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逃走

    “哪位?”话筒里传来丁志杰检察长的声音。
    “是啊,艾静。”孙艾静一边说一边倾听着话筒里有无话语声:“丁检,现在说话方便吗?”
    “嗯,说吧,有进展了?”丁志杰仿佛有些不太相信,老纪委了,想让他吐口必定很难。
    “有点突破,不过他的嘴依然很紧,感觉吐这点情况也是在投石问路。”孙艾静说道。
    “哦,”丁志杰轻轻应了一声,低了低声音问道:“谁?”
    “省发改委副主任梁跃军。”孙艾静轻轻地说道。
    “哦,”丁志杰又轻轻地哦了一声,隐约带了点松口气的味道,他心中的压力也不小,如果万一涉及到敏感人物,他就很难不在火上被烤一阵子,或许烤焦了也不一定。
    孙艾静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
    过了半响,丁志杰才又问道:“有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立案?”
    “不太够,”孙艾静沉吟着,一字一句地说着:“刚才我也说了,王菊正现在是在试探咱们,看看咱们有没有能力去办。如果办不下来,他肯定下面就不会开口了,他也明白,如果我们办不下来,他说的越多,对他越不利。”
    “嗯。”丁志杰点点头没再说话,对这个案子,他其实心里非常矛盾,审不出,说明检察院的工作能力有问题,但如果真牵扯太大,恐怕也并不是太好的事。最好的结果就是办一批处级,再搭配上几个副厅。
    “丁检,我们这边也算有点进展了,下一步看您的了。”孙艾静见丁志杰沉吟着不说话,便说道:“如果那边办不下来,我们这边估计就很难有进展,王菊正就等着这事呢。”
    “他都提供了那些有价值的材料?”丁志杰问道。
    “没提供多少,大多是传闻和他的猜测。”孙艾静说道:“据王菊正讲,这个人伪装的很深,很简朴,也并不好色,但是据说跟一个开美容院的女老板关系比较亲近,他坐的奥迪车就是买的那位女老板的,好像花了四十多万,但至于到底怎么回事,都需要进一步细查。”
    “嗯,我知道了。”丁志杰沉吟了一会,缓缓地说道:“艾静,你也算是经验丰富的检查人员了,对这个案子,”说完顿了一顿,才又轻轻地说道:“控制好,节奏,范围。”
    “我明白,丁检你放心吧。”对于丁志杰的顾虑,孙艾静心中雪亮,如果真是公事公办的案件,他不会越级找到自己,家世渊源的关系,丁志杰对她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信任。
    “以后晚上七点左右联系,记得开机,我会用另外一个号码跟你联系。”丁志杰说道。
    “呵呵,有这么严重嘛。”孙艾静笑了起来,说道:“丁检,你那边如果没有可靠的人,我可以回去冲杀一阵再回来”
    “哪那么都废话!好了,这样吧!”看得出丁志杰的情绪并不是很高,嘟囔了一句挂了电话。
    丁志杰放下电话后,沉吟了半响,摸起电话给纪委书记周剑刚打了过去,得知人在办公室且有时间,便立刻下楼驱车赶往省纪委去做当面汇报。
    刚听到审讯有进展时,周剑刚书记显得很有些高兴,但听完丁志杰的汇报,脸色便平静了很多,许久没说话,好半响才摸着下巴缓缓地说道:“没有确切的证据,我建议你们先不要打草惊蛇。”说完又问了一句:“那个小孙是什么意见?”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周剑刚书记对孙艾静的印象却非常好,尤其她考虑问题的细致与缜密,更让他欣赏。
    “艾静和我也都是这个想法。”丁志杰检察长自然不会吃醋,便笑了笑说道:“那就只好烦请周书记安排了。”
    “好吧。”周剑刚缓缓地点点头,相对检察院,纪委可以更灵活,也更有弹性。
    “你觉得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小孙是怎么说的?”周剑刚连续说了两次小孙,仿佛自己也觉得不太合适,便又加了一句:“她在一线,情况毕竟熟悉一些。”
    “呵呵,”丁志杰笑笑,说道:“艾静建议从车入手,梁跃军与美容院的女老板并没有工作上关系,而且这件事也不大,可以先让审计出面,搞一次例行审计,针对审计出的问题,纪委再出面过问一下,这样他的防范心理会轻一些。”
    “行!那就这么办!”周剑刚书记摸起了电话:“我就安排!”
    “那我就先回了,周书记。”丁志杰起身告辞。
    “行,”周剑刚书记送走了丁志杰,独自坐在椅子上思量了许久,决定先不给书记汇报,让副书记知情就可以了,其余的等看到审计厅的审计结果再说,于是他摸起了电话给省委打了过去。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审计组进驻发改委后,首先审查的是
    发展规划处 固定资产投资处和农经处,这几个处室都是梁跃军分管,
    先查的投资处,只发现了一些小问题,基本没有大问题,审计组的组长虽然不知道这次来的根本目的,但是领导已经暗示他查一下梁跃军的座驾了。这件事也非常好查,因为副厅长坐奥迪本来就是有点超标的。一查,是一年前固定资产投资处从一个私营单位买的,一共花了四十三万。
    审计组组长正好跟固定资产投资处处长私交不错,知道他是个谨小慎微甚至是胆小如鼠的人,应该没这个胆子私自做主,如果真是一时迷糊,作为感情还不错的朋友,也顺便给他交个底,让他心里有点数,便把投资处处长叫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处长将审计组长拉到没人的地方,压低声音说这件事是梁跃军副主任安排的,当时这辆车要三十四万,梁主任觉得麻烦,就让对方连牌照加内饰一起好好弄了弄。对方弄完后,梁主任觉得很满意,就说大家都是爽快人,就别拿拿捏捏地小家气了,就四十五万吧。对方的女老板也很够意思,说用不了那么多,给三十四万吧。
    虽然是公家的钱,投资处处长当时还是有点心疼的,所以这件事记得特别清楚。
    审计组组长问:“这车超标啊,梁主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而且还出手那么大方,这种车都是要招标的啊!”
    “唉!”投资处处长叹口气,看看左右无人,低声说道:“当时老主任退休,梁主任不是很有希望嘛,也上下很是活动了一番,但最后也没运作成功,心里自然老大不痛快。他这个年纪,那次没机会,估计也就只能在这个位置上退休了,所以那段时间他心情有点低落,行为有点高调,看什么都不顺眼,该说不该说的都说,该做不该做的也做了一些。”
    “哦?都做什么了?”审计组组长好奇地问。
    “咳,还能做什么?跟新主任唱对台戏呗,那段时间,他经常领着各个处天南海北的跑,出国也有好几次,都几乎不给新主任打招呼,故意地制造矛盾啊。”投资处处长苦着脸,大约他在那场一二把手的争斗中也吃了不少夹板气,叹口气说道:“这个车就是那时候买的,根本不给主任汇报,让我处里拿钱,我又不能不给,但给了新主任又给记上帐了,天天见了不给好脸,唉!”
    审计组组长笑着拍拍处长的肩膀,笑道:“行啊,再坚持两年吧,梁主任也马上要退了。”
    “他退我也就基本退了,唉!这日子,提心吊胆,啥时候到头啊!”投资处处长摇摇头,一脸痛苦地走了。
    审计组查完投资处,又例行公事般地查了一下农经处和发展规划处,本想草草收场,却没有想到这一查竟然查出了大问题,很多项目是违规操作,而且资金明显挪用,账目异常混乱。
    有了审计报告,纪委监察局自然也就出面了。只是为了不引起注意,只是来了个监察局的副局长。
    梁跃军是个很强势的人物,当着监察局的面,先痛贬了一通审计厅的人,什么都是些没事找事吃饱撑着的人,拿着放大镜在鸡蛋里找骨头等等等等。
    监察局自然不会理会他,公事公办地一查,几个处长竟然全都有事。周剑刚书记也当机立断,对这群人立刻都进行了双规。
    只是,通过对几个处长的审讯,发现这些事居然跟梁跃军没有多大关系,只是几个处长自己暗箱操作而已。
    不过即便这样,梁跃军还是脸上挂不住,脸色天天阴阴的,他明白审计厅这次审计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否则不会就查自己分管的处室。
    第三天,梁跃军阴沉着脸走进了自己分管的硕果仅存的的投资处:“跟我去趟黄北!”
    投资处处长苦着脸收拾完东西跟在梁跃军后面下楼上车直奔黄北而去。
    这次去黄北,只要是到丁大集团的黄钢新区去看看,他刚答应了丁建国一个精钢项目。尽管目前风头不对,但他对丁建国还是放心的,这个人做事很地道,一是不留后患,二是就算**上真有点屎,他也会自己打扫的干干净净,绝不会粘到别人身上,甚至让你闻到了都会赶紧道歉并有所表示。所以尽管这些年给了丁大集团不少钱,但梁跃军的心里还是很踏实的,几乎所有的项目都是真规划、真投资、真见效的。
    “梁主任,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啊?您得保重身体啊!”参观完黄钢新厂区,丁建国安排了副总陪着投资处处长开会,自己却领着梁跃军来到了曾经给白小天安排按摩的那家旗下四星级酒店,倒上茶,圆滚滚的脸上透着真诚的体谅和担忧。
    梁跃军脸上浮起一阵烦躁,摆摆手说道:“咳,别**地提了!审计厅那帮杂碎,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连老子坐辆车都**地要管一管!不就有点超标吗?有什么**的了不起的,老子坐个奥迪哪里不够格?妈的!”
    “唉,是啊是啊。”丁建国一脸的叹息:“在江北省,大家谁不知道梁主任的能力?做个副省长也绰绰有余嘛!如果上次的主任给了您,那现在发改委,早就天翻地覆换新颜了,我们这些做企业的,恐怕也早就跟着沾了光了呵呵,当然当然,现在也占了不少光。”
    梁跃军的脸色舒缓了一些,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两天我总睡不好觉,眼皮也一个劲地跳,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丁建国那圆圆的胖头轻轻地点着,等梁跃军说完,轻轻地凑过去说道:“梁主任,你知不知道王菊正已经被引渡回来了?”
    “啊?”梁跃军吃了一惊:“那家伙不是跑到外蒙去了吗?”
    “是啊,唉,到底还是没能跑得了,被抓回来了。现在哪里不知道,估计应该是在草原省或者戈壁省,要么就是黑土省。”
    “你是怎么知道的?”梁跃军瞪大了眼睛望着丁建国。
    丁建国胖脸上挂着谦虚的笑容:“我正好有几个朋友在海关机场、”
    “这个王八蛋,怎么不在外蒙被车撞死!”梁跃军脸上深沉了不少,仿佛进入了沉思,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手上可是有很多人的把柄啊!”丁建国有些忧虑地说道:“不知道多少人又要倒霉了。”
    “我倒不怕他什么,”梁跃军脸上恢复了满不在乎地神色:“那小子也试探过我几次,不过他手里没我的东西!”说着将小拇指竖起来说道:“你也知道,我是从来不收“礼”的,全发改委,谁不知道我清廉!”
    “这倒是。”丁建国也喜欢与梁跃军这样的人打交道,他几乎从不收礼,就是几万现金,他也能给人扔出去。这倒不是他多清廉,而是他比较谨慎。或许他这辈子就只收过几次礼,但可能每次都在一千万以上,起码丁建国给他的三次都是这个数额。两个人认识时,梁跃军还在外经贸局,手里有着外贸的配额,那次争取到两千两汽车的配额,丁建国一出手就给了梁跃军两千多万。
    “梁主任,你没跟他打过什么交道吧?”丁建国胖乎乎的脸上两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打过几次,这小子想试探我,呵呵,也不看看老子是谁!”梁跃军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说道:“不过我也没跟他撕破脸,这种烂狗不值得,有几次他找我帮忙弄个项目,我都交代下面处帮他弄一下。”说完看看丁建国,笑道:“放心吧老丁,那几个项目都合规矩。”
    梁跃军神色轻松,但丁建国的脸色却变得沉重而忧虑了起来。
    “老丁,怎么了?”梁跃军有些奇怪地问道。
    丁建国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道:“梁主任,你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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