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洪安听着苏漾的安慰,心更是如刀搅一般,他白发散乱,两眼赤红,心疼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嗓音嘶哑的吼道,“漾儿,是我无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我没办法,我救不了你……是我无能!!”
苏漾看着心爱的男子因为自责,几欲疯狂,形如厉鬼,只是不停的摇头,任由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嗓音轻柔道,“洪郎,你别哭,我不疼的,现在的我,不知道比在家庙里念经为你祈福时快活多少倍……洪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陪在你身边,哪怕刀山火海,我都心甘如怡……”
“啊……”洪安听着苏漾的真情告白,却更加痛苦,他仰起头,突然长嘶了一声,如同困兽一般。
“王爷,她晕过去了……”抽到底三十鞭子的时候,司刑的侍卫突然停手,回头冲厉珣说道。
厉珣看着不断嘶吼的洪安,冷笑道,“你的挚爱,至少还在你身边,能陪你同甘共苦,可本王的挚爱,却永远的深埋在了地底……洪安,你知道本王的感受吗?”
洪安听到厉珣清冷而又压抑的质问,嘶吼声戛然而止,目光迟疑不定的朝厉珣看去。
四目交汇间,他想象了下,他还活着,而苏漾受尽痛苦而亡,他却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的画面……一瞬间,绝望感铺天盖地而来,那是一种天光尽暗,痛苦到窒息的感觉……
他不自觉的收紧了拳头。
一刻钟后,目光恢复清明,看向厉珣,哑声道,“王爷的心情,我感同身受……虽然不知道那个盗走千年冰蟾的人,是不是也是运走王妃尸体害死王妃的人,但……不管一个两个,他们都是我和王爷共同的仇人!”
厉珣见洪安重创之下,终于恢复理智。
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如果做那两件事情的人不是你……那么洪家和你,应该也算是幕后凶手的目标,你仔细想想,这些年来,你有没有跟人结过大仇?”
“跟人结过大仇?”洪安顺着厉珣给的思路搜索枯肠用力的想了一番,最后无力的摇头道,“洪家虽然制毒,但是在绮罗城也算是仁善之家,从来不会对人赶尽杀绝,说到大仇,还真一个都没有!”
“洪郎……”
两人正说话着,突然,一声独属女子的娇柔嘤咛响了起来。
下一刻,苏漾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洪安道,“我想到一个人……也许是他回来向你索仇了。”
“什么人?”洪安眉头一皱,下意识的看着苏漾问道,眼中有关心,有疼爱,更有疑惑和着急。
厉珣也朝苏漾看去。
苏漾瞳孔微微聚焦了一下,又舔了下苍白干裂的嘴唇,然后才开口道,“几年前,我无意间曾听我祖父说起来,你们家中虽有九代单传之名,但到了你这辈,你娘却生下了双胎,也就是说,你还有个同胞大哥。”
“……我、我还有个大哥?!”洪安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茬,脸上尽是震惊。
苏漾微弱的点了点头,“不错,你是有个大哥。”
“那为何我从来都没有见到他,我大哥现在又在哪里?”
苏漾见洪安激动起来,安抚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先不要插话,听她继续说完。
洪安虽然急于想知道自己大哥的下落,但是眼下又心疼苏漾,只好顺着她三缄其口,等她把来龙去脉接着说完。
“事情是这样的……寻常人家,只要生下双胎,不管男女都是一件大喜事,可你家的双胎,却出了些问题,你的大哥不知为何,竟只有六根手指,却有二十只脚趾……你知道的,大户人家,都很忌讳这些,所以你大哥一出生,就被送去了你家在乡下的农庄,然后对外宣布,你娘只生下你一个!”
“后来呢!”洪安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见苏漾停下,忙继续追问。
苏漾看着他的眼睛苦笑了一下,“后来,在你大哥六岁那年,农庄意外失火……等火救下来,农户一家十三口的尸体都被烧焦,但你大哥却不见踪迹……”
洪安听苏漾说完,整个人都沉寂下来。
苏漾的意思很明显,是个傻子都听的出来。
他不是个傻子,自然听的明白。
可还是不敢相信,喃喃的自语,“就算是我大哥回来复仇,可他怎么知道冰蟾收藏的地方,又怎会这般清楚洪家的舆图,在一天之内就挖出一条密道来……”
“这得问你这个洪家家主!”厉珣看着洪安冷笑出声,“你自己平日里是怎么御下的,让仇人都混到你眼皮子底下,还一无所知!”
洪安闻言,怔怔的看向厉珣。
厉珣却没有理会他,冷笑一声,便朝外走去。
容璋连忙跟上。
重新回到书房,容璋拱手问厉珣,“王爷,现在可要再派人去南疆,追查洪家长子的行踪?”
厉珣眉头紧皱,眼看着桌上的公文册子,像是没有听见容璋说什么似的。
容璋抿了抿唇,默默的退向一边。
然后刚一站定,厉珣犀利的目光就射了过来,“容璋!”他沉声叫了一句。
容璋立刻又疾步走回到案前,拱手道,“请王爷吩咐!”
“你还记不记得,本王上次上中情心蛊的事情?”
提到情心蛊,容璋下意识的想到了他的前妻姜蘅,然后不自在的低了低头,道,“记得!”
“当时本王只当那是一个意外,可到了今日,本王却不由得多想……”
“王爷的意思是,害死王妃的幕后凶手其实想对付的是您!”容璋抬起头,脸色大变。
厉珣点了点头,“还有七年前在西北的事,本王也有些怀疑。”
容璋已经很久没有听自家主子提起七年前的事情,他剑眉微拧,认真的又将当年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
王爷回青望城拜祭王妃娘娘。
明明是乔装,却在途径清风观时遇刺。
而一般刺客行刺,箭上淬的都是剧毒,可当时那帮刺客,箭上淬的是什么,竟然是……合欢散。
之后,他们一行侍卫吸引刺客注意力,王爷一个人则跌跌撞撞的去了清风观躲避。
之后等他们再找到王爷,嗯……王爷就和姜昭生米煮成熟饭了。
然后,两人便有了来往。
……
“现在想想,七年前的事情确实有几分疑点!”容璋将自己沉淀后的想法说了出来,“先是那批此刻出现的时机太巧,再是他们行刺的方式太过异类,好像逼着您硬要和姜昭小姐走到一处似的。”
厉珣点了点头。
他很赞同容璋的话。
因为有些细节,容璋不记得,但他却记得很清楚。
当时,并不是他主动找到姜昭所在的僧寮。
他是刚到后禅院就晕了过去,换句话来说,并不是他唐突了姜昭,而是有人将他强行塞到了姜昭房中。
至于那个人是不是姜昭,他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吧,你安排几个心思敏捷的人去一趟西北,务必要将当年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容璋拱手应了一声。
厉珣又补充,“重点再查查,七年前,姜家人和姜昭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人!”
“是,王爷!”容璋又应了一声,然后才朝外走去。
他离开后,厉珣沉思片刻,又唤了暗一出来。
暗卫的能力都是按照序号来排的,换句话来说,从暗一到暗四,这四个是他训练基地里面培训出来的综合能力最强的四个。
暗一修为太高,来去都没有什么踪影。
厉珣若不定睛去看,便是连他的面容都有几分看不清楚。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冷淡的声音传进他耳中。
厉珣抬眉道,“我要你亲自走一趟南疆,将洪家的长子带回来!另外,查清楚那只千年冰蟾的事情。”
暗一听他说完,面上却浮现出一抹意外,“王爷要我亲自去?”
厉珣点了点头,“这件事很重要,非你不可!”
“既然如此,那卑职就亲自走一趟!”暗一没有多话,直接应承下来。
话落,正要旋身离开,
厉珣看着他的侧影,又补了句,“若是绮罗城没有洪家长子的线索,你可再去长洲走一趟。”
长洲,是厉家祖籍之地。
也是越王厉玠没有进京前,休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暗一沉沉的应了一声,然后旋身出去。
厉珣在他走后,目光一凉,锋芒毕露的看着看着面前两沓公文。
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呢!
另一边,厉玠带着颜如回到越王府也有一段时间。
颜如进京路上一直郁郁寡欢,直到进了京,亲眼看到厉玠没有正妃、侧妃,红颜知己,心中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开始对他打开心扉。
这日,用完午膳,颜如有几分狡黠的看着厉玠,道,“我今日去园子里闲逛来着。”
“嗯?”厉玠侧目看向他,温柔又宠溺的笑了笑,“我的园子就是你的,你想逛就逛!”
颜如强忍着脸红,慢慢从鼓凳上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走了一圈,嗓音含着笑道,“我还听奴才们说了几句闲话……”
她这话一出,厉玠总算察觉到不对,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生,面色微红道,“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你不喜欢女娇娥,却是喜欢威猛的汉子……”
这话,颜如本来是想当笑话说的。
但听在厉玠耳中,却有了别的意思,他紧紧攥住藏在袖子里如白玉一般的手,然后朝江舜华走去,放松下来后,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含笑道,“你呢,你觉得呢!”
“这是你的事,我怎么会知道!”颜如到底是姑娘,有些羞涩的打开厉玠的手,转过半个身子。
厉玠眼底闪过一抹深色,沉默片刻后,抬起两手搭在她的肩上,强行将她转了半圈,看着她的眼睛,眸光潋滟,嗓音柔软包含着眸中深意道,“如儿……别人这么说,不当回事,可你要是也这么认为,那就是逼我证明给你看了……”说着,他右手向下滑去,揽着她的腰猛地一勾,将她按向自己。
两人胸膛相贴,他侧首靠近她耳畔,温热的呼吸清扫着她的耳蜗,一字一句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了,现在才想起怀疑我,是不是有些迟了?”
“你、你说什么呢!”颜如被他过分赤裸的话说的彻底红了脸,想要甩开他的手。
但厉玠却不给她几乎,擦着她的身子,忽一弯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
“不要……”颜如被他困在他两只胳膊,和床柱之间,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看着他,嗓音柔软道,“你说过,三媒六聘之前,不会对我不规矩的!”
“你确定要在床榻之间,跟男人讲规矩?”厉玠声音沙哑,眼中多了几分暗色。
颜如想逃,但是近在咫尺的男人的目光却像一座囚牢一般。
四目相对件,她只能咬着牙道歉,“厉玠,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我不该跟你开玩笑,不该听风就是雨……你就原谅我这次罢!我保证下不为例!”
厉玠看着她又怂又娇的模样。
恍神片刻后,好笑的摇了摇头,直起身子,道,“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
“你!”颜如恼羞成怒,举起拳头要锤厉玠。
厉玠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粉拳,衔着笑,意有所指道,“不过,你要是再惹我,假的就变成真的了!”
颜如听他这么说,哪里不知道他话里的深意,恨恨的咬了下嘴唇,用力抽回手,气哼哼的别过脸不看他。
厉玠见她这副活色生香的模样,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种充盈的幸福感。
也是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守护的冲动。
哪怕他清楚的知道,这种幸福是偷来的。
“怎么不说话了?”颜如侧着脸坐了一会儿,见厉玠一直不来哄她,忍不住哼了一句。
厉玠被她娇嗔的语气拉回现实,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道,“我想,明日早朝上,向父皇递请婚折子,给如儿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可我这样的身份,真的能做你的王妃吗?”颜如听到厉玠这般说,心中却忍不住浮起一丝担忧,转过头仰脸看着他,迟疑的问道。
厉玠舍不得她的忧愁,抬起手,抚平她微蹙的眉尖,道,“再难的事情,只要有我在,都会变得很简单。”
说着,他伸手将颜如拥在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笑道,“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待嫁,做一个最漂亮的新娘子就好。”
颜如心中还在想着两人之间的身份鸿沟,没有立刻接话,过了很久,才“唔”了一声。
一夜好眠。
第二日早朝上,厉玠果然上了请婚的折子。
新帝对于自己这个长子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怜惜他周年遭受重病之苦,一方面又因为他的生母对他爱不起来。
现在见他竟然为一个小官侄女请封王妃之位,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你想好了,确定只要这个颜如?”金龙椅子上,新帝拧眉,沉声问道。
厉玠闻言,一撩袍摆跪倒在地,拱手回话道,“是,儿臣已经决定了,今生今世非颜如不娶!”
说完,沉顿片刻,他又抬起头,看向远处脸面有些模糊不清的新帝,继续道,“请父皇准许儿臣所愿!”
新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嗓音带着淡淡的怜惜道,“你自打一出生便没了母亲,身子不好,又一直长在长洲,父皇的心里,原是对你又愧又疼的,也想着给你娶个贤良淑德名门贵女常伴你左右……可……”他说着,幽幽的叹了口气,又摇了一下头,然后才继续道,“可你现在却告诉朕你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罢了罢了,朕心疼你,也就不做那拆散鸳鸯的大棒子了,你的婚事朕准了!”
“谢父皇!”厉玠听到最后一句,才算松了一口气,对着龙椅方向三拜九叩。
厉珣冷眼看着这一幕。
颜如两个字在他心间周旋。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
这是《诗经》有女同车一篇,也是江舜华名字的出处。
现在,厉玠身边却陡然冒出一个名叫颜如的女子。
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厉珣眉头微周,正沉思着,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威严中带着慈和的声音。
“燕王,你王妃已故,后院也正空虚着,不如由朕赐婚,和你大皇兄一起,给皇家来个双喜临门!”
抬起头,却是新帝想到给他赐婚。
厉珣眉头不由拧的更紧,他一撩袍摆,不紧不慢的跪下,然后拱手,冲着金龙椅子的方向,沉声道,“多谢父皇垂怜,不过……儿臣与江王妃夫妻六载,素来鹣鲽情深,她如今尸骨未寒,儿臣又岂能迫不及待的迎新人进门,还望父皇收回成命,等江王妃过世三年之后再说!”
“这么说,你要替江王妃守孝三年!”新帝的眉头瞬间紧拧起来,一条一条的皱纹,几乎能夹死苍蝇。
厉珣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以头杵地,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新帝见他胆敢抗旨,言语之间又直指他当年做的荒唐事,脸色一下子变得漆黑。
就算在场百官都不敢露出不妥的表情。
但他自己却清清楚楚的记得,他当年,就是在厉玠的亲娘血崩而死后,不出两个月,就趁着热孝娶了厉珣的娘亲。
这个逆子……
真的是跟他娘一样的不识抬举。
这般想着,新帝心情更不顺了,然后很突然的,胃就疼了起来,而且比之前每一次都疼得厉害。
他心中一慌,生怕自己露出什么不妥的破绽,赶紧开口道,“既然你对王妃情深一片,那就等三年后再说,众位爱卿退下吧!”
百官听新帝急急的退朝,脸上都是懵逼的表情。
不过他们早就耳闻新帝的残暴,并不敢置喙什么。
拱了拱手,正要恭送新帝。
可不惧新帝的厉珣却含着讶异,抬头看向新帝道,“父皇且慢,儿臣还有事情要禀报!”
新帝胃疼的都要疯了,哪里还有心思听他的禀报,张口,正要烦躁的吐出一句“有事就去御书房等朕!”
可,他话还没开口,厉珣就已经说起自己要禀报的事情。
却是阳城之前的瘟疫后续。
新帝紧紧的捂着胃,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耳边嗡嗡嗡一片,眼睛虽然睁着,能看到厉珣的嘴在不停的开合,但耳边却什么都听不见。
厉珣一席话落,目光都未离开金龙椅子一瞬。
然后在他等待新帝开口答复的空荡,却看见新帝脸上有大滴的冷汗滚落,然后眼一闭,突然向前栽去。
“陛下!”高敏功就站在新帝身边,看见新帝向前趴去,他忙急吼一声,然后朝前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了新帝下坠的身子。
“父皇!”
厉玠也发现不对,和厉珣几乎是同时喊出声来。
然后,两人同时回头,朝着外面当值的侍卫吼了一句,“传太医!”
侍卫听到声音,都不敢往殿内看一眼,拔腿带刀就朝太医院赶去。
等太医请来,新帝已经被抬回了养和殿。
养和殿中,厉珣、厉玠以及众大臣都在,一个比一个关心新帝的身子骨。
太医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大臣,朝养和殿的床边在走去。
光搭脉就搭了有两刻钟的功夫。
“怎么样!”厉玠作为皇长子,第一个上前询问。
太医脸上明显闪过一抹不自然,然后摇了摇头,额头大汗淋漓道,“回越王的话,陛下身子没什么,只是肠胃有些不适,喝上一剂药就好了!”
“是吗?”厉玠明显不信,正要让别的太医上前再诊脉,可脸上表情刚露出个苗头,就被眼疾手快的高敏功给拦住了,高敏功笑呵呵的看了厉玠一眼,道,“皇上的脉案一直都是由梁太医管着,皇上最信任的也是梁太医。”
厉玠知道高敏功的意思,帝王的病情不容窥探。
他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退后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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