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在说什么呢？”冯导偏过头来问。
张炬是他从群演里挖出来的，从配角到主角，陆陆续续也捧了几部戏，算是有了个“冯男郎”的名号。只可惜，张炬的奖运不怎么好，虽然演技娴熟，但总是与奖项擦肩而过。
冯导是真心赏识张炬的，他自己没有孩子，便把这个一手提拔上来的孩子当成了儿子对待。他心里越是可惜，越是想给张炬捧出一个影帝来。
“我们在说这批群演。”
“那有什么好说的？”冯导嗤之以鼻。
张炬并不气，“我刚看见个孩子，长得还不错，跟您下部戏的女主外形挺符合的。”
他这话就有推荐的意思了。
他和冯导合作多年，私下里是好友，彼此的喜好都十分清楚。
冯导虽然是名导，年龄又大，但并不死板。他挑选演员首要的是符合影片主角的形象，并不追求所谓的科班出身。因此他电影里的主角大部分都是新面孔，可能是白领，也可能是教师，至于搬砖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演技，在冯导这里并不十分重要，拍电影是个慢活，演技都是一帧一帧磨出来的。
眼下《五四运动》的拍摄已经进入尾声了，冯导跟他谈过下一部影片，那是一部是古代电影，里面需要一个倾国倾城的祸水美人。冯导的审美与他一致，他看见了江月，想到那个角色便顺口一提。
如果能结个善缘也是不错的。
冯导和林冉都有些意外。张炬一向是个老实人，很少会去举荐旁人。
林冉心中很不痛快，她五岁就出道，在娱乐圈里跑龙套、当配角这么多年，终于厚积薄发，勉强踏入电影圈，凭什么那个籍籍无名的姑娘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当大导的女主？
冯导顺着张炬指的方向看过去，眯着眼睛看清了江月的模样。
“长得确实不错。”
但是没下文了。
以冯导那双老辣的眼来看，江月的脸天生就是为了镜头而生的，比例极好。镜头感十足。只不过她现在年龄不大，脸太幼了，少了点风情，撑不起大美人的设定。
冯导拧熄烟头，“张炬、林冉你们俩对下台词，等会就拍街上游.行的戏。”
他琢磨着，晚上去找群头，把这个群演的信息留下来。
他下部电影开机可能就是一年以后了，也许那个时候，这姑娘长开了正合适。
“好。”
张炬确实是顺口一提，冯导没有提携江月的意愿，他也不觉得难受。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倒是林冉没能憋住心头的不满，“张哥还真是乐于助人，我以前怎么没遇上您这样的好人。”
张炬假装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挖苦，笑着应道：“咱俩要是早几年遇上，你恐怕都不会看我一眼。”
林冉爆红之前，在娱乐圈也是有些存在感的，他却还是脸都露不全的龙套，地位悬殊的两个人即便见了面也很难成为朋友。
*
这一场戏是大戏，也是整部影片中最惨烈的场景。
这场戏的剧情承接了礼堂里的那部分剧情。
男女主角在学校发表救国救民的演讲后，得到大部分师生的支持，主角们备受鼓舞，带着这部分人上界游.行，要求军阀释放被逮捕的爱国党人。但他们遭到了军阀的猛烈打击，游.行队伍中大部分人都被当场击.毙，男女主角也受了严重的伤。
此后，男主角投身军戎，女主角也离开了安逸的富贵之家，彻底走上革.命的道路。
这种悲壮的戏，必然少不了尸体。
江月还是穿着先前那身浅蓝戏服，手上多了一个道具，红色的小旗子，腰间系着一个血浆袋。正式开拍时，枪声一响，她便要捏爆血浆袋，倒在地上。
之前已经配合过，这场戏开销又大，不管是群演还是主演都很上心，在天黑之前就拍完了，比江月想的要快很多。
剩下的戏份没什么需要群演的，也不在民国街拍摄。
江月和周岚岚打算换下戏服领了钱就回去，这个时候群头李哥便过来招呼他们。
“有人给咱们送好吃的了，大家跟我走。”
江月旁边的一个大姐，按住她解戏服的手，“别脱啊，咱们剧组的群演是凭戏服发盒饭的。”
听得出来，她是常驻民国街的群演，经验丰富。
“我跟你说啊，算你们运气好，像这种不拍夜戏的时候，剧组是不会给群演准备晚上的盒饭的。今天正好有人献殷勤，咱们不吃白不吃。”
说话的空儿，她们已经到了餐车边上。
江月和她们一起领了餐盒，便坐在大树下听八卦，八卦的主题跟这顿“幸运餐”密切相关。
“你们知道这饭是谁送的不？”那位热心肠的大姐神秘的问两人。
江月摇了摇头，专心吃饭。
周岚岚十分配合大姐的表演，“什么人啊？难道是哪个演员的金.主？”
她咬着筷子，黑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好奇心。
“不错。”大姐指了指远处的太阳伞，“看见没？咱们剧组的女二号。”
江月也偏头去看。
她之前觉得这位女配很有气质，在影片中她确实饰演了一个很有魅力的角色，留洋回来女青年。但没想到，这位女配居然也是有金.主的？
“齐思思，你以前听说过没？没有吧，我跟你们说，这种没名气、没经验的人就是资本强推的空降咖，金.主爸爸的宠物。”
“知道这部戏谁投资的不？”
周岚岚很诚实的当小白，“不知道。”
“看见她旁边的男人没有，躺在沙滩椅上扇扇子那个，气势特别足的那个。”
江月也将视线放到那个男人身上。
只是…
她看着那个男人的侧脸，居然觉得有些眼熟。
大姐的语气很是羡慕，“那个男人啊，就是星空传媒的老总，陆长冬。”
陆长冬……
难怪觉得眼熟呢。
江月放下了餐盒，问道：“星空传媒的老总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他儿子都比我们还大。”
大姐刨了一口饭，一副很懂的样子，“有钱人的想法又跟我们不一样，我要是像他那么有钱，也去包养小白脸。”
“只是不知道这个能新鲜多久。”大姐的语气又变得惆怅起来，“我待过几个剧组了，瞧见这位老总来过两三回，回回都是不同的女人。男人啊，还是靠不住的。”
对于江月来说，陆长冬就是个陌生人，不值得她花太多的注意力。
反倒是周岚岚，作为近两年的同桌，对江月的情况比较清楚，她捅了捅江月，低声问：“江月，那真是你爸吗？”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江月的态度很冷淡。
周岚岚有些想怂恿江月上去认亲，但这学期以来江月变化挺大的，没以前那么温顺，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心中着实感到惋惜，又替江月抱不平，这个陆总裁不认自己的女儿，不出一点抚养费，却拿大把大把的花钱去捧什么也不是的女人。这要是换了她爸，她一定绝食抗议，闹个天翻地覆。
江月看她眼珠子滴溜溜转，就是不认真吃饭，便出声提醒。
“吃好了吗？完了就去还戏服，领了钱早点回家。”
民国街在郊外，到市里要坐大巴，然后换地铁回家。中间耽误一阵，时间便很晚了，两个女孩子总归不安全。
“马上就好了。”
群演一天的片酬是八十，中间说了六句台词，演尸体有一个小红包十元钱，一共是一百五十元。
两人签过字以后，领了钱便离开了剧组。
*
已经是晚上了，白天的游客散去不少，其它剧组也出来赶拍夜戏。
不像布满霓虹灯的都市街道那样喧嚣浮躁，民国街的晚上多了几分闲情和优雅。零零散散的彩灯挂在的建筑上，附和着唱片机里传出来的悠扬歌声闪烁，黄包车和电车在宽阔的街道上缓缓行驶。浪子拦着美人的腰肢，在暖黄的灯光下小声的倾诉情话。
这样的夜景别样动人。
客车驶离民国街，开往漆黑的远方。酸痛和困意一下子袭了上来，两人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客厅还亮着灯，江华敏正在弹吉他。
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含金量还是很高的，不管是什么学校，专业能力总是过硬的。江华敏不仅会唱，还会演奏多种乐器，吉他、小提琴、钢琴、架子鼓都会一点，虽然不精。
“你去哪了，怎么连电话也不接？”江华敏有些责备的问道。
江月晃了晃手机，“没电了。”
进屋搁下包，带上浴袍去了浴室。
等她出来时，厨房里的灯也亮着，江华敏正在舀汤。
“你来尝尝看，我白天照着菜谱做的。”
江月喝了一口，淡淡道：“不错。还有进步的空间。”
她宁可江华敏在家里煲煲汤、织织毛衣，也好过去那些阔太的麻将上混日子。
白天奔波劳碌了一天，躺在床上，眼一闭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起床时，发现身上有几处感到疼痛。咬咬牙，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鞋去公园跑步。
学校里也会跑早操，跑了一个月，江月的体能比之前强了不少，最明显的就是这公园跑两圈轻轻松松。
跑得差不多了，江月便停下来，找了个地方拉伸肌肉。
碰巧，又遇上之前那个老大爷。
“大爷，早上好啊。”
江月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忽视的准备，没想到那老大爷居然回应了。
“现在的年轻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得性！”
他冷着脸，仿佛在看一个社会败类。
江月想了想，猜到这老大爷是在说她，最近没来跑步了，偷懒去了。
“大爷，我在学校上学呢，平常不放假的。”
老大爷的脸色这才好看点。
“大爷，就您一个人啊？您怎么没带孙子出来。”
来的时候，江月就看见不少阿爷阿奶带着孙子出来晨练。
大爷中气十足的回了一声，“孙子大了，遛不动。”
遛？这是把孙子当狗了？大爷可真幽默。
“走了，回去吃饭。”大爷放下手上的器材，挥挥手往出口走。
江月瞧着那大爷的背影，想起一个词，龙行虎步，隐隐有股王霸之气。
她回忆了下大爷的脸，似乎有些面熟。
剩下的几天清晨，江月都会按时来锻炼身体，渐渐地也能跟大爷说上几句话了。
大爷看她拉伸身体的动作不标准，便主动纠正，还买一送一，教了她几个招式。也不知道是好为人师，还是觉得太无聊了想要教个徒弟玩玩。
不过大爷确实是专业的，光看那起势就知道是有真功夫的。穿越前江月的boss拍过武戏，见识过剧组武指的本事，但他们跟大爷比起来还是差点火候。
江月练的也认真。她如今年龄不大，骨骼还没有完全闭合，柔韧性还算可以，还能练。
一老一少，一教一学，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尽管老大爷从来没透露过自己的信息，但江月就是觉得这老大爷来历不凡。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假期一晃而过，江月带着还没写完的作业，踏上了返校的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