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心冰
这时,段文胜的手机又想了起来,他看看手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接通电话的时候,语气就变得轻松愉快了:“呵呵,李书记啊”
这个电话才刚放下,那个电话便又打了进来,连续接了四个电话后,段文胜的两道剑眉已经蹙到一起。
孙艾静心里雪亮,这必定是针对下午政府门口的事件来了“指示”,这种“指示”往往模糊而非正式,但往往又会将态度的倾向性表达得很清楚,别看不是正式的文件,也没有章印,但就是这种非正式的指示或者暗示,才是领导最关心,也是在意的。
看段文胜的表情,仿佛这指示的倾向性并不太一致,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身来到床边,有些歉意地对爷爷说道:“爷爷”
"文胜,你过来下。"孙艾静当着爷爷的面,没有称呼“段书记”,而是直呼其名,这样更符合她现在的身份。
段文胜微微犹豫了一下。
“你去忙你的。"老人心里并不糊涂,轻轻摆摆手说道。
吃过了那碗鸡蛋,老人仿佛真的吸取到了很多营养,竟用胳膊撑着坐了起来,而且居然将两腿盘了起来坐在床上。
萧何吏看在眼里,心中很有些难受,如果不是这种病,老人再活个十年八年也不是没可能。在心里轻叹口气,走到床前由衷地笑赞道:“爷爷,说实在的,我真是佩服你!不说别的,就凭这份脑子的清晰,绝大多数人就做不到!跟何况,手脚还这么灵活,很多健康的人也未必能盘腿这么好。”
“呵呵,’老人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自豪:“脑子还算明白,手脚也还算能动。”
“恩,回去以后每天坚持吃点饭,我相信爷爷不但能坐起来,而且很快就能走起来!”萧何吏笑着说道,他对得病的老人太熟悉了,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开心,然后有信心。这个时候哭哭啼啼反而容易让老人绝望和增加心理负担。
段文胜见爷爷高兴,便将话咽回了肚子里,跟着孙艾静出了门,他以为孙艾静有事要离开,便真挚地感谢道:“艾静,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有事你就先忙吧。”
“是不是上面领导的意见不一致?”孙艾静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在扮演了女朋友后,不知不觉中距离便拉近了不少,此时说话的语气已经不像一个检察长跟党委书记说话的语气了。
段文胜微微楞了一下,略一沉吟,点了点头说道:“是。”
“你不准备陪爷爷回去了?”孙艾静盯着段文胜的眼睛问道。
段文胜沉默了半响,轻轻点了点头,叹口气说道:“这么多事,怎么走得开!”
“越是这个时候,你才越要走!”孙艾静一字一句地说道。
段文胜愣了一下,眼睛不由一亮,再看孙艾静的时候,眼神不由就有些变化了。
“现在这个事很棘手,而你离开的借口也合适。”孙艾静望望段文胜,说道:“明年就要换届了,这个时候得罪哪些人对你都是不利的。”
“你的意思是?”段文胜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他一向注重形象,所以类似的话题只有与极少数的几个心腹知己如市纪委书记杜国等人才会偶尔谈起。面对一脸坦然的孙艾静,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半响叹口气说道:“艾静,如果出了大乱子,就算我走了,这个帐将来还是要记在我这个市委书记的头上的。”
“可以先让白市长把事情担起来。”孙艾静一脸认真地说道。
“白市长?”段文胜重复了一遍,嘴角闪过一丝转瞬即逝地轻蔑,不过随即就恢复了正常的神态笑笑说道:“白市长处理,怕是越处理越乱啊。”
“那就让杜书记或者秦秘书长来抓这件事。”孙艾静虽然来黄北的时间不长,却也清楚这两个才是段文胜书记的左膀右臂。
“我再考虑一下。”段文胜沉思了一会说道,但其实他心里早就排除了这个建议,这种时候,不宜让他们两个出面,因为在黄北,谁都知道他们两个其实就代表自己。
孙艾静也清楚自己对黄北的事情还远不清楚,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道:“段书记你考虑吧,我建议你避一避,至于人选,你考虑。”
段文胜指了指左侧的会客厅,说道:“你把何吏和子儒喊过来。”
“恩。”孙艾静点点头,回到屋里,悄悄把萧何吏和秦子儒带到了会客厅。
“子儒,你先大略说说。”段文胜的脸色仿佛笼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仿佛有些沉重,但又仿佛有些轻松。
秦子儒先把事情大体说了一遍,原来上午的时候还只有几十个人吵着让政府抓丁爱辉,场面基本还算稳定,可是到了下午,却陆陆续续来了百十多个黄钢的工人,打着条幅让老干部滚出疗养院。两边的人一开始还保持距离,情绪也相对克制,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是口角,既而就发生了群殴,而且两方面的人似乎都有准备,身上都带了家伙,所以场面有些血腥。事后,环卫局派了两辆清洁车才把政府大院门口清理干净。
“何吏,你的意见呢?”听完秦子儒的汇报,段文胜侧头看了看萧何吏,问道。
萧何吏一直在慢慢地吸着烟,这时将烟头掐灭在烟缸里,说道:“丁爱辉肯定该抓,但是说心里话,这些老干部也有些过分了,行管局的人跟我说过很多次了,这些老干部倚老卖老,水电费从来不交不说,还要行管局安排卫生队伍去每天打扫卫生,有几个特别过分的,就是家里坏了个灯,堵了个水管,也要打电话让人去修,不但不给钱,态度也不好,仿佛咱们的政府人员给他们服务就天经地义一般!”
秦子儒在一旁点点头,说道“有些领导已经去世了,还有些已经搬走,现在都是他们的孩子在这里住,我觉得再继续享受这种待遇,也有些不太合适。”
“就是依然是他们在住,也不合适!”萧何吏加重语气说了一句:“有些老同志,确实有些不像话!”
段文胜看到萧何吏这种态度,心里微微有了底,沉吟了一下,带些恳求地说道:“何吏,我爷爷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一趟,这些事”
段文胜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微微带些期盼地望着萧何吏。
萧何吏仿佛有些犹豫了,沉吟了一会,点点头:“你放心走吧,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何吏,辛苦你了。”段文胜轻轻拍了拍萧何吏的肩膀,面带感激地点点头说道。
萧何吏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轻轻地笑笑:“又不是第一次了,还说这些干嘛。”
段文胜仿佛微微有些尴尬,但随即神色就恢复了自然,微笑着说道:“有你在,我心里就踏实。”
“你放心去吧,”萧何吏皱了皱眉头:“主要是白市长那里”
“没事,子儒今天就跟着你。”段文胜不等萧何吏说完便轻轻打断了他。
“行,你陪爷爷回去吧。”萧何吏看了看段文胜,轻声说道:“有事及时联系,我看爷爷的病情不出意外的话,再撑个把月估计也没什么问题,在家里呆多少时间,你自己掌握吧。”
“我明天就回来。”段文胜声音不高,却很笃定。
孙艾静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焦急,明天就回来是不是太急了一点,萧何吏随便一拖,这事也就拖到明天了。
“也好。”萧何吏点点头,转身进屋又跟爷爷说了几句开心的话便带着秦子儒走了,段文胜稍稍收拾了一下,对姑姑们说道:“咱们走吧。”
孙艾静这时候自然也要跟着,别人帮着拿东西和架着老人上车,她帮不上什么忙,站在那里微微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这个过程持续时间很短,大家分头上车,直奔故乡老家而去。
再说萧何吏,与秦子儒从梅园出来就直奔市政府。市政府门口的血迹已经打扫干净,看上去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
因为秦子儒已经提前打了电话,所以等他们来到会议室的时候,相关部门的领导已经全部到位了。
“你们稍等一下,我先给白市长汇报一声。”萧何吏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转身去了白小天的办公室。虽然有段文胜的指示,但他作为副市长,还是要请示一下的,这不仅是尊重,也是程序。
“下午的事都听说了?”白小天脸色有些阴沉,心里七上八下,按他的意见,当时就想把闹事的那些人都抓起来,可却被林秀峰拦住了,并向他建议抓黄钢的工人。
白小天开始有些愠怒,质问林秀峰到底是哪一边的,林秀峰却老谋深算地一笑:“黄钢的工人多还是老部的子女多?”
白小天有些明白了,林秀峰是想通过激怒黄钢的工人以壮大丁大集团的声势,可做这个决定,他还是犹豫了许久,如果因为这个决定而发生了大的不可控的事件,那他这个市长难辞其咎。
林秀峰劝了许久,又当着他的面给丁建国打了电话,在丁建国拍着胸脯保证能控好黄钢工人的前提下,白小天犹豫再三后,还是给陈道静下了死命令。可是命令下是下了,究竟结果怎么样,他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
“听说了,”萧何吏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说道:“刚才段书记以市委的名义下了通知,专题调度疗养院和丁大集团的事,让我主持会议。”
“我知道了,你去吧,随时通气,重大事情跟我商量了再决定。”白小天点点头,段文胜书记刚才已经在电话里给他简要说了一下,虽然对隔山打牛的做法有些不满,但这毕竟是个烫手的山芋,所以对交给萧何吏也还算勉强接受了。
“恩,”萧何吏点点头,说道:“白市长,我的想法是,第一,立刻放了黄钢的工人,这是个炸药桶,点不得!第二,丁爱辉的问题,临时先拖一拖,不要急于决定。”
白小天本来有些担心萧何吏会强力主张抓丁爱辉,现在一听这两条建议,不由眼睛一亮,如果真能这样处理,倒真地是遂了他的心愿了。
“行,就按你的意见处理吧。”白小天站了起来说道。
萧何吏见白小天同意,神情也显得有些放松,微笑道:“这是我的初步想法,一会开会我先听听大家的意见,没什么事我就先过去了。”
“恩,随时通气。”白小天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萧何吏点点头,转身出门去了会议室。
参会人员早已在会议室就坐,所以萧何吏一坐下就直接对陈道静说道:“简要说一下经过。”
陈道静的心情有些不太好,下午在现场,她差点就当面顶撞了白小天。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白小天为什么非要点这个炸药桶,虽然心里也大致能猜到抓人会给丁大集团壮声势,可是以这些年她对白小天的了解,仿佛白小天还没有这样深的心机,也做不出这样恶劣的行为。
本以为下午的会又会很难熬,可是看到萧何吏走进来坐在居中的位置后,她心里竟莫名地一阵轻松,这时见萧何吏问她,便定定神,简要地汇报起来。
大致情况和秦子儒介绍的差不多,萧何吏心里有数,便说道:“陈局长,先把人放了。”
虽然萧何吏的语气不重,但陈道静却显得有些愕然,尽管对萧何吏处理这件事有向好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果断和坚决。
“是!”楞了两秒钟,陈道静起身应了一声,摸出手机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政府办一个年轻人突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来到萧何吏身后,低声却急切地耳语道:“萧市长,黄钢来了几百号人,又把门给堵了。”
“哦,”萧何吏淡淡地应了一声,起身对众人说道:“你们先等一会。”说完出门向楼下走去。
陈道静有些奇怪,问了年轻人缘由,再看看萧何吏孤单的背影,心里不由有些着急,连忙追了下去:“萧市长,要不要调警力过来。”
“不用。”萧何吏淡淡地摆了摆手,继续向前走去。
也不知为何,陈道静望着那并不强壮的背影,心里却异常得踏实,便也放慢了脚步跟了过去,一边摸出了电话:“雄侠,让治安大队把黄钢的工人放了,立刻!”虽然刘春刚已经任治安大队长一段时间了,但陈道静还是没有习惯,一涉及治安大队的事情就下意识地给邵雄侠打电话,尤其是事情急迫的时候。虽然知道刘春刚豪爽磊落不会介意,但毕竟不好。为此,她已经暗暗叮嘱了自己几次,可是今天,她又忘了。
“萧市长来了!萧市长,你要为我们做主!”门口的工人有眼尖的,见到萧何吏便喊了起来。
萧何吏摆摆手,等场面静了下来,这才面含愠色地问道:“怎么回事?!!堵门有瘾吗?”说完回头指了指大门上悬挂的国徽,训斥道:“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
同样的话,出自不同人的口,效果就不太一样。如果说这番话的是一个官气十足的人,那恐怕人群就会有些不良的反应。但这番话从萧何吏口中说出,却没人反感,甚至有些人还发出了笑声。
“萧市长,下午公安局抓了我们”一名看上去跟萧何吏有些熟悉的工人挤了过去,带些着急,又带些解释地说道。
“我都知道了!”萧何吏显得有些不耐烦,挥挥手说道:“如果是为了这事,你们马上就回去,人马上就放!”
工人们都是一愣,有些面面相觑。
陈道静上前走了两步,朗声说道:“刚才萧市长就给我下了命令放人,我也已经给治安大队打了电话,现在人恐怕已经出来了。”
这句话虽然短而客观,但却有两个效果,一是给萧何吏的话增加可信度,二来也是给萧何吏博取好感,工人们本来对萧何吏就信任,现在一听萧市长给他们做主,自然情绪也就稳定下来了。
陈道静说话的功夫,有工人已经摸出电话给被抓工人中相熟的打了过去,那边说正在收拾被扣的钥匙、手机等物品,马上就出门了。
“萧市长,谢谢您了!”一个家属模样的老人走了过来,就想给萧何吏跪下。
萧何吏忙把老人扶到一边,然后转过头对众人说道:“关于疗养院的事,我也想说几句。合同上明明白白,那就是丁大集团的地,这点谁也改变不了,谁也不能想凭借着点老资格就漫天要价,提无理要求!不管到哪里,我萧何吏支持丁大集团合理地处置和利用疗养院!”
工人们又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
“但是,那些老干部就算有错,但谁也没有权利去打他们,尤其是丁爱辉!”萧何吏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丁爱辉算是个什么东西!他有什么权利去打人,他就是个败类!”说完望望面前的工人,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们还要为他讨公道?我都替你们脸红!”
工人们都不说话,陈道静心里却有些翻涌,她又想起了白小天口中的“疯狗”,确实像一只乱咬的“疯狗”,这一会功夫,不但得罪了疗养院的老干部们,还得罪了丁家父子。
“丁爱辉这种人渣难道不该抓?!!!”萧何吏情绪有些激动,一连用了“东西”“败类”“人渣三个词来形容丁爱辉”,用手指着面前的工人:“谁要再为丁爱辉出头,以后就不要说认识我萧何吏,我萧何吏丢不起这个人!”
望着萧何吏微微有些眼角纹的侧面,陈道静的眼睛竟微微有些湿润,萧何吏的每句话都貌似脱口而出,显得随意甚至粗俗,但稍稍仔细听,就不难明白字字句句都是在为下一步的工作扫清障碍。作为公安局长,她感受更尤其深。
“都散了吧!”萧何吏挥挥手喝了一声,转身向大院里走去。
望着准备散去的工人,陈道静心情很复杂,面对群众,有些领导是那么恐惧和排斥,甚至是痛恨,但有些领导,却又化解得如此简单。
到底什么是执政能力?面对群众的能力起码就应该算很重要的一条!陈道静心里想着,脚步却加快向萧何吏追去:“萧市长,我还有点情况想给你汇报”
“哦?什么事?”萧何吏放慢了脚步,回过头问道。
“刚才在会上我没有说,根据一些情况,可以判断下午与黄钢工人动手的那些人不是老干部的家属,而是一些社会混混。”陈道静轻声说道。
“抓到了吗?”萧何吏皱了皱眉头问道,自从听说这件事,他就一直有些怀疑是不是另外有人参与了这起事件,如果说那些老干部的家属子女来政府无理取闹他会相信,可是与黄钢的工人动手并打伤那么多人,这种事绝不是那些温室的花朵能做到的。
“没有。”陈道静轻轻叹了口气:“白市长和林书记不让抓。”
“查一下,给我个回音。”萧何吏微锁着眉头掉头向会议室走去。
而此时,在丁大集团的宏伟办公楼内,丁建国正眯着眼在听眼镜老三的汇报。
“老板,对方的人打听的差不多了,都不是那些老家伙的子女亲属,大多是些社会上的混混。”眼镜老三微微停顿了一下,轻轻地说道:“有几个可能是许静那边的人。”
丁建国眯着眼不说话,肥胖的身体随着老板椅的起伏而上下晃悠着,半响哀叹了一声:“这个许静怎么能这样啊!惹不起,躲也躲不起,这可咋办啊!”
眼镜老三静静地站着不说话。
“如果领导能知道这件事就好了。”丁建国又是一声哀叹。
眼镜老三点点头,轻声说道:“我会办好的。”
“去吧。”丁建国轻轻地挥了挥胖胖的胳膊,又陷入了沉思,许静是只狡猾又冷酷的豺,想吞掉他这头大象不容易,但大象想把灵活的豺碾在脚下也不容易。不过,这次许静好像变了作风,变得贪婪和亟不可待了。
“不怕你狠,就怕你稳。”丁建国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只要你开始贪婪,开始冒进,就不怕揪不住你的尾巴。
放下眼镜老三去放消息不提,此时在那间昏暗的地下室仓库中,许峰正低着头站在桌前,脸上完全没有了惯有的骄狂和戾气。尽管气温很低,但他的额角还是不停地冒着汗。这么多年来,哥哥许静看他的目光还从未这么冰冷过。
许静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后的破旧椅子上,目光就像一把极为锋利的尖刀,语气比外面的冰还要冷:“小峰,你长大了。”
许峰几乎要哭出来:“哥,我错了。”
“谁给你的胆子!”许静像一座冰川覆盖下的火山,终于突然猛地爆发了,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
桌上的一些小东西被震离了桌面,又零零散散落了下来,发出一阵声响不大的杂乱。
许峰下意识地向后一退,脸上闪过一丝惊恐,别人不清楚,但他却明白,这些年里,不管碰到什么事,哥哥还从来发过这样的火。
许静确实有些怒不可遏,与丁建国暗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尽管一直没有吃亏,但丁建国毕竟根深枝茂,他想撼动这颗大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历任的领导尤其是公安局长都与丁大集团打得火热,好不容易这个公安局长不太买账,他也费尽心机地将火苗向丁大集团身上引,甚至不惜忍痛派出龙杰将自己埋在丁大集团多年的卧底做掉以吸引陈道静对丁建国的注意力。可是偏偏这时候,自己的弟弟却干出了可能会引火烧身的蠢事。
“把所有参加这次行动的人全部弄出东州!今天晚上就全部要走!”许静冷酷的眼里冒着火苗,如果换作是其他人,他的眼中或许不会冒火,但那冰一样的眼神背后,措施往往更让人胆寒。
许峰跟了哥哥这么多年,自然看出了哥哥的变化。看到哥哥凌厉的眼神,他心里微微安定了一点,知道哥哥的火气已经慢慢开始消了。尽管依然有些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件小事动这么大的肝火,但他没敢再问,忙点点头说道:“哥,你放心吧,我一定办好!”
“让许刚和你一起去!”许静冷冷地挥挥手:“记住,不许留一个人!”
“嗯,好,好。”许峰诺诺地应了两声,退了好几步,这才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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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府会议室。
会散后,一众人看似散乱但其实先后有序地从会议室走了出来。
陈道静抬手看看表,一共十七分钟。
与很多领导不同,萧何吏开会时从来不会旁征博引,几乎所有的话都紧紧围绕主题,而且没什么废话。这样的会很紧凑,但却显得领导不够挥洒自如。不过陈道静很喜欢这种有事说事没事散会的风格。
出了会议室,陈道静微微犹豫了一下,从楼梯口转了回来向萧何吏的办公室走去。
“陈局长?有事?”萧何吏见陈道静进来,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诧异。
陈道静沉默一会,轻声说道:“萧市长,我还是有些不理解。”
萧何吏点点头,指着沙发笑道:“坐吧。”
陈道静走过去慢慢坐下来,微蹙着峨眉问道:“为什么不抓丁爱辉?这样的人继续放在外面,不但对社会不好,而且也影响对公安甚至政府的形象”
“陈局长,你的意思我明白。”萧何吏轻叹口气,转身走到窗口,凝望着窗外,半响回过头苦笑着说道:“以前我也总是这么认为,法比天大。但是现实一次次教育了我,法有时候很软弱,也很无力。”
陈道静知道萧何吏指的是什么,心里也有些闷,便默然不语。
“这就需要我们要采取灵活的斗争,硬碰硬是不行的。”萧何吏看了陈道静一眼,叹口气说道:“或许是我太悲观了,但我总觉得,现在根本抓不了丁爱辉,就算你硬抓起来,恐怕不出三天你也得放了。”说完又解释般地补充了一句:“现在是关键时期。”
陈道静心里有些发凉,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站起身理解地笑笑:“萧市长,我明白了。”
萧何吏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到陈道静的表情,便笑笑说道:“那就早点回去吧,别太放在心上,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迟早会兑现的!”
陈道静默默地点点头告别出来,心情有些灰暗,为了牵出丁爱辉,邵雄侠和徐慕枫没少下功夫,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价值。
“还是那句话,得罪人的事交给我!”萧何吏有些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
陈道静心里有些暖暖的,但又有些其他的东西,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下楼了。来到车上,淡淡地对厉胜男说了句:“回局。”便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厉胜男望望陈道静的神色,也没敢多说什么,安静地挂挡起步,车缓缓驶出了大院向市局奔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当车行驶到乐乐高娱乐城的时候,厉胜男微微降低了速度,小声说道:“道静姐,慕枫还在那蹲守呢,要不我去给他买点饭过去?”
陈道静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徐慕枫还在盯着丁爱辉,心中不由一阵歉疚,便问道:“在哪呢?”
“就在前面。”厉胜男指了指前面一排简易地板房说道。
顺着厉胜男指的方向,陈道静一眼就看到了在一排地摊前转悠的徐慕枫,由于天气太冷,他紧裹着大衣来回走着,并不时跺一下脚。
陈道静的眼镜微微有些湿润,语气却淡淡地说道:“直接开过去,让他上车。”
“不跟了?”厉胜男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镜。
陈道静阴着脸不说话,厉胜男悄悄吐吐舌头,没敢再说话,径直将车开了过去,放下玻璃喊道:“慕枫,上车。”
徐慕枫见厉胜男开着陈道静的车奔过来,心里就有些上火,这时见她毫不在意地喊自己,不由低声怒喝道:“你开的什么车自己不知道吗!还靠过来??!!赶紧走!”
陈道静的眼镜又有些发酸,稳稳情绪,也把玻璃放了下来,笑道:“慕枫,别在这冻着了,走,我请你们去刷羊肉。”
“陈局?”徐慕枫见陈道静也在车上,不由愣住了。
“呵呵,还得局长亲自请你啊?,上车!”陈道静笑着嗔道。
徐慕枫仿佛明白了什么,冻得发红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愤和绝望,半响苦涩地笑了笑:“谢谢陈局的好意,没事我就回家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慕枫!”陈道静的声音里微微带了怒气,语气也变得不容置疑起来:“上车!别磨蹭!”
徐慕枫转过身,定定地望着陈道静,犹豫了半响,在心里叹口气,面无表情地绕过车头,打开车门钻进了副驾驶室,眼睛望着前方,不带一丝感情地淡淡说道:“向前开左转,天浩在后门那守着呢。”
厉胜男应了一声,没话找话地问道:“外面很冷吧?”
“没心里冷。”徐慕枫冷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了窗外。
厉胜男能明白徐慕枫的感受,有心想为道静姐开脱几句,可一时又没有什么理由,便默然开着车。
陈道静能感受到车里沉闷的气氛,想解释一句,又觉得是在将责任推到萧何吏副市长身上,便也没有说话。
不一会,车来到了乐乐高的后门。徐天浩的处境比徐慕枫好一些,正坐在那辆破普桑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直到厉胜男第三次按响了喇叭,徐天浩这才看到了局长的车,忙下车跑了过来,略显拘谨地站在门外。
“开车,跟在后面!”徐慕枫放下玻璃,没好气地说道。
“啊?”徐天浩明显愣了一下,半天才支吾着说道:“云队说晚过来一会,他有点重要的事”
“不用等他了,一会我给云队打个电话。”徐慕枫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
“哦,好!”徐天浩转身跑向了那辆破普桑。
厉胜男缓缓启动了车子,徐慕枫则掏出了电话:“云队,我是慕枫啊,呵呵,晚上不用过来了,呵呵,收队了。”
“好。”云飞扬说话很简洁,连个“为什么”也没有问便挂了电话。
厉胜男扭头看看徐慕枫,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徐慕枫回头看看厉胜男,有些不悦地冷冷问道:“什么好笑的?!”
“刚才脸还跟袜子似的,这一会功夫就笑得跟花一样了!”厉胜男嗤嗤地笑着说完,又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徐慕枫刚才的表情和语气:“云队,呵呵,我是慕枫啊,呵呵,晚上不用过来了,呵呵,收队了”
徐慕枫当时讲电话的时候没有觉得不妥,但现在听厉胜男一重复,这才觉得自己笑声有些过多了,不禁微微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横眼斜了厉胜男一眼:“我有笑那么多次吗?你给我注水了吧?”
厉胜男见徐慕枫有些尴尬,也不想再让他难堪,便换了话题,一边开车一边冷哼道:“还有那个云飞扬,也太不像话了!这么重要的活动取消,他居然连问都不问一下!”
徐慕枫沉默了一会,淡淡一笑说道:“在云队眼里,除了萧市长的事,所有的事都不重要。”
或许是心情太过低落,一提起萧何吏副市长,徐慕枫不禁又想起了以前那段**似火的岁月,脸上也就不自觉地浮起了一丝落寞。很多次与宋子平、王野农聊起来,大家都很感慨,虽然现在的职位和待遇都比以前强了不少,但是如果能回到以前的工作环境,他们绝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哼!”厉胜男不悦地冷哼了一声,刚要说话,却突然惊叫道:“咦?那不是云飞扬吗?啊?那个?对,就是那个谁,萧何吏的老婆!”
“哪?!”徐慕枫忙顺着厉胜男的目光望去。
陈道静本来一直坐在后排微闭着眼睛理那些烦心的事,这时也睁开了眼向外看。
果然,云飞扬和秀莲正说笑着从一个市场走出来,秀莲手里提着一把韭菜,而云飞扬一手提了一小袋面,另一只手则提满了小塑料袋,小塑料里有萝卜、土豆、茄子等蔬菜。
“还重要的事呢!原来是来菜市场买菜!”厉胜男看着云飞扬一脸温暖柔和的笑容,心里莫名地就升起了一股气,用这两只手提菜和面,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
这样想着,厉胜男就把车停了下来,她很想怒冲冲地去质问云飞扬,难道这就是你推迟来蹲守的原因?!!
“胜男,开车!”陈道静的语气很然不高,但却很有威严,她清楚厉胜男要做什么。
“稍等一会,我马上回来。”陈道静的话音未落,还没等厉胜男说话呢,徐慕枫已经开门下车向着秀莲和云飞扬快步迎了过去。
“嫂子,买菜呢?”徐慕枫见到秀莲,仿佛闷气消散了不少,一脸笑容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