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肮脏
陈道静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顺着孙艾静说巧不巧合的事情,心里却微微有些提高了警惕,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举报,居然连孙艾静都不敢接,按说一般的情况,法院和检察院的协调都是由政法委来负责的,而且政法委李青云书记明显又和段文胜书记的关系很近,可孙艾静竟然直接就汇报到段文胜书记这里来。
“这个案子说大不大,说小呢,也不小。”段文胜书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慢慢放到茶几上,表情微微有些沉重地说道:“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想依仗你的刑侦专长,搞清楚宋其昌的死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因为这个问题,太重要了。”
“段书记,您放心,我现在立刻去现场!”陈道静起身啪的打了个敬礼,对于这些事,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呵呵,先别急。”段文胜书记温和地笑笑,摆摆手示意陈道静坐下来:“来,陈局长,先喝点茶。”说完端起精美的茶壶给陈道静倒上了一杯。
陈道静连忙弯腰微微有些惶恐地双手扶住杯沿,等段文胜倒完,这才坐下来,将茶杯端起来象征性地抿了抿,然后立刻放在了茶几上,正襟危坐地望着段文胜书记,等着他的进一步指示。
“陈局长,最近公安局的工作开展得不错,虽然没有与你进行过交流,但是很多事情我也多听说了。”段文胜口气依旧温和。
陈道静微微点着头,在心里仔细揣摩着这番话的意味,是发自内心的表扬?还是有些怪自己汇报的不够?因为搞不清段文胜的真实想法,所以没敢插话,也没敢贸然地表达谢意,毕竟公安局长和市委书记的高度差距还是很大的。
“这说明在推荐你的问题上,霍局长是正确的。”段文胜说完笑了笑,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期待:“不过,作为部门的一把手,特别是政法系统的一把手,光有很强的业务能力还是不够的,更要在政治上保持正确的方向,要有敏锐的政治敏感性,还要有大局观念,敢于负责,勇于替市委负责。”
陈道静仿佛听出了段文胜书记话中的味道,却又仿佛没有全部的明白,便只是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关于宋其昌死这件事,你一定要靠上抓,不过呢,最好不要很明显,毕竟只是一件普通的自杀案,局长过于关心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疑。”段文胜终于又扯回了正题。
“段书记,您放心吧,我明白。”陈道静笑着说道,心里却隐隐有些压力,看起来,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举报,不知道涉及到了哪一级的层面上,让段书记如此的谨慎,甚至没有在市委大楼召见自己,而是在这僻静的住所,估计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虽然微微低着头,但陈道静能感觉到两个人落在自己身上带些期望的目光,这种目光让她感觉有些沉甸甸的,她清楚眼前的两个人一定对她隐瞒了什么,但是她却不能问。
“那就去办吧,记得一定要安排信得过的人去处理。”段文胜温和的眼神变得有些肃穆而犀利:“一旦有了结果,不管是什么结果,都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我马上安排!”陈道静没有任何地犹豫,起身打了个干净利落的敬礼。
“段书记,那我也回去了。”孙艾静也笑着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大衣笑道。
“嗯,”段文胜轻轻点点头,起身将两个人送到门口,又叮嘱了一句:“这件事暂时保密,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就不必在班子成员里面讲了,另外,市委和市政府的干部,暂时也不要讲!”
陈道静刚想说请段书记放心,一旁的孙艾静却先笑着说道:“段书记放心吧,这点警惕性我还是有的。”
段文胜微微地笑笑,目光向着陈道静望过来。
陈道静知道段文胜对自己的信赖程度远远不及旁边的孙艾静,便一脸庄重地说道:“段书记,我以党性向您保证!”
段文胜满意地笑笑:“那我等陈局长的好消息。”
出了梅园,陈道静有些亲热冲孙艾静笑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以后可要多支持呦!”
“呵呵,你才是大树,以后还要靠你乘凉呢!”孙艾静也很亲热的样子,轻轻揽过陈道静的腰,带些亲昵地拍了拍:“如果不是你有急事,我真想现在就约你出去坐一坐,然后好好聊一聊。”
“呵呵,是啊,只好改天了。”陈道静笑着说道。
两个惺惺相惜的女人依依不舍道别,各自上车走了。不同的是陈道静的车是厉胜男驾驶的,而孙艾静却是亲自开的车。
陈道静望着孙艾静干练而又不失婀娜的背影,心中微微有些异样,一年多的时间,孙艾静变得爱笑了,而且身上仿佛多了一层浓浓的女人味。
黑色的现代越野车驶在这条黄北不繁华却是最幽静的道路上,厉胜男侧头看看一脸沉思的陈道静,问道:“道静姐,段书记找你什么事啊?你没趁机跟他提提咱们经费的事?”
陈道静出神地望着窗外,但所有的景色几乎都没有进入眼中,她的脑海中正在将刚才经过的一幕幕反复地播放着,分析着,回味着,甚至不放过段文胜和孙艾静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
凭借着她在公安机关的丰富经验和屡破特大要案的经历,她能断定段文胜和孙艾静对她一定隐瞒了什么。
犹豫了许久,陈道静终于还是决定食言,给霍天泰局长打一个电话,她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认为霍天泰局长对公安的一些大动作应该知情,更重要的,霍天泰局长虽然不是唯一可以给她正确建议的,但却是她目前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
“胜男,停车。”
陈道静让厉胜男把车停在了路边,下车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摸出电话给霍天泰局长打了过去。
果然,霍天泰局长听完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
陈道静也没有说话,一时话筒里的气氛有些沉重。
良久,霍天泰局长笑了笑:“道静,这件事说简单,其实最简单不过了,按段书记的安排去做,本着公心,把案子查实,不要想太多!”
“我明白,”陈道静微微叹了口气:“只是,我有些担忧,不知道这是场正义与腐*败黑恶的较量,还是一场为私欲而进行的倾轧。”
“呵呵,道静,你能有这种想法,我很欣慰,这说明你的头脑很冷静,也很清晰。”霍天泰局长欣慰地笑了笑,半响又叹了口气,说道:“道静,咱们公安机关无疑是把利剑,但是别忘了,剑是双刃的,可以很神圣,可以成为斩黑除恶的光明利器,但也可能很肮脏,因为它也许会沦为**纵成政治倾轧的卑鄙工具,这是咱们公安机关的工作性质决定的,也算是咱们身为公安人员的悲哀吧。”
陈道静默然不语,这正是她所担心的,她有些拿不准接来来的工作到底会是哪种性质,但不管接下来是场什么样的战斗,势必都会引发一场黄北巨大的官场地震,地震之后,不知多少人会泪洒铁窗,又不知多少人会弹冠相庆。而更重要的,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从踏进梅园的第一步起,她就已经成为了这场斗争中的一个重要成员,甚至是某个局部的重要指挥人员。
“道静,记住,且不论从私处说,市委书记完全能决定你这个公安局长的命运,即便是为了公,只要不是严重违反原则的事,公安局都必须要坚决服从市委的领导。”霍天泰局长说完笑了笑:“道静,很多时候要把问题想深一些,细一些,但有些时候,也不要把问题想得太坏,太复杂。其实,公安局不是纪委,也不是检察院,我们的工作相对来说更简单一些,就是与各种刑事犯罪打交道,不管是谁,只要他触犯了刑事,那我们公安局任何时候,不管什么原因,对他进行打击,将他绳之于法都是正当的,这点毋庸置疑。”
“嗯。”陈道静点点头,心里微微敞亮了一点,是啊,不管是谁,只要敢于做出光天化日枪杀人的事情,那公安局逮捕他永远是职责所在, 这点任何时候都永远是正确的。
“好了道静,去忙吧,给市委一个满意的交代。”霍天泰局长叮嘱了一句挂了电话。
陈道静拿着手机,默默地站了一会,捋了一下思路,给邵雄侠拨了过去:“雄侠,现场那边怎么样了?”
“哦,都到了。”邵雄侠笑嘻嘻地说道:“局座,这是刑事案件,丁大队长也早已经到了,正在现场勘查呢,初步看,是自杀。”
“慕枫,去了没有?”陈道静冷冷地问道。
“哦,还没有,可能那边……”邵雄侠依然笑嘻嘻地说道。
“什么那边!!!”陈道静一股火直窜脑门,厉声训斥道:“现在是这边!这边!懂吗???!!!”
“哦,”邵雄侠仿佛吓了一跳,半响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忘给他打电话了。”
“你是忘了?还是成心的?!!!”陈道静强压住怒火,这个年轻人哪里都好,就是这个胆大妄为自作主张太让人生气了:“邵雄侠,是不是整个公安局都要围着你转才行?!!哪件事重要,哪件事不重要,我陈道静分得不如你清楚吗?!!!”
“局座,你别生气,我马上给他打电话。”邵雄侠的语气里微微带了一丝紧张,他没有想到陈道静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脾气。
“勘查完现场,立刻到我办公室!”陈道静怒气冲冲地说完,又补了一句:“叫丁大成一块过来!!!”
“哦,好。”邵雄侠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陈道静回到车上,脸色还没有完全变过来,厉胜男看看,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道静姐,谁惹你生气了?”
陈道静半响没说话,许久才说道:“胜男,市里刚出了一件持枪自杀案,我看这些人都不太上心,你最近别干别的了,盯一盯这件事。”
“嗯,好的。”厉胜男应了一声,心里却微微有些疑惑,既然对这个案子这么重视,道静姐为何不亲自出马呢?她的侦破水平那可真正是超一流的啊。
回到局里,陈道静因为对案情一点头绪也没有,所以也无法思考和分析,忍不住微微有些焦躁,不停地看着表。
好在时间不长,邵雄侠和丁大成便到了。
“局座,我们回来了。”邵雄侠一进门,就先偷眼看陈道静的脸色:“慕枫也已经过去了。”
“情况怎么样?简……详细点说说。”陈道静话到嘴边,又把简要改成了详细。
邵雄侠望望丁大成:“丁大队,刑事案件,还是你说说吧。”
丁大成在现场看得很仔细,他也真想说,可又怕结巴误事,没博得好印象,弄巧成拙就麻烦了,便急忙对邵雄侠说道:“邵队,还,还是你说吧,我这嘴,呵呵。”
“雄侠,你说说吧。”陈道静微微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个的谦让。
“嗯,那我说说。”邵雄侠说完又转头对丁大成说道:“丁队,哪里有漏下的,你随时补充。”
“好,好。”丁大成点点头。
“局座,受害人叫宋其昌,以前是丁大集团的财务部副总理,后来到印染分公司去干总经理,再后来又成了副总经理,反正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邵雄侠笑着说道:“他媳妇挺开放的,年轻的时候估计没少给他戴帽子,所以他心理上我估计也有点病。”
“嗯,现场情况怎么样?”陈道静关心地问道。
“现场是一个小院,他和他老婆早就分居了,楼房归了他老婆,他最近两年一直在这个小院里住。他住的北屋,东西厢房都租出去了。”邵雄侠笑了笑说道:“我们去的时候,宋其昌斜歪在椅子上,炉子上的水壶已经快烧干了了,最先发现他死亡的房客怕破坏了现场,没敢动房间里的东西。经过法医初步检查,他是饮弹而死,死亡时间与房客说的时间差不多,应该在九点二十左右,经过现场勘查和初步判断,宋其昌像是自杀。”
“什么叫像是自杀?!!!”陈道静不悦地一皱眉头。
“不,不是像,是,是,确实是自杀。”丁大成结结巴巴地插了话:“屋,屋内的摆设很,很整齐,而,而且枪,枪上只有他,他一个人的指纹,桌,桌上还放着遗书。”
“遗书?”陈道静望着丁大成问道:“能确定是他的亲笔吗?”
“啊?”丁大成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能,现,现在还不能。”
陈道静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不等丁大成说完,便又将目光转向了邵雄侠。
“确实很像自杀,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如果一个人拿枪自杀,一般都是选择打太阳穴的,可宋其昌却是把枪放进嘴里,子弹直接从后脑打出,这点让人很奇怪。”邵雄侠不解地摇摇头,又继续说道:“可是如果说他不是自杀,那就更不可能了,虽然说枪上都是他的指纹倒也不足为奇,这个完全是可以伪造的,但宋其昌五十三岁年纪,身材却很魁伟,如果他知道来人要杀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嘴张开任凭被人开枪的,而且屋里也不会一点凌乱的迹象也没有,茶杯、茶壶就在他的手边,丝毫没动,整整齐齐的。”
“是把什么枪,子弹找到没有?”陈道静问道。
“枪是普通的五四手枪,子弹没有找到,因为宋其昌的背后就是一扇大窗户,子弹打碎玻璃落到房外面了,房后是个鱼池,估计掉在鱼池里面了。”邵雄侠说道。
虽然没到现场,但从邵雄侠和丁大成的说法来看,这必是他杀无疑。陈道静根据直觉和经验在心里迅速地作出了判断,可碍于不能亲自到现场,不禁微微有些着急,恨不能让厉胜男带个录像机去把所有的场景都录下来,或者是自己晚上偷偷过去一趟。
正在着急,突然响起了有节凑的敲门声。
陈道静心里不禁浮起一丝期待,或许徐慕枫能给出自己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