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机器的轰鸣声让土根从半梦半醒间醒了过来,但手上传来的阵阵的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呻吟了一声。他们来到这工地上已经快一个月了,可是这里干活却比农村家里累多了,土根和了一个星期沙浆,似乎腰也直不起来了,就让长生去求工头,换一个工种。可是谁想到搬起砖头来,开始几天还挺得住,可是一个星期后,那双已劳动多年长满了茧子的手却磨出了血泡。谁让自己吝惜那一块钱,舍不得卖双劳动手套的,等到向长生借了钱买了手套,却已迟了,后来工作时虽有手套保护,却将血泡磨破,不时渗出血水。
    但让土根吃惊的却是那个叫石头的小孩,他虽没有手套护手,一开始就在搬送红砖,却一点事儿也没有,而且体力一点也不输于他这个成年汉子。他很想问问是什么原因,但是不敢说出口。自从石头打了一顿成邦后,他觉得自己突然对这个小孩子害怕起来。尽管石头对自己客客气气,而且也和自己睡在一起,算是比较亲近,而且神情一如刚相遇时的平和冲淡。
    他叹了口气,转头见熟睡在一旁的石头,他睡觉时的样子如引的纯真,这让他想起了在家中跟随父母读书的孩子。而旁边的成邦却也醒了,面色苍白。他身上被打的伤痕也消失了,但是双手的痛楚也让他辗转难眠。他看到那个打了自己的小子,却睡的轻微发出鼾声,心中不竟有些羡慕,这小子,身体倒好,自己这个自小身体壮得象条牛的人也吃不住的苦,他却象个没事似的。他一想起那日血影朦胧中看到凌石不紧不慢的吃馒头的样子,心下就升起一种难言的恐惧。所以他虽然和土根亲近,但看到土根一和那小孩在一起,就躲得远远的。而那次一同来工地打工的人看这凌石也是毕躬毕敬。这倒让长生有些奇怪,但向他们问起这事儿,大家却又吱吱唔唔的,后来听了土根的讲述,颇觉得不可相信。但一同来的人的表现却让他不得不信。所以他对也是凌石很客气。
    长生也觉得奇怪,自己在这工地上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才渐渐习惯了此地伙食,新来的土根与成邦同样难于下咽的食物,这个小孩却甘之如饴,面上不露半点难咽的神情,光看他的表情,只怕还认为此人正再吃山珍海味哩!
    这是一个简易搭起来的住所,三十几个人睡在竹排搭起的地铺上,发出一阵咸鱼一样的味道,冲入土根鼻中,让他依旧有些不适应,他长长叹了口气。但是紧接着听到长生的话却兴奋起来了。
    “好了,今天是发薪水日子了。”
    凌石对于大都市地依然不些不习惯:这里的空气太混浊,这里的声音太嘈杂,这里的人,太冷漠。每当他在还未完工的大楼上眺望远方时,进入眼帘的不是以往在高山上的一片苍黛,而是在灰蒙蒙中大大小小的高楼。但是此时他的真气却奔腾起来,似乎与外界的气息发生了应和。“难道在城市中充满了死气么?”他想起父亲传授自己这第二种功法时所说:你的第一种功法是明亮向上的,具有生命的质感的;而第二种心法却是灰暗,具有毁灭性质的。你要好好的体会,让这二者合二为一。
    但凌石却做梦也没有想到,从未有人如此练功的。他自然不会对父亲产生怀疑,所以毫不犹豫的练了。每当他心中充满了狂暴激情时,那第一次练就的真气却抚慰他那充满了痛楚的经络,于是二种真气就象竞赛似的壮大,充实着他的每一处穴位。而且越来越来奇怪,以前他还有特殊的姿势来运行真气,但是父母死后,他在真气狂暴充斥过经络后,竟能随时流转。不必再刻意修炼。
    此时,凌石才渐渐发觉自己与周围人的有什么不同。他的力气与体质明显好于一般人,而且心灵仿佛游离于肉体之外,看待什么问题就象一个旁观者一样。只是愤怒与焦躁时,却需要发泄出来,那时似乎本能地去体现心中暴戾与怪异。
    他每天登上楼顶,但眼睛却一天比一天看得清澈,仿佛沉睡于身体的力量每日都在觉醒一般。
    大家看到蒋本武的肥脸时,疲累的面上都呈现出微笑。在辛苦了一个月后,把薪水捏天手中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大家一个个排队上前将一叠10元面值的钱握在手中,面上的喜气让凌石也受到感染了。轮到成邦了,他拿到手中,开始笨手笨脚的数起来,凌石看到他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却上前道:“蒋经理,怎么只有三百七十元,不是说好四百元一个月的吗?”
    “你们有百分之七点五是上缴了职工经费,所有你们实得也只有三百七十元,不信,可以问问长生,他去年来时也是三百七十元一个月薪水。”成邦本能就想挥出一拳问候那张突然变得讨厌的肥脸,但看到立在一旁的三个膘悍大汉,只得悻悻的转身走开。而土根亦是面色铁青的接过那出纳递过来的钱。
    轮到凌石,他问那出纳道:“这是多少钱?”
    “蒋经理不是说过了吗?这是三百七十元!”
    凌石接过递过来的钱,放入口袋中,走到蒋本昌身前道:“蒋经理,我不愿缴职工经费,请将那剩下的三十元钱还给我?我想我在这里工作了一个月,没有偷过懒,也没有缺过勤,您似乎不应该扣我的薪水的?”
    蒋本昌一愣,没料到这个小不点居然敢这么对他说话,他虽然出来混了这么长时间,愤怒使他没有考虑过这小孩的表现比一般大人还要超常,本能就是一巴掌挥出。但是触手却不是对方的脸孔,而是觉得肥手落入到了一把铁钳中,他痛得发出一声哀嚎。
    凌石觉得身后的三个大汉朝自己扑来了,但却清楚感觉到这三人要到达自己里还需要一些时间。他飞起一脚,竟将蒋本昌肥肥的身子生生踢飞,倒在一旁,死活不知。然后俯身拾起一块红砖,侧身避开第一个人的扑击,手臂后转,砖头噗的一声正中对方背部,那人哼也没哼,便倒在地上。这时第二个人的拳头已递向了凌石的头部,眼看就打上了凌石额头,却见凌石的额头突然变成了那块可怕的红砖,而且似乎力量不小,于是那拳头便与那红砖来了个正面接触,那人听到自己手骨裂开的声音。他正要挥出另一只拳头时,却不见了对方人影,他待搜寻那小鬼时,剧烈的疼痛却使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惨叫。第三人见那小孩从前二人身前躲过,心下想这小孩身子倒灵活,见到一位兄弟倒地没有如往常打架那样起来,而另一兄弟发出了尖叫。他心中一乱,却见一只红灿灿的砖头向自己极速飞来,而且正是自己的脑袋,眼见躲闪不及,只得本能一抱脑袋,只觉得自己脑袋一晃,点点火热的液滴飞溅,然后粘粘的红色流体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头一昏,倒在了地上。
    那出纳看到凌石面无表情的走向自己,吓得想逃,可是双腿却不受指挥,见凌石伸出双手,本能抱住装钱的文书包,小天一把抢过,抓过一沓钱,却数出三张十元,将剩余的钱放入包中,然后还到不住颤抖的出纳的手中。“别害怕,我又不象你们一样,象强盗一样抢别人的钱。”他又将手中钱细细数了一遍,看看数目不错,然后放入口袋中。
    然后又来到长生面前:“长生大哥,这是我向你借的五十元线,还给我。谢谢!!”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施施然向宿舍,用塑料布包好换洗衣物,这些衣物是他向长生借了五十元钱买的。然后出了工地,茫然向城中走去。
    看着蒋学文粗大的脖子随着呼气声胀大,出纳小高一颗心一下子提到嗓了眼,担心那双大的吓人的手掌一下子扇到自己头上。
    “你是说那小子并没有抢你的钱,只是拿了属于自己的钱吗?”
    “是的!而且那小孩年纪虽小,但是打架的神态就象……就象见了血很兴奋似的,就象文哥一样的。”
    蒋学文心中陷入了沉思。他在道上混了这么长时间,并不只是徒有武力而已,脑袋也被各种的阴谋锻炼得反映敏捷。他挥了挥手,道:“我们一起到医院去看看小叔他们吧!”
    他看到三人的样子,吓了一跳,早先还以为小高为了替自己胆怯找借口,这时才发现对方果然心狠手辣,简直比得上初出道的自己了:小叔的肋骨被踢断了,一个背脊骨裂,一个手骨粉碎,一个头破血流。而依小高所说,却是一个照面就被击伤,而且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这件事得赶快报告虎哥!”这是蒋学文的第一个反应。
    虎哥的名字中并没有个虎字,但因他来自东北,刚上道时人称东北虎,后又见他左眼上有块白斑,就送了个外号叫“白额虎”,但他却很反感这个浑号,但是青龙帮的许子龙的人却无所顾忌的叫嚷这个名字,于是这个名号渐渐也成了他的代号,本名反而不彰。
    “学文,我早跟你说过,在哪儿找食,就别在哪儿拉屎。现在工地进度落下,更是不能让那些打工者离开。早叫你别刮那些苦命人了,你别忘了,我跟你也是外来的流民,只不过敢打敢拼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本来工地一块一向是你负责,我从来就没说什么,现在却出了这么大岔子,传了出去,还不让青龙帮的那帮小子给笑死了。”
    “叫兄弟们找出这小子,不过别轻举妄动。这小子年纪虽稚,行事如此利落,可别又让白虎帮丢丑。”蒋学文听了虎哥的话,心中却升起一股嫉妒之意,自己跟了虎哥这么久,可从来没见过虎哥这样夸奖过一个人。
    “什么?一个小孩打了白额虎的四个手下,而且活儿干得漂亮,这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许子龙听到手下的报告,一向阴沉的面上倒浮现些笑意。
    “派人探探这小孩的底,一下子打倒四个成年男子,可不简单。”
    凌石却不知道自己已成了hj市黑道两大龙头的密切关注人物。他浪费了几天,走了几条大街,终于在一家大型商场旁边一个小饭馆里找了一个活儿干。这儿的那个大师傅兼老板手艺不精,生意不昌,话儿倒多,一个劲儿的叫凌石干这干那,弄得凌石身上那股大葱大蒜味儿自己闻着都觉得难受,别人更是退避三舍。
    凌石觉得如果再样干下去的会让自己终身也洗不去那股大蒜味。凌石干了半个月,渐渐明白这个大型购物商场北面有个批发零售市场,来往的商贩挺多的。老实说,这个大师傅的手艺真是不如自己吹的那样了不起。炒的菜让凌石都大摇其头。不过他面对的客人只是那些来到大都市购物打货的人,这些人来来往往,只是图个方便,讨个饱肠饱肚,却也不计较这儿的食物的味道其实是极差的。
    “喂,石头,我管吃管住,一个月300元钱可不是让你闲着的。那几个盘子赶快洗出来,听到了吗?”这个老板一向没有请帮手的习惯,只是他那个瘦里八叽的干枯老婆在这儿打下手,可是最近这个免费小工却生起了病,大老板一时忙不过来。当凌石一来见工,就正式上班。这两个星期让凌石觉得比在工地干一个月碜人。
    冬日的残阳落在凌石身上,此时店中午时来客高峰时期已过,终于能偷闲片刻。他望着街上行人匆匆,对面商场人来潮往,突然心生要进去看一看到底是怎生光景。
    他的目光落在形形色色的人潮中,看到有的人悠闲自在,有的人却行色匆忙。他发现一个奇怪现象:悠闲的人大多衣着光鲜,而匆忙的人中,有衣着整齐的都市上班族,也有穿着朴素的外来人,还有些在寒风中身着破衣乱衫的乞讨者。大家互相之间冷漠的擦肩而过。
    “这就是大都市的人情冷暖么?人们穿的、吃的是胜过我们村中百倍,可是却没有我们村好。”这是凌石心中所想,他正要步入购物中心的大门,突然一阵嘈乱声音响声,他心中的警觉本能升起,连忙让在一边。
    这时他被一声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声音就象原来村中过年过节放的鞭炮一样。“这是枪声么?”凌石心中马上升起一个念头。却见周围的人都见机的趴在地上。有的还找了掩护。小天见身旁有个柱子,于是立于柱子后面。
    只见二个面上蒙着丝袜的人背着两个大包,飞快的冲了出来。这时有几名身穿制服的人冲了出来,手中居然拿着枪。二人跑到凌石所在的柱子时,一声枪响,其中一个蒙面者一个踉呛,凌石瞧得仔细,那人却是腿上着了一枪,二人马上从伏地的人群中抓住二人,那些保安一呆,却再不敢乱开枪。
    “马上退开,放下枪,不然我们杀了这俩个小妞。”
    凌石见到被劫持者的二人一个与自己年龄仿佛,另一个却比自己略大。面上的惊恐之色却掩不住秀丽的容颜。那个年纪较小的不停的挣扎,那个劫匪用枪把狠狠在她面上一砸,那俏脸上立时肿得老高。这人的暴行立时让凌石心下大怒。
    他脚下在石柱下用力一蹬,借力增速,闪电掠出,那人待觉出不妥,却发现自己持枪的手陷入铁钳之中,紧接着眼前的出现一只由小变大的拳头,脑中轰的一声,便昏了过去。
    凌石顾不得看倒在地上的女孩,身形冲到另一劫匪的身前时,见到的却一管黑洞洞的枪口。枪声在耳边响起,凌石觉得声音极远,却又仿佛极近。他看到自己的脚已踢在了对方的手腕处,身体本能的想躲开迎面呼啸而来的子弹。他能清楚感到对方的腕胄折断的声音,接着自己才注意到自己胸腹间上冒了一道血箭,耳际还响起了一声尖叫,身子从半空中坠于地下。
    “怎么感觉到身体应该能让开那飞掠过来的子弹的,可是怎么还是被击中了。”
    凌石觉得自己漂浮在半空中,周围的一切变得游移不动。他极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也不能够,仿佛陷入了最深的梦魇之中。但偏生却对周围的感知却又清晰无比。
    “易医生,他的状况怎么样?”这个声音却是成年男子声音,语音中自有一股让人敬畏的气势。
    “这可真是个奇迹。这小孩子的身体恢复的极好。杨先生,他被伤到了肺动脉,但是我们打开他的胸腔时,却并没有见到大的出血,似乎他的血凝素与寻常人不同,再就是恢复的速度也称得上医学上的奇迹!我临床这么多年,可从未遇到这种事。”
    “小桐,我问过了旁边饭馆的老板,这孩子在那里打工,听老板说他孤苦伶仃,自己养活自己,我想等他好了,就到我们家住,你不是老说要个弟弟的么?现在就有了个弟弟。”
    一个娇嫩的声音道:“我可不要,这个人浑身臭死了,来这儿那么长时间,还有这么大的味儿,以后说不定也除不去这个味儿。我可不要每天闻这个味道,难闻死了。”
    “小桐,别这样说,他可救了我们二人。”一把温柔的声音响在凌石耳边,却让凌石想起了那个让自己惊鸿一憋的温柔面庞。“他一个小孩,自己养活自己,可真不容易!”
    “小桐,看来我把你宠坏了,知恩图报作为一个起码的道德操守,你怎么能只想到你自己。”杨先生道:“告诉你,这个小孩的作为就是大人也未必能作得出,孩子,你还小,可是这个叫石头的小孩却如此出众,你怎么……唉,总之,这些年,我把你宠坏了。不过,这孩子我一定要领回家。”
    “我不要这人到我家,我不要,他臭死了,我不要,我不要……”高亢的声音反倒激起了凌石的傲性。“谁在乎要到你家去了。”当下了放弃了睁开眼的打算,只是静静的提气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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