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为谋
黄钢的工人早已散去了大半,剩下一些群情激烈的在那非要跟市政府讨个说法,这是老吕出来过去将刚才会上谈的事情一说,每个人脸上都异常的惊喜。
消息在人群中传播着,全国最大的矿山机械制造公司的分公司变成了总公司,先期五千万给工人补偿变成了投资五十个亿,到了后来,说法基本与现实就完全脱离了。
既然这样了,那还闹什么,都回家等着吧。工人们一边兴奋地交头接耳地憧憬着,一边向厂区外走去。
工人一走,混在人群中的那些特殊的人就显得有些慌乱了,惊疑地东张西望着,仿佛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有几个估计胆子小点,掺和在工人里向外走,却被邵雄侠给揪了出来带上了警车。
这一下,后面的人群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很多人开始溜向了后门,还有些人不知在哪弄了个梯子,前拥后挤地爬上墙头跳出院外。
邵雄侠也不追赶和阻拦,只是拿个高音喇叭在那喊着:“那边!干什么啊!从墙上下来!过来!”
那些人肯定不会听,更加快了翻墙的速度,一个个跟头咕噜的向外翻着。
陈道静站在一处高台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切,知道下一次他们恐怕不会再这样肆无忌惮了,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给邵雄侠打了过去:“雄侠,这里没事了,你抓紧回看守所吧!”
“哦,好。”邵雄侠抬手看了一下表,转身交代了身边警察几句,便快速穿过人群上车走了。
半小时后,人声鼎沸的厂区内渐渐冷清了下来,只剩下了一些工人用来在地上坐的报纸被寒风刮得漫天飞舞。
陈道静心里微微有些疲惫感,虽然最近局里的士气有所提高,但她自己的心气却在不断地滑落,宋其昌的自杀案无声无息中就画上了句话,虽然她暗地里已经派云飞扬和厉胜男却搜寻龙杰可能的藏身之处,但到目前依然一无所获,而且看上去,就算再坚持一段时间,恐怕也不会有结果,龙杰那种人太狡猾了,他不太可能留下哪怕一丝明显的蛛丝马迹。丁爱辉已经抓了,但是想要起诉,恐怕还有太多的关卡要过,想到这里,她心中改变了主意,把云飞扬和厉胜男抽回来,先集中精力搞丁爱辉的案子。
“慕枫,到哪了?”陈道静摸出手机给徐慕枫打了过去:“你现在身体不好,先别急着回来了,那边的事情也很重要,另外,你也借这个机会好好休养一下身子。”
“陈局长,我没事,而且这边有天浩也能够应付了……”徐慕枫说道。
“不要再说了,就按我的意见办吧!”陈道静有些不容置疑地说完,仿佛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杜云武情况怎样?”
“陈局,关于杜云武,咱们目前掌握的都是些小事,这个他心里也明白,所以短时间让他交代丁爱辉的问题恐怕是有难度的,他现在就是想把自己撇清。”徐慕枫说完,顿了一顿又说道:“陈局,菲菲那边还是我去吧,毕竟我对她的很多事熟悉,掌握的东西也多一些,胜男和云队……”
徐慕枫没有接着说下去,但陈道静也已经明白,是啊,就算去抓了来,审讯还是个问题,想了一下,便笑笑说道:“好吧,那你就再辛苦几天!”
“好的陈局,再有半小时这边就处理得差不多了,我马上就往回赶!”徐慕枫笑着说道。
陈道静的心里暖暖的,想说几句体恤和夸赞的话,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笑了笑:“我等你的好消息。”
这时,一个人从厂区门口慢慢走了进来,他的风度很特别,就算夹在人群中,你也会一眼看到他。
陈道静看了这个人,知道是来找她的,便笑着迎了上去:“文灿,你怎么来了?”
“道静,不是说好咱们要帮萧何吏解脱的吗?你怎么让他越陷越深了呢!”岑文灿的脸上笼着一层阴郁,显得极不开心。
“我也没做什么啊?”陈道静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无辜的表情:“文灿,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的时候,我感觉他已经心如死灰了,连辞职报告都已经写好了,可是,刚才走的时候,我发现他的情绪又有些变化。”岑文灿紧盯着陈道静:“他最怕的就是公安不支持他,因为他在这里有块很深的伤疤,否则他也不会安排那么多子弟兵全进公安系统,道静,你说实话,在会上你是不是支持他、给他吃什么定心丸了?”
陈道静微微思索了一下,说道:“也没有啊,只是萧市长问我,少量工人在厂门口聚集算不算犯法,我说这不算犯法……”
“唉!”岑文灿重重地叹了口气:“都是你这句话!”
陈道静有些惊奇:“这句话有这么神奇吗?我觉得很普通吧,任是谁也会这么说吧?”
“唉,”岑文灿又谈了口气,说道:“萧何吏其实早就想逃避了,你知道现在一心想为群众办事,受到的阻力和压力是可以想象的,只是他还有点不甘心,他最期待的就是能来一位好的公安局长,因为黄北市的恶势力太多,靠政府根本解决不了,你来了以后,我感觉让他看到曙光了。”
陈道静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笑笑:“文灿,如果真地像你这么说,我觉得很荣幸。另外,我还想说,萧何吏是位难得的好领导,我们都应该为他分忧解愁,我是职责所在,自然责无旁贷,但是我希望你也能帮我们一把,不要总明知有陷阱,还眼睁睁地看着他往里跳。”
岑文灿见陈道静反过来劝自己,不由有些不悦,带些质问地说道:“道静,我明白的你的心思,可是你有没有为萧何吏想一想?他这样的人生……”
“文灿,话不是这么说!”陈道静打断了岑文灿,一脸认真地望着他说道:“你又想没想过黄北的百姓?对他们来说,是有一位一心为民的领导好,还是失去一位一心为民的领导好?”
岑文灿意味深长地望着陈道静,仿佛有些失望,又仿佛有些预料之中,半响淡淡地笑了笑:“道静,你觉得以萧何吏的性格,他能为黄北的百姓做多大的贡献?可是如果换个位置,或许他可以为更多人做更大的贡献!”
陈道静沉默了,或许岑文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她却依然难以接受。
“道不同不相为谋,算了,我走了。”岑文灿说完摇摇头,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说道:“道静,对官场的事我自信比你看得清楚,不信我们可以来个三年之约,或许用不了三年,萧何吏迟早要离开官场,他的性格和理想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咱们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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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市长,你在办公室吗?呵呵,我一会过去一趟。”白小天坐在办公室里,犹豫了许久,还是最终摸起电话给萧何吏打了过去。
“呵呵,不用,白市长你现在有时间吗?有的话我过去。”萧何吏笑笑说道。
“哦,那也好,我在办公室等你。”放下电话,白小天竟微微有些紧张,自从来到黄北,关系最紧张地就是萧何吏,可是现在他却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这让他微微有些尴尬。
黄钢对白小天来说,是说不出道不明的弥漫在骨子里的痛,成为了他到黄北以后最不光彩的事情,当初他刚来黄北,雄心勃勃,希望靠丁辅仁巨大的资金流将黄钢这个企业盘活,从成为他政治生涯中的一道亮丽风景,然而,让他没有想到地是,黄钢竟成了他的梦靥,工人骂得最多的是他这个市长,政府内部指指点点讥笑地也是他这个市长,而萧何吏这些人就骂他是败家子,就连自己省里的老领导,也因为这件事对自己颇有微词。当时搞改制的时候,锣鼓喧天彩旗招展,意气风发的他特意从省里请来了老领导剪彩,老领导也兴致勃勃地来了,然而,没多久黄钢却演变成了这样一幅模样,让当时在会上为他大讲特讲的老领导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白小天已经决定回省里任职了,但是在走之前,他必须要把黄钢的事情解决好,只要把这个被人诟病的包袱甩掉,他的政治前途还是一片光明的。
正在想着,萧何吏推门进来了:“白市长。”
白小天忙站了起来,请萧何吏坐在沙发上,微微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萧市长,请坐。”
萧何吏看出了白小天的尴尬,便笑笑说道:“蒋小凤董事长晚上就到,白市长,这事我估计问题不大。”
“唉,这事还得仰仗萧市长了。”白小天不自然地笑笑,坐下问道:“他们有没有特别的条件?”
“这个倒没跟我提。”萧何吏沉吟了一会,说道:“不过我倒有个建议。”
“萧市长请说。”白小天连忙说道。
萧何吏笑笑说道:“白市长别客气,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现在黄钢的总厂和几个分厂都地处市中心,污染大,价值利用率也低,所以我想能不能在牧羊乡弄片地给置换一下,总厂及分厂的地皮出售归我们政府财政,新的征地费用呢,也由我们政府来负责,这样多出来的那部分资金,我们可以给黄钢的工人发放这几年拖欠的一些养老保险,另外呢,新地片没有开发价值,也能断了企业的其他心思。”
“哎呀!这个办法好!”白小天惊喜地一拍桌子:“萧市长,这么好的想法,你怎么不早说?”
萧何吏的神情微微有些复杂,半响才笑了笑说道:“以前给过你一份调研报告的。”
白小天脸微微一红,他也想起了这件事,萧何吏的确是给了他一份报告,是在一次会后给的,而会上萧何吏接连顶撞了他好几次,所以正在气头上的他回到办公室随手就将那份报告扔进了废纸篓。
萧何吏也没再说什么,淡淡一笑站起身说道:“那晚上见吧,我安排好地方通知你,这种场合你参加一下最好。”
“那当然那当然。”白小天站起身向外送萧何吏,一边说道:“萧市长,这次的事就拜托了,你看,能不能拿个初步方案,咱们也好跟对方企业谈。”
“行,以前有一份,我修改一下拿给你。”萧何吏点点头,出门走了。
白小天回来坐在椅子上,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在他的印象里,萧何吏是个极其不正常的人,处处给人为难,可是今天一看,不但通情达理,而且对工作也有办法,有思路,自己为什么以前就没有发现呢?
突然想起了在黄钢萧何吏曾经给他的一个信封,忙打开包拿了出来,打开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来是写给黄北市委、市政府的辞职信。
白小天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萧何吏走了,黄钢的事也就黄了。想到这里,他不由紧张起来,摸起电话却又停下了,看萧何吏刚才的神态跟话语,不像是要辞职的样子啊。
想了一会,白小天起身去了萧何吏的办公室,笑着把信封放在了萧何吏的桌上:“萧市长,这封信你收回去吧,黄钢离不了你,黄北也离不了你。”
“呵呵,呵呵,离了谁都是可以的。”萧何吏正在收拾物品,站起身拿起信封,脸上有些悲凉的感慨,半响笑了笑:“一共是两封,文胜书记的还没有给。不过白市长你放心,我会把黄钢的事情办好再离开的。”
望着萧何吏略显悲凉又充满诚挚的神情,白小天觉得心底受到了很大的触动,有些呆呆望着萧何吏,仿佛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萧市长……”白小天刚要说什么,门却被敲响了。
“请进。”萧何吏笑着喊道。
门一开,白小天的秘书探头进来:“白市长,市委林书记过来了,现在办公室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