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被老太君爱不释手的抱在怀里,周围的贵夫人们看着直说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还有不少人向顾烟寒头去好奇的目光,约摸是都在猜测她死而复生之事。
但却没有人敢当面问及,只是婉转的冲她笑着:“王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都是好日子。如今有了小郡主,小世子想来也快了。”
顾烟寒淡淡笑着。心下却明白生下暖暖后,她的身子亏空实在厉害,这一生恐怕无法再孕。
席慕远在前院,向来不苟言笑的洛北王,如今那张冷峻的面容之上也如春风一般。
齐望岳揶揄道:“重麟,你有了女儿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本王要做一个慈父。”
“不是严父吗?”齐望岳好奇的问。
席慕远斜睨他:“本王女儿那么可爱,怎么能凶她?”
齐望岳严重怀疑身旁的洛北王换人了!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男客们三三两两的笑着,还有不少人借机要跟洛北王套近乎。正玩得开心,一道便服映入别人的眼帘,顿时让场面严肃起来。
“臣等见过皇上!”屋内齐刷刷的跪了一圈的人。
皇帝笑眯眯的走进来,径直坐上主位:“都起来吧。”
“重麟,父皇特地来看看你的小郡主。”太子站在皇帝身边道。
席慕远心里不乐意:“孩子太小,怕冻着,因而还在暖阁。”他的女儿,凭什么说见就见?
“抬顶暖轿,让乳娘抱来便成。”皇帝道。
很快,暖暖便被抱来。
乳娘甫一见这么多贵客,心里便有些发憷,双腿迈不开步子。席慕远上前将孩子接过,这才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欢喜的接过,席慕远僵持一下才松手,眼神却是一眼不眨的盯着皇帝的手,生怕暖暖出什么意外。
皇帝倒是没注意到这些,笑呵呵的哄着暖暖:“和远哥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席慕远心想这不是废话么?他的女儿不像他,难不成像你?
他的眼神随意瞥过皇帝低垂的眼角,发现那双凤眼与暖暖还真有几分相似。
他一愣,太子的声音又将他惊醒:“重麟可真是好福气,生了个女儿。”暗笑不是儿子。
席慕远冷冷瞥过他:“你连女儿都没有。”语气里炫女儿的优越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太子垂眼看见皇帝怀里那个正眨着黑曜石般眼睛望向自己的孩子,可爱的如同糯米团子,深深的嫉妒了。
“好了,一个两个都是快当爹的人,怎么还跟小时候一个样?”皇帝笑着出声打断他们。从小到大,敢这么怼太子的,只有席慕远一个人。
他抱着暖暖,恍然有种抱着自家孙女的感觉。一瞬间,那种含饴弄孙的喜悦从心里涌起,皇帝笑的眉眼弯弯:“汤富贵,把东西拿来。”
太监们抬着一口大木箱进来,里头竟然是一颗足足有成人小腿高的玉石原料!这东西尚未打磨,但已经能看出来是水头极好,是上等的帝王绿。
“等孩子大了,找个顶好的玉匠,给她做些东西。顺着咱们小思瞳的心思做,远哥儿你可不能擅自做主。”皇帝佯装严肃的训斥。
席慕远自是答应:“多谢皇上。”语气很真诚。
皇上抱着暖暖在逗她,忽然传来“噗嗤”一声。
众人都好奇的望向四周,只有席慕远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然而他并没有出声。
皇帝还抱着暖暖,但是却不自觉的皱眉:“什么味道?”
“暖暖拉了。”席慕远面色如常,内心却在赞赏暖暖干得漂亮!不能就往他一个人身上拉!
皇帝哭笑不得,连忙将孩子抱开。
席慕远接过递给乳娘,瞧着皇帝那懊糟的模样,那叫一个心情愉快。
内院之中,皇后早就望眼欲穿。孩子换好尿片被抱来,皇后见了也是笑的眉开眼笑,首饰金银和绸缎赏一大堆。
她抱着孩子,心里暖贴。可比见到顾静怡那烦心的玩意儿要开心的多。
帝后知道自己在,其余人拘谨。过了一回抱孩子的瘾,两人便早早的回宫。
席慕远与顾烟寒都好清静,洛北王府的下人并不算多。今日所有人都有活要干,就只剩下琥珀带着两个小丫头看守正院。
琥珀带着小丫头在抱厦取暖,一道小小的身影从侍卫看不见的墙边上爬窗而入。
诗诗打量着她从未来过的正院内屋,一眼便看到顾烟寒妆奁旁的大红樟木箱。
她用随身带来的石头将锁片砸坏,翻出里面由金黄色布块包裹着的宝册和金印,眼中闪过一道嫉恨。
她将宝册狠狠的往地上一丢,跳下去踩在宝册上蹬个不停,眼神愈发恶毒:“让你当郡主!撕了这个看你还怎么当郡主!哼!”
她越说越生气,拿起石头就狠狠的砸金印。忽然,外面传来动静:“颜夏姐姐怎么回来了?”
“来给王妃拿件大氅。”颜夏说着进屋,刚取下顾烟寒猩红色的大氅,忽然瞧见原本被收好的郡主宝册被撕的不成样丢在地上。
她大惊,连忙戒备的在周围找了一圈,就看到帷幔之下有着一双巴掌大的小绣鞋。
她慢慢走上前去,那双小绣鞋不安的往里面退去。颜夏猛地将帘子掀起,诗诗惊恐的面容顿时映入她的眼帘。
同时,什么东西猛然落地。
“颜、颜夏姐姐……”诗诗勉强挤出一个笑意。
颜夏捡起那落地的一小枚金印,顿时怒从心起。可诗诗是府里的半个主子,她作为奴婢不能冲她发火,又强忍住,问道:“这是郡主的金印,一次没用过,怎么成了这样?”
诗诗不安的来回看着。
颜夏一手抱着大氅,一手望着金印满是心疼。
忽然,诗诗竟然用头大力的撞开她,随后飞一般往外跑去。
“你站住!停下!你要去哪里?”颜夏想要去追,但肚子实在是被诗诗撞得太疼,追了两步只能停下来,叫个小丫鬟将大氅送去给顾烟寒。
席慕远今日心情不错,正在前院与太子等男客饮酒。忽然,背后有人拉了他一下。
王府之内,唯有顾烟寒敢对他这般。可顾烟寒没那么矮,席慕远不由得好奇的回头,就见诗诗红着一双眼:“爹爹……”
这两个字一出,在座诸人纷纷露出谈及的神色。
秦少安适时的出声问道:“这就是王爷那位裨将之女?”
“嗯。”席慕远应声,回头对诗诗道,“有什么事先去找王妃。”
“王爷就是心善,一直将同袍之女收养在府。”秦少安轻飘飘的两句,将诗诗的身份说清楚,将她与洛北王府摘干净。
诗诗心中却是无比恼恨秦少安当场说穿她的身世,却不敢瞪他,只能眼泪汪汪的望着席慕远:“爹爹……王妃让颜夏姐姐打我……”
她的话声音不大,但却清楚的能够让附近好几人都听到。
太子第一个放下酒杯:“王妃让人打你?”他一问,所有人都听到了。
秦少安面色不善:“太子,烟儿妹妹绝不是那种人。”
太子甩锅:“又不是我说的。重麟义女说的。”
所有人再一次看向席慕远。
诗诗伸出双手来,小小的手臂之上,尽是一道道的血痕,像是被谁抓过一般。
席慕远望过那些伤,脸色顿时很难看:“诗诗并非本王义女,只是暂时寄养在王府。王妃也绝不是那般人。几位暂且喝着,本王去去就来。”
他沉着脸转身,正要迈步而走,顾烟寒披着大氅的身影从屋外走来。
“王爷,既然诗诗告状到这里来,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将事情理清楚。也免得让别人觉得我心毒。”
席慕远略一思忖,同意。
只是这里酒气重,便将地方挪到花厅。
诗诗垂泪站在花厅中央哽咽,好一个被嫡母虐待的庶女模样。
顾烟寒与席慕远一人占一个主座,连太子都只能坐在下首。
“颜夏,说说你回正院看到了什么。”顾烟寒吩咐。
颜夏当下便将所见全部说出,同时将被撕毁的郡主宝册和金印拿出。
众人脸色各异。
太子原本就跟席慕远不对付,这会儿做了下首更是不开心,当下便道:“本宫不信一个小小孩童也能做出这般事。宝册与金印皆是御赐,损毁是大罪,怎么能推一个小孩子来顶罪?”
“太子所言甚是。我也不信。可事实就是如实,我又能怎么办?”顾烟寒反问。
太子冷哼一声:“重麟你怎么看?”
“本王信王妃。”席慕远面色冷峻,话一出口,令诗诗一震。
“爹爹……”她哽咽着再一次喊出声,有意无意给席慕远展示着伤口。
顾烟寒轻轻抿了口茶,问:“既然你说我让颜夏打你,那你就说说原因和事情的经过。”
诗诗满眼胆怯:“王、王妃不小心弄坏了宝册和金印……我正好路过……王妃便想让我顶罪……我不同意……然后王妃就打了我……嘤嘤嘤……”
“那我为什么要弄坏宝册和金印?”顾烟寒又问。
“我、我不知道……”
顾烟寒再一次觉得这孩子的可怕。如今仍旧是个孩子就有这般心境,往后长大了,恐怕很容易就能将周围人玩弄于鼓掌。而且,她还分不清好歹。贪心不足,不知感恩。
但凡是能踩席慕远一脚的事,太子都非常热衷:“王妃就说吧,此事你如何承担。”
“我才是受害者,太子要我承担什么?”顾烟寒没好气的问。
“就算不是你做的,保管不力总是你的错吧?”太子挑眉问。
“锁都被人撬了,我能怎么办?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更何况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太子被顾烟寒呛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诗诗又一次呜咽:“爹爹……”
席慕远望向她,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泛起厌烦:“自己抓出来的伤,以为本王看不出么?”
诗诗一窒。
众人也皆是一愣。
太子幽幽道:“重麟,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对自己下这么狠得手?你别冤枉人家。”
“本王也想知道,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对自己这般狠心。”席慕远的眼神从诗诗身上挪开,“太子若是不信,去刑部或大理寺找个仵作来一验便知。”
当即便有宾客出来做和事佬:“今日是小郡主满月,请仵作来未免不吉利。依下官看,此事是洛北王家事,还是王爷处理吧。”
立刻有人附和:“张大人所言甚是。”
席慕远看向顾烟寒,见她没有反对的神色,抬眼看向在场诸人:“大理寺寺卿和刑部尚书今日都在,你们各找一个仵作来验伤。本王的女儿,这点晦气不算什么,镇得住。”
顾烟寒也是同样的想法。这件事动不了她的根本,但今日王府内外都是贵人,若是不彻底弄清楚,此事一定会变本加厉的传扬出去。
非但她的名誉受损,还会连累席慕远与暖暖一同背黑锅。
诗诗跪在花厅中央瑟瑟发抖,她从来没有想象过席慕远看她的眼神也会这么冷。
她记得娘亲说过,她要是王爷的女儿就好了。要是王爷的女儿,王爷绝不会任由她们住在那个破败的小村庄里,一定会把她们接回王府,每天都吃山珍海味,每日都穿绫罗绸缎。
娘又说,可恨她早早被她那个死鬼爹骗了身子。不然这会儿铁定能入王爷的眼。要是能进王府,哪怕只做一个妾室,生活都富得流油。
娘还说,哪怕只是个妾,只要她那个时候再从她肚子里爬出去,那也是王府的千金。以后,说不定也能是个郡主!还能嫁给皇子、嫁给世子!做皇妃!世子妃!
在娘死之前,她从未见过洛北王。可娘死的那一天,洛北王来了。王爷让人安葬她娘,带她回京。
诗诗那个时候想,她终于可以进王府、可以做王爷的女儿、可以当郡主了!
可王爷将她安置在农庄。
王爷的脸很冷,诗诗不敢在他面前要东西。于是,她开始装病,让庄头去通知王爷。
王爷得知真的会来看她,诗诗就病得多了。但有时王爷也会厌倦,诗诗就会自己找个小山头滚下去。伤的重了,王爷就又会来看她。
可是,王爷始终不说要带她回王府。
诗诗便开始叫他爹爹。即使被纠正,她就仗着自己年纪小装作听不懂。
一开始是王爷爹爹,等叫的时间长了,就省去前面两个字。她想,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真的成为王爷的女儿。
可是忽然的一天,王爷娶亲了,就连庄上都喜气洋洋的挂上红灯笼。
听庄妇们午后嗑瓜子闲谈,诗诗终于意识到新进门的王妃生的孩子,才是王爷名正言顺的孩子。往后,那些孩子会成为洛北王的世子、郡主。
诗诗不甘心。她去捅了马蜂窝,故意让马蜂蜇到自己。王爷没有来,王妃来了。
诗诗一直觉得自己亲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可见到王妃的那一瞬间,诗诗发现亲娘那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人美得让人嫉妒。
王妃帮她治伤,可诗诗心里并没有感激。要是伤好了,王爷还怎么来看她?
王爷来了,王妃走了。诗诗很高兴,可随后王爷就丢下她去追王妃。
诗诗借这个机会求庄头带她去王府,并且如愿入住王府。生活越来越好,她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王爷喜欢王妃,她就学着王妃的样子,这样王爷就早晚会喜欢她。
她想要王妃永远也生不出孩子!可如今,暖暖的出生给了她重击。所有人都围着暖暖转,小郡主小郡主喊个不停,听得她刺耳无比。
明明她才应该是郡主的!是暖暖抢了她的郡主!
她越想越气恼,就趁着没人注意翻窗溜进正院,毁掉了暖暖的金印宝册。
仵作很快便到。
诗诗藏起手不敢让人看,冲着席慕远大哭:“爹爹……爹爹……有了妹妹就不要诗诗了吗……呜呜……”
“你本就不是王爷亲生,连义女都不是,有什么要不要?你身上穿着不比暖暖差,还不是你贪心不足!”秦雨涵坐在另一端冷冷的道。
诗诗不管,只顾哭。
顾烟寒不动声色。
席慕远的脸色愈发的差:“你若不想让仵作验,便自己说。”
诗诗不听,哭的愈发大声:“爹爹是王爷……爹爹要护着王妃……他们、他们肯定都听爹爹的……”
这般赤裸裸的污蔑让席慕远的脸色更加难看。
顾烟寒放下茶盏,神情蓦然的问:“你知道为什么王爷能发现你伤口作假吗?”
诗诗哭声一顿,随即立刻道:“还不是因为爹爹想要护着王妃……”
“这是其一,因为王爷相信我不是那样的人。其二,你看看你的手和颜夏的手。”
颜夏会意的伸出手来。
“颜夏的手掌比你的手要大得多,即使是我让她打得你,指甲抓出的血痕缝隙会比你身上的大。而且,你指甲缝隙里的皮肉血还没有处理干净。”
诗诗一惊,慌忙的就要藏起自己的手。夏至早有准备,一把揪住她,与颜夏合力将诗诗的手举起。
顾烟寒前一段时间爱留指甲做丹蔻,诗诗便学她留长指甲染色。如今她左手无名指染了杏黄色丹蔻的指甲断了半截,指甲截面上满是尚未干透的血。其余的指甲缝里,都留着一层血色,皮屑更多。
反观颜夏,手上干干净净,哪有半丝刚刚做过那些事的痕迹。
宾客们面色各异。他们大多都见识过人心险恶,换个成人这样做,并不会有太大的感触。可如今居然是一个小孩子……
顾烟寒再一次端起她手边的红枣茶抿了一口,问诗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诗诗错愕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席慕远斜睨太子:“太子认为此事当如何?”
太子这会儿只感觉自己的脸都是被打肿的,闷闷不乐的道:“重麟,你的家事你看着办!不过,”话锋一转,“这孩子打小养在王府,出了这样的事,王府也有教养不当之责。”
煮酒听不下去,连忙出声:“诗诗从小跟着她亲娘过活。她亲娘死后,王爷可怜她,才将她带回京养在庄上。后来王妃进府,诗诗才住进王府。”
“一个好好的孩子,进王府后就成了这样,王妃怎么教的孩子?”太子又问。
要不说这个男人薄情。一年前还说要求娶顾烟寒,这会儿就恨不得将顾烟寒碾到泥里去。
顾烟寒不咸不淡的反问:“太子怎么就知道诗诗进王府前的模样?”
太子一愣,与他同来的齐芷芊道:“那为什么进王府前,没听说过这种事?”
“王爷的庄子,齐侧妃知道的倒是多。”顾烟寒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将齐芷芊噎死。
太子心中责怪她多嘴,齐芷芊还想说什么,被齐望岳用眼神打断。他觉得自己跟席慕远那点兄弟情义,快被他这个妹妹作完了。
没人给太子递台阶,太子只能自己抽身:“既然如此,还是重麟你自己看着办吧。”
席慕远这会儿也不高兴了:“太子对这件事这么关心,本王若是自己处理,太子又要说本王武断。还是听听太子的想法。”
太子知道席慕远给他难堪,心一横,索性继续给席慕远添堵:“不过是个小孩子,往后好好教就是了。此事以本宫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揭过去算了。往后留在王府,请个先生好好教她。”
席慕远面无表情:“来人,将诗诗送回庄上。”
诗诗惊呼:“爹爹——”
“本王只有暖暖一个女儿。”席慕远满身寒意的站起身,“当众诬陷王妃,你可知是什么罪?本王念你年幼,念你爹为国捐躯、战死沙场,饶你一命。往后在庄上好自为之。”
太子打量着顾烟寒,女子眼底一片冰冷。岁月没有磨平她的棱角,反而让她愈发盛气凌人。
“说来,洛北王妃死而复生之事实在让本宫好奇的紧。不知道死了之后,是什么感觉呢?”太子问顾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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