第45章 只是习惯
车内的气氛很凝重，曲稀确认了祝暮安说的话后，突然很累。身体像是经过了激烈的运动，头脑和身心是分离的，一时间累得有点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没有去看祝暮安，将给她安排好的后路说了出来：“幼儿园的工作并非一家，我可以安排你到更好的地方去工作。不必惦念以前那家，即便你为它做了那么多，它出事之后，不还是……无情的抛弃你了吗？”
曲稀轻启薄唇，用最直白的话，叙述出残酷的事实。
祝暮安听着他依然悦耳的声音，心里突然有点茫然，觉得曲稀很是陌生。
在她心里，曲稀似乎应该是一个温和的，有感情的人。但如今，坐在她旁边的这个人，冷酷而无情，没有任何同理心，只是高高在上，在俯视她这种小人物。
是啊，幼儿园的工作，之于曲稀又能算什么呢？哪怕白凝的工作，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吧，无非就是白凝喜欢。
所以他不懂祝暮安的感情，不知道，她再也不敢去什么幼儿园了。
幼儿园千千万万，但是她现在去了，只会被人恶心，厌恶。被家长教导孩子，让他们不要再亲近祝暮安……
祝暮安有些出神，手指无意间放在小腹上，那里已经渐渐隆起，只是因为她穿得比较宽松，才没有被发现。
她的孩子，出生之后，会是什么模样？会背负着不应该有的骂名吗？长大后，会看她，如果看到什么恶心的生物吗？
祝暮安想到这里，深深打了个寒颤，手指颤抖起来。
……
车子在公寓下方停住了。
曲稀抓着祝暮安向公寓里走去，全程没有放手，似乎害怕她跑了。祝暮安也没反抗，盯着曲稀的手，有点恍惚，觉得曲稀是不是傻了。
在场的不只有曲稀，还有他的保镖们，她根本跑不了。
几天没见，公寓里似乎依然如旧。
但仔细看，又好像有什么不同，卧室里多了一张没见过的桌子，桌子上还摆着一些文件。
但这景象只是在祝暮安眼里一扫而过，她并没有多想，从进公寓开始，她的身体就是紧绷的。
前段时间像囚徒一样的生活，又在她脑海里重复翻滚。她一想到，就一阵反胃，脸色跟着苍白起来。
“你……没事吧？”曲稀似乎看出她的不舒服，声音从她头上传来。
祝暮安推开他，想冲去厕所。但曲稀似乎以为她要逃跑，猛地拽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
紧接着，天旋地转，祝暮安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已经被抵在了墙上，曲稀将她圈在墙中，气息铺天盖地的袭了过来。
“你想跑？”微带恼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以及离祝暮安很近，所以听得很清楚的心跳。
咚咚咚咚——
跳得无比的迅速。
“没有……”祝暮安微微皱眉，刚才被撞那一下，她已经没有那么想吐了。但曲稀的气息，让她很不舒服。
她突然意识到，可能有个很可怕的事发生了。
她曾经，在爱曲稀的时候，很害怕有那么一天，她会不爱他，会忘记他，就像是对待一个喜欢的玩具一样，把他淡化在时间里。
而现在，她发现，这个迹象已经有了。无怨无悔的她已经开始消失了，她害怕和恐惧曲稀，甚至渐渐不想让他接近自己。
“没有……我不跑。”祝暮安再次重复了一遍，曲稀这才缓慢的放开了她。
“曲稀哥哥……”
就在这时，电梯门又开了，白凝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似乎看到了这一幕，声音尖锐起来，“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曲稀放开祝暮安，看向白凝。他皱着的眉还没有松开，心情似乎也不怎么好，而看到白凝后，怒意更甚了，显然是还没有原谅白凝做的事，神情很是冷峻：“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个地方，原本是他买来送给白凝的。但是白凝不要，他就留下来。
时间那么久了，想不到她还会过来，而且，还那么不巧。
“曲稀……”白凝看他不冷不淡的样子，火气不打一处来，忍着怒意，楚楚可怜的道，“你知道……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从那天之后，曲稀再没见过她。她也是个被宠起来的人，如今还是娱乐圈里的天后，为他低声下气，拉下脸那么久，还不够吗？
她如此高傲的人，甚至去装柔弱，来博取曲稀的爱意。曲稀居然如此不领情，还在这里藏着祝暮安。
“曲稀哥！你当初，不是说让祝暮安走吗？如今把她藏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是不是，真的是她勾引你，她——”
“小凝！”曲稀抿起薄唇，眸光冷淡，显然是怒了。他忍了忍，把祝暮安带入卧室，关上门之后，才回头对白凝道，“你应该知道，如果真的论起来，你才是第三者。”
即便是护着白凝，曲稀也实在讨厌她这次的做法。这已经不是无伤大雅的程度了，如今祝暮安已经抗了那么重的锅，白凝还想做什么？
即便祝暮安，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但也没必要，让她连生存的空间也失去。
白凝扬起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曲稀：“你……你说什么？”
曲稀抿了抿唇，薄光在他脸上打出冷硬的光芒，仿若白釉一般冰冷：“你没资格指责她。哪怕她当初给我下药，这也是我和她的事。当时，我们已经以未婚夫妻的身份在交往，你没有资格参与进来。”
“曲稀！！！”白凝不可思议，美艳得不可方物的脸上，满是震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为了你，忍了那么久，你就这样对我？你对祝暮安，到底是什么？！你喜欢她吗？”
曲稀张了张嘴，眉头微微皱起。
祝暮安对他来说是什么？
曲稀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是保姆？是佣人？是厨师，或者……是暖床的人？
他压低了心里所有的悸动，冷静的分析，最终，曲稀淡淡的道：“不是喜欢。习惯了而已，培养一个新的，那么了解我的人，实在太难了。”
所以，他不愿意放手。
他像是说给白凝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至少，祝暮安喜欢钱，只要给钱，就可以控制住她。”
习惯太难改了，所以在离开祝暮安之后，他才会有那么多不舒服的感觉。他爱白凝，可他习惯祝暮安。
这次和白凝发火，也只是因为，这件事真的太过分了。
“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变成一个会嫉恨，做一些不必要事的女人。”曲稀道，“你是女王，不必和低下的人计较。”
……
祝暮安坐在屋子里，缩成小小一团。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她只听到了白凝似乎和曲稀吵了起来，却听不清内容。
不一会，曲稀推门进来，白凝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曲稀拿起旁边的公文包，掏了一张卡，扔给祝暮安：“从今天开始，我不会束缚你。这里是十五万，密码是你的生日，一个月一万五的工资，这个地方是给你住的地方，不需要你再陪睡，你只要……对我像以前一样就可以了。”
说到最后，曲稀的声音竟有点温柔的感觉。
祝暮安伸出胳膊，拿到那张卡，缓缓站起来，对曲稀道：“曲总，我……拒绝。”
她以前对待曲稀如何，全都是因为她爱他。
如今，她一点也不想在曲稀身边了。
……
祝暮安仍然没能走成。
她的拒绝，在曲稀耳朵里是没有用的。但是曲稀确实，没有像以前一样，将门每天都锁起来。
因为，他居然带了文件来家里办公，亲自监管祝暮安。
祝暮安不懂他想做什么，只是心里很焦虑。曲稀在，她就没办法逃跑，如果有一天，她瞒不住了……
曲稀肯定会带着她，打掉孩子。
“曲总，你到底……为什么要留我？”祝暮安咬着唇，看正在办公的曲稀，上前询问。
即便曲稀这样做，她一点也不觉得曲稀是喜欢她，一点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习惯你了。”曲稀盯着电脑，头也不回，飞快的回答，就好像早就回答了无数遍一样，他回过头，问祝暮安，“当我的人，有什么不好的吗？”
祝暮安咬住唇。
不好，当然哪里都不好。她还记得，在别墅时，当佣人被怎样的对待。尊严全部都被践踏在了脚下，她受不了再过这样的日子。
曲稀见她没说话，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
这几天，祝暮安什么事都不做，别说像以前一样了，她饭都不会去做。曲稀又想到了，时君逢家里看到的红烧肉。
如果是时君逢在，恐怕……
他抿了抿唇，眸色变得深邃起来。
但是没有用，他已经没有能威胁祝暮安的手段了。哪怕他用撤资威胁，祝暮安也只会说：“曲总，是你说的儿园的工作并非一家，我为它做了那么多，结果出事之后，还是被无情的抛弃了，那我又为什么要去为它做什么呢？而且……我相信曲总应该不是那种，会一而再再而三违反协议的人。”
没有办法，曲稀已经有种留不住祝暮安的无力感。
她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一个人，没有她在乎的东西，也就没办法阻止她做任何事。
曲稀只能牢牢的把她看起来。
除非哪天，他可以戒掉祝暮安这个习惯。
……
“祝暮安，起床。”
转日，祝暮安在睡梦之中，就被人吵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曲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祝暮安惊了一瞬，下意识的拉紧被子。
她和曲稀算是和平相处，已经相处了一周时间。这一段时间，曲稀果然如同他说的，没有再对祝暮安做些什么。
除了，祝暮安的人生自由。她不是不能出去，只是出门的时候，身边总要跟着别人。
但因为小三的事件，祝暮安也并不怎么喜欢出门。
曲稀瞥了眼祝暮安，皱皱眉，收回视线，转身走了出去。
原本，他觉得他对祝暮安平板的身体并不怎么喜欢，但……曲稀眸中闪过暗色，最近一直控制好的心绪，产生了波动。
他居然有些渴望，想要……
曲稀咬咬牙，用凉水洗了把脸，把这种悸动压了下去。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人的脸上，有着他并不了解的情绪，似乎是痛苦和难耐。
他盯着镜子里的人，说：“你只是习惯她而已，只是习惯。”
并非喜欢她。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为了钱，宁愿出卖自己身体，还给他发照片威胁他的女人呢？
只是习惯还有一些……愧疚罢了。
……
早饭过后，曲稀带祝暮安上了车。
这次车里只有曲稀和祝暮安俩人，曲稀开车，祝暮安坐在他旁边。最近似乎因为养得比较好，她总算没有那么苍白了，但还是瘦弱，仿佛被风一吹就跑了。
不过那么瘦弱，肚子上好像又胖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什么体质。
“早饭，好吃吗？”曲稀收回视线，状似无意道。
“唔……好吃。”祝暮安随口回了一句。
早饭是西式的，焦脆脆的面包片，加上培根吐司和煎蛋，以及一杯热牛奶。
祝暮安其实更喜欢中式早餐，但是早饭被烹制得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味道真的很好……
“那好。”曲稀嘴角溢出了些笑意，“那我下次再做给你吃。”
祝暮安愣了一下，侧头看向曲稀，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他在说什么？那早饭，是他……
“怎么？”曲稀似乎感觉到了祝暮安的视线，嘴角的笑意散去了。
“没事。”祝暮安轻声回道，又收回了视线。
祝暮安心里砰砰跳了起来，跳的时候，又带着难忍的痛苦。
她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要再喜欢他了，祝暮安。
喜欢上他，会发生什么事，全看他的心情。
这个男人是恶魔，他不想对你好的时候，会让你尸骨无存。
……
曲稀带着祝暮安到了一家幼儿园门口，才停了车。
这幼儿园和祝暮安之前那家完全不同，无论是装修，还是其他什么，都是天壤之别。
是市内有名的贵族幼儿园之一。
祝暮安不明白曲稀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只是她一下车，就忍不住颤抖。
幼儿园，是她曾经最喜欢，现在最恐惧的一个地方。她哪怕到门口，都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压力，和窒息感。
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想做什么……”祝暮安声音发涩，一个“你”字，淹没在了整句话的开头。
“补偿你。”曲稀微微侧眸，看到祝暮安似乎有点发抖，安慰道，“不用那么兴奋。”
祝暮安再说不出话，被曲稀带着，一点点蹭进幼儿园里。她心里，身体都叫嚣着不要，但是喉咙发紧，居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惊恐的睁大眼。
面前的大门，像个食人巨兽的血盆大口。
曲稀带着祝暮安，走近了这巨兽的嘴里。
……
院长室，曲稀和院长不知道交谈了些什么。
院长神情严肃，透过镜片打量祝暮安，眼里满是不赞同：“不行，曲先生，这里是幼儿园，哪怕你投了再多的钱，我也不想让一个品德有缺陷的人，来教孩子。”
“唔……”曲稀眉头皱了皱，他并没想到校长居然那么坚持，侧头看了眼祝暮安。
祝暮安很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个小学生一样，绷紧背脊，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
安静得不像话。
“那不是老师的工作呢？比如打饭的阿姨，或者照顾孩子睡眠的工作。”曲稀回过头，对校长道。
在他看来，祝暮安喜欢幼儿园的工作，喜欢小孩，并非只想当老师而已，只是为了那奇怪的圣母心。
所以做什么，都无所谓。
“这倒是有。”院长两道眉，皱得深刻，勉强答应了曲稀的要求。
这人毕竟是投资人，也不能一直驳了他的面子，他点了点头，“盛饭的阿姨吧，每天早晨到中午上班，下午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好。”曲稀点了点头，对这个时间安排，还算是满意。祝暮安回去之后，也许还可以做个晚饭。
曲稀和院长说好后，就牵起了祝暮安的手，带她去工作地方看。
曲稀来过这里不少次，也算是轻车熟路，祝暮安被他牵着，浑身僵硬，总算缓过来了一点，猛的抓紧曲稀。
曲稀感觉到了力量，停住了脚步：“怎么？”
“我……我……”祝暮安颤抖着，无助的拽着曲稀，“带我……走。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要。”
她说着，就喘息了起来，像是缺氧一样。
由于走廊上的拉拉扯扯，不少来上班的老师，都驻足围观了一下。
她们认识曲稀，所以也自然而然认出了风头正盛的祝暮安。于是漫天的鄙夷和嫌恶，被毫不留情的表现出来。
比起祝暮安之前的幼儿园，也许也算是有了收敛，但祝暮安正对这些敏感着，顿时就被爆发的恐惧淹没了。
“不……”她放开了曲稀，往外跑去，心里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线在无限制的崩塌。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带她再尝试一遍这种感觉？！
看着她痛苦，曲稀是不是觉得有趣？
祝暮安像是喘不过气一样大口呼吸，路上，她也看到了不少小孩子。
这些孩子从小就接受好的教育，见多识广，知道的事情也多。有的小孩认出她来，对她也是满脸的不喜。
祝暮安最担心的事，在她眼前发生了。
一瞬间，仿佛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为什么……”祝暮安跑到一棵树下，缩成了一团，“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
曲稀是在几分钟后找到他的。
除了健身的时候，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跑了。
祝暮安……居然甩掉他，就那么跑了，在他眼皮子底下跑得飞快。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小小的身体里，还能有这样的力量，而且差点他就找不到她了。
“祝暮安。”曲稀看到她蹲在树下，声音里含着怒意，大步向她走去。
然而，在看到祝暮安的时候，他的怒气却发不出来了。
祝暮安蹲在那里，紧紧抱着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她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浑身都在抖，感觉到曲稀的靠近，甚至突然大叫一声，撒腿就想跑。
但可能因为蜷得太久，她脚步不稳，差点摔倒，被曲稀拽住，一把拉入了怀里。
“祝暮安，你……”曲稀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清楚的看到了祝暮安脸边的泪水。
酸涩的感觉，从心脏处蔓延开来。
经过了那么多事，他顶多看祝暮安红过眼眶，第一次看到她哭出来。他甚至以为，祝暮安压根不会哭，或者什么都不在乎。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对我？”祝暮安小小声的在他怀里哭，边哭边颤抖，“我不要……救我……”
这个女人……
曲稀不明白，他分明是在补偿祝暮安，但为什么会让她哭？
祝暮安不是喜欢幼儿园吗？他做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难道，就是非要回那个幼儿园不可吗？就那么矫情？
曲稀抿了抿唇，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心痛了。
……
回到家之后，祝暮安哭得睡着了。
曲稀把她安置好，再一次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告诉自己，他对祝暮安只是习惯了。但是会有人为了习惯心疼吗？一个习惯，戒了，就真的那么痛苦吗？
到现在，曲稀再也骗不了自己了。他对祝暮安产生了感情。
当初，白凝离开，奶奶将祝暮安带到他身边时，他是拒绝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开始喜欢这个小女孩在他身边。
祝暮安和白凝不同，和她相处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如果没有后来，祝暮安做了那样的事，也许他们就真的会走到结婚那一步……
就在这时，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
曲稀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了白凝的声音。白凝说，幼儿园那里给她打电话了，来询问她情况。
最后，她顿了顿，问道：“曲稀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上了祝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