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天呐，怪不得他整天戴着副面具，原来长相竟如此丑陋，跟个怪物一样。”一个丫鬟望着前方某处，面带嫌恶地说道。
“听说他还是二小姐在上京途中救下的，二小姐知道他长得这么丑吗？”
“不光人长得丑，行事还如此下作，果然是下等贱民，没见过世面！”有一小厮朝那处鄙夷唾弃道。
“就是，怜玉姐姐真可怜，竟然被这么个怪物给伤了手臂。我方才看到怜玉姐姐的手臂上全是血，太吓人了！”说话的小丫鬟面露后怕和担忧。
一个姑娘家身上但凡添上丁点伤痕，都是不得了大事。
听说那丑八怪本来是想去偷怜玉姐姐的金簪的，结果被怜玉姐姐发现了，他恼怒之下就一口咬住了怜玉姐姐的手臂。
小厮们听到呼救，忙过来拉扯他。
那丑八怪看着瘦小，却凭着股不要命的狠劲，愣是将那几个小厮都打得浑身青紫。
后来小厮们拿来了护院棍，碗口粗的棍子，一棍一棍地打在了那丑八怪的背上，才将他制服。
棠华院里，木棍敲在那人脊背上发出的闷响声，小厮们的叫骂声，回荡不绝，场面血腥吓人。
当时她被吓得躲在一旁，直到看见那小怪物被绑住了手脚，扔在地上后，她才大着胆子走了出来。
可是还没等她走到近前，那人面具下浸着血一样狠厉的眼神就直朝她看了过来。
那一眼，像极了她在儿时故乡山里看见的，受伤的头狼一样，狠绝嗜血。
“那小贱种，打起人来跟不要命似的，混战时，我还挨了他一拳。”说话的小厮，捂着左肩，呲牙咧嘴地说道。
“我听我老家阿嬷说，这人的脸要是长得跟夜叉一样，是不详之兆，是天煞孤星，会给人招来厄运的。”
“会给人招来厄运？怪不得最近我总赌输，都怪这怪物！”
“那还不赶紧将他赶出相府。”
“对对对，叫他滚出去。”
“可是他是二小姐救下的人，又岂是我等能轻易决定的。”
“那人原先一直面具不离身，想必小姐也不知道他竟然长得这般模样，被他蒙骗了去。再说老爷平生最厌恶他人行偷盗之事，这事要是让老爷知道了也饶不了他。现下赵姨娘可在堂前审着他呢，赵姨娘主持相府中馈多年，一直不偏不倚，这次就算知道了他是二小姐的人，也不会轻饶他。”
“那可真是太好了。”众人听闻，皆是拍手称快。
碧云在前方疾走拨开众人，为沈青黛腾出一条路来。
被拨开的小厮和丫鬟们本来还恼怒，谁这么不长眼的瞎挤。
但当他们回头看到二小姐面无表情却隐含着怒气的眼神后，都集体噤声。
“怪物？赶出相府？”清冷空灵的声音中浸透着压抑不住的怒气，“本小姐竟不知从何时起，相府家规中的第十三条，不可妄议他人，竟成了句空话！”
她盯着那些人，挥袖呵道：“还不快让开！”
没想到她只是离开了一天，楚瑜竟然遭此大难。
什么怪物，什么不祥之兆，什么天煞孤星！
统统都是胡扯！
谁能想到一向克己守正的沈灵均的后宅，竟然养了这么一堆乌烟瘴气，只会背后嚼人舌根的废物。
这一切都是谁做的，不言而明。
好啊，赵慧珠，你好的很，趁我不在，你竟敢动我护佑之人！
怒火喷涌而出，丫鬟小厮们被这气势吓得不由自主地分道站开，中间形成一道极为宽阔的通道。
视线一一扫过两侧弯腰垂头的下人，沈青黛一步一步踏着滔天的怒火，迈进了轩正堂。
轩正堂是相府后宅的正堂，此处多用于招待与相府熟识的贵客。因此此处布置的极为文雅自然，大方隽永，却又带着点闺阁女儿家的温柔娴雅之气。
但是当堂前的景象全部暴露在沈青黛的面前时，她却只觉得有一阵寒凉之气透体而过。
堂下，楚瑜被人用两指粗细的麻绳五花大绑地捆着，几个强壮小厮狠狠压着他的肩膀，他的脸在地上被挤压到变形。
在那几人的对比下，楚瑜的身躯更显得瘦弱不堪。
他的身上覆着一袭残破的黑衣，衣上血迹斑斑。
黑发凌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嘴上还塞着破布。
一个小厮拼命地压着楚瑜的头，像是要把楚瑜摁进地心里，“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敢对大小姐和绫秀姐姐不敬。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如此重压之下，楚瑜却一直倔强挣扎地抬头，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某处，嘴里发出像狼一样地低吼暴虐之声。
他的视线终点，一双绣花鞋脚下用力地踩着一块带血的黑色之物，偶尔露出的边角上似乎闪过几道墨色暗云纹。
沈青黛疾步上前，神色焦急冰冷道：“你们在干什么？！快放开他！”
那几个小厮一见是她，手上不由地松了些力道，谁知此时楚瑜却突然朝着某处冲了过去。
在堂下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丫鬟的惊叫声突然响起：“啊!!滚,你这怪物快走开!!别碰我！！滚！！”
那丫鬟脚下狠命地踢着身前的一道黑影，嘴里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样。
那道黑影是楚瑜！
他死死地伏在地上像是在护着什么东西，就这么被那个丫鬟猛踢，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别动！谁叫你踢他的？！谁叫你动他的？！”沈青黛见状急忙上前，眉心含怒，喝住那丫鬟。
那丫鬟被她吓得一抖。
她却没再管她，蹲身对着楚瑜柔声道：“楚瑜，你快起来！别怕，我来了。我回来了就没人敢欺负你了。你快起来。”
她想扶起楚瑜，却发现他像是在躲着她一样，不让她触碰。
他背对着她，头压得低低的，头发胡乱地披散在身前，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像是在护着什么东西。
沈青黛放低了声音，想转到他面前看着他，她道：“楚瑜，你怎么了？是我啊，你看看我。我是沈青黛啊！”
楚瑜听了这话，身体却抖更厉害了。
他扭头，他不要她看到他。
他知道是她来了，她回来了，可是他……他是个……是个怪物啊！
可怕的，丑陋的，像是夜叉一样的怪物。
耳旁似乎还能听到众人的嫌恶与谩骂，那些人在他面前无尽地重复着……
-你就是个克星，你克死了这么多人。
-你怎么长得这么吓人，你这个丑八怪，你就是个怪物。
-天煞孤星，不祥之兆。
-这丑八怪还想偷人家玉簪呢。
-贱人，贱种。
不！
我不是！
我不是天煞孤星，我不会克死人！
我没有偷玉簪！
我不是贱种！
我不是！！
可是，可是她会怎么看我？
她也会信这些吗？
不，我不要她看到我这副样子！
不要看我，求你了！！
沈青黛几次想让楚瑜抬头，站起，却都失败了。
她最后一次将手放在楚瑜的背上时，却发现，很快的，她就感觉到手上传来的一股濡湿感。
她抬起手来一看。
那是血！猩红刺目的，楚瑜的血！！
她豁然抬起头，眼神锐利冰冷，目光像把利剑，直刺面前着鹅黄裙衫的丫鬟，“是你干的？”
那丫鬟接到她的眼神后，心里一惊，忙不迭地移开了视线，求救似的看向后方某处。
顺着她的目光，沈青黛看到了端坐在堂下右首的，沈青蔓。
沈青蔓见她看来，端起手里的茶杯，朝她无声一笑，眼神里却尽是嘲讽得意之色。
她垂眸抿了一口茶水，随手将茶杯置于高案之上，然后才站起身，施施然地走到沈青黛的面前，扬唇一笑：“妹妹为何如此看着我的丫鬟，他背上的伤可不是绫秀弄的。”
沈青黛阖目之后又睁开，一一扫过堂前众人，下人们全不敢抬头看她。
她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不可侵犯的气势，冷若冰霜，眸如利刃。
堂下众人全被这股阵势给震慑住了，各个屏息凝神，不敢动弹。
那几个之前按住楚瑜的强壮小厮，在见到她的利眸后，登时跪倒在地，嘴里求饶道：“二小姐，小的们也只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求二小姐饶了小的们吧。”
“求二小姐饶了小的们吧……”
“你们竟敢如此伤他！”沈青黛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是微微发抖的手却暴露了她的内心。
大堂门前，张昌和赵继的声音相继传来：“小姐，出什么事了。”
“那是……楚瑜？这是怎么回事？”
张昌和赵继刚从马厩归来，一来就看到了这副场面。
沈青黛道：“你们来的正好，将这几个人给我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棍。”
两人都察觉到了沈青黛隐含的怒气，愣了一愣，随后他们便明白了。
两人抱拳道：“是。”便欲上前。
张昌和赵继两人本是沈灵均的护卫，因为武艺高强，便被沈灵均拨给了沈青黛。
相府中人哪个没见识过这两人的本事。
因此那几个小厮在听到沈青黛如此责罚时，都胆寒不已，要是让这两人行刑，他们焉有活路。
而此时，原本一直不动声色端坐在右上首的赵慧珠，终于沉不住气了。
那几名小厮可是受命于她，若是被人打了，她的颜面何存，况且……
这怪物可是犯了罪的，就算挨了打又如何。
沈青黛这个黄毛丫头可不占理。
她整了整衣袖，起身走到沈青黛的面前，刚想伸出手拉着沈青黛，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僵，随即将手缩了回去。
赵慧珠假模假样道：“黛儿，你打他们作甚。姨娘知道那怪……那小子是你救回来的，你不忍心见他伤成这样。但是这些下人们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因为这小子太像狼崽子了，见人就咬见人就打，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如此行事的。”
跪在堂前的几名小厮，听到赵姨娘如此为他们开解，心生感激，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是啊，二小姐，小的们也是迫不得已。谁知道那怪……”
在怪物二字即将脱口而出之时，这几个下人总算还懂得点察言观色，知道沈青黛不喜欢这叫法，便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抬头察看沈青黛的脸色，却发现她的神色毫无变化，依旧冰冷霜寒。
于是，他们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连话音都小了许多：“谁知道那小子突然暴起，将我们打的生疼，小的们这才不得已拿棍反击……”
还没等他们说完，沈青黛抬眸，瞥了一眼张昌：“你们还在等什么？”
张昌领命，“是。”便不再顾及其他，直接将这几人拖了出去，片刻后，堂外传来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楚瑜犯事？
沈青黛冷笑，随后扫过某个缩在角落里的女子。
怜玉是吧！
你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