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倪小主请我说话？”赵禧还确认了一遍。
方振点了点头,“小主在中配殿等着呢，赵公公快些吧。”
赵禧没耽搁,连忙收拾了衣裳,并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当即跟着方振前往中殿。
自赵禧从慈宁宫回来，便从未与倪小主照面,现下倪小主主动来找,定是有什么事。
来不及瞎猜,在去的路上,赵禧正要跟方振打探几句，没想到还没开口，方振便自己主动说了。
“倪小主在这深宫之中,没个依靠，常日里苦闷郁结，想起赵公公你是个通透的人，便召见说几句话,赵公公大可不必紧张,倪小主为人良善,平易近人,对我们这些下人是极好的！”
为人良善,平易近人？对下人极好？
这跟弄秋说的可不一样。
方振一开始便挑明了倪答应在深宫之中没个依靠，是否意指那位舒答应依靠着康贵妃,所以她才苦闷郁结？
倪答应该不会是想通过他来依靠一下太后或者花旗公主吧？赵禧顿时额头冒了些冷汗,这他还真是帮不了的。
他出慈宁宫的时候连太后都见不着一面,花旗公主那边也被懿妃隔着，更别说给倪答应提供依靠了。
来不及想太多，后殿离中殿很近，赵禧一抬头，便站在倪答应殿门外了。
方振进去通报了一下，不一会儿便出来迎赵禧。
“赵公公，请进吧。”
赵禧点了点头，规规矩矩地低头进了倪答应的东配殿。
在温贵人还是温嫔的时候，未央宫后殿是库房，赵禧一直是住在中殿的配室里，所以对这里总体还算熟悉。
现下倪答应住进了中殿的东配殿之后，一应摆设跟之前基本都没怎么变，这足够说明这位倪答应没得宠了，东西竟还是他们未央宫之前宫人用的。
相比起来，对面西配殿舒答应那边，灯火都要比这边更加明亮。
赵禧不知道今日中殿发生了什么事，但隐隐能感觉出来，倪答应这边气氛不是很好。
“奴才赵禧，给倪小主请安！”赵禧进殿先行了个大礼，毕竟是第一次见这位小主。
两秒钟过去了，倪答应没回应。
四秒钟过去了，还是没回应。
……
赵禧明明看到倪答应的鞋面就在眼前，偏生她不出声。
倪答应不出声赵禧便也不能动，他差点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过这个倪答应，对方要给他个下马威吃？
“嗯。”足足过了几十秒，才等来倪答应一个懒洋洋的“嗯”字。
接着，赵禧听到茶盏微微响动了一下，倪答应吃了一小口茶，这才出声道：“免礼。”
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怪不得能无缘无故把荷香打一顿，果真是不好招惹的主。
赵禧庆幸自己方才绷住了没抬头看，不然定是要冲撞了她。
倪答应屏退了左右，对赵禧说的第一句话是：“今夜未央宫有好事，皇上召舒答应侍寝了，你可知道？”
怪不得中殿里的气氛如此诡异，原来是皇上招幸了其中之一，东西两殿不平衡了。
赵禧摸不准倪答应的脾气，这事不好发表意见，他忙摇头，“奴才常日里窝在后殿，实在不知。”
“哼，某人不就仗着有个主子娘娘，若是较起真来，身家相貌还指不定谁压谁！”倪答应突然一阵愤然。
明耳人一听，便知道她指的是舒答应，仗着的是康贵妃娘娘。
现下整个配殿内室里，除了倪答应和赵禧外，也只剩下倪答应的陪嫁丫头玲珑了。
赵禧拿不准倪答应为什么要跟自己吐槽这些，按照方振说的，倪答应今夜有些气闷郁结，便找他来说说话。
现在看来，气闷郁结是真的，单纯说说话是不可能的。
“小主您品行相貌俱是出众的，不消多日，定能获得皇上恩宠，一路繁华锦绣，宠冠后宫！”赵禧只能说些体面的话来避免尴尬。
听到赵禧这话，倪答应深吸了一口气，“行了，我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也知道会不容易，用不着你奉承，我还没进宫便有算命道人预测我将恩宠不断了。”
“奴才不敢。”赵禧头垂得更低了。
倪答应地位不高，但在他面前倒一副实打实的主子做派，又是下马威又是高高在上的……比起跟这样的倪答应说话，他更想早些回屋子里画画。
“明儿起，你便来中殿我这边伺候，后殿那边我会安排另外一个太监过去。”
殿内安静了片刻，倪答应突然扔下这么一句话，说完还打了个哈欠，显示谈话可以结束了。
嗯？赵禧愣了一下，眼睛盯着地面，看着地上自己模糊的影子皱眉。
倪答应叫他来中殿！
虽然弄秋早就跟他说了，只要他说些好话攀附一下，小主子们是不会嫌弃要他的，但是这回他并没有主动攀附倪答应，她竟主动要换他过来。
赵禧事先没有这样的准备，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赵禧，你怕不是高兴傻了？”倪答应身边的随嫁宫女玲珑捂着帕子轻笑了一声，“还不快跪谢小主？”
倪答应也扬了扬下巴，嘴角一撇，等着赵禧谢恩。
谁料赵禧扑腾一声跪下来，不是谢恩，而是带着哭腔道：“小主赏识奴才，奴才万死难报小主之恩！只是温贵人乃是奴才的再生主子，现下她孤苦无依，后殿冷若清秋，奴才感念其恩德，万不敢离弃而去啊！还望小主体恤理解！”
赵禧多方考虑，还是下了决定忠贞一下试试看。
从这段日子倪答应本人在中殿的表现，以及她本身的外貌资质，在后宫众多美人当中算不上十分出挑，还有心机背景，以及弄秋等外人对倪答应等的评价多方面考虑，再加上方才说话中倪答应的做派，赵禧实在没想好要一头扎进倪答应的阵营里。
“你说什么？”倪答应本以为在她主动表明收留赵禧之后，赵禧会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并且从此忠贞不二的！毕竟现下哪个地方都比未央宫后殿要好，没料到赵禧竟拒绝了她！
赵禧确实是忠贞不二了，不过是对后殿的那个疯主子！倪答应今夜本身便因为舒答应侍寝之事脾气不佳，现在算是被赵禧气白了一张脸！
“好啊，想来你是嫌弃我进宫一月尚未夺得恩宠吧！”倪答应气得围着赵禧走了一圈，然后大喝了一声：“来人！方振人呢！给我把这个眼高手低的狗奴才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赵禧眼睛一圆，他在太后那边挂了差没多久，还与花旗公主有接触，外头的认识他的人基本都能礼遇三分，没想到倪答应这么冲动，一生气便要打板子！
始终是个沉不住气的，倪答应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只在乎眼前，这也更加坚定了赵禧不想跟着倪答应的决心。
但眼前比较棘手的是，他真的要挨板子了！
方振听到倪答应的传唤进来，看了赵禧一眼，意味不明，然后便叫了两个小太监把赵禧架出去行刑！
“小主，倪小主！”赵禧匆忙喊了几声，“奴才愚钝，这辈子办的最好的差事也就是在慈宁宫礼礼佛，是个抬举不起来的，冲撞了小主，奴才确实活该！但奴才并不是有意的，还望小主看在奴才一片赤诚的份上，饶……”
赵禧话还没说完，倪答应恼怒地伸手掀翻了旁边桌子上的茶杯，伴随着“砰”地一声，倪答应指着赵禧道：“还敢求饶！给我再加十板子！”
倪答应已经沉浸在被赵禧拒绝的恼怒和没被皇上宠幸的失意中了，连慈宁宫三个字也自动忽视了。
赵禧震惊于倪答应的脑子竟比温贵人的还要简单！眨眼之间也来不及说什么话，便被方振拖了下去。
倒是玲珑着急了，在赵禧被拖下去之后忙围着倪答应劝：“小主，赵禧可打不得啊！太后刚在后宫颁发了懿旨准备要去皇陵祈天，我听说祈天的好些东西都是赵禧参与准备的，这人有些能耐，差事办的好还领了太后的五品份例的赏！万一太后还有要用得上他的地方，小主您这一打……万一打废了可不就……”
倪答应一听，如梦初醒，方知不能对赵禧动大刑，忙瞪大了眼睛叫玲珑下去拦着。
玲珑便撒开了腿往外跑，不过还是没赶得上完全拦住，赵禧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两大板。
看到玲珑出现，赵禧方才松了一口气，摸着屁股爬起来。
碰到个不走寻常路的小主当真是惊险！
玲珑拦下了赵禧的板子，也松了一口气。
但碍于倪答应的面子，玲珑并没有立刻给赵禧好脸色，只是瞥了赵禧一眼，道：“你在外头等着，小主可能还有话要与你说。”
赵禧也知趣，当即跪下给玲珑行了个大礼，“谢倪小主体恤，谢玲珑姐姐大恩！”
玲珑匆忙跑回内室，倪答应仍旧坐着咬牙切齿，见她回来，问了一句：“死了没有？”
玲珑摇头，“小主放心，只挨了两板子，无碍。”
“哼！”倪答应甩了甩袖子，“就没见过这等不识趣的奴才！我这哪点比不上那穷酸的后殿？白抬举了他！这账我先记下了，往后再慢慢算！”
倪答应还在气头上，气量自然不大，闹了这么一出感觉自己特别没面子，还想着日后怎么针对赵禧呢。
玲珑把碎茶杯收拾了，重新服侍倪答应喝了一盏茶，看她差不多顺过气来，才道：“小主，赵禧确实是个不识抬举的！确实该罚！但奴婢总觉着，他有些传奇。”
“他怎么就传奇了？”倪答应转过头来。
“赵禧才进宫两年，便辗转了御马监、针工局、落玉殿、未央宫主殿，未央宫后殿等多处地方，虽说后来跟的温贵人疯了，但他自己却一路青云，现下不仅能在花旗公主跟前说上话，竟然还能给太后办上差了！”
“你是说赵禧是个福瑞之人？”倪答应不屑地瞥了玲珑一眼。
玲珑笑了笑，“其实暂且撇开这个不说，把赵禧留在身边，总比其他的小太监在身边来的强，谁知道他往后还有没有什么作为呢。”
“话虽如此。”这就又说到倪答应的痛处了，“可是赵禧这奴才不识抬举，我方才已是够赏识他了，主动启口要换他入中殿，结果你也看到了，他偏生不愿意离开他那个疯主子！我看他也是疯了！”
“赵禧许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玲珑转了转眼珠，“小主，我倒有个好主意，能让赵禧当即乖乖依附于您！”
“哦？”倪答应诧异地盯着玲珑，“赵禧这般执拗，你能有什么法子？”
玲珑便凑到倪答应耳边，偷偷说与她听。
殿外跪着的赵禧此刻还很是忐忑，被打的地方有些发麻，但更令他惶恐不安的是倪答应。
也不知道倪答应最后会把他怎么办，赵禧甚至想过要不依附倪答应算了，至少能暂且保住小命，但又实在没信心能把这种性子的倪答应给扶上墙去。
就在赵禧苦思良策时，玲珑从内殿出来，不急不缓地行至赵禧跟前，道：“赵禧，你不用跪了，倪小主已经知道你的悔过之意了。”
悔过之意？赵禧谢完恩起身，不知道玲珑这是何意。
“玲珑姐姐，倪小主是否还要传奴才问话？”赵禧问。
玲珑摇头。
“那，倪小主若有什么差事需要奴才做的，奴才万死不辞！”赵禧连忙表达了一下劫后余生的感激。
玲珑还是摇头，道：“小主乏了，今日便不再见你了，不过小主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
“姐姐但说无妨！”
“小主说，他方才说的话还算数，你明日便来中殿当值，后殿的事都不用管了，小主自会跟内务府的人说明白了。”
怎么还要调他来中殿？赵禧有些懵了，方才那一通闹腾，他以为驳了倪答应的面子，现在就算是求着倪答应她都不一定会让他来中殿了，没想到……
赵禧深锁了眉头，这事他还真没考虑好，毕竟在宫里头的日子还长着，不想就这么胡乱的便选了一条路。
“你先别急着回绝小主的好意。”玲珑看出了赵禧的心思，见他还和方才一般的态度，便道：“小主还有一句话要我转达给你。”
赵禧点了点头，“姐姐请说。”
玲珑抬头看了一眼左右，见没人，才凑近了赵禧一些。
赵禧见她突然凑近，忙再压低了些头，只听见玲珑放轻了声音，对他道：“如果你能乖乖听话在中殿当值，那么你和花旗公主的宫女含烟的事儿，小主这边便不声张了。”
赵禧惊得瞪大了眼珠子，后退了一步，差点没保持住平衡。
“姐姐！这万不可乱说，我与含烟姐姐能有什么事儿？”
玲珑轻哼了一声，“既然你让我说，那我便说清楚！你与含烟每隔几日便要偷偷私会！就连在给太后办差的几个月里，也见过数面，每次都嬉笑有加情投意合，我说的可有错？呵，宫里有明文规定，内宫太监不得与宫女对食，你倒好，才刚混了个七品便如此放肆，如果你再不收敛，小心脑袋不保！”
赵禧震惊了，他跟含烟见面那都是为了画本啊！见面讨论的话题也全都是围绕画本的，哪来的嬉笑有加情投意合？
见玲珑一副认定了的表情，赵禧感觉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