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我和二丫姐倒吸口冷气。这张安乐椅极其特别,竟然放在一口棺材的上面,中间还有一块滑板相连,也就是说这老太太摇完了椅子,顺势就能滑到棺材里休息。
    密封压抑的屋子,如此诡异恐怖的布置,让人浑身汗毛倒竖。
    屋里这老太太满头的白发,白到灰色,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寿衣,脸上布满皱纹,皱如核桃。最诡异的是,她的眼睛上蒙着一层黑布,像是瞎子,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她还不如不笑呢,笑起来的表情极其阴森,让人心里膈应。
    二丫姐到底年龄大点,虽然害怕,还努力地说着:“婆婆,你好。”
    我看着这个老太太,心中狐疑。不知为什么,看到她,我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见过。我赶紧摇摇头,努力驱散这种想法,我怎么会见过这么恐怖的老太太。
    老太太前后摇着安乐椅:“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二丫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我大名叫段彩云,小名叫二丫。”
    老太太又把头朝向我:“小伙子,你呢?”
    “我叫冯子旺。”我冷静地说。
    “你们两个是不是特别好奇我的眼睛怎么了?”风眼婆婆说。
    二丫姐低声说:“这是您老的私事,我们不敢打听。”
    风眼婆婆嘎嘎笑:“小姑娘还挺懂事,刚才我说你天庭晦暗,并不是我看的,我是瞎子看不到。我自有老仙儿在身上。我跟你们两个投缘,看事之前,先跟你们说说我的眼睛。”
    我和二丫姐没办法,只能静心听着。
    “我今年七十岁,早先也是有家庭的,生了个小娃娃,我特别稀罕,我们两口子当成掌上明珠。后来吧,红色的十年就开始了,你们年轻不知道,那时候正是把人逼成鬼的时代哩。有个‘红林军’的造反头头,硬说我们家那口子是藏在人民群众里的叛徒,给押起来活活打死,说我们的小宝宝是小叛徒小孽根,扔在地上一群人用脚踩,最后给踩死了。害的我日里夜里总是哭,哭又不敢哭出声,眼泪长流不得干,就留下这么个病根,他们都管我叫风眼婆。到了晚年,更是什么也看不到,所以就在这屋里不出去了。出去干什么呢,我一个瞎老太太。”风眼婆婆用哑巴嗓慢慢说来,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了。
    我和二丫姐都是90后生人,对于那段六七十年代的历史没什么触动。此刻我们对这个老太太最大的感觉不是同情,而是恐惧,像是看一个丧心病狂的精神病患者。
    风眼婆婆讲了自己的故事,脸上有种放松的恬淡。她现在有点像祥林嫂,这或许是她看事的一道程序,看事前要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给大家听,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也就满足了。
    她摸索着长烟袋,吧嗒吧嗒抽起来:“把病人推过来我瞧瞧。”
    我和二丫姐押着罗迪过去。罗迪像是小孩子耍脾气一样,左右扭着身子,又不敢喊叫,他见到风眼婆婆特别害怕,像是见到极为严厉的家长。
    来到棺材前,我闻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怪味,从棺材里发出来的。那是一种极度恶心的闷香,像是把香喷喷的猪肉捂在放过屁的被窝里,时间久了所产生的味道。
    我熏得差点没一跟头摔进棺材,头晕得厉害,勉强咬着牙稳住。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一脚踹在罗迪的腿弯处,这小子“噗通”跪在地上,正跪在风眼婆婆的面前。风眼婆婆放下烟袋,伸出手摸罗迪的脑袋。
    罗迪左摇右晃,不想让她摸,可现在由不得他。
    别说风眼婆婆还真有道行,摸了一会儿,罗迪就不挣扎了,头深深低下,开始呜呜哭,哭得像个小孩子。风眼婆婆凑到他的耳边说悄悄话,我想听听说着什么,又近了一近。忽然间就觉得头晕眼花犯恶心,眼皮黏在一起重似千斤。旁边的二丫姐赶紧扶住我,轻声问怎么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风眼婆婆的说话的声音跟小虫子似的,细细碎碎往耳朵眼里钻。听不清具体说什么,把脑子搅合得一团乱麻。
    不但头晕,还感觉身体一阵阵发烧,闷得喘不过气。我实在坚持不住,勉强说:“我要出去透透气,要晕了。”
    恍惚中二丫姐扶着我往外走,忽然老太太说了一句话,大意是别让他离开,否则后果自负。我头晕得实在不行,竟然丧失了意识,晕在当场。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我恢复了意识,被人从地上拉起来。屋里还是我们几个人,我一眼看到了罗迪,他的情形很怪,身上绑着绳子,跪在墙角,老老实实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雕像。
    “他怎么了?”我虚弱地问。
    二丫姐在旁边轻轻解释:“风眼婆婆看过了,说罗迪身上附着一个小鬼儿。”
    风眼婆婆摇着摇椅,用烟袋杆指着我:“小伙子,现在有麻烦的不是你们送来的病人,而是你和这个丫头。”
    我心里一惊,毕恭毕敬道:“请婆婆指教。”
    风眼婆婆抽着烟袋,吧嗒吧嗒嘴:“我之所以让你和这丫头进来,是因为我身上的老仙儿已经感觉出来,你们两人已大祸临头。先说你吧小伙子,最近生没生重病?”
    我心跳加速,这婆婆果然有些道行,我赶忙说:“我在林场上班,确实生了一场病。”
    “治好了没?”风眼婆婆问。
    我沮丧地摇摇头:“没有。给我诊病的老中医说是阴毒入体,已经封了七窍八脉,命在旦夕。”
    这件事我谁也没告诉,现在是第一次说出来,二丫姐极为惊讶,眼泪在她的眼圈转悠,她拉着我的手:“子旺,你不会有事的。”
    风眼婆婆没说话,吧嗒吧嗒抽着烟,好长时间才说道:“小伙子,你这病走遍天南海北也没人能治,普天之下唯一能帮你的只有一个人。”
    我傻乎乎问:“谁?”
    二丫姐多聪明,马上掐了我一下,低声说:“赶紧跪下!”
    我顿时明白了,跪在地上,朝着老太太磕头:“求婆婆救命。”
    风眼婆婆道:“我身上的老仙儿说了,它和你身上这股阴毒的出处有几分渊源。”
    我顿时一惊,难道……我冒出一个极为匪夷所思的想法,难道风眼婆婆的老仙儿,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掌堂大教主?
    风眼婆婆道:“这件事很是棘手,到也不忙一时。再说说你,丫头。”
    二丫姐赶紧跪下:“请婆婆指点。”
    风眼婆婆说:“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你不要问为什么,今天你马上回家,收拾行囊到南方打工,离家越远越好,要是能一口气干到海南岛那才好呢。在外面不要回来,停过一年零六个月,冤祸自解。否则,”她摇摇头:“大祸临头,生死相关,就算侥幸过来,也是扒了一层皮,一辈子就毁了。”
    二丫姐有些为难:“婆婆,我妈妈身体不太好,需要我照顾……”
    风眼婆婆叹口气:“话给你放这了,人生路怎么抉择全看你自己。你们两个先这样吧,我讲讲怎么给病人驱邪。你们送来的这个病人,三魂七魄不全,身上又附了一个小鬼儿的魂儿,已经有年头了。第一步要驱鬼,超度鬼升天。第二步是要招魂。这两步哪一个都无比麻烦和艰辛,我身上的老仙儿功力够了,可我老太太这么大岁数,恐怕也难以招架。这样吧,你们分开付钱,驱鬼一万,招魂一万,如果没成功我就收个辛苦钱,给一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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