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今天是你们第一次见面，蒋璃已经是双人队的老人了，多的我就不跟你说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
    南橘，我不管你以前在女单的表现怎么样，在双人，你是新人，一切就要重新开始。
    过去的成绩，辉煌也好，失败也好，我希望你能全部忘掉。
    当然，受过的训练不要忘。”
    说话的是向嘉，蒋璃在双人队的新教练。
    盛南橘认真的听着，虽然跟蒋璃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但在教练面前，该装的客气她还是要装。
    “技巧是灵魂，平衡是基础，滑行是核心，转体是精髓。这些都是老生常谈，无论单人双人都应该记得滚瓜烂熟了。
    但在双人比赛里，默契才是王道。
    它是你们拿奖的通天路，也是你们保命的救生服。”
    向嘉说到这里，伸出手指，点了点盛南橘。
    “尤其对于女运动员来说。没有默契，抛跳中受重伤，有时候不仅仅是退役这么简单。很可能你的下半生就要在轮椅上度过。”
    向嘉的眼神犀利，仿佛冰刃一般，能瞬间穿透人的灵魂。
    她盯着盛南橘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不管你们对彼此是否真心满意，但既然已经接受了队里的安排，进了我的队，就别作死。”
    盛南橘心口莫名就憋了一股气，但又没理由对教练撒火。
    只好沉默着点头。
    向嘉并不理会她是否真的“受教”。
    说完该说的话，她拍拍手：“来，让我看看你们的配合度。”
    蒋璃先一步走上冰场，并没有多看盛南橘一眼。
    他本就高，穿着冰鞋站在冰场上，身形挺拔如同一棵茁壮的冷杉。
    高大，坚毅，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盛南橘站在他身边，即使扎着丸子头，她的头顶也只到蒋璃的肩膀。
    这种所谓的“最萌身高差”对于双人项目来说，是很合适的搭配。
    这意味着身材娇小的她可以很好的被他托举起来，完成各种托举抛跳动作。
    但显然，现在他们还做不到。
    因为盛南橘没练过。
    向嘉满意的打量了一遍他们的身体比例，开始说要求。
    “抛跳先不做，从简单的开始，双人平行旋转，接一个前内螺旋线，组阿克谢尔托举。”
    向嘉说完，一拍手，围观的双人队员安静下来。
    虽然是盛南橘和蒋璃的第一次组合训练，但来的人可不止他们俩和教练。
    “蒋璃是双人队炙手可热的夺金预备役选手。说他是这一批男运动员里最好的也并不为过。他挑人组队，全花滑队没人会不愿意，甚至现在已经有不少女运动员为了这个名额抢破了头。这个名额我为你争取的很不容易，你一定要珍惜。”
    想起前教练吴一彤的话，盛南橘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人当然不是来给她加油打气的。
    这个名额双人队内都抢出了不少矛盾，最后落在了一个受了腰伤的女单运动员身上，不服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她默默跟着蒋璃的节奏，双人平行旋转完成的非常完美。虽然是第一次配合，但毕竟两个人的技巧都已经非常娴熟，彼此配合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前内螺旋线是经典的双人动作，盛南橘并不擅长，好在这个动作的难度并不算太大。
    但她腰伤还没彻底痊愈，完成起来并不完美，腰有点儿塌了。
    蒋璃拉着盛南橘站起来的时候，眼神透着不满，盛南橘抿了抿唇，没吱声。
    组阿克谢尔托举是双人托举里的二级动作，难度非常低，向嘉虽然刀子嘴，但已经很照顾盛南橘了。
    蒋璃双手扶住盛南橘的腰，他的手非常大，两只手将盛南橘的腰环握住，甚至都还有余。
    盛南橘的手在握住蒋璃手腕之前犹豫了一下，挪到了他的肩部。
    利落的前外刃起跳之后，蒋璃托起了她。
    蒋璃和盛南橘同步转体，盛南橘在空中尽可能地呈有力的反弓形姿势，达到了托举的顶点，她松开了撑在蒋璃肩上的手。
    这种完全信任对方，将自己在冰场上彻底交给队友的感觉，对盛南橘来说十分陌生。
    盛南橘习惯了自己掌控一切，当她清晰的意识到全部的力量支撑源自腰上那双手时，她不可避免的紧张了。
    只是一瞬间的紧张，她伸展成弓的后背就微微回过了一点角度，两人之间的平衡被打破。
    盛南橘的身体开始摇晃，她抿着唇，试图再次回复方才的动作，却是徒劳。
    “抓住我的手腕！”
    蒋璃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怒气，掷地有声。
    盛南橘顾不上别的，紧紧握住了蒋璃的手腕。蒋璃双臂十分有力，他稳稳的托着她，将她重新放回冰面。在她落地的瞬间，他十分嫌弃的单足滑出几米远。
    场外围观的人群里开始传出窃窃的轻笑声。
    盛南橘的鼻子有些发酸，但她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怎么回事？！二级动作都能失误？”
    向嘉一阵风似的滑到他们面前，满脸的怒气。
    “我紧张了。”
    “她太胖了。”
    盛南橘和蒋璃异口同声的答道。
    ？？？
    盛南橘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侧头去看蒋璃。
    身高160CM，体重45KG，盛南橘自认自己已经是花样滑冰女运动员的标准身材了。
    太胖了？？？
    难道昨天那一杯果汁真有那么厉害？
    向嘉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下了“最终判决”：“明天开始，加强力量训练。”
    说着，用手里的笔点了点盛南橘：“核心力量必须加强，腰伤痊愈了吗？”
    盛南橘点点头：“医生说已经可以恢复训练了。”
    “我今晚给你们制定新的训练计划，明天开始恢复高强度训练。”
    “教练，托举等她减了肥再练吧。”
    蒋璃手插在裤袋里，漫不经心的插嘴。
    向嘉白了他一眼：“按照训练计划，下一个赛季到来之前，我要看见你们的飞跃。记住，只是进步是不够的，我要看见你们的配合度完成度，达到你和乔珊组队时的水平。”
    说完，向嘉深深地看了蒋璃一眼，目光里隐含着警告的意味。
    蒋璃抿着唇，没再说什么，脸却瞬间黑了几度。
    向嘉走后，盛南橘有些踌躇，她不喜欢蒋璃，非常不喜欢。
    可是现在他们是队友，如果不和睦相处，接下来的训练会更尴尬更难受。
    看蒋璃的样子，应该是不会主动示好的。
    盛南橘虽然很不情愿，但她不得不先迈出第一步。
    毕竟吴教练说得对，在女多男少的花滑队，蒋璃这种优秀的男运动员炙手可热，除了她，他还有很多选择。
    但放弃了蒋璃，滑不了女单的盛南橘，再想找一个条件这么好的搭档滑双人，就太难了。
    其实如果不是蒋璃的前任搭档莫名其妙的突然退役，盛南橘连这个机会也不会有。
    “对不起，我刚才……”
    盛南橘滑到蒋璃身边，犹豫着开口。
    “你减减肥吧。”
    蒋璃说着，伸出刚才一直插在兜里的手。
    盛南橘这才发现，他的两只手腕都被自己捏的红肿了一圈。
    强忍下火气，她压着声音继续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太紧张了……”
    蒋璃眯了眯眼睛：“你是太胖了。”
    他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再怎么样也是个17岁的女孩子，被一个男生反反复复的diss胖，是可忍孰不可忍。
    盛南橘终于爆发，梗着脖子瞪圆了眼睛：“我只有45公斤！”
    蒋璃甩了甩手腕，啧一声：“技术不怎么样，嗓门倒挺大。但你应该先去打听打听，双人队，有没有一个上九十斤的女人。”
    盛南橘愣住。下意识的看向场边围观的女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炫耀，她们个个抱着手臂站的笔挺，两根锁骨高高的挑着一层白皙的皮儿，仿佛恨不得把“我只有八十斤”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盛南橘默默的转回头，不吱声了。
    “还有，肥肉可以减，如果恐高，就退役吧。”
    蒋璃说完，右脚轻轻一蹬，雨燕般滑过冰场，消失在了盛南橘面前。
    盛南橘睫毛颤了颤，揉了揉鼻子，在窃窃嘲笑声中默默离开了冰场。
    学花滑这么多年。被这样无情的嘲笑，还是头一回。
    她晚饭也没吃，躺在宿舍里望着天花板，心情有些抑郁。
    恐高吗？
    盛南橘苦笑一下，抬起胳膊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蹦极跳伞她都玩过的，根本不是恐高。
    她只是，没办法完全信任蒋璃而已。
    可就算不是蒋璃，换了别人，她就能信任了吗？
    盛南橘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蒋璃已经是最好的了，不止是教练们这样说，只比盛南橘大一岁的他，拿过的奖已经是盛南橘的两倍了。
    但即使是这样，要说服自己把对身体的掌握权完全交给另一个人，这真的，太难了。
    可是如果做不到，花滑这条路就真的走到头了吧……
    盛南橘拿出手机，戳开顾念慈的头像，嗒嗒嗒的打下一排字，发送。
    【阿慈哥哥，你说，我会不会是仲永转世啊？】
    手机很快响了起来，顾念慈总是秒回。
    【你这样说，你爸很亏诶。你还没给他赚什么钱呢。】
    盛南橘看着手机咯咯的笑了两声，想起爸爸，她咂了咂嘴。
    好不容易才说服父亲同意自己继续滑，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家去啊。
    盛南橘坐起身，打开电脑，开始继续研究那些对她来说并不很熟悉的双人动作。
    也不是所有的双人组合都是彼此相亲相爱的吧，既然别人都能做到，她为什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