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岳阳陈家

    2003年。九月的湘省岳阳，秋高气爽，正是洞庭人家捕鱼的好季节。经过几个月的禁捕期，洞庭湖的鱼蟹个大体肥，鲜美多汁，渔民们早出晚归，忙活得不亦乐乎。
    几家欢乐几家愁，洞庭湖畔，吕仙亭街道三角线社区，老陈家却是被哀伤笼罩。上个月刚刚送走儿子儿媳的老陈头，前几日终究没有承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也驾鹤西去了，三角社区的的居民都为老陈家惋惜不已。
    多好的人家啊，老陈头一辈子在岳阳老老实实当教书匠，深得师生们的尊敬爱戴。儿子儿媳都是京城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为国防事业双双远赴新疆艰苦地区，在国防科研一线砥志研思，吐尽蚕丝。
    好人没有得到好报，几年前，儿子儿媳在回家探亲时，飞机经过核爆炸试验区时发生故障，被迫降落，遭受核辐射而引发癌变。多年的抗争还是没有战胜病魔的摧残，8月中旬儿子陈国焘，儿媳周青怡，三日内相继离世。老陈头依着儿子儿媳的遗愿，死后葬礼一切从简，火化撒入洞庭湖里去。
    话说，老陈头真是不易，妻子难产，早早就过世了，一人含辛茹苦的的拉扯儿子，教育成才。好不容易，等到儿子成家立业，自己退了休。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时候，家中却突发如此事故，造化弄人啊。
    老陈头，身体一向安康，一年到头没病没痛的。前几日上午，老陈头带着孙子陈楚默，与亲家公周鹏一起，到洞庭湖撒骨灰的时候还好好的。哪曾想，下午回来，人说走就走了，让人不得不感叹世间的世事难料。
    陈楚默由于父母工作都很忙，一直跟着爷爷生活，和爷爷特别亲。父母的离去，虽然也很悲伤，但没有让自己感觉到那么的难过无助。也许是父母卧床的那些日子，给他早做心理建设的原因。可是，现在爷爷也走了，家，没了。
    一夜间老天和整天世界都抛弃这个8岁的孩子，陈楚默的世界仿佛是天塌下了一般，让年幼的他喘不过气来。
    昨天，在爷爷的老同事和学生的操持下，爷爷合葬在了白鹤陵园奶奶的的墓地里，总算是让陈家这段悲痛划了一个句号。
    陈家几代单传，人丁单薄，爷爷这么一走，陈楚默在岳阳就再也没有亲人了，成了真真正在的孤儿。
    陈楚默刚和玩伴杨雨潼在吕仙观见了面，两人交谈了一上午。杨雨潼说的那些安慰话，陈楚默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只知道明天就要和外公去四川，那里除了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当然还有那个自己只见过一面几个月大的小表妹。那里不在有熟悉的老师同学，更不再有熟悉爷爷和父母双亲。想到那里陌生的一切，年幼的陈楚默仿佛心如针扎，难受发酸。
    一直告诉自己要像个男子汉，忍住别哭出来，哪有心思听杨雨潼说些什么呢。
    杨雨潼走了，她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要继续上学，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吕仙观。陈楚默很喜欢这个道观，从记事起就喜欢，爷爷逢年过节都会带他来这里上香。再好好看一遍吕仙观，要是有可能，他想问一问这里的道长，自己是不是很快也会死掉。因为，昨天安葬爷爷回来后，晚上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也死了。等醒来后，陈楚默就一直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变了个人，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看了一遍吕仙观，陈楚默回到三清殿前面的石桥上，呆滞的看着桥下池子里的乌龟和金鱼。记得，自己5岁的时候，生过一场病，吃几次药都不见好。爷爷就带着他，到菜市场里买了只小乌龟到这里放生。不知道那只小丑龟还记不记得自己，我可记得你，你小尾巴后边壳子边沿有个缺口哦。
    正看着池子的乌龟愣愣出神，不知何时，陈楚默后边站了一位花胡子老道。瘦瘦的身子套在宽松的道袍里，倒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老道从三清殿门前走过，无意间看到站在石桥上发呆的陈楚默。本想下来提醒这小孩子当心些，可别走了神，落了水。走近一看，老道不觉被陈楚默的相貌，神情吓了一跳。站在陈楚默身后，一边哆哆嗦嗦掐指算着什么，一边叹息不止。
    过了好久，陈楚默还是没有找到他的那只小丑龟。没能和他的小丑龟道别，有些遗憾，只好悻悻的离去。还想再看一看这里的吕仙街道，到市场里再转一转。哪里有爷爷带着自己影子的地方，自己都要去转一转。
    转悠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长的路。街坊邻居看到这个白白净净的孩子时，无不心酸悲悯。
    这孩子他们都很喜欢，打小就乖巧懂事，不嘈不闹。见着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会问好。不像别家的孩子，顽皮捣蛋，贪吃还不记打。
    街坊邻居们都知道这个孩子成了孤儿，明天就要跟他外公去四川，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
    许是太留恋这里，才会一圈圈的转吧。也怪可怜的，就不打扰他了，让他再好好看一看我们这条吕仙观街道。偶尔有小店老板给他手里塞包子，塞水果，还有塞瓶饮料什么的。
    等到发觉自己已经走了好几遍吕仙观街道的时候，天已经暗了。陈楚默只好回家，回那个自己不能再成为“家”的房子。
    进入家门，陈楚默发现房子空荡了不少。一些家具用薄布盖了起来，看来外公已经叫人把房子给收拾好了。但也还有许多东西在，没有移动过，还摆在老地方。外公的说法是，只处理些衣物、床被，以及爷爷生前用过物件。至于其他，等陈楚默长大后，自己再处理。
    此时的外公周鹏，正坐在大厅的木椅子上，跟一个老道士交谈正欢。
    法事不是已经做过了吗？明天都要走了，再做个法事应该来不及。因该是外公闲来无事，跟老道士问道问道吧。陈楚默有些疑惑，胡乱猜想起来。跟外公打过招呼，向老道士问过好，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要是陈楚默留意的话，他是可以认出这个老道的。不错，这老道就是下午自己在吕仙观遇到的那个花胡子老道。
    “楚默，方才楼下的何阿姨和对门的马奶奶送来了些吃食。我和道长吃过了，还有好些给你温在锅里，你要是饿了就出来吃些再睡。”周鹏对着陈楚默的房间喊道。
    “外公，我刚才外边吃了些，现在不饿，等下再吃好了。”陈楚默没有什么胃口，这些天东西吃得很少。
    “好吧，那你先休息一下。要是饿了，就起来，外公给你热一下再吃。”周鹏没有逼陈楚默吃东西。何阿姨送吃食的时候，说她逛市场时候看到楚默也在。市场有好些人给他吃的，叫周鹏不要担心楚默在外边饿着。
    躺在床上，缩成一团。这是爷爷去世后，不自觉养成的睡觉习惯。逛了一天，真的是累了，陈楚默很快便沉睡过去。
    仿若过了千年，陈楚默再次醒来时，隐约听到外公正跟花胡子道长道别。
    “陈家高德，上天定会让陈家渡此大劫。尔外孙也定会长大成人，不辱陈氏家风，成为材雄德茂之人，我等坐观其变便是。”花胡子道长说话声音雄厚，似乎故意让屋里的陈楚默听到。
    也真是太巧了，刚醒来，就听到这么一句镇人心神的宽慰话。头脑有些昏沉，陈楚默神情定了定，恍惚劲一下子轻了不少。
    “托道长吉言，外孙楚默定不负众望，顺利长大成人，继承陈家遗风。”周鹏答道。
    “周先生留步，贫道就此别过，四川再会。”道长说完，“卡啦”一声开门的声音，两人“吧嗒吧嗒”下楼去了。虽然道长一再辞送，但是外公还是给客人送下楼去。
    “咕噜，咕噜”陈楚默肚子还是饿了。起身开门，到厨房找吃食。开打锅，浅浅热气扑面而来。锅里放着一碗扣肉，几块年糕，大半碗鸡肉，还有一盘腊肠。嗯，还真不错。
    三角线这片的房子，都是80，90十年代6层楼的楼梯房。周鹏没有把道长送太远，到了楼下，就分别了。
    刚下楼的时候，周鹏听见外孙开门的声音，他知道外孙睡醒了。这个时候，可不能让自己这个外孙多做独处，他需要人陪伴。
    陈楚默把最后一盘菜端上餐桌时，外公也刚好从外边送客归来。
    “睡了一觉，饿坏了吧。多吃点，吃饱了外公给你放个热水，洗个舒服热澡。咱呢都别胡思乱想，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周鹏进门，看到小外孙正端着吃食上桌，爱抚的摸着陈楚默的脑袋。
    爷爷在世的时候也喜欢这样摸我的脑袋，陈楚默想到。
    “到了四川，就让婶婶和奶奶，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周鹏看着小外孙自己忙活，没有个大人照顾，心里十分内疚。以后要多多弥补这个小外孙，不能让老天亏待了这个孩子。
    “爷爷，你也吃点吧...不是，外公...”陈楚默习惯性的出口说道，发现自己口误，赶紧改口。
    身边没了往日的人在，自己连话都说不好。我真无能，陈楚默对自己口误很自责。
    周鹏并没有因为外孙口误，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心疼起外孙来。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承受那么多，切实是很难为孩子了。
    为了宽慰外孙，也为了外孙能多吃点。周鹏装作没有听出陈楚默的口误，笑笑说道：“嗯，外公也有点饿了，那我们爷孙俩就一起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