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激荡
段文胜将许静告诉他的情况原原本本地给徐烈书记汇报了一遍,又特意说道:“那位朋友说,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让他的朋友盯住他,甚至去接近一下也可以。”
“恩,不错。”徐烈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微微仰着身子,神情更加缓和,点点头问道:“那位朋友是黄北人吧?”
段文胜似乎微微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是的徐书记。”
“恩,”徐烈书记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说道:“这个情况很重要,我立刻给书记汇报。”
“好,徐书记,那我就先回去了。”段文胜立刻站了起来说道。
“恩。”徐烈书记点点头。
两个人先后出了房间,徐烈书记随手关了门,一边下楼一边对段文胜说道:“段书记啊,我刚到东州不久,不过对黄北的经济发展还是有所耳闻的,干得不错!”
段文胜的心中蓦地一颤,就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绽开了一朵烟花。他忙诚恳地说道:“徐书记,不瞒你说,这几年黄北的经济发展确实还可以,不过问题也不少,社会矛盾有些突出,这说明我们的工作在有些方面还不是很扎实。”
“恩,”徐烈书记微微侧了侧头,目光有些不经意地掠过段文胜的脸,然后满意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来到楼下,段文胜本想抢先一步替徐烈书记打开车门,但是犹豫了一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是静静地站在徐烈书记身后等他上车。
徐烈书记打开车门,又关上了一半,回头说道:“文胜书记,现在是社会转型期,有些矛盾比较突出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只要堂堂正正扎扎实实地去干,那些小问题不算什么!继续放手大胆地干!”
段文胜一向以平和淡然著称,他不像萧何吏那样激烈和固执,悲喜的情绪也隐藏得比较好,但是现在,他觉得一股热流突然就涌上了头,脸包括耳朵都有些发热,眼里也微微有些发酸。这几年来, 他为了黄北的经济发展,说殚精竭虑真的不为过,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为了政绩和提拔,但是这些心血和贡献总得认可吧。可是这几年,他得到的评价往往是各打五十大板,而且有时候还会被扣上非科学发展的帽子。
徐烈书记见段文胜面色有些异样,站在那里不说话,心里也能体会到这个年轻人的心情,便轻轻拍了拍段文胜的肩膀说道:“文胜书记啊,黄北的问题确实也不少,不怕告诉你,我接到黄北的举报信一周就一大摞,有些问题可能夸张了,但有些可能就是真实的。所以,也不能太掉以轻心,在发展经济的同时,还要关注民生、化解矛盾、营造祥和稳定的发展环境。有时候,出了政绩可能会让你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但也可能不会。不过,如果出了乱子,那是一定会实实在在地影响你的!”
“徐书记,我一定将您的教诲牢记在心!”段文胜书记很想抬起头来望着天空,他生怕自己的眼中渗出不该出现的东西。这多年了,自从东州官场地震乔玉莹入狱,再也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呵呵,不过我对你还是放心的!从泰丘的事件中就可以看出来。”徐烈书记一向以严厉著称,但今天他却显得格外温和,他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感受,甚至在心中有些替他惋惜和抱屈,这么小的年纪,却碰到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些事,就算对一个老江湖来说,也有些难以应对,更何况只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人。
段文胜明白徐烈书记说的是东州官场地震中自己全身而退的事,便苦笑着点点头,说道:“徐书记,你放心,我会坚持自己的原则的!”
“我相信!”徐烈书记笑了笑,他说的是心里话,每天接到那么多的举报信,举报对象几乎囊括了黄北的整个领导班子,包括才去黄北的白小天和很多人评价不错的常务副市长萧何吏,但却几乎没有段文胜的,在这一点上,估计只有市委副书记林秀峰能与之媲美。
段文胜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微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徐书记,您上车吧,有时间请到黄北检查指导工作。”
“恩,我会去的。”徐烈书记甚至带点风趣地笑笑说道:“不过现在不行,我得给周书记去汇报了。”
目送徐烈书记的车驶出了大门,段文胜又静静地站了一会,以调息自己拿怦怦直跳的心。如果徐烈书记真的能到黄北,或许自己的一片天空就打开了。这些年,常委们几乎不怎么去黄北,就是去,也多是冲着周市长的面子,尽管自己也会陪同,但那种感觉真的不好。
上了车,段文胜对司机简单地说了一句:“回去。”便闭上眼一语不发了。
车驶出了院子,在车流中缓慢地行驶着,直到出了市区来到黄河大坝上,车子才风驰电掣起来。
段文胜书记一直没有睁眼,但是通过车速他知道已经来到了黄河大坝上,便对司机说道:“过了桥,找个静僻的地方停一下。”
“好。”司机应了一声,等车驶过了黄河大桥,掉头沿着大坝驶向了丁柳屯险工处。
这里是黄河的一道急弯,汹涌的河水由西偏南突然一个大掉头转向了东偏南,是整个黄河著名的险工之一。
段文胜书记静静地站在伸进河内的锥形排列整齐的石料上,望着奔腾而来的河水挟着泥沙自东南汹涌而来,一波又一波的浊浪前赴后继直扑大堤,像千军万马势不可挡地呐喊着冲向敌人。
这里曾经是历史上让人闻风丧胆多次发洪的地点,然而现在,段文胜低头看看脚下前方那一个个锥形石埽组成的锯齿,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以前的埽是用树枝、秫秸、石头混杂而成,而这些年,已经完全变成了光滑平整而又坚固的石块。
一波波的浊浪铺天盖地涌到这里,却被一个个锥形形成的锯齿撕开,在石壁上徒劳地激起一朵朵浪花和蒙蒙的水雾然后向东南败退下去,与前赴后继涌来的浊浪向撞击,翻腾起一片片的滚浪。
几个回合,桀骜的河水就像是一匹被驯服了的野马,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呜呜鸣叫着转头向东偏南流去。
段文胜书记站在大坝伸进河中的最里端,望着汹涌的河水和归然不动的坝头以及脚下绽开的那一片片仿佛永远不会凋谢的激浪之花,胸中顿生出一股许久未曾有过的豪气。
那天他和萧何吏曾站在这里,萧何吏说人生就要像这巍然而立的坝头,迎着浊浪险涡,浑然不惧,固守原则和底线。他当时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但是他的心中隐隐并不赞同萧何吏的说法。今天,他的心中渐渐明晰起来,他要做的是汹涌澎湃的河水,就像当年的黄河之水天上来一样,霸气地硬夺大清河之道而入海,挟风暴掣雷电,横冲直撞,肆意挥洒豪情,尽管也会遇到人生的急转,但任谁也改变不了它东流入海的化身无际汪洋的气魄。
这么多年来,段文胜已经习惯了自己品尝忧喜,但是今天,心神激荡下,脑海中却频频闪过孙艾静的面庞。他甚至在想,如果这时艾静站在他的身边该有多好。
微微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摸出手机打了过去。
“文胜,怎么样了?”孙艾静的声音里透着微微的急切和担忧。
“我正在河边看浪。”段文胜书记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地说道。
电话那端的孙艾静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就明白事情顺利,笑道:“这么有闲心!我这里可是”
“艾静!”段文胜不能孙艾静说完,便打断了她。
“怎么了?”孙艾静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稍稍沉默了一会,轻轻地问道。
“我想你在我身边。”段文胜书记一字一句地说道。
电话那端,孙艾静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地说道:“文胜,我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