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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击鼓

    南河被当成人偶坐在那儿试妆,母女俩摆弄着乐呵呵玩了一下午。
    给她化妆的是太子身边的靥姑,那靥姑倒是化妆器具挺全,就是给她打粉的时候,那简直就是干粉刷墙,粉末飞腾,白雾缭绕,她吸一口气都怕自己得尘肺,只能秉着。
    南河的衣领都被两边两个宫女扯下去了三分,她感觉自己半个肩膀都快出来,再扯扯就要露沟了。
    靥姑就把手里鹅蛋大的粉团子,往她脖子上擦去。
    她感觉自己被粉涂过的毛孔都快被憋死了
    等她被折腾的差不多,到了画眉毛和嘴唇的时候,她已经放弃挣扎了。
    舒总见她又冷又拽的样子,师泷在她面前都跟半个孙子似的,哪里见她蔫儿似的任人摆弄,憋笑道“快点化吧,别折腾她了。”
    靥姑给她画了个没拇指尖大的嘴唇,这才点头,拿了个铜镜来。
    南河望了一眼镜子,吓得自己半口气没上来。
    就这模样,走到淳任余面前,他这个当老子的都绝对认不出来。
    眉毛细的就是一条线,桃心形状的小红唇,连白的一点血色都透不出来。不过靥姑还是手软,没把她以前的眉毛给刮了,她松了一口气。
    魏妘瞧见她一副受惊吓的样子,笑的不行“暄儿这样出去,绝不会有人乱说的。”
    南河又斜眼往镜子里瞧了一眼,眼睑附近因为怕米粉进了眼,没有全涂白,更吓人了。她真的想努力理解,但是在觉不出到底有多美,魏妘也平日里不敷粉只画唇眉,不也挺好看的么。
    那对母女俩抱在一块儿笑得不行,还是舒先开口“快给她洗了吧,她要生气了。”
    南河瞧见这母女俩笑的一模一样,倒是也不会生气,还有点压不住的想笑。
    真难得,这一家子人,挺像一家子的。
    她突然想起白矢。
    要是白矢在,肯定觉得自己是外人吧
    靥姑拿软巾沾水给她擦了脸和脖子,南河拿起米粉团子,对舒道“要不你也来试试。”
    舒缩着脖子一躲“我不”
    魏妘也卖了亲生闺女,逮住舒往前一推“来来来,都来试试”
    舒被逮的挣扎不了,直摇头“给她画和给我画有什么区别,我们俩高矮胖瘦都一样呢”
    魏妘和南河哪里能饶了她,把她摁住又是一阵捣鼓。
    南河觉得自个儿一向没有同性缘,她自己性格也跟女孩儿玩不到一起去,却没料到化妆这点事儿,她们母女仨倒腾了一下午,直到天都黑了,巫者前来,靥姑进来报,南河和舒才着急忙慌的把画的胡子给洗下来,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去迎人。
    三个人看着彼此都绷出了外交面孔,又忍不住都噗嗤笑了。
    春祭是在明日清晨,但明日是祭祀天地神灵的国家级别大祭祀,今儿晚上,他们一家三口还要像普通的贵族家庭一样来祭祀山川河流。然后可能太祝和太卜就不放这一家三口睡觉了,直接就演习明日的祭祀礼仪,顺便再最后跟第一次参与祭祀的太子强调一下如何行止,算是相当于彩排了。
    中原国家,没有楚国那么迷信鬼神,但祭礼依然是重中之重,太祝太卜的地位也绝不低,而且太祝太卜的帐篷都是最靠近祭台的,魏妘和舒也正要往那边方向走。
    南河也祭祀过山川河流,估计都是燃灯、饮水、洗面、熏香、歌舞那些小活动。
    临走之前,舒很不舍的看了她一眼。
    南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舒估计是因为明明是一家四口,她却不能参加,心里有些难受。替她难受。
    南河倒不在意这个,她笑了笑。
    舒走过来几步,抓着她手腕,小声道“等你做了太子妇,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就可以一起去祭祀了。你就也能跟我一起到祭台上了。”
    南河要不是知道这是自个儿双胞胎姊妹,她真是要心里漏拍了。
    说着舒还对她眨了眨眼睛。
    这孩子虽然女扮男装之后还有点小白脸气质,但长得还是俊逸的,这样就跟分享小秘密似的眨眨眼,撩的她这个老园丁心里都打了个激灵。
    小撩人精,不得了啊。
    南河抬了抬手“嗯,姎回去了。”
    舒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郊祭的高台外,帐篷围了一圈又一圈,火盆燃起,高车骏马来往,偶有欢笑言论之声,算是热闹。
    南河在帐外看了一会儿祭台上的火盆,灰烟在黑幕里袅袅,晋王的近卫在来回巡逻行走。
    祭台,她也登上去好几回,不过不是走中间的台阶,而是在中段的平台站着,可以仰视到辛翳对着三牢行礼。等敬天的礼仪之后,他就要吃一口祭品,比如羊肉、粟米之类的,等他吃过之后,群臣要分食祭品。
    她能够站上祭台,已经是做令尹之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南河位列群臣之首,虽然她这个年轻又来自他国的令尹,是楚国无数人的眼中钉,但她还是群臣分食中咬第一口的那个人。
    要等灵巫将饮食的台子端到祭台的中段来,她率先拿起某人啃过的煮羊腿,紧邻着某人狼似的牙印旁边,比较文雅的咬了一个圆圆的的牙印。
    她看着那牙印,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咬的太娘了而蹙眉,羊腿就要传到下一个大臣手里了。
    她一抬头,十五六岁的辛翳穿着礼服站在上头几层的台阶上,似乎对她咬了一口羊腿的事情很满意,眉眼里都透着高兴。他两袖一展,冠冕前的珠子晃了晃,往下走了两层台阶,面朝祭台下装作看下头臣民军队,唇勾着,语气似训她似的小声道“吃什么东西都给个田鼠似的,咬那么一小口。就是因为饭量差的大,我现在都比先生高了。”
    荀南河记得自己那时候竟然好脾气的没怼他,只是等黍米饭递到她手里的时候,辛翳挑眉看了她一眼。
    那黍米饭是被堆成了一个撺的不能再高的小山,辛翳一口,把山吃成了高原,她对着那高原,头上还带着礼服配套的高帽,实在做不到低下头去像他似的狠狠咬一大口。她只得又跟张不开嘴似的在高原的边缘咬上一口,给那高原咬了个豁豁。
    辛翳眼神嫌弃“啧。先生怕是身上真没二两肉。”
    荀南河瞪眼二两肉
    不论是男人的二两肉,还是女人的那几两肉,她还真都没有。
    胸平怎么了,要不是平,能当上令尹么。
    他看见荀南河瞪他,却笑了,在群臣分食的时候,他开口说话,连开口的第一个“孤”字,都喊着笑意打着弯儿似的。
    荀南河心里都要骂了不就是吃东西娘炮了一点儿么就这么好笑都这场面了还想着嘲笑她
    现在想起这样的事儿,她倒有点不明就里的莞尔了。
    岁绒又嘟嘟囔囔道“先生小心别冻着,郊外还是风大,您快回去早点歇下吧。这要是受了风,那就可是”
    南河怕她唠叨,连忙一缩脖子回帐内了,嘴上道“好,今日一定早点睡。”
    她就不信睡不回楚国去。
    南河躺下,翻来覆去没睡着,等迷迷糊糊有点睡意,夜都深了。
    她只感觉自己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再度缓缓醒来的时候,耳边一阵寂静,少了新绛那片营帐里的喧闹与车马声,眼前也不是皮帐,而是结构精密的房梁。
    南河盯了房梁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时隔几日又回来了。
    她嗓子钝痛,头也有些发晕,难道是因为溺水昏迷了几日
    南河费了点力气才爬起来,只看到宫室内打扫的还算干净,她躺在一张宫室西边的床榻上,有一漆木屏风绘着凤凰,床角挂着铃铛。
    看来她还是在楚国,而且是在宫内。
    辛翳没有要杀申氏女她现在还是以夫人的身份留在宫中
    她起身,拿起床上的薄皮毯,披在身上,光着脚起身绕过屏风,朝外走去。
    宫室的角落里点着一些灯烛,微光的映照下,屏风外有一张放在地上的矮小软榻,看起来还没辛翳当年养过狸奴的窝儿大,但上头蜷缩着个年轻宫女,睡得不甚安稳。
    她也没有叫醒宫女的打算,南河光脚走到门边,打算自己出去看看。她对楚宫也算熟悉,或许看看也知道自己在楚宫的哪个方位。她才刚刚拉开了门,一阵风吹进屋内,她仰头就看到了一轮明月。
    楚宫的月亮,连带这片星空,她看了许多年。
    只不过她仰头看夜空的时候,大部分都有个人在身边,央着她要她将名为南河的星宫指给他看。
    南河正要迈出宫室到走廊上,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恐的问话“谁谁站在哪里”
    南河回过头去,只看到那蜷在榻上的宫女已经醒来,惊愕且害怕的望向她,等到看清她的脸,陡然尖叫一声“啊啊啊啊”
    南河卧槽我到底是长得有多丑,能不能一个个见了我都这种表情啊
    这宫女的一嗓子,惊动了整个宫室的人,等宫室内外灯火通明,所有的宫人都穿着单衣挤了出来,赶忙点灯烧水,她也被刚刚尖叫的宫女扶到桌案前。
    那宫女刚刚吓得不行,此刻的表情却是又惊又喜,道“夫人,您有什么不适么要不要让巫医来给您瞧瞧”
    南河摇了摇头“你是”
    宫女连忙行礼“女官藤见过夫人。”
    说着,另一个宫女端着装着热水的铜盆走来,将铜盆放在桌案旁的矮架上,也俯下身行礼道“女官森,见过夫人。”
    森看起来更成熟一些,低声道“夫人昏迷几日都没吃过东西了,这会儿是不是饿了,我们可以令庖厨生火,热些粟浆米粥。”
    南河确实感觉到这个身子胃里空空,点头道“善。这里可有镜让人端来吧。”
    藤慌手忙脚的走到柜子中,拿出一个木架,一面兽纹铜镜,摆在桌案上。森对藤使了个眼神,拿着点灯用的豆油灯,要藤借一步说话。
    到了走廊上,森拿着油灯,以手挡风,轻声道“你还记得大巫说,夫人若是醒了,要我们尽快告知他么我已经派人去了。”
    藤惊了一下“可那大巫,不是说过什么毒死之类的话么他要是过来毒死了夫人又如何”
    森细细的眉毛压低,轻声道“你刚刚喊了那一下,大家都知道夫人已经苏醒过来了,迟早要传到大巫耳朵里,我们不说,到时候也要怪罪我们。”
    藤咬着嘴唇“可是要是夫人死了,咱们都要去再做那些杂活了”
    森“那也没办法,夫人的事儿,涉及大君和大巫,哪里是我们能从中作梗的。不知道大巫的人是一会儿就来,还是明天才来,总之我们也要先守着夫人。”
    藤点了点头,正好有宫人从走廊那头而来,漆盘上端着陶鬶和铜碗,是热好的粟浆与米粥。米粥里加了点开胃的渍梅,还放了一小碟切成小块的巢蜜,是用来咀嚼香口的时兴玩意儿。
    藤接过托盘,正要进屋,想起了什么,这才回过头来“我想起来了夫人长得像荀君对吧。”
    森没说话,抿了抿嘴唇。
    宫人拿过豆灯,托高去点燃走廊上的铜灯,光渐渐亮起来,照亮森的眼睫。
    藤“我还记得,好几年前荀君出入宫廷的时候,你还拉着我去看。那时候我怕撞见了大君被砍了头,你却说,要是撞见大君的时候,荀君也在场,他心善又劝得动大君,就肯定不会让大君杀人的。”
    森两袖并起,垂下脸“那都是没长大时候的事儿了。”
    藤“这些年你不也见过荀君几次么”
    森咬了咬嘴唇“他怎可能记得一个小宫女。我是那时候痴迷荀君又如何,他又不似楚王,温和又有礼,宫女之中,谁不爱慕如今提这个又有什么用。这夫人只是长得像,还是个女子,和荀君又有什么关系”
    藤想了想“也是。这位夫人还不知道能在宫中活多久呢。”
    说着她端着漆盘回到了屋内。屋内灯烛点亮,照的通明,申氏女正呆呆的坐在镜子前。
    南河心头的震惊,已经不能简单用一个“卧槽”来形容了。
    镜中的女子,除了一些细节上稍显的女性化一些,跟她以前荀南河的身子,最起码有八分相像。那两分不像,还可能跟她的服饰发型有关系。
    甚至此女的身量,几乎和以前做荀南河的时候差不过高,算是女子之中修长窈窕的那种。若不是眉心的红痣,她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诈尸了。
    这长相,绝不可能是申氏女儿,为何申氏嫁女入宫,却送了她进来
    难道是申氏特意寻来了一个相貌和荀君相似的人,想要送到宫中来为的是什么难道连申氏也信外头什么嬖大夫的传言,以为辛翳是跟她有一腿么
    这群人是不是腐眼看人基啊喂好好的师徒情,君臣义,养护八年的感情,在他们眼里都是这种*关系么
    南河气得肝疼,但也忍不住想,这申氏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红痣女子。
    她早年间听说过齐国氏族、公族之争非常惨烈,庆氏成为把持朝政第一大族,荀氏在临淄惨败,有的被屠杀,有的则被驱逐出境。是不是荀囿的近亲在齐国也有些女儿,毕竟血统在,样貌和她非常相似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荀氏在齐国落魄,申氏想要找到跟荀南河有血缘的女子,也并不难。
    南河忍不住又望了镜子一眼,叹气。
    怪不得辛翳当时会发这样大的脾气。他们二人清清白白的,却被外人误解成那样,还把一个长得像她的女人送进宫当夫人,这不就是毁她荀南河的清名么辛翳看来还是重视她的名声,也不愿师生之情被人这样误解,才当时发怒吧。
    南河心里真是又觉得自家孩子好的把辛翳从头到脚夸了一遍,连自己颈上的指痕都能忽视了。
    这会儿,藤把吃食端过来,她喝了一点热粟浆,考虑了一下,问道“你知道申氏现在如何么”
    藤手抖了一下,连忙使劲摇头道“婢、婢不知这些婢只是负责来照顾夫人。”
    南河想了想又道“听说大君病了病的严重么”
    藤一张圆脸憋红了“婢见不到大君,也不能打听这些事情,不太知道。只知道这些日子大君都歇了,没有上朝面臣。”
    南河长长的应了一声“想要见大君,难么”
    藤打了个哆嗦,更怕了,伏在地上,两手贴在地上“夫人,婢不知道。婢只知大君不见宫女,夫人、夫人要是想见大君,或许婢、婢可以去问司宫。”
    她也知道辛翳不见宫女,但这事儿也不是说他仇女,更多是应激似的怕
    唉,现在见个辛翳,还要去求景斯了。
    不过看得出来,这个夫人没被弄死都要感谢辛翳留手了,要见他几乎等于找死。她本来不就是要清闲么,现在倒也算是清闲,只要她别往辛翳眼前凑。
    而且就她现在顶着的这张脸,只要她举止上表现的像自己了,辛翳肯定就觉得是申氏教她学荀南河,说不定一时愤怒,直接把她给掐死了
    这特么算什么事儿啊
    自己变成了长得像自己的替身
    为了保命,还要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要像自己
    她正一边慢慢喝着粥一边想。自己现在其实夜里就被困在了这间宫室之中,但那头楚晋之争的弦还紧绷着,她要是想让晋国死的别太惨,还是需要夜里在楚国这边尽量搜集消息,能让晋国做些预备。
    虽然也不是说和辛翳为敌,但南河现在也不希望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到了晋国还把辛翳视为自个儿亲近的人就不加防范,活活让自己天真的被弄死吧
    更何况晋王与王后、舒这一家人对她很好,这样一家人,她也不可能去背叛吧
    南河虽然觉得自己做不到和辛翳针锋相对,但最起码要有自保能力才是。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见宫女的脚步声靠近过来,那个森跪在门口处,道“夫人,大巫带人来了。”
    南河皱了皱眉头“大巫”重皎
    她立刻反应过来,又道“都这个时间了,大巫怎么会过来。他怎么知道我醒了的你们传话的”
    森将头垂的更低,道“请夫人谅解,大巫曾要我们在夫人醒后就立刻通报”
    南河蹙眉“为何要通报他,我昏迷的时候,他是不是来过了”
    森哪里想到这位夫人如此聪明,一猜就中,她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就听到了宫室正门传来了脚步声。
    重皎着急的甚至都没坐他的五金铺子老牛车,一路走过来的。
    南河心里漏了一拍。
    她是不信巫神的,但除了重皎。一般大巫使得那些手段,不过是高中化学水平就能看穿的,再加上些机巧,根本唬不住她这个社会主义接班人。
    但重皎却总给人一种真的能通鬼神的莫测感。
    他满口神神叨叨的,却已经不止一次预测或感应到了一些事情,南河多次怀疑这家伙是真的开了什么天眼,有些本事。
    这会儿自己才刚醒过来,重皎就带着人来了
    她竟觉得重皎只要一见到她,怕是就能瞧出来她壳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魂(https://)《帝师系统》仅代表作者马桶上的小孩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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