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在民营企业上班一星期后，一天中午，趁着大家都去吃饭了，蒋老板将卓小然喊到办公室，道，“小卓啊，准备一下，这个周末去出差。”
    前几天听销售的几个男同事说起过，最近公司在和某家外资在谈一个合作项目，要是能拿下的话，会有不少提成。卓小然很是惊讶，“我才刚进公司，您就让我去出差啊？”
    蒋老板道，“为什么不行？我们公司里就你是大学生，而且还有丰富的工作经验，我很看好你的。现在做生意，都要讲文化，开口闭口就是English。这次和我们谈生意的客户是专门从美国来的，公司里这些男销售都只有职校的文凭，别说英语，就是让他们写个中文报告都是错别字百出。”
    卓小然顿时了然，老板的意思是想让她去接待外企客户，这样就能省下一笔翻译费。说起来也挺奇怪的，这么个中小型企业，除了自己之外，竟然没有第二个女职员。难道蒋老板在招自己进来之前，就没想过要助理吗？但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毕竟这是个私人企业，职务安排全都是根据老板的喜好，没准他就是觉得男人不生孩子不用给产假，更靠谱一点。
    卓小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英语水平担不起此重任，忙道，“老板，英语不是我的专业，这种签合同的事，还是找个专业翻译比较好。”
    蒋老板，“对方只是想考察一下我们在Y市的工厂，加深一点了解，不一定有合作意向。你随便招待他们一下，陪着走个流程就行。”
    看这样子，老板是打定主意要把这活儿塞给她，卓小然暗自叫苦，就她的那几句破英语，到时候铁定是鸡同鸭讲。可她又不敢明说，怕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又没了，只好支支吾吾地找借口推脱。
    蒋老板见她顾左右而言他，顿时有点不高兴了，一拍桌子，道，“我说小卓你是怎么回事啊？服从上头的工作安排是你作为一个员工的基本职责。”
    卓小然吓了一跳，只好把到嘴的话吞了下去。
    蒋老板话锋一转，道，“我是老板，你是职员，你要弄清楚这一点。你看我们公司里，都是男的，阳盛阴衰，所以我肯定会多照顾一下你这个女同胞的。只要你乖乖地听我的话，保证你三年内，就能月入破万。这样吧，我也不会让你白白牺牲周末时间，要是能谈成这一笔生意，我就给你五千块的提成。”
    话都说到这份上，卓小然还能说不行啊，只能答应下来。到时候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蒋老板见自己说服了她，立即眉开眼笑。
    当时，卓小然以为是老板想省一笔翻译费才要求自己去的，后来才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
    ***
    眨眼就到了周末，公司租了一辆别克商务车。
    蒋老板，卓小然，再加上销售部的两个同事，四个人一辆车，绰绰有余。
    从这个城市开去Y市，也就一个半小时的事，打个小盹儿，眨眼就到了。
    他们先到的工厂，没等多久，外企的考察团也来了。对方也是一行四个，除了三个是彻头彻尾的西方人，其中还有一张亚洲人的面孔。
    “欢迎你们来我厂参观，我们的工厂在这个行业是领头羊，所有生产机器和软件都会及时的改朝换代，生产质量也是与时俱进的，可以说在全国范围内首屈一指……”
    蒋老板巴拉巴拉地说了一段，这些洋鬼子当然是一句也听不懂，一个个瞪直眼睛看着他。蒋老板见自己说的一段开场白，全都对牛弹琴了，便伸手推了卓小然一下，道，“还愣着干嘛，快翻译啊。”
    卓小然这才反应过来，可老板刚才说的那些话，又是改朝换代，又是与时俱进的，又是首屈一指的，用的全是成语，这翻译起来的难度不小啊。
    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正式场面充当翻译，卓小然出了一身急汗，最后急中生智，干脆上去先是一通howareyou，howdoyoudo,finethankyouandyou的连珠轰炸。
    听到问候，那些外国人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出于礼貌，主动伸手一一和他们握了个遍。
    其中一个道，“I’mgladtobeinvitedforanoverviewofthefactory.Actuallywearemoreinterestedinthemachineshowtheyproduce...”
    蒋老板听一个外国人张口说了一连串，转头问卓小然，“他们说什么？”
    卓小然其实也没听懂，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pardon了几遍。那美国人说话就跟放鞭炮似的，语速太快，不是她能掌控的。费力挣扎一番，最后还是放弃了，只好对蒋老板道，“我们去参观厂子吧。”
    蒋老板立即点头，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介绍他们工厂的印刷历史和造纸技术。
    在中美双方的聊天中，卓小然受到了一万点的打击，只想把自己送回学校回炉重塑。
    跟着他们一起走马观花，等参观结束，她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不是热出来的，是因为心虚还有紧张。在这些nativespeaker面前，自己的英语又渣出了新高度，要不是碍于老板就在身边，卓小然分分钟想拿出手机，直接用百度翻译器和他们交谈，就是机器翻译也比她准确。也难为那些老外明明一脸懵逼，却还装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好在公司里除了她这个英语半文盲，其余的人都是全文盲，所以任她天马行空的自由发挥，也没人出来打断她。
    在用某种语言和美国人一顿尬聊之后，午饭时间到了，终于可以暂时喘一口气。
    午饭是在工人食堂解决的，几个外国人坐一桌，卓小然他们坐一桌。
    卓小然要了两份鸡腿饭，吃的比隔壁桌的外国人还多，用脑过度需要补补。用脑过度不是因为翻译，而是因为即兴脑补，听不懂的空缺处都得她脑补。
    蒋老板对卓小然倒是很满意，对另外两名销售道，“你们看，有文化到底不一样，小卓英语说得多流利啊，你们都要向她学习学习，知道吗？”
    一番话说得她汗颜。
    吃完饭，卓小然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两个考察人员站着在聊天。正对着她的是那个亚洲帅哥，长得有点像年轻版的金城武，还蛮有型。他的眼珠子一晃，视线就落到了卓小然的身上。
    出于礼貌，卓小然路过两人的时候，打了声招呼。
    本想招呼完就走，谁知，翻版金城武却出声喊住了她。
    “卓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卓小然一脸惊讶地看向他道，“你会说中文啊？”
    翻版金城武道，“是的，我是ABC，我父母都是华裔。”
    卓小然哦了一声。
    翻版金城武道，“你们中国人是不是都是这么不负责。今天你的翻译没有一句正确的。”
    卓小然心一惊，顿时叫了声，啊，完了，穿帮了。
    翻版金城武又道，“你是不是完全听不懂？你这样是不负责的表现，误人子弟知道么？”
    卓小然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也不想的，我是被老板逼着来的。他……”
    翻版金城武抢过话头，道，“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和他说清楚。你这样不是在耽误我们双方的时间吗？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不是真的有诚意和我们合作，就算有这个诚意，也是不是能够以积极认真的态度完成我们的订单。”
    卓小然本来是挺愧疚的，但见他这么咄咄逼人，不由急了，立即反驳道，“是，我浑水摸鱼是我不对，可是你会说中文，你为什么不站出来翻译？既然你嫌弃我翻得不好，你可以亲力亲为啊。”
    谁知，翻版金城武傲娇地说了一句，“我的工作只是来考察，翻译工作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也不会因此多收到一份工资，所以与我无关。”
    卓小然顿时就被气笑了，“那你义正言辞地说个屁啊。我也是一毛不收的义务劳动，我家老板要省钱，就是不愿意请翻译，拿我滥竽充数，我能有什么办法？中国有句老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工厂好不好，行不行，能不能生产出符合你们要求的产品，你们不是来考察了吗？那就凭自己的眼睛去判断好坏。和我英语说得好不好，没什么关系吧。还有，你明明会说中文，也知道我翻译不对，却视若无睹，我也有权怀疑贵公司的合作积极性。”
    说完这些，卓小然没兴趣再多和他啰嗦，说了句失陪，转身就走。
    吃过午饭后，考察继续。这也是卓小然第一次对公司有个全面的认识和了解，本来她还以为这只是一家夫妻老婆店，但现在看来，规模还蛮大。工厂一共占地一百亩，分前后两部分，前面是负责造纸，后面是负责印刷。
    卓小然的英语水平并没有因为吃了一顿饭而提高，听不懂的还是听不懂，唯一的区别是，偶然谢嘉俊会帮她解释几句。哦，谢嘉俊就是那位傲娇的ABC，翻版金城武。
    谢嘉俊明明会说中文，却在蒋老板等人面前没有说过一句，作为一个中国土著，卓小然是完全不能了解他的脑回路。
    一天的考察随着夕阳西下，终于到了尾声，中美人民相互友好告别，然后各自就地解散。
    “销售部的人呢？”卓小然坐上商务车后，才发现少了两个。
    蒋老板道，“他们还有点事没处理完。你别管了，他们待会儿自己回酒店。”
    闻言，卓小然也没多想。
    想到刚才谢嘉俊的话，卓小然有些忐忑，问，“蒋老板，您觉得他们对这次考察满意吗？”
    “管他们满不满意，反正我们已经做了该做的。”说着，蒋老板看向卓小然，拍了拍她的手道，“小卓，你做的很好。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
    卓小然被他表扬得有点心虚，要是他能听懂英语，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就连一个民办公司都和国外友人有业务往来，看来是时候痛下决心，认真整顿一下英语。
    然而，就在卓小然战战兢兢担心自己是否会拖累公司的同时，坐在身边的蒋老板却居心叵测地打起了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