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路上和他攀谈起来,老周说现在这年头,像我这样的后生主动进山的少了。林场那地方在大青山的里面,与世隔绝,是典型的和尚庙,全是糙老爷们。
    他看我轻车简行,没带什么行李,说我没经验,山里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电脑这些设备,如果不带点书去看,简直能闷死,一天都呆不下去。
    老周心肠真不错,带我去了一家路边的小书摊。我出来带的钱不是很多,还要置购生活用品,买不了几本书,老周主动掏钱给我买了几本盗版的网络小说,全是大部头,足够我消磨了。
    他又带着我买了生活用品,这才进了山。我挺机灵的,顺便买了酒和烟,准备和林场的同事搞好关系。
    林场位于大青山脚下,这里真是山高路远,林深茂密,顺着盘山小路,车子艰难往里进发,开进去能有一个多小时,才看到守林屋。
    守林的工作人员已经接到通知,都出来迎接我。不过相当寒酸,一共就仨人,二老一少,穿着也不讲究,全是埋埋汰汰的绿色工作服,和要饭的差不多。
    老周给我介绍,说我是主动下乡的大学生。那仨人热情地跟我握手,热乎劲就甭提了。
    岁数最大的姓胡,是守林场的头儿,大家都管他叫胡头儿。比他小一些的叫老张,年轻时候是个好猎手,一辈子和山林解不开的缘分。最小的那个叫曹元,人家才是正经大学生毕业,在沈阳念的大学。初次见面,我也不好意思问一个大学生怎么跑到这山脚旮旯谋生。
    认识之后,老周放下足够一个礼拜的物资,开着车回去了。其他人帮着我收拾好东西。到了晚上,胡头儿带着手下两员大将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迎接我,都是山里新鲜的食材,有鲜蘑菇,野山鸡,大红枣什么的。我把买来的酒和烟给他们,他们乐滋滋收下。
    吃饭的时候,胡头儿告诉我其实林场还有一个成员,是本地的一条土狗,叫大傻,别看名字傻,其实相当聪明,在林场帮了很多忙,前几天刚被邻村借去了。
    吃完饭,胡头儿让老张和曹元陪着我到外面溜达溜达,看看周围环境。
    夕阳西下,正值晚夏,山里已经很冷了,我换上工作服,跟着两人转悠,山景很美,空气清新,谁也没有说话,仿佛一开口会破坏掉眼前的美景。
    天色越来越暗,老张忽然停下来,指着右边的山区说:“小冯,顺着这条路进去大概一里左右会看到一块无字山碑,那是山神爷立着的,没有特殊情况不要进去,那是禁区。”
    我听得莫名其妙,只能狐疑地点头。
    曹元呵呵笑:“老张师傅又开始说神道鬼儿了。”
    老张有点不高兴:“年轻娃娃不知道天高地厚,这都是老年间传下来的,咱们守着这么一大片林子,不讲点规矩哪行。”
    我们转了一圈回到屋里,按照林场的规矩每天晚上都要有人守夜,每个人都要轮。因为我是新来的,先不用我,把我安排在一个礼拜之后。
    来了几天,渐渐习惯了林子里的生活。守林人主要职责就是巡林防火防盗,还要防采药狩猎的。工作内容不复杂,早上起来洗脸刷牙吃饭,然后巡林,转一圈回来。中午吃饭睡觉。下午再出去一圈,这就到晚上了,晚上再守夜值班,一天就过去了。
    我和曹元唠嗑说,这工作不错,没什么糟心的事,顺带还锻炼了身体。曹元嗤之以鼻:“你才来几天。这样的日子过一年,甚至过十年再试试,跟***蹲监狱没什么区别。”
    胡头儿凑过来抽着烟说:“你们小年轻算是赶上好时候了,想当年我刚来巡林那会儿,正遇到有一伙儿吉林来的老客,个个带着枪,进山寻药打猎。那时候我们几个人配合公丨安丨机关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抓到他们,我有个同事就是死在枪下,现在我还记得他死时的情景。干咱们这行看似轻松,其实职责很大,咱们大青山可是连续42年无火灾了,这个记录不能败在咱们手里。”
    这天晚上,终于轮到我值班了。夜里很深,他们几个都睡了,我坐在值班室里看了会儿书,看看表到了夜里十二点。
    这时候真有点困意,我端着盆到外面的水站接水,里面引的是山泉,十分清冽,洗洗脸正好提神。
    洗完脸,我端着盆往回走,还没走回值班室就发现情况不对劲。出来的时候,值班室是亮着灯,我没有关,而此时却黑森森的没有光亮,灯不知什么时候灭掉了。
    我狐疑了片刻,拿不准是什么状况,可能是供电不稳定吧,这也是有的。正要往前走,值班室的窗户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我一惊,马上冷静下来,谁这是?曹元?不太可能,别看曹元平时吊儿郎当,对工作颇有怨言,但大体上还算敬业,从不拿工作开玩笑。半夜恶作剧吓值班人员,这也是林场的大忌!
    难道来外人了?
    我正想着,人影在黑暗的值班室里动了起来,看样子好像正伏案看书。忽然之间,我头皮猛地炸了,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里面的这个人影好像就是我。
    这可就奇了,我已经出了屋,为什么屋里又多了一个我?
    我脑子里瞬间出现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刚才一瞬间的恐惧反而没了,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我悄悄走到窗前,透过窗户往里看,屋里黑森森的,隐隐约约确实有个人影在。还别说,黑着看过去,这人影真有几分我的意思,伏案看书那个劲头真像。
    我顺手抄起倚在门边的木头棒子,猛地飞起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第一时间打开了灯。
    瞬间雪白的光亮洒遍整个屋子,我再一看,不由得惊呆了。
    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那团影子瞬间消失。我愣了很长时间,难道眼花了?
    正在一愣神的工夫,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门边溜出去,速度极快,如光如电。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走到门口往外看,外面是黑压压的群山,那东西已踪迹不见。
    今天晚上连连遇到怪事,到底是我幻视了,还是真有其事?我坐在椅子上,愣了好半天的神儿。刚才溜走的那东西极像是什么动物。也不奇怪,大山深处什么动物没有啊,偶尔就有迷途的拐到我们的守林屋,不是没可能。
    狐疑了好半天,不知怎么,总觉得后脖子发凉,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像是黑暗中藏着什么眼睛。我里里外外搜了好半天什么都没发现,可这种被偷窥的感觉,却持续了大半个晚上。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们三个都醒了,过来接班,我这才感觉无比疲倦,眼皮重似千斤,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磨磨蹭蹭回到屋里,一口气睡到下午。
    醒了以后有点不解乏,浑身酸痛,看着窗外渐渐入秋的大山,我暗暗祈祷千万别感冒。我有种预感,真要在这里病倒了,恐怕将会是一场大病。
    我的身体从小就不太好,小时候见天喝中药,每当换了新环境,或是到了换季的时节,肯定要得一场病。
    此刻肚子咕咕叫,我换了衣服,趿拉着鞋到前面吃饭。在饭桌上,胡头儿看我精神不振,问我是不是不太适应值夜班,我勉强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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