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那人面色一怔，像是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似的,他下意识地道了句,“你说什么，你说我是？”
但是沈青黛说完之后却没再理他,只飞速地朝后一躲,同时口中还大喝道：“碧云,上！”
“是，小姐。”碧云的身形一下子暴露了出来，只见她迅速从背后掏出了一样东西，然后使劲摇晃了两下，就直往那人的眼睛里喷了过去，“臭流氓,看招吧！”
红色的泛着浓烈气味的喷雾,就这么直直地,毫无遮拦地喷洒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惨叫一声，立刻松开了扣着沈青黛手腕的右手,抬手捂眼，一边捂一边擦，同时口中还大怒道：“啊！！我的眼睛，你给我喷了什么！”
碧云柳眉倒竖,怒回道：“瞎眼药水，一刻钟之后你的眼睛不光会立刻瞎掉,还会烂掉脱眶掉在地上！这下子看你还敢不敢再惹我家小姐了！”
“你――”
旁边的几个蒙面人见此,大吼一声,“少主！”然后对着碧云大怒道：“你个臭□□，竟敢弄瞎我们少主的眼睛，给我拿命来！”
刀剑齐加，碧云却仿佛一下子沉稳了下来，她镇定地左闪右躲，抽空还东喷西扎。
“你们说给我就给？我的命可是小姐的！你们竟然还敢骂我，我扎死你们！”
那些人顾及着她手上的喷雾药水，又因为车厢狭小，刀剑施展不开，竟然一时奈何碧云不得。
而就在这时，沈青黛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一边配合着碧云，一边找准空隙，闪转腾移，顷刻间就挪到了车厢的后部。
形势危急，碧云毕竟只是个小丫头，挡不了多久了，她必须要快点才行。
贴在车壁上，她的手在车厢内某个角落里急切摸来摸去，等到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一个凸起的地方后，她立即按了下去。
“唰”的一声，暗格迅速打开，然后一把安静地躺在暗槽里，削铁如泥、匕身黑沉的玄铁匕首，就这么显露在了她的眼前。
这匕首还是当初在上京路上时，傅云峥送给她防身用的，那时她也没多想，接过后就随意的放到了这里，谁知现在竟然派上用场了。
她取出匕首，一转身，用在现代学过的一点防狼招式，迅速朝那些人迎了上去，“你们受死吧！”
刀剑与匕首一接触，刀剑齐断，沈青黛与那些人同时一怔，妈耶，这匕首也太溜了吧。
趁此时，碧云拿着喷剂喷了上来，于是他们就立刻捂眼哀嚎。
沈青黛一脚一个把他们全部踹了下去，然后就将匕首扔给了碧云，“碧云，接着防身。”
“小姐你干嘛去！”
“驾车！”
她头也不回地冲出车厢，驭位上的车夫身上插满了短箭，无声无息地歪倒在了一旁，沈青黛惊诧过后立刻推开了车夫，然后一把扯过头上的簪子，用力地往马屁股上一扎。
然后――
……
马声嘶鸣……
妈妈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乱扎马屁股了！！
黑马大爷我真的错了，求你停下！！
沈青黛双眼飙泪，死死地抱住车门格木，手里用力拉紧车绳试图控制住马速。
风驰电掣，黑马受惊声声嘶鸣，完全不听指挥似地四处冲撞，场面瞬间慌乱不堪了起来。
她一路左闪，躲过斜里横生出来的树杈，右移，弯腰摆脱了从旁突然冲出来的追兵，然后受惊的黑马就这么拉着车直直地朝山道那头狂奔了过去。
被她落在后面的那几个蒙面人，手持断剑，东倒西歪，脸上猩红一片，齐齐地捂眼哀嚎。
而后一个眼眶通红，不停掉泪的蒙面人见状，上前各给了他们几脚，“别嚎丧了，快去追，别让她跑了！”
“可是少主，咱们的眼睛该怎么办啊！”
“你们还没察觉出来？这他妈的就是个辣椒水而已！她们这是在敢糊弄你我呢！”
他刚说完这句话，眼睛里又有眼泪掉了下来，他一吸鼻涕，捡起地上的大刀，然后拉过旁边正在低头吃草的高头大马，翻身跨坐了上去，而后，他就向山道尽头冲了过去。
“兄弟们快跟我冲，别让她跑了。她跑了，咱们的首领没救了！”
“是，少主！”
众人齐齐追了上去，被落下的张昌和赵继脸色大变，额头上的青筋狂跳。
小姐她不会驾车！这山道又狭窄难行，若是不赶紧追上去，小姐她一定会出事的。
而且他记得，前方有条岔道是通向一处断崖的！
张昌一转头，就发现了那个冲在最前面的蒙面人骑的是他的马。“该死的，我的马被那个土匪给骑走了！”
然后他即刻扭头，对着赵继道，“赵继你快上马去追，一定要把小姐救下来！我随后就到！”
“好！”赵继翻身上马，挥鞭直追。
……
发狂的黑马，一路直冲，马车上的两人俱被颠簸的晃来晃去。
发丝凌乱的碧云死死地抓住车窗，身子左翻右滚，磕的满身青紫，好不容易可以用手撑着车壁了，她才将身体探前，对着沈青黛道：“小姐，你快停下来吧。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
沈青黛的头发在风里四处飞舞，她扭头大声道：“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
碧云见此，也大声道：“小姐，快停下来！马车跑得太快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的！”
狂风贯口，“你觉得这马会听我的吗？……或者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停下来吗？”
碧云听完，目光呆滞，风中凌乱。
“小姐――会死人的！”
看着碧云的这副模样，沈青黛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接着大声道，“碧云你别怕，听说黄泉路旁这个季节的彼岸花开得正艳，咱们两个就当是下去看看风景。”
她一直都觉得碧云超级可爱，每次看到碧云气鼓鼓的样子时，她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胖河豚的形象来，哈哈哈哈。
碧云羞恼道：“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逗奴婢。”
玩笑过后，沈青黛渐渐地镇定了下来，她靠坐在车门旁，安抚着碧云道：“没事啦，虽然停不下来，但是我好像已经找到了驾车的诀窍了。”
“现在只要等张昌和赵继来就好了。”
只要她能将马车平稳地驾驶就，等张昌和赵继追上来后，他们自然有办法将这车停下。
刚刚她就发现了，那些蒙面人是徒步来的，没有奔马他们肯定是追不上她的。
想到这里，她的精神松懈了下来。
然而，她貌似放心得太早了。
因为就在此时，她突然听到车后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同时还有人在狂呼，“你们别跑了，快给我停下！”
就这叫人停下来的喊声里，都带着股说不出来的痞气，肯定不会是张昌或是赵继，这一定是他，那个――
“那个不要脸的臭流氓，小姐，是他追上来了！”
碧云听到这声音后立刻往后探头，等她看清了后面那人是谁时，她就立刻露出一副像是不小心生吞了活苍蝇一样的，恶心嫌弃的表情。
“而且他骑的那匹马好像是张护卫的。”
这时那人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急切之意，喊叫声又大了点，“喂，你们听到了没有，快停下来，别再跑了！”
沈青黛和碧云同时道：“就不停，听你的就没命了！”
随后沈青黛回头，在心里默念着，马兄啊马兄，实在是对不住了，等我逃过了这一劫，我一定让你住最好的马厩，吃最好的马粮，给你找最好的小母马下崽。
她说完之后，就立刻拔出了插在马屁股上的簪子，然后又狠狠地扎了进去。
于是原本已经有些顺服下来的黑马，又立刻狂躁了起来。
然而此时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两条岔路。
一条宽阔平坦古木参天，另一条狭窄幽深布满草苔。
……呆滞！
她是个超级路痴，她不认识路啊，天呐，这下该选哪条？
不懂就别憋着，她赶紧问道，“碧云，你知道要走那条路吗？”
“小姐，我也不知道啊。”
……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大，而那人也离她们越来越近了。
算了不管了，反正条条大道通罗马，就随便选一条好了。
她一扯缰绳，马头微转，马车就直接朝着其中的一条岔路狂奔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她似乎已经将身后的人甩脱了，那么现在就应该可以不用再这么紧张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种心慌的感觉，心脏砰砰乱跳，完全停不下来！
诶，等等，心脏停下来……那不就死了吗！
突然智障！
沈青黛自嘲之后，缓解了紧绷的神经。但是她的眉头却又慢慢地皱紧了。
怎么赵继还没有追上来，张昌的马被抢了，他的不会也被抢了吧？
在转过一个急弯之后，黑马又继续迅速奔前。
她才思索了片刻，就突然听见身后碧云传来惊恐的大叫声。“小姐快停下快停下来，前面是断崖！！是断崖啊！”
她一听这话，就立刻惊醒了过来，于是她就发现，前方露出来的大片宽阔的空地之后，是一道横裂险峻的断崖。
断崖！！
这不是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才有的待遇吗？！
这可是传说中的每逢大事必跳崖的经典地界啊。怎么就被她给遇上了？
老天爷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这篇文的女主可是沈青蔓，不是她沈青黛啊。
她俩的名字虽然就只差了一个字，可是人却是两个不同的人，老天爷你是不是没看清搞错了！
此时，天空飘来六个字，没搞错就是你！
晴天霹雳！
于是，沈青黛十分轰轰烈烈的，像是被人壮士断腕般的，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抛下了断崖。
身体极速下坠，体验风速的感觉，两旁的山崖在她的眼里被模糊成了黄绿色。
仰面朝天，嗯，天真蓝，转了一下眼，她看到了趴在崖边伸手大喊的碧云，嗯，碧云真可爱。
但是……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沈青黛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愤怒的情绪了。
她脱口怒骂，老天爷，我可去你xx的吧！
然后……
“砰――”的一声，一个东西就这么直直地、重重地掉进了崖底的深潭中，而后深山空谷之中，余音环响，悠悠不绝。
视线回到半空中，有个黑衣少年正像只壁虎一样地攀在崖壁上。
他的双手用力地抓住露出崖面的岩石，因为刚刚掉落的东西，他的心里一紧，脚下就因此而踏空了。
崖壁之上湿露深重，有些岩石上甚至还裹着点翠绿的草苔，十分滑腻。
因此这黑衣少年连续踩了几次都没踩稳，在踩最后一次的时候，他由于用力太猛，导致左手抓住的岩石脱落滚了下去，眼看着连他也要掉下去了，在此危急时刻，他的斜上方突然伸出来了一只大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楚瑜！切记澄心定意，抱元守一。习武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心神不静，踩住你右边脚下的那块方形崖石，右手稳住别松动。”
斜上方同样穿着一袭黑衣的傅云峥也同楚瑜一样，身体紧紧地攀在崖壁上，左手成钩，死死地扣住一块岩石，半边身子往□□斜，大手一捞，抓住了即将掉落的楚瑜的左胳膊，而后他对着楚瑜沉声道。
“好。”
听到傅云峥的教诲后，楚瑜的神色一下子就沉静了下来。
于是当傅云峥松手的时候，楚瑜已经稳住了身形。
攀爬了许久，傅云峥和楚瑜的身上都沾染上了许多泥渍，楚瑜头上的黑发四下散乱，上面还沾了些碎叶子，他的那双手指骨分明，青筋暴起，却隐隐带着些抖颤。
傅云峥见此，对楚瑜道：“上方四丈处有一棵横斜着生长的大槐树，等爬到了那上面我们就先歇息片刻吧。”
楚瑜闻此，略微点头，“嗯。”
九成山高逾千尺，林木幽深，南北绵延横亘数百里，南连出云，北接更鼓。
山内毒蛇猛兽众多，且又终年弥漫着烟雾瘴气，就连当地人都不敢深入九成山腹地。
可是傅云峥却偏偏带着楚瑜从京城骑马，在行了一天的路程后，来到此处，特意地深入腹地。
槐树如同巨龙卧盘，树根深深地扎进了岩石里，粗壮的枝干从旁斜伸出来悬在半空中。
楚瑜坐在树干上双手撑在两旁，他目光悠远地看着天际的尽头，片刻后，他又低头，看着崖底的深潭抿紧了嘴，同时眼里还闪过几丝懊悔，手使劲地抓着底下的枝干。
傅云峥一条腿屈膝抬起踩着树干，另一条腿悬空自然垂下，身体靠着从横斜里分叉长出来的、虬结在一起的几条枝干。
他身处悬崖半空，却犹如置身于青楼酒肆一般，显出了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
他随意地支着头眺望远方，却从眼角余光里看见了楚瑜的这番举动，他弯唇一笑，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然后道：“还在可惜你那只白尾赤狐？”
楚瑜低落地点了点头，“嗯。”
傅云峥道：“是有点可惜，白尾赤狐行踪诡秘，十分难寻，这次能在九成山见到，也实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朝楚瑜挑眉道：“只不过我才教了你半个月的箭术，你就能从百步之外，在不损伤狐身的情况下射中狐眼，你比我厉害。”
傅云峥不是个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的人，方才那只赤狐一直躲在一大丛颜色艳丽团花之后，极不显眼，他都没察觉到。
可楚瑜却一眼就发觉了，而且还能在不动声色地情况下弯弓搭箭，射中目标。
他自问，若是他在楚瑜这般年纪才开始习武，只习了十几天的箭术，他能做到吗？他想他或许做不到吧。
对于出色之人，他一向不吝于夸赞之词。
然而楚瑜听了他的这番话，神色之间却更显得低落了，他低着头闷闷地道：“可是最后它还是却被我弄掉了。”
明明他都已经很小心的将它绑在了身上，可是最后却不知怎么，它竟然还是掉进了崖底深潭。
见他这样，傅云峥撑着额头，换了个话题又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或者说你在想谁？”
楚瑜仰头看着天空，“林公子你不是知道吗。”
傅云峥突然放肆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只赤狐是你猎来送给沈小姐的吧。看你方才宝贝的那个样，连我想上前帮你收拾一下你都不肯。”
楚瑜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解释道：“小姐体寒，经常手脚冰冷，我听说赤狐体质纯阳，皮毛做成的衣物有极强的御寒功效，所以才想猎来给小姐的。而且林公子我不是不让你碰它，只是怕麻烦你而已。”
见他说的如此认真，傅云峥也不好意思再调侃他了。
他笑了笑，“好在你身上的火灵芝和其它的珍贵药材没丢。”
楚瑜也笑了笑，“是啊，好在还有它们。”好在还有这些，也可以给小姐好好地温补一阵子身体了。
傅云峥笑过之后，突然面色一正，端正了身形，他身体前倾，直视楚瑜道：“楚瑜你可愿随我从军入伍？”
话题换的太快，楚瑜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愣了一下：“什么？”
傅云峥再次道：“你可愿投身军伍，与我一同护佑一方百姓？”
二人对视，楚瑜移开了眼，他抬头看了看尽头的天际，语气果决道：“我不愿，我只想护佑一人而已。”
他的神色坚决，而他的目光所往，是京城的方向。
傅云峥敛色，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强求了，若是哪天你改变了主意你可以来找我。”
他说完之后就从树干上站了起来，“好了，休息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我们继续往上爬吧。等出了这九成山，咱们就可以回京了。”
他前几天临时决定要带着楚瑜来这九成山历练一番，习武之人不见点血怎么能行，然而京城又不是漠北，可以随军出战当作历练。
所以他也唯有带着楚瑜来此与野兽做些搏斗了。
所幸，楚瑜没让他失望。
见过血之后的楚瑜，明显变得比之前更加沉稳了。只不过在遇到和沈小姐有关的事时，他却仍显得有些毛躁。
不过可以理解，沈小姐是他的救命恩人嘛。
傅云峥继续往上攀爬。
但是楚瑜在站起之后，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神不宁了起来，他皱紧了眉头，再次望向京城的方向。
他离开了几日，不知小姐可还平安？
*
浑身乏力，头脑沉重，身体忽冷忽热，还一直带有一种沉重的垂坠感，眼前黑沉沉雾蒙蒙的。
沈青黛不适地挣扎着，挣扎着，然后她就给挣扎醒了。
眼皮缓缓张开，首先一入她眼的就是一个破败漏风、掉了大半朱红木漆的屋顶，屋角上面还结着许多蛛丝网，视线逐渐下移，门窗破落漏风，白色的窗户纸烂掉了一半，透过窗纸一眼就可以看到外面荒草疯涨的大院子。
她撑着手臂慢慢地坐了起来，屋内的一切都破破烂烂的，桌椅板凳上面积了一层又一层的厚灰。感受到了手上的粗糙质感后，她低头，看到身上盖着的被子是那种最普通的打着补丁的禇色棉被。
她皱眉，这是哪？
沈青黛强撑着坐了一会儿，头脑里始终昏昏沉沉的，四肢绵软无力，不一会儿她的手臂一软，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就在她倒下去的同时，屋门开了。
一个面容憔悴，头插竹木簪的中年妇人手里端着一个破瓷碗走了进来，看到她的动作后，妇人快步走进，将手中瓷碗放置于床边矮几之上后，就上前扶起了她。
沈青黛终于见到了人，她迫不及待地发问，“这位大娘是你救了我吗？还有这是哪啊？”
她满心期待地看着这中年妇人，样子像是十分笃定是这人救了她。
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主角跳崖之后，必定会为人所救，区别就在于这救命之人是高人还是普通人了。
看眼前妇人的打扮，救她的应该是个普通人吧。
然而，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倒霉事，注定了她的倒霉结果。
因为这妇人还没开口说话，房门就又被人打开了。
进来的是个年轻男人，似乎没料到她已经醒了，他迈进来的步子停在了半空。
沈青黛与他四目相对后。
⊙_⊙！！！
怎么是他？
那个蒙面人！
怎么他总这么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