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情愫

    初生情愫 / 前功尽弃
    五六米开外的一座废弃平房的屋顶,龙杰正静静地坐在一堆杂物后面,透过一个不大的缝隙望着从楼里走出的一群人。
    龙杰的心情很复杂,有懊恼,也有烦躁,还有丝浅浅的不情愿,一向自视甚高的他从不佩服任何人,但现在,心中一个小小的较量结束了,而他败了,败给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新老板:许静。
    在以前,所有的行动都是他制定方案,踩记路线,甚至连天气他都要看好,心细如发的他从不原谅自己的任何闪失,可是今天,他却一挫再挫。
    许静昨天将计划告诉他的时候,他其实很想提出自己的一点新意的见解,可是许静的这个方案实在没有什么大的疏失和漏洞,龙杰自然也不会在细枝末节挑剔缠绕,那样只是在贬低自己,所以虽然他当时默默地答应了下来,心中却有些难以言表的失落。要知道,无论在一个什么样的群体中,不可或缺的智囊永远是处在核心地位的。龙杰隐隐开始觉得,在许静的面前,自己的优势几乎完全不能显现,而唯一的用处,就只是一把锋利冰冷的刀而已。
    或许正是这种心态,在昨晚许静笑着说把小美交给许峰处理时,他淡淡地笑了笑,说能处理好;在今天上午许静又给他发来消息,让她将小美处理在地下室,然后让许峰安排人处理后续事务的时候,他又淡淡地拒绝了。
    无数次的机会可以灭口,在地下室,在车上,甚至在黄河大坝和医院,也包括这栋楼,但他都错过了,他在等一个绝好的机会,却没想到等了厉胜男、徐慕枫和陈道静。
    他了解厉胜男和陈道静,知道这是今天最危险的时刻,这三个人,绝对比那十几个河务局的人员和小美的五六个男同学危险得多,但是,他必须出手了。如果按照这种速度追查下去,很难说这些人不会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联系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龙杰慢慢从兜里掏出两支小刀,可是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将手伸到背后从一个狭小而精致的皮囊里摸出一支小刀,在微明的月下端详了一阵微微闪烁的寒光,心里竟微微有些不舍,一起打造的二十六支小刀,如今只剩下了四支了。
    看来终究还是要练新的了!龙杰微微有些怅然,虽然现在的钱足够他造一千支、一万支,但如果想用到像这几把刀如此顺手,恐怕还要练很长的时间。
    龙杰慢慢地站起身,眼睛变得镇定而冷酷,握住小刀的手也异常地稳定。
    陈道静已经走到了车前,厉胜男的目光不时扫着楼上的情况,而陈道静则望着对面的那片早已破败的平房。
    “小美,来,上车。”陈道静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回头柔和地冲小美笑笑。
    “嗯。”小美低低低应了一声,刚向前走了两步,突然,一道映射着月色寒光的小刀已经直奔她的脖颈而来。
    “闪开!”陈道静的余光瞥见了这道寒光,心里不由一凉,再想推开小美却已经来不及。
    同时喊出口的还有徐慕枫,他因为正面对着那片平房,所以发现的比陈道静更早一些,他没有接镖的本事,也没有打掉它的把握,但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他却表现出了一个人民警察应该具备的优良品质,伸手一拽将小美转了个圈,两个人的前后位置立刻颠倒了过来。
    “噗”的一声,小刀深深扎进了徐慕枫的后肩,只留了刀柄在外面颤着。
    陈道静早已没有了平时的端庄,身形如小兔一般,向前一扑,在雪中两个利索的扑地前滚翻,人就已经猫在了平房下面。
    对面平房的人一甩手,又是一道银光闪了过来,徐慕枫强忍住痛,挥臂挡去,却又被扎进了胳膊,虽然剧痛彻骨,但徐慕枫依然强忍着一声不吭。
    对面房上的龙杰知道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虽然没有成功,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便抽身俯腰向着早已了然于心的退路窜去。
    龙杰想的没错,他的确已经没有机会了,车后的厉胜男已经甩手一枪打了过来,如果他略一犹豫想再来一刀的话,恐怕脑袋就要开花了,即便如此,呼啸的子弹还是挨着他的脑袋掠过,挂走了一道头皮,留下了一道血痕。
    龙杰更是不敢停留,急速地向平房中迷宫般的过道奔去,陈道静此时已经窜上了房,顺着前面的黑影追去。
    很多人都不敢相信,陈道静此时的速度要比厉胜男居然还要快上许多,龙杰上上下下几座平房,虽然拉开了距离,但却并没有真正的甩开。
    很多时候,一念可以改变结局。龙杰不知道陈道静手里没枪,如果知道的话,回手两刀,也许陈道静会受伤,甚至会香消玉殒也说不定,如果这样的话,以后太多的事都会改写。然而,龙杰没有冒险,飞刀再准,转身的时间再快,也不如已经瞄准的黑洞洞的枪口里那金灿灿的子弹快。
    陈道静这边也是一样,如果带着那把六四式,如果没有把枪给厉胜男,或许就可以完成她一直挂在心中的这个心愿。
    陈道静站在屋顶,大口地喘息着,她的速度毕竟不如龙杰,再加上地形也不如龙杰熟悉,几起几落之后,龙杰的身影终于在跃下一座小平房后消失了。
    “道静姐,给你枪!”厉胜男此时也追了上来,她毕竟年轻一些,而且平时做剧烈活动也相对比陈道静要多很多,所以并没有气喘吁吁,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嗯。”陈道静应了一声,把枪拿了过来,眼睛却望着远处,心里盼望着那个身影能再出现,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小黑点也好。
    但是站了一会,什么都没有出现。
    “回去吧。”陈道静叹口气,将枪收好,从屋顶一跃而下。
    厉胜男也跟了下来。
    虽然追过来,只用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但回到车旁边,却足足转了五六分钟。
    小美和同学已经在车上,小慕枫站在车旁,脸色苍白,却又神情坚毅,目光炯炯有神,虽不时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但更多的还是无惧无畏的光芒。
    “慕枫,你没事吧?”陈道静抢步上前,扶住了徐慕枫。
    “没事,陈局,你们先回去吧,我给雄侠打电话了,让他晚上安排几个人过去。”徐慕枫尽量自然的笑笑,可是神情依然有些痛苦。
    陈道静的眼中微微有些湿润,她最见不得警察受伤,尤其是像徐慕枫这样受伤很重却又咬牙坚持的。
    看了一眼徐慕枫背后的小刀,陈道静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愤恨和心疼,这应该是把带血槽的小刀,尽管时值寒冬,都穿着棉衣,但依然有血沿着刀柄流出。
    再看看地上,血顺着裤管已经滴了很多,一小片暗红色在洁白的雪中尤为刺眼。
    “你们两个在前面挤一挤。”陈道静打开车门对两个小女孩说道。
    两个小女孩自然不敢拒绝,但因为害怕又不想下车,便冲座位中间的空隙先后钻了过去挤在了副驾驶上。
    “来,慕枫,小心点。”陈道静的目光柔和,充满了心疼,小心地搀着徐慕枫坐上后排。
    徐慕枫咬着牙,他能感觉到两把刀都在刺着他的骨头,但却故意装出一副并不在乎的神情,随随便便地坐在了那里。
    “慕枫,你忍一下!”陈道静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小刀和一团纱布,动作极其麻利的三下五除二便将徐慕枫的衣服割了一个大洞。
    看到那把入肉极深的小刀,陈道静的眼里再次闪过了心疼的目光,一狠心,按住徐慕枫的肩膀,将小刀抽了出来,然后将纱布按在了鲜血喷溅的伤口上。
    “胜男,开车,先去医院。”陈道静对厉胜男说道,说完想了一下,又说道:“让雄侠安排个医院,然后在门口等着。”
    “嗯。”厉胜男启动了车子,一边向外驶去,一边摸出电话给邵雄侠打了过去。
    “谁受伤了?”邵雄侠的第一句话就带些惊疑地问道,在他看来,有厉胜男和徐慕枫在场,根本不会有人受伤啊。
    “少废话!安排好医院来电话!”厉胜男口气很凶地说完便挂了电话。
    “陈局,我自己按着吧。”徐慕枫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有些尴尬地说道。
    尽管厉胜男将车开得尽量平稳,但毕竟是在雪夜湿滑的路上,总还是有些颠簸和急刹,为了能紧紧地按住伤口,陈道静将身子靠过去,让徐慕枫的后背靠在她的胸前,一只手臂牢牢地揽住他,另一手用已经红透的纱布紧紧按住伤口。
    徐慕枫一向眼光很高,又加上冰冷孤傲仿佛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所以与女性的接触自然更少,平时倒还没觉得什么,但这时靠在陈道静的怀里,闻着传来的阵阵淡淡的幽香,身体竟微微有些僵硬,尤其后背那软软弹性的麻酥感觉,竟似乎将刀口的疼痛冲淡了大半。
    陈道静看出了徐慕枫的尴尬,也立刻觉察了自己只顾按伤口而有些过于亲密了,便轻轻向后撤了撤身子,将徐慕枫的身体仰靠在椅背上,但因为另一只手臂依然要抱着徐慕枫,所以胸部还是不可避免的挨着徐慕枫的肩膀。
    徐慕枫既尴尬,又享受,也不好再说什么,否则显得自己玷污了陈局长的这片纯洁的爱护,便索性闭上了眼睛。
    虽然尽量不去想,但徐慕枫的注意力和全身所有的敏感还是不可避免的都集中在肩膀上,这让他心中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妙感觉。
    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该多好啊!这个念头突然从脑海中蹦了出来,就连徐慕枫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好在很快车就到达了邵雄侠赶到的医院,徐慕枫心中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可是在轻轻吐出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又微微有些怅然若失,下车的时候,也不知哪来的豪气,用那只未受伤的胳膊按在了伤口上,猛一转身,将陈道静的手摆脱,笑笑说道:“陈局,我自己来,这点小伤,我扛得住。”
    陈道静能体会到一点这年轻人的心思,点了点头,关心地说道:“慕枫,别逞强,进了医院,一切听医生的。”
    “行,陈局,你放心吧,有雄侠在这呢,他跟这里的医生都熟悉。”徐慕枫说完冲厉胜男笑笑说道:“胜男,赶紧和陈局长回去吧,免得再节外生枝。”
    厉胜男一时有些发呆,英俊倒还是次要,关键这笑容有些迷人,称呼也显得亲切,以前倒没有发现这个冷冰可厌的人竟然还有这样一幅嘴脸,更重的是,这暖暖荡漾的笑意是从一个一只手按着还在出血的伤口,另一只胳膊还是还插着一把小刀的男人的脸上发出的。
    徐慕枫见厉胜男没有回答他,还以为是担心自己的伤势,便笑了笑说道:“陈局,胜男,我先进去了。”说完没事人一样保持着平时的速度和姿势向医院大楼走去。
    厉胜男又是呆了一呆,这才是真男人!
    “胜男,我们走了。”陈道静说了一句,转身向车上走去,可等一条腿进了车,却看见厉胜男依然站在那里不动,不由气道:“胜男!走了!”
    “哦,啊?!!哦,走,好的。”厉胜男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不由飞过一片红霞,低头快步绕过车进了驾驶室。
    陈道静这才注意到了厉胜男的神色,心里不禁想着,这两个人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天有机会看能不能撮合一下!
    回到局里,陈道静上楼来到局长办公室,洗了洗沾满血迹的手,然后静静地坐在老板椅上陷入了沉思。
    整个晚上头绪一直很乱,往往刚捕捉到点什么,就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给搅乱了。而这时,屋里静悄悄的,屋外是洁白宁静的月光,思绪也渐渐变得清晰而条理起来。
    宋其昌是丁大集团丁建辉的人,他会举报谁呢?很有可能是举报的丁建国和丁大集团,也只有像丁建国这种人,才有能量让段文胜书记如此谨慎。
    这么一来,丁建国要杀人灭口也就顺理成章了,煞费心机伪造自杀现场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去做这件事。
    可是,龙杰是怎么跟丁建国挂上钩的呢?
    一个是堂堂的东州市人大代表,两任黄北市政协副主席,几次角逐东州市政协副主席并呼声很高,但终究因没有先例而落败,据说明年换届他又要竞争,而这次可能性仿佛要大得多,因为今年全国已经有好几个省会城市破天荒地选出了民营企业家做政协副主席,甚至有的大企业家已经做到了省政协副主席,这几乎已经为丁建国的角逐之路扫清了一切障碍。
    而龙杰呢?全国通缉要犯,终日生活在不见阳光的暗处,注定一生要亡命天涯或者为所犯的罪行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一个前途无量的将要跻身政界的企业家,在陈道静看来,他宁愿花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用正常的渠道去摆平这件事,也绝不会与通缉要犯扯上纠葛,这可是重罪,一棒子打下来,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陈道静在心里默默地盘算了好几次,总归是觉得丁建国指使龙杰杀人灭口的思路不靠谱,这样一个人物,能走到今天,除了运气好和超强的能力外,必然有谨慎周密的性格。无论从哪方面推测,他都不会干出这样的傻事,除非他一时神经错乱。
    再联想到龙杰在黄北的第一次进入视线,那是光头和兔子在大坝行凶,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如果有,那许静跟龙杰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如果有,那许静跟丁建国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出手?陈道静思虑了许久,觉得不外乎两种可能,其一,许静为了帮朋友而让龙杰出手,其二,许静为了打击陷害丁建国而让龙杰出手。
    陈道静一时理不出头绪,便站起身来到窗边,望着外面雪夜的月色,突然想起了邵雄侠的以恶制恶和牧羊乡的朱强被废的事来。
    一条线越来越明晰的出现在陈道静的脑海中,这种阴毒狠辣的手法让她心中微微有些寒意。
    此时,许静也正在欣赏着雪夜的月色,只是他没有想到,一个看似完美无瑕的计划已经被人识破,他纵想好了千般可能,万种变化,可还是百密一疏,这一疏就是他没有料到陈道静会对龙杰有着太过详细、深入甚至是本能的一种难以理解的了解,虽然这不能完全算许静的疏失,但他没有料到,就是这一点,却让他前功尽弃,所有周详、炫目的幻影尽数露出了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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