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林的护送下,顾烟寒到达幽州。她与云林假扮兄妹,租下一间三进的小院。
孩子跟着她从西洲一路奔波回云中城,又从云中城颠簸出来,胎像不稳,顾烟寒得找个稳妥的地方先将孩子养好。
等三个月坐胎坐稳后,她再秘密回京城的四合院去。
云林只知道这是新主子,顾烟寒说什么都只能照做。
大应与突厥的战况时不时的能传来,那日席慕远输了之后,好几日都没有他的消息,不少传言都说他已经阵亡。
干云又几次带人出击,但都没有能赢。突厥的士气高昂,大应军队退守云中城,闭关不出。
外面都在传言,大应的战神陨落了。然而,寻找顾烟寒的小队却从来没有停顿过。
朱雀曾经带人几次进入顾烟寒的小院,但都被顾烟寒用易容术骗了过去。再加上还有云林,更是让朱雀放松警惕,一次都没有发现过就是顾烟寒。
夏至晒着太阳在给孩子做虎头鞋,好奇的问顾烟寒:“小姐,您说王爷真的会输吗?”
正在跟孩子进行精神交流的顾烟寒一愣,见云林也望着自己,她收回眼神道:“关我们什么事。”
“可王爷要是输了,幽州也会有危险吧?”夏至担忧的问。
云林眉头微皱:“主子会保护小姐和姑娘!”
夏至胆怯的缩脖子。
顾烟寒一笑:“你这丫头别想那么多,天塌了也有个高的顶着,摔不着咱们。”话虽如此,顾烟寒心里其实也很担忧。可转念之下,她想起常雅容,整个人又异常不是滋味。
席慕远在谣言盛传之后第五天重新登上城楼,指挥对突厥攻城的防守。
云中城虽然保了下来,但作战过程中,明显能看出来席慕远心不在焉。
突厥人凶猛异常,作战过程中很少能活捉俘虏。但这一回,席慕远下令尽可能的活捉突厥人。
因为敌军顽抗,捉到的活口并不多。所有人都被关进监牢严加看管。
攻城持续了数日,突厥才撤退。席慕远不顾劳累,浑身是血的直冲大牢。
干云以为他是有要事审问俘虏,却没想到席慕远开口第一句就是:“呼延无双将本王的王妃藏在哪里?” 五个俘虏一脸懵逼。
席慕远一把掐住离他最近突厥俘虏,浑身凶恶:“本王再问一次,呼延无双将本王王妃藏在哪里?你们若是愿意说,本王便放了你们!”
俘虏们面面相觑,有个胆子大的嘲讽道:“我们五皇子营帐里有一个绝世美女,听闻就是洛北王妃。王爷,你说呢?”
顾烟寒已经离开突厥大营之事,席慕远的探子已经打听到。但更多的消息却是没有,呼延无双将此事瞒得很紧。
若非如此,席慕远早已经计划第二次将顾烟寒劫回来。
“本王只想知道她如今的下落。”席慕远冷声道。
那人见席慕远没有动怒,还特地解释了一句,心里误以为外头传言洛北王“活阎王”的名头不过是虚名,更是大胆:“那王爷你头顶可有点绿,我们皇子早就睡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蓦然没了声,身子猛然落地,竟然已经被席慕远掐断脖子。
另外四个俘虏顿时面露戚戚。
席慕远再一次问:“有知道的吗?”
“不、不知道……”
“都杀了。”席慕远眼中难掩失望,语气却淡然的仿佛在问晚饭吃什么。
煮酒与扫雪上前,不等俘虏求饶便已经出手。
秦少安来之时就看到五具尸体被拖出去,心有不忍:“王爷,他们已经是俘虏,何必赶尽杀绝?”
“本王帐下从不养闲人!世子若是想养俘虏,就自己去找足够的粮食。更何况,世子可知这些俘虏杀了我多少大应士兵?养他们几年,再让他们卷土重来吗?”席慕远咄咄逼人。
秦少安不再出声,总感觉席慕远是将顾烟寒出走的账算他头上了。家书中拜托忠毅侯也派人多寻找顾烟寒的下落之时,他无意也提起此事。
忠毅侯在回信里无比担忧顾烟寒的莽撞,又跟秦少安提起杀俘虏之事,只写了四个字——慈不掌兵。席慕远没有做错。
之后几日突厥都没有攻城,但席慕远会主动带人出去偷袭突厥大营。还时不时的将突厥人抓回云中城,就为逼问顾烟寒的下落。
呼延无双被气得不行,找了个月黑风高杀人夜,点齐兵马便与席慕远再一次宣战。
顾烟寒对战况相当关注,总觉得席慕远这回能赢。然而,事实却是席慕远输了。
呼延无双乘胜追击,愣是将席慕远逼回云中城。
三个月间,席慕远屡战屡败,声望一落千丈。
皇帝责骂的折子如雪花一般落在他的案头,席慕远也丝毫不管,一个劲的就寻找顾烟寒。
秦少安原本总觉得顾烟寒会走是因为席慕远不好,让她受了委屈。如今见他这般,心里也有些不忍。
顾烟寒说是养胎,但每日都能听到有关席慕远的事,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也不见得有多大效果。
她想回去,可又不想见到常雅容,为难的来回踱步。
呼延无双在窗外悄悄看过她,戴上兜帽快步离开。巷口的槐树下,他停下脚步,低声吩咐跟上来的云林:“照顾好她。若是有什么难事,随时来找我。”
“属下明白。”云林颔首,觉得主子连对一个人好都要这样偷偷摸摸,真是委屈。
呼延无双不以为意,回到突厥大营。才进帅帐,就看到呼延庆云坐在帅位之上。
他脚步一顿,心里蓦然明白了什么。
“无双,”呼延庆云站起身,“为兄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父王听信大哥谗言,误会你这么久还不将云中城攻下是为了与他谈条件,如今已经解除你元帅之位。”
与呼延无双猜的所差无几。
呼延庆云痛心疾首的又道:“不过你放心,我在父皇面前全力保住了你。你将大军交给我,回金狼王帐请罪就是。”他语气沮丧,但眼中闪着雀跃的光芒。
战事胜败考验的因素很多,将领的心理素质与临场应变能力尤为重要。
席慕远的心如今显然已经慌了,呼延庆云见他势弱,云中城唾手可得。城中粮草足够突厥人吃一整年,他自然要将这么大一个功劳从呼延无双手中抢过去。
呼延无双还记得母亲死后,他被突厥皇族中人虐待。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不喜欢他,对待他连最下等的奴仆都不如,鞭打怒骂更是家常便饭。
四岁那一年冬天,大皇子在可汗那里挨训后,又来殴打打他出气,还辱骂他的生母连贱妓都不如。
打他他还能忍,因为主要他不还手,等大皇子出完气就会走。可听到对母亲的侮辱,呼延无双再也忍不住,还手将大皇子和他的几个跟班打伤。
事后,他被大皇子带了更多的人打成重伤,丢在营帐外。
北风呼啸下,他又饿又疼。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去陪母亲之时,呼延庆云蓦然出现。
他将他带回自己的营帐,给了他热水和胡饼,告诉呼延无双,以后他就是他哥哥,他会照顾他。
呼延无双一直都知道,呼延庆云不过是看中他胆敢殴打可汗最宠爱大皇子的那份勇气与狠劲。不然的话,怎么会在他被虐待这么久之后,呼延庆云才站出来帮他。
但为了那一口热水、一块胡饼,他一直都甘愿被利用。
如今也一样。
“好。”呼延无双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
呼延庆云心头却是猛地一跳,他想起呼延无双上次那句“二哥若是想要我死,可直说。”
眼下他与大皇子平分秋色,若是这个时候呼延无双回到金狼王帐,再被大皇子收买去,他可就得不偿失。
思及此处,呼延庆云又笑道:“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将军务与我交接清楚,等我得胜之时再一道回去。想必到那时,父王也不会再责怪你。”
呼延无双无所谓的一笑:“一切听二哥的。”他当即与呼延庆云交割公务。
这样的事经常有,突厥旗下的将领虽有不服,但人家亲兄弟都没异议,他们自然也只能忍着。
然而,这一回,呼延无双格外提醒一句:“二哥,暂时不宜再攻打云中城。”
呼延庆云以为他是恼自己来抢功劳,随便敷衍过去。他几次想要攻取云中城,都被呼延无双拦下。
半月后的一天,呼延庆云让人将呼延无双迷晕后送回金狼王帐,自己则带兵再一次攻城。
他依旧选择深夜偷袭,但这一回还没有等突厥骑兵到达云中城外,路过图里峡谷,山崖之上蓦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大声响,整个峡谷都地动山摇。
“地、地震吗?”有士兵惊慌的问。
微弱的火光下,他身旁的人蓦然被一阵黑暗席卷而过。再看之时,地上只留下一摊被粘衬齑粉的血肉。
惨叫声不断响起,或是被巨石压死,或是被弓箭射死。明明是万里无云的星空,突厥士兵的脚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水流成河。
“哪来的水?”呼延庆云不解的问。
有士兵摸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不!这不是水是油!油——火——”
带有火焰的长箭划破夜空,直挺挺的落向突厥士兵所在之地。
“轰”一声,周围顿时一片火海。
呼延庆云得知中埋伏,立刻下令:“冲出去!”他策马冲在最前面,凭借着良驹的优势,竟是冲出了火海。
然而,还没等他喘过气,峡谷口便是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刺来。
呼延庆云的头盔被挑破,挥剑相迎,这才看清对方居然是席慕远!
“怎么会是你!”呼延庆云大惊。席慕远这会儿不应该满世界的在找顾烟寒吗!
席慕远冷漠至极:“愚蠢。”手上长剑不停,非但挑破呼延庆云的铠甲,还连杀他好几个侍卫。
他身后,煮酒等人上前,与冲出来的突厥士兵厮杀在一处。
火光一直持续到天亮,突厥十万士兵全灭。
整个峡谷被烧的寸草不生,弥漫着一种难以呼吸的气味。焦土之上,遍地都是烧焦的尸骨,惨不忍睹。
呼延庆云被五花大绑跪在席慕远面前,双眼通红,不可置信:“你算计我!你居然算计我!”
扫雪狠狠踹了他一脚:“明明是你想要来偷袭我们!还好意思说是我们王爷算计你?”
席慕远冷声问:“呼延无双没有告诉你最好不要攻城么?”
呼延庆云一窒,可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在输吗?为什么……为什么!”
“要怪,就怪你自己贪心不足,还不听呼延无双的劝告。”席慕远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若非是你还有点用处,早就跟里面的那些人一个下场!”
他将呼延庆云拖到峡谷之上,鸟瞰看整个峡谷,放眼望去皆是黑灰的焦尸,层层叠叠,宛若人间地狱。
呼延庆云几乎要被这样的惨况逼疯,呼延无双提醒过他的啊!一直都在提醒他,席慕远可能是保留实力!意图诱敌深入!不能轻举妄动!
可他却偏偏觉得是呼延无双在当着他建功立业!
望见身旁始终面无表情的男子,呼延庆云终于意识到席慕远“冷面阎罗”之称并非空穴来风。
“将他带回去,告诉呼延无双,要呼延庆云活着,拿王妃来换!”
呼延无双被巫医灌药弄醒之时,就看到这么一个消息。他捂着因为迷药还发晕的头,胸口一阵喘不过气来,怒火攻心猝然吐出一口血。
巫医连忙给他顺气。此时,呼延无双在回金狼王帐的路上。
“送我回去。”他道。
突厥大营已经被席慕远连锅端,呼延无双站在原地只觉得眼睛发涩。十万将士一去,突厥实力大不如前,恐怕要从此衰落。
他不在乎这些,可成日与这十万将士在一起,又怎么会没有一丁点感情。
从此以后,席慕远是突厥每家每户的仇人。他呼延无双也一样。
“去通知洛北王,只要他保证我二哥无恙,我可以与他商谈。”
“无恙?”席慕远玩味的望向突厥来使,当着他的面一拳打在呼延庆云身上。
呼延庆云咳血。
“这样算无恙么?”席慕远问。
突厥特使脸色相当难看:“洛北王,不要欺人太甚!”
“这里是大应的疆土,突厥一再来犯,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突厥特使没了声,又见呼延庆云被麻绳绑着,面上都是淤青,浑身是伤,着实狼狈与可怜。
他回去如实禀告,呼延无双慢慢收紧拳头:“约洛北王明日云中城外相见。”
特使是呼延无双的心腹,迟疑的道:“主子,这次若非是二皇子冒进,我们突厥也不至于惨败于此。他若是死了,往后您也不必事事掣肘于他……”
“让你就去!”呼延无双厉声打断他,“我的事少问!”
同一时间,元帅府议事厅内,将士们正在为是否乘胜追击,直捣黄龙,将金狼王帐一起剿灭而争论的面红耳赤。
大部分将领都支持追击,但还有不少人担心长途追击的粮草等问题。还有就是,若是将突厥逼上绝路,保不齐适得其反。
席慕远推门而入,屋内顿时安静,只有整齐划一的问好声:“见过王爷!”
他们之中先前还有不少人对席慕远闭关不出的决定而不满,眼下除了敬佩,便满是畏惧。
峡谷那一战,席慕远用最少的兵力,全歼突厥大军!
“王爷,您看是否要对突厥再追击?”干云问。
“不必。”席慕远神情漠然。
不少将领立刻七嘴八舌的提议想要进攻,席慕远甩出来一张明黄色的军函:“皇上的密令。”
干云第一个拿起看过,才想起自己不认字,只能交给煮酒。
煮酒看完,脸色很难看:“皇上要您休整回京?”
将士们哗然,不少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忌惮席慕远功高震主。否则,眼下绝对是将突厥这个毒瘤一举摘除的最好机会!
席慕远没有出声,没有得到顾烟寒的消息,他无心再做其余任何事。而与突厥的战争是你死我活,他作为统帅,必须对帐下将士们的生命负责,因而才将计就计,引得呼延庆云自投罗网。
突厥剩余之人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他也不至于用无辜者的鲜血染红自己的前途。
更何况如今他一心只想要找到顾烟寒。
“此战之后,突厥至少要五年喘不过气来。不必赶尽杀绝。此事不必再议。煮酒,按军功拟一份赏赐名单送往京城。”席慕远起身离开。
他在城楼之上站了一夜。今日是十六,满月映着他这几日迅速瘦削下去的身影,看的令人心疼。
顾烟寒,你竟真的这般狠心。只看了一眼休夫书,便敢离开他!
席慕远越想越气,更担忧顾烟寒孤身一人遇上危险。至于夏至,那丫头除了忠心,就是个没用的!
胸口仿佛挤压着一块大石头,席慕远蓦然咳出一口血来。他胡乱将手上的血擦在铠甲上,倏的听见一声惊呼:“王爷,你受伤了吗?”
常雅容慌忙跑向他,手臂上还挂着他的墨狐皮大氅。
洛风挥开她伸过去的手:“你这人懂不懂男女有别?重麟是有妻室的人,你怎么还这般不知避嫌?”
常雅容一张小脸被洛风说的很难看,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席慕远,却见他望眼欲穿的望向泛起鱼肚白的东方。
呼延无双落寞的身影独自出现在城外,席慕远甩开洛风正在给他探脉的手,不顾常雅容的呼喊,登上城楼便一跃而下,用轻功快速来到呼延无双面前。
“烟儿呢?”他迫切的问。
“我二哥呢?”呼延无双反问。
席慕远回头对城楼上的煮酒做了个手势,转身又问呼延无双:“她可好?”
“不好!”每日害喜害的连口水都喝不下,还要为席慕远担惊受怕,好的了就怪了!
席慕远的眼中涌现出浓浓的心疼,一把揪起呼延无双的衣领:“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呼延无双挑起一抹挑衅的笑:“她又不是我的王妃,我为何要照顾她?”
“你对她做了什么!”席慕远脸色大变,将呼延无双揪的更紧,眼神几乎要杀人。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呼延无双反问,“我绝不会做出令最爱之人这般失望离开之事!”
席慕远一窒。
他只是想要对顾烟寒好,顾烟寒说想要去太祖陵,他就带她去。
谁也不知道去的路上,席慕远对墓碑后休夫书的忐忑,生怕顾烟寒有样学样。他几次想要将墓碑让人搬走换块新的,又不想欺骗顾烟寒,这才忍住。
顾烟寒看完休夫书后,整个人都神采奕奕,席慕远那个时候心里就很紧张。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王妃心里住着一个叫陆篱的人。一个让王妃做噩梦都只会喊他的名字,一个能让王妃哭的不能自已的人。
但席慕远想,现在顾烟寒是他的妻子,就算现在心里有陆篱,往后时间长了,总会记着他的好。记着记着,王妃的心里就都会是他的好,他就能取代陆篱。
他的爱霸道却也卑微。
这些日子,顾烟寒再也没有在京城时的针锋相对。他能感受到顾烟寒对自己的好,席慕远想,他可能终于赢了陆篱。
可一纸休夫书,就像是一根藏在温柔乡里的棉针,刺入他的胸膛,将他的心一寸寸割裂。
呼延无双见席慕远长久没有出声,更是肯定他做了什么对不起顾烟寒之事,如今自愧不已才这般,抬头便是一拳头挥下。
席慕远还沉浸在痛苦中,反应不及,被打了个正着。
“我要替烟儿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负心汉!”呼延无双想起别人怀孕都是发胖,唯独顾烟寒瘦下去,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再一次落拳,席慕远有了准备躲开,反手也是一拳挥在他的脸上。
一来二去,两个大男人便在城外的黄土之上打了起来。刀剑被丢在一边,两人完全像是单纯的打架。
“席慕远!你这不懂珍惜的混蛋!”
“滚!烟儿呢!”
“不告诉你!”
“呼延无双你找死!”
“我死了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烟儿!”
“烟儿本王的王妃!把她还给我!”
呼延无双还想说什么,蓦然瞥见席慕远发红的眼眶,竟像是伤心欲绝的要哭出来一般。
他从未见过席慕远也有这般脆弱的神情,不由得一怔,脸上又是挨了一拳。
他一拳打回去,席慕远没能躲开,英俊的侧脸顿时出现淤青。
“无双!”呼延庆云欢喜的声音将两人的斗殴打断,他已被煮酒带来。
席慕远丢开呼延无双起身,冷声道:“你要的人已经带来,本王要的人呢?”
呼延无双瞥了眼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呼延庆云,叹了口气:“烟儿不在我这里。”
“杀了呼延庆云。”席慕远立刻吩咐。
“且慢!”呼延无双即刻阻止,“但我知道烟儿在哪里!”
席慕远挥手示意煮酒放下匕首,死死盯着呼延无双:“说!”
“你先放人。”呼延无双道。
席慕远挑眉:“本王怎知你不是诓我?”
“你放人,我便将烟儿的下落告诉你。我发誓。”
“本王不信!”
“那你一辈子都别想找到她!”
席慕远迟疑。他知道呼延庆云对呼延无双不过是利用,但呼延无双却是真心想要救人。可说到底,再深的情谊在这样一次次的背叛与利用下,也有耗尽的一天。
呼延无双如今是来救人,但若是他觉得顾烟寒比呼延庆云对他更重要,他也很可能放弃呼延庆云。
席慕远不能冒这个险。他示意煮酒放人,呼延无双的心腹立刻带呼延庆云离开。
“烟儿的下落。”席慕远问。
“她回京城了。”呼延无双紧皱眉头。
席慕远想过她回娘家,但京城从未传来顾烟寒的消息:“不可能!她若是回京城,本王怎会不知!”
“她若是不想让你知道呢?”呼延无双反问,“你爱信不信!”
他转身离去,席慕远踌躇片刻,立刻回城:“回京!让朱雀一路加强回京的监视,务必找到王妃!”
煮酒担忧的跟着他身后:“王爷,呼延无双会不会骗您?”
席慕远脚步一顿,复尔继续往前走:“他有他的骄傲。”即使真的是骗他,没有任何线索的席慕远也只能相信。
顾烟寒的确回京了。怀胎三月,孩子的情况逐步稳定下来。她本担心席慕远屡战屡败,想要去云中城看看。谁知出发那一日,幽州各地都传来席慕远的捷报,并且说他之前连败不过是诱敌之计。
在所有人欢庆胜利之下,顾烟寒露出一个复杂又惨淡的笑容。她以为是以为她的离开,才导致席慕远心神不定,继而连败。
夏至疑惑的问她:“小姐,王爷胜利了,您不高兴吗?”
“高兴。”只是有些难受席慕远会利用她的离开,以及有那么几分对高估自己在席慕远心里分量的自嘲。
“小姐,我们还去云中城吗?”云林问。
顾烟寒摇头:“收拾下东西,我们回京。你要回突厥吗?”
云林摇头:“主子吩咐属下保护您。”
因为肚子已经有些显怀,顾烟寒便扮作去京城寻夫的娘子。云林依旧扮作她兄长。
一路上,洛北王府的暗卫时刻不在。可她易容后大着肚子,又有男人相陪,还是去寻夫,自然让暗卫放松了警戒心。
一路上,顾烟寒也听说了席慕远用呼延庆云换她下落的消息。不少人在赞叹洛北王深情,还有不少人则是暗骂席慕远儿女情长,私放敌军首领。
皇帝又是写信将他痛骂一顿,席慕远没看完就给烧了。传到皇帝耳朵里,这又是大不敬之罪,可他偏偏不敢治席慕远。
有惊无险的到达京城,顾烟寒没有去四合院,而是住在客栈里。
这样的地方消息最是四通八达,非但得知席慕远不日便要凯旋回京,还听说呼延无双给呼延庆云顶包,成了害死突厥十万将士的罪魁祸首!
云林脸色大变:“这可是要被点天灯的大罪!”
顾烟寒也不放心:“你回去看看,想办法救他出来。往后让他别管突厥那些破事,以他的本事,去哪里不行?”
云林就要答应,可又迟疑:“可主子让属下保护您……”
“呼延无双上次说我是你新主子,让你听我的话是不是?”顾烟寒问。
云林点头。
“那新主子现在让你回去救旧主子,你难道想要抗命?你违抗我的命令,就是违抗呼延无双的命令!”
云林左右为难:“可您和夏至姑娘两个女孩子家孤身在外,真的不安全……”
“这里是京城。我只要沿着玄武大道走,一路上就是洛北王府、忠毅侯府和顾国公府,去哪里都有成批的侍卫保护我。你不用担心我。”
“可您不是不打算去那三府吗……”
顾烟寒无奈:“那我现在就回顾国公府。”
“那属下得亲眼看见您回去才成……”
顾烟寒没办法,洗掉脸上用来易容的皂脂等物,与云林一道回顾国公府。
门子即刻认出来,欢呼的不行:“王妃!公爷!王妃回来了!”
顾烟寒站在门口冲躲在暗中的云林一笑,见他微微行礼告退,这才迈步进入顾国公府。
她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因而还看不出她怀孕。
顾国公急匆匆的来,长长的松了口气:“你可算是回来了!一路上可好?”
本以为会挨训的顾烟寒有些意外,一笑:“都好,父亲放心。”
顾国公担忧的面容这才放心的逐渐板起来:“你表哥不是就在漠北么?就算是与王爷闹矛盾,你也不该孤身回京!”
顾烟寒听他讲了一下午大道理,这才回烟雨阁。闺房内一切如常,可顾烟寒知道洛北王府的暗卫早已经在她出现在顾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将她密切监视。
“屋顶上的人下来一个。”顾烟寒躺在贵妃榻上道。
暗卫诧异,在朱雀的默许下立在门外:“请王妃吩咐。”
“去水仙楼帮我买份水晶肘子回来,银子去账房支。”
暗卫一愣,但还是很快就去。
顾烟寒又道:“再下来一个。我离京前在月芝居订了一套衣服还没取,帮我取回来。”
……
随后,暗卫们纷纷被顾烟寒支去买东西、拿东西,还有给秦雨涵等人送信报平安。
终于,等到顾烟寒再喊:“再出来一个暗卫。”之时,再没有人出现了。
朱雀躲在暗中,任由顾烟寒怎么喊人也不出去。一路上护送顾烟寒去漠北,他太了解王妃诡计多端了。
更何况,这分瓣梅花计,将所有的暗卫都支开,不就是为了再逃跑么?
他打死也不出去!这一回,他已经想好了,暗中跟顾烟寒一路,直至席慕远追来。
然而,顾烟寒忽然摔了一跤,身下大片大片的血迹传来。
“好痛——好痛——来人……快来人!”顾烟寒捂着肚子惊恐的坐在地上惊呼,周围没有一个人上前。
朱雀被那血腥味刺激,不敢大意,连忙上前:“王妃!”
“快去通知王爷……老王妃的密信在王府正院……”顾烟寒没头没尾的丢出这么一句。
“我一会儿就去!您……您这是怎么了?我去给您请大夫!得罪了!”他将顾烟寒抱起到床上,起身就走。
顾烟寒见他离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轻快的从床上起来。将身上沾满鸡血的衣服换下,扮作顾国公府的丫鬟便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回府不过是为了让云林安心离开,否则也不会选防卫最为薄弱的顾国公府。
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和找到机会离开,她绝不会让她的孩子往后都看着自己的爹爹与另一个女人恩爱。
更何况,往后如果席慕远和常雅容也有了孩子,顾烟寒能想象到她的孩子将会受到怎样的冷遇。与其到时候让孩子难受,还不如让他从不知道这些事。
朱雀等一干人回来没见到顾烟寒,当即知道不妙,又看到顾烟寒留在案头的信,分别是给顾国公和他的。
他那封信写着:我走了,不必找。
顾国公那封信则写的诚恳的多,但顾国公看完,直接被气晕过去。
原本正为顾烟寒平安回来而高兴的忠毅侯府,一下子也是愁云惨淡。
忠毅侯派人守在京城城门口,意图将顾烟寒截下来。
可顾烟寒根本就没有打算再离开京城,而是直接去了四合院。夏至已经先一步将里面打扫干净,见她回来,诧异的问:“小姐,您怎么还有这么一处产业?”
顾烟寒神秘一笑:“这你就不用管了。听着,往后这屋子的主人是顾言,我是顾言的夫人。顾言出去经商未归。”
夏至似懂非懂的点着头,顾烟寒又着重嘱咐:“往后你若是出门买菜,得易容。若是见到从前在府里认识的人,都要装作不认识,知道吗?”
“奴婢晓得的,不会给小姐添麻烦!”小姐比她聪明,只要跟着小姐就是了。
主仆两人便在四合院里住了下来。两个人花销不大,平素就是夏至做点小衣服,顾烟寒便与孩子讲故事做胎教。
孩子五个多月的时候,席慕远凯旋回京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顾烟寒思索许久,还是决定去看他一眼。往后,可能再也见不着了。
那日天气晴朗,热情的民众早已经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顾烟寒怕拥挤之下伤到孩子,花重金在茶楼包了个雅间。
欢呼声、崇拜声、尖叫身中,席慕远面无表情的骑马走在最前端。
他比顾烟寒走时要憔悴很多,顾烟寒的心蓦然狠狠疼起来。她擦去眼角的湿润,捂着自己已经隆起很多的肚子,低声道:“宝宝,那是爹爹。”
夏至看的很受,带着哭腔问顾烟寒:“王妃,您真的不跟王爷和好了吗?”
顾烟寒没有如往常那般干脆拒绝。她恋恋不舍的望着席慕远的身影,却发现他渐行渐远,已经要消失在人群中。他的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那是王妃吧?”有人问。
“一定是了!没看见上面有洛北王府的徽记吗!”
“我听说王妃在漠北也救治了不少战士,也是个巾帼女英雄呢!”
“那是!咱们王爷看上的人能差吗?”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夸人,马车之中探出来一张素净的小脸。
顾烟寒没见过她,但不用任何人介绍,第一时间便知道这是常雅容。
有记性好的京城百姓见着她,疑惑的问:“怎么王妃跟上次见到的不一样了?”
“王妃上次见到还是个猪头样呢!”有人笑道。
“王妃有次与王爷打猎回来,我见过!不是这个样子的!”
“肯定是你记错啦!这就是王妃!”
“就是!跟咱们王爷是绝配!”
……
常雅容面带微笑静静的听着,没有反驳。她抬眼望向前面的席慕远,眼神充满爱恋,宛若一个妻子看向自己的丈夫。
顾烟寒的脑子嗡一声,身子一颤差点倒下。刚刚因心疼席慕远而涌起的层层懊悔,此刻被厌恶与伤痛全部代替。
夏至扶着她,在她耳边慌张的说着什么,顾烟寒通通听不见。她只看到常雅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原本属于她顾烟寒的荣耀。而席慕远一直都没有反驳,默许将这一切都给常雅容。
她真是输得一败涂地,非但输了人,还将自己冒着炮火换来的声望也全部输掉。
身前身后名她可以不在乎,可她不能容忍她的心血都给了那个抢走她丈夫、让她的孩子从此无法再有完整父爱的女人!
席慕远啊席慕远,你若是还有点心,怎么能容许别人这般误会你的发妻!
顾烟寒忽然好恨,想要冲下去当街拦住席慕远的汗血宝马质问他。可心口的疼痛却不断加剧,几乎要蔓延到她的小腹。
小腹?
顾烟寒一怔,这才听到夏至哭喊着的是:“王妃您流血了!好多好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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