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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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一个生产队上的人,哪能眼睁睁看着蒋春叶被揍,都上前拉的拉,安抚的安抚。
    就这么一会儿,大家也都了解了来龙去脉了。
    老林家的自留地里种着两棵桑树,这桑树和别的桑树自是不同,这是嫁接过的桑树,结的蚕蚕泡和其它桑树结的蚕蚕泡自是不同。蒋春叶和林家的林素美交好,便同林素美一起去摘那蚕蚕泡,蒋春花不敢自己去摘,老林家的陈冬梅可不是好惹的,生产队上的小孩,谁没打过那两棵蚕蚕泡的主意,被陈冬梅追着骂还没什么,关键是追到家里后会被爹妈一起揍,因此只有林素美自己动手了。
    那嫁接过又能结蚕蚕泡的桑树长得比一般桑树壮也高,林素美爬上去后,竟然摔了下来。
    这可把蒋春叶给吓着了,连小孩子都知道林素美是陈冬梅的心肝宝贝,林素美要有点什么事,可不是被追着骂那么简单。蒋春叶在喊了林素美好几声,林素美都不回应后,立即哭着跑回来叫人,蒋春叶是真怕了,万一林素美摔傻了,她一定会被打死,隔壁第八生产大队就有个小孩摔倒变成了傻子,他们还一起去看过热闹。
    生产队上有两个淑芳,一老一年轻,大家喊人时都称为大淑芳和小淑芳,具体姓什么倒没人记得了。小淑芳看到自己女儿哭得鼻涕眼泪一块流出来,还是个不解气,被人拉着还是给了女儿一脚:“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和林素美能一样吗?她要有什么,你拿啥子去赔……”
    林家女儿金贵,整个林家四房也才两个女儿,个个都被当成宝,林海燕已经嫁人,还是嫁到了城里,整个林家就只剩下林素美一个女孩,当然被宠得厉害,就更别提林素美的大伯还是生产队的队长了。
    得罪了林家人,哪怕是得罪了生产队队长也没有啥大不了,但要是惹了林素美,那可就是灾祸了,哪怕陈冬梅不计较,林素美那十个哥哥能不计较?十个壮汉子,个顶个的做工十个公分,一起站你面前,吓都能吓死你。
    “小淑芳,你也别骂春叶了,先去看看小美人怎么了,要是没什么事,这不是自己吓自己吗?”
    “就是就是,先去看看小美。”
    “他们家那桑树长得是高大,但人站上去摘蚕蚕泡,也不过一两米,摔下来也没啥。”
    “这摔下来可不得了,第八生产队的那个不就是摔傻的啊!”
    “这能一样吗?人家是摔倒在石头上,把脑袋摔坏了。冬梅家那土里能有什么石头啊,都是些土,应该没啥事。”
    ……
    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小淑芳并没有被安慰到,生怕林素美出了事,以后在生产队上的日子不好过,向着林家的自留地跑去。
    林家自留地。
    林素美,不对,是宋姗正揉着头,乖乖的坐在土里,旁边散落着一些蚕蚕泡,也可以被称之为桑葚。她的头很晕,这感觉并不陌生,轻微的脑震荡,比起头晕,整个脑子更晕。
    刚才她好像看见蒋春叶了?蒋春叶还对她又喊又哭,她头太晕了,也说不出话来,主要是她和蒋春叶没什么来往,不知道说什么,蒋春叶那担忧忐忑的样子让她瘆得慌。
    这是在做梦吗?但做梦怎么就会做到蒋春叶?
    或许做梦不是为了遇到蒋春叶,而是想要品尝这嫁接过的桑树结出来的桑葚,当然了,她更喜欢称之为蚕蚕泡,有一种接地气的亲切。
    地上洒落着一些蚕蚕泡,她捡了一颗红得发紫的蚕蚕泡,放进嘴里,牙齿咀嚼,蚕蚕泡的新鲜和绝对的甜美瞬间充斥在她嘴里,她眯起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
    蚕蚕泡在这地方随处可见,一些田埂上和荒草土里都被种了桑树,一到这个季节,就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日子,满山坡的寻找蚕蚕泡,拿着筐袋子装满,甚至连衣服口袋和帽子也装一些,蚕蚕泡一被压到,立即流出红色的汁液,因此孩子们回家总会被大人们吵闹衣服脏死了。
    这水果也是宋姗小时候吃得最多的水果。
    但嫁接过的桑树结出来的蚕蚕泡,显然不能和一般的蚕蚕泡相比了。实际上她也不懂这嫁接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生产队队长是个有本事的,学回来了这门技术,谁也没有当真,但他就是搞出来了,被嫁接过的桑树长出来的桑叶又大又青翠,长得也比其它桑树好,桑树低矮,采摘桑叶很方便,哪怕是小孩子也能采摘着桑叶。
    但那些桑树都不会结出蚕蚕泡,唯一嫁接过又能结出蚕蚕泡的就只有林家这自留地的这两棵桑树,被林家看得很紧,每年结的为数不多的蚕蚕泡,只有林素美才能够吃到,别人是想也不用多想。
    宋姗就常看到生产队上的小孩子眼馋的看着这两棵嫁接过的桑树,想知道这嫁接过的桑树结出来的蚕蚕泡有何不同,在他们眼中,这样的蚕蚕泡必然更为高级,因为嫁接过的桑树长出来的桑叶都更高级一些,因为没有品尝过,于是更想尝尝那是什么味。
    宋姗也想尝尝,路过时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甚至暗自对比过,这高级蚕蚕泡面部有一点须须,形状比一般蚕蚕泡长一点,成熟得比一般蚕蚕泡晚一些。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有机会尝到这高级蚕蚕泡的。
    在她背着背篓出门干活时,正好看到手捧着一把蚕蚕泡的林素美,她不由自主的看向林素美,眼睛都舍不得移开,直到林素美走到她的面前了。
    “你想尝尝吗?”林素美伸出手掌,上面放着一些蚕蚕泡,每一颗都新鲜清亮,色泽美好,能够想象它的美味。
    宋姗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忐忑不安的摇摇头,不敢抬头去看林素美。
    林素美收回手,耸耸肩,也没多想,径直离开了。
    宋姗回过头看了眼林素美的背影,林素美是个美人,美名远扬,在附近几个生产队里都小有名气,还同谢长萍几人形成了美女团,于是第九生产队除了富裕外,又有了出美人的美誉。站在林素美面前的宋姗,觉得自己就是卑微的泥土,林素美则是那美艳的鲜花,不需要别人提醒她们之间不同,一眼就明了,她甚至想要挖一个洞把自己藏起来,好像这样自己身上的补丁和平凡无奇的脸就不会在林素美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和精致漂亮的脸衬托之下更丑陋。
    宋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的是林素美的脸,还是林素美身上穿的新衣服,还是林素美身上代表的一切,受尽宠爱,是父母的心肝宝贝,是哥哥们关心逗弄的小妹妹。
    总而言之,她宋姗和林素美,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在她心中,这嫁接过的桑树结出来的蚕蚕泡就是那奢侈品,但这奢侈品,对林素美来说,不过如此,只是随意品尝的桑葚罢了,可以和小伙伴吐槽这蚕蚕泡和别的蚕蚕泡味道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
    如今她终于尝到了当年最想品尝的蚕蚕泡了。
    宋姗皱皱眉头,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了,怎么会如此执念这蚕蚕泡?大概是在这所谓的家乡里,她找不出美好的怀念,唯一记挂的就是这蚕蚕泡?又或许是在她离开了云市后,才发现这蚕蚕泡并非随处都有,街上摆摊的水果店里,一点桑葚,价格斐然,于是让她想起了那个被她藏起来的家乡了。
    对三十六岁的宋姗来说,哪一种桑葚对她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只想将三十岁前的人生连同那个家乡一同埋进记忆的土壤里,让它踏平,再也不去翻转,从此以后过上另一种平静的生活。
    至于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她还能够在梦中进行分析,大概是因为回定州办理户籍证明资料时,打探了一下当年的第九生产大队,如今的九山村,于是做了这么个关于第九生产大队的梦。
    宋姗整理着自己的梦,并算着醒来的时候天会不会就亮了,希望不要迟到,因为明天是她和陆宙拿证的日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跑来了。
    “小美小美,你有没有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林安几步就跑到宋姗的面前,把宋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没有明显的伤,立即松了一口气:“小美,你哪里不舒服,说话啊?”
    宋姗愣愣的看着林安,这是陈婶的二儿子林安,林素美的亲二哥,她认得这个人,只是他怎么会叫自己小美?
    林安被吓到了,伸手摸摸宋姗的额头,没有发烧,松一口气,第八生产大队那个摔成傻子的人,听说变成傻子以前发过热。
    不管了,先把妹妹带回家再说。
    林安直接蹲下,把宋姗背在背上,一路快步回家,还不忘记安慰自己妹妹:“小美,你别怕,哪里不舒服就告诉哥哥,哥哥一定想办法医治你……”
    宋姗头没那么晕了,脑子却糊涂了,梦到蒋春叶是因为桑葚的缘故,但为何林安会出现在自己梦里呢?
    这林建业是木匠没错,给家里打家具也没啥,但若不是心疼这个女儿,哪里能够做得如此仔细,不就农村姑娘,哪里需要什么梳妆台和床头柜,完全多余,更别说连边缘都精心打磨光滑,就怕咯着手了。
    如果有心人在林家三房这里的每个屋子里查看一下,就会知道差距了,林建业自己屋子里最空,就一衣柜和一张放东西的桌子,林平和林安的屋子不空了,但他们那家具还真不是因为得宠得来,而是陈冬梅让林建业用来练手,管它好看不好看,做出来就放进两兄弟的屋子里,等手上活熟练了,才最后给林素美的屋子里打家具。
    别说,打家具的时候,林平和林安比谁都高兴,做出来一个东西,都恨不得搬进自己屋子里,差点争起来,最后的解决方式也简单,一人一样,谁都不吃亏。
    有林平和林安两个屋子里的家具练手,林素美屋子里的家具可不就精致了?
    林素美的架子床上还套着一层薄薄的床帐,洗过多次,用的时间也久了,现在微微发黄,但能拥有这样一个床帐,也是非常得意的一件事了,至少在第九生产大队,林素美就是这独一份,要知道现在买什么都要布票,大家连自己穿的都没布票做,更何况是奢侈的买床帐了,好些城里人可都没有这金贵玩意儿。
    为着这床帐,陈冬梅也没少肉疼。
    夏天的时候,天气闷热,总有蚊虫,大家也都习惯了,受不了的时候就去山上扯些草来,满屋子的熏,总能熏死一些蚊虫。但林素美不乐意啊,光是痒两下还没什么,关键是会起疙瘩,她不乐意了,撒娇着让妈妈想办法。
    陈冬梅能怎么着,只能带林素美去想办法,原本淘了一个发黄的床帐,虽然是别人用过的,但还非常完好,也能用。林素美就是不肯,她怎么能用别人用过的床帐,必须要新的,陈冬梅当时也沉了脸色,她疼女儿是一回事,但绝对不能过度,到底如了女儿的意,却是克扣了女儿几个月的糕点钱。
    凡事都得付出一点小代价,这就是陈冬梅想告诉女儿的事。
    宋姗睁眼就是被用线捆到两边的床帐,这样的床帐她当然熟悉,虽然她一直没有机会用过,床帐垂下,是一个床头柜,上面摆放着几块小糕点和一个小瓷杯,这是林素美平时喝水的杯子和零食。
    宋姗揉着自己的头,为这个陌生的地方,还为她脑海里传来的熟悉记忆。
    林素美的记忆,她忍不住头皮发麻,同时也心惊胆战。
    直到陈冬梅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整张床都凹陷下去了一块,让人都怀疑这床会坍塌下来。
    这又得说说这床了。
    这床是用木头做成一个框,然后搁上一些木头承重,再在木头上面放竹子编织成的和床大小相同的竹架,然后在竹架子上面铺草,讲究点的人家还会在草上垫点别的东西,农村没这么讲究,在草上铺一层床单就完了。所以如果在第二天看到有人起床后头上沾着稻草,别笑他,他只是睡觉时不大老实而已。
    但这林素美的床,显然就更为讲究一点了。拿棉花铺床本来是最好的,但这地方并不产这玩意,想要弄到棉花,就特别麻烦,就算弄到了,被子里不放棉花吗,冬天不做棉袄?所以陈冬梅还是没有奢侈的用棉花给女儿垫床,但林素美嫌床硬,陈冬梅就利用平时出门时,把一些鸡鸭鹅和一些小动物的毛全都收集起来,一些大的羽毛还会把中间的那根硬的东西剪掉,就这样收集许多后,用棉布缝起来,然后铺在床上,再铺上床单,床就不会硬了。
    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但这又不要钱的东西,陈冬梅也就不觉得怎样了。
    “小美,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陈冬梅一边问,一边拿手去摸女儿头,虽然在外面乱骂了一通,她心里还是有点摸不着底,就怕女儿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
    没有发烧,陈冬梅心里又是一喜。
    宋姗盯着陈冬梅,两种情绪在打架,有一种骨子里的冲动想喊“妈妈”,又有另一种理智让她想喊三婶。
    宋姗剧烈的呼吸着,然后在陈冬梅不解和疑惑当中,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鞋子,就跑出房间外面,甚至还是屋子外面。
    林家三房的屋子地基比较高,屋子外面还有一个坝子,要从坝子两端下阶梯才能走上小路。宋姗当然记得自己家的路,一路小跑着去宋家,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去宋家,大概是因为突然想到,她变成了林素美,那林素美呢,难道变成了她?
    这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后,她就没有办法冷静,直接向宋家跑去。
    第九生产队虽然大,人也多,但屋子基本都是连在一起的,林家和宋家的距离并不远,穿过小路后,中间隔着生产队公家的那个晒粮食的石坝子。
    宋姗再想继续跑过去时,生生的顿住了脚步。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曾经如同噩梦一样存在的人,葛红,她的亲生母亲,也是那个让她每次听到别人提及孝道都反胃的女人,埋在骨子里的恐惧竟然还有阴影,这让她有点想笑。她以为自己离开了好多年,见识了不同的风景,体验了不同的人生后,就不再畏惧葛红了,事实是只要这个人出现,心里的难受和恐惧就会冒出来。
    这个人会毁掉自己的人生,这个念头深入骨髓。
    她想逃,转身立即逃走,但偏偏脚长了根似的,无法移动。
    葛红挑着粪桶走了过来,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得趁着空闲的时候打理自留地里的蔬菜,去淋粪水。宋老二家的粪水不多,也不肥沃,还得添点淡水进去,一同淋蔬菜,就这样还被老大家的骂偷了他们家的粪。
    葛红快走到宋姗面前时,下意识的躲了躲,不敢碰到她,要是真碰到了对方,对方闹起来,又是一个祸事。
    宋姗全身僵硬,心口剧烈起伏着,这让她抓紧了自己胸口,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人抽走了一般,她没有办法呼吸了。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你怎么就来祸害我了,都是你的错,都是你……
    ——还想念书?人都快饿死了,念什么念,赶紧去打猪草喂食,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
    ——钱呢,你怎么还不把工资拿回来。别说那些话,你肯定偷偷藏钱了。
    ——哎呀,我怎么就生了这个天杀的女儿,一点都不孝顺,生下她时就该丢进粪池里淹死。
    ……
    她是不该存在的孩子。
    陈冬梅感觉到女儿有些不对,立即追上去,碰到葛红时,下意识嫌弃的皱皱眉头,葛红挑着粪桶的身体缩了缩,主动给陈冬梅让道。
    陈冬梅看到女儿,也不理会葛红,赶紧跑过去:“你这丫头,跑这么快做什么!”
    宋姗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葛红的背影。
    陈冬梅看到了,摸摸宋姗的头:“和她家的人离远一点,根子都坏了,我看他们家那两个女儿也会像她一样的重男轻女。”
    这地方的大环境算是物以稀为贵,女儿少的家庭儿子金贵,儿子多的家庭,女儿就金贵,虽说重男轻女的思想受到几千年的影响,但对女儿,若是付出得比儿子少,当母亲的自己都会惭愧,也就导致女孩子也会为自己争取利益,父母偏心家里的哥哥或者弟弟,女儿自己都会不满。
    在这种大环境下,像宋家那样极致重男轻女的家庭,就是奇葩一样的存在。
    村里人都说是宋家老大爷的错,娶了个外省的女人回来,祸害了后辈,在她这重男轻女的婆婆下,两个媳妇都极度重男轻女,真是应证了那句话,婆婆不好坏一门。
    宋姗迷茫的觉得有什么不对:“两个女儿?”
    “是啊,宋雨和宋雪。”陈冬梅撇撇嘴,这样家庭出来的女儿,她是不得要的,很可能也会这样重男轻女。
    她的儿媳妇梁英性格虽然也温柔柔和,却不是因为重男轻女,而是梁英家庭条件确实差,又是长女,得照顾弟弟妹妹,弟弟妹妹太过顽皮,当姐姐的性格只能被磨合得平滑了。
    “还……还有一个呢?”
    “你说宋渊啊,她那宝贝儿子还在学校念住读呢!”
    陈冬梅说着就更不满了,两个女儿完全不让人家念书,操持家务,还得挣公分,却让儿子念书,还是去念住读。宋老二多怕他老娘的人啊,为了这个儿子,竟然也敢挺着腰杆去找他老娘要钱。
    宝贝儿子?
    宋姗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儿子?
    陈思雪拿了碗舀水,喝了两口才看向自己小女儿,叹了一口气:“你也别那么说长渝,他心里也不好受。”
    “谁让他那么肤浅只喜欢漂亮的?他活该。”谢长萍双手抱胸,也不是真不关心,就是人家没有看上他,难不成还能勉强?而且真闹出点什么,村里的人八卦起来,不需要想象就知道那话会有多难听。
    陈思雪把碗一推,忍不住又叹气。
    谢长萍赶紧坐过来:“妈,你也别担心,就凭着我们家的条件,长渝保准给你带回个漂亮又孝顺的儿媳妇。我说实话。就这样也好,要是长渝和林素美真看对眼了,指不定多麻烦。”
    陈思雪自然懂这个道理,林素美在林家受尽宠爱,行事难免只顾自己,并不是儿媳妇的好人选,更何况整个生产队里林姓人士居多,大多沾亲带故,住在一起简直就是迎回来一个公主供着,她自己也不是很乐意有这么个儿媳妇。
    但话是这么说,毕竟儿子真喜欢,而且陈思雪自己明白,林素美之所以对儿子这么个态度,说不定还是被自己影响了。陈思雪和陈冬梅出嫁前就是在同一个村里,两人都是村里有名的美人,不过人嘛,都有对比的心思,陈思雪的美名一直排在陈冬梅之前,这让陈冬梅一直不快。后来陈冬梅嫁给了条件不错的林建业,而陈思雪因为爷爷的关系嫁给了条件不怎样的谢明,这让陈冬梅觉得自己赢回来一局,结果随着谢明学会了打猎,谢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这又让陈冬梅不是滋味了,这些年来两人没少起龌龊。
    以前陈思雪没少和陈冬梅闹不愉快,自从发现长渝心思后,便忍着让着,但一点用都没有,两家关系依然不怎么样。
    陈思雪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得长渝没入林素美的眼,如此一来当然就对儿子内疚了。陈思雪会这么想,也情有可原,毕竟谢长渝的条件摆在那里,多少人都托人来打听谢长渝的心思,甚至有大胆的小姑娘跑来看他,由此可见他多招小姑娘喜欢了。
    谢长渝自是不知道自己母亲在家里为自己的事长吁短叹,径直的去到郭家,他和郭志强打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一起做坏事时总是一人干一人放哨,配合得无比默契,多年以来两人的友谊没半点褪色,甚至随着时间更加升华了。对郭志强来说,谢长渝不只是好朋友那么简单,郭志强父亲出意外逝世后,母亲偷偷跑了,从那以后郭志强便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那时候穷啊,郭志强又是一个小孩子,若不是谢长渝偷偷摸摸送来一些吃的,郭志强觉得自己大概都撑不下去。
    对两个少年来说,彼此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郭志强也是刚开完会回家,一看到谢长渝,忍不住笑了:“怎么过来了?”
    谢长渝脸色不是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干脆就不出声。
    郭志强看了他半响:“行了,我知道了,帮你去瞧瞧林素美究竟怎么样了。你也别担心,哪那么容易摔成傻子,一些人说风就是雨。”
    谢长渝听了这话,半响没出声,好一会儿后才抬起头:“算了。”
    郭志强诧异的看向谢长渝。
    谢长渝嘴角翘了翘,打听了又能如何,亲自去看她又如何,她想要看到的人又不是他。
    他想起偶然撞到林素美和罗志帆偷偷坐在小溪边的场景,她害羞的笑着,笑得那么甜那么美,却只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
    二姐骂他犯贱,也没骂错。
    郭志强挑挑眉:“哎,我说你这么死脑筋干什么,那林素美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优点?找老婆就得找温柔懂事贤惠的,她就不合适我们这样的人。”
    谢长渝不想听这些话,干脆起身打算离开:“我回去了。”
    “哎,你……”郭志强没能喊住谢长渝。
    郭志强思索了一番,那林素美虽然长得漂亮,但他看不上,也觉得配不上自己兄弟,长渝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女人,但这个东西也不能这么说,按照谢家的条件,还真能够供得起林素美这尊大佛,前提是林素美不要作妖。
    郭志强起身,干脆的出门,谁让他们是兄弟呢,该打探的还是要打探。
    宋姗被送到了卫生所,医生随便检查了一遍,连药都没有开,就让他们把人给带回去。
    林安一脸懵:“我妹妹这是怎么了?”
    “没伤口没摔着,大概被吓着了。”
    “那她怎么不说话?”
    “不是说了被吓着了?”医生抬眼看了林安一眼,满满的嫌弃。
    林安:“不用开药吗?”
    “没事吃什么药?”
    ……
    于是林安又一脸懵逼的把宋姗给送回家。
    陈冬梅则拍着自己胸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但又怀疑卫生所的医生医术不高,想着要不要带小美去城里的医院瞧瞧。
    他们走到半程时,同来看他们的大部队遇上了,林家人是真多,一共四房人,老大林建国和其妻易芳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二林建党和其妻陈霞生了三个儿子,老三林建业和其妻陈冬梅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四林建民和其妻刘芸生了三个儿子,如此多的人一同赶来,很是热闹。
    早年的时候四家人还有那么点矛盾,为些小事斤斤计较,自从两位老人过世后,四家人的关系反而密切了起来,老人已经离开了,兄弟几人只能够互相依靠,有好事大家沾个光,出事的话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能帮多少帮多少。
    这会儿出事的是林家最宝贝的女孩子,大家能不上心?
    林建业是担心坏了,林家子孙多,没生女孩的运道,能有个女孩特别难得,于是女孩金贵,这么一来大家自然而然就宠着呵护着了。
    林建业先看了看女儿,喊了林素美几声,发现她真的如大家所言的那样不开口说话,一时着急起来,立即问妻子怎么回事。
    陈冬梅先说了医生的话,再说了女儿从桑树上摔下来的事:“要是小美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饶不了蒋春叶,嘴馋就罢了,竟然让小美去桑树上给她摘蚕蚕泡……”
    陈冬梅瞧了眼女儿,越说越气。
    大家在逗了宋姗一会儿后,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一时之间,竟没有人说话。
    一直到回到林家,谁都没有离开,似乎想趁着大家都在,拿出个章程来,是去医院看看还是怎么,去医院就得花钱,还得要介绍信。这两样东西都不算事,林建国本就是队长,开介绍信很简单,而林建业家本就算得上富裕,自然舍得花钱。
    宋姗被折腾了一通,此刻心跳得很快,仿佛都快要跳了出来。
    面前的人如此真实,他们说的话如此真实,梦境里真的会有如此真实的画面吗?
    她用指甲轻轻的刺自己的皮肤,痛意传来,让她大脑瞬间空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又发生了什么?
    她看到周围的人,看到了他们的眼睛,也看到了他们眼睛中映着的自己的身影,那不是她自己,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我……我要镜子。”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听到话的陈冬梅喜形于色,立即要去拿镜子,并非常满足,这才是自己女儿,爱美,爱照镜子。
    宋姗大脑里自然而然出现一些记忆,仿佛这些记忆原本就属于她自己,只是得在回忆起具体事时这些记忆才会涌出来,林素美有一个小小的梳妆镜,那是林海燕特地托人从外省带回来的镜子,是送给她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陈冬梅把镜子拿来,果然是她记忆里的那个镜子。
    她拿过镜子。
    镜子里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这张脸属于林素美,准确来说是十六岁的林素美,正值青春年华,虽未绽放出美艳不可方物的绝色气息,却已有大美人的雏形,仿若含苞欲放的玫瑰,清露染色,艳夺芳魂。
    这林建业是木匠没错,给家里打家具也没啥,但若不是心疼这个女儿,哪里能够做得如此仔细,不就农村姑娘,哪里需要什么梳妆台和床头柜,完全多余,更别说连边缘都精心打磨光滑,就怕咯着手了。
    如果有心人在林家三房这里的每个屋子里查看一下,就会知道差距了,林建业自己屋子里最空,就一衣柜和一张放东西的桌子,林平和林安的屋子不空了,但他们那家具还真不是因为得宠得来,而是陈冬梅让林建业用来练手,管它好看不好看,做出来就放进两兄弟的屋子里,等手上活熟练了,才最后给林素美的屋子里打家具。
    别说,打家具的时候,林平和林安比谁都高兴,做出来一个东西,都恨不得搬进自己屋子里,差点争起来,最后的解决方式也简单,一人一样,谁都不吃亏。
    有林平和林安两个屋子里的家具练手,林素美屋子里的家具可不就精致了?
    林素美的架子床上还套着一层薄薄的床帐,洗过多次,用的时间也久了,现在微微发黄,但能拥有这样一个床帐,也是非常得意的一件事了,至少在第九生产大队,林素美就是这独一份,要知道现在买什么都要布票,大家连自己穿的都没布票做,更何况是奢侈的买床帐了,好些城里人可都没有这金贵玩意儿。
    为着这床帐,陈冬梅也没少肉疼。
    夏天的时候,天气闷热,总有蚊虫,大家也都习惯了,受不了的时候就去山上扯些草来,满屋子的熏,总能熏死一些蚊虫。但林素美不乐意啊,光是痒两下还没什么,关键是会起疙瘩,她不乐意了,撒娇着让妈妈想办法。
    陈冬梅能怎么着,只能带林素美去想办法,原本淘了一个发黄的床帐,虽然是别人用过的,但还非常完好,也能用。林素美就是不肯,她怎么能用别人用过的床帐,必须要新的,陈冬梅当时也沉了脸色,她疼女儿是一回事,但绝对不能过度,到底如了女儿的意,却是克扣了女儿几个月的糕点钱。
    凡事都得付出一点小代价,这就是陈冬梅想告诉女儿的事。
    宋姗睁眼就是被用线捆到两边的床帐,这样的床帐她当然熟悉,虽然她一直没有机会用过,床帐垂下,是一个床头柜,上面摆放着几块小糕点和一个小瓷杯,这是林素美平时喝水的杯子和零食。
    宋姗揉着自己的头,为这个陌生的地方,还为她脑海里传来的熟悉记忆。
    林素美的记忆,她忍不住头皮发麻,同时也心惊胆战。
    直到陈冬梅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整张床都凹陷下去了一块,让人都怀疑这床会坍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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