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周三,晨六点,宋心愈被从窗帘缝中倾泻进来的阳光叫醒,眼眸轻启的瞬间,大约是做了噩梦,紧抿的嘴巴有些苍白。
眨了眨眼,清醒过来,后知后觉是做了一场噩梦,逐渐露出微笑来。
打了个呵欠,眼睛闪着亮晶晶的朦胧,又不舍得起床似的抱着枕头又蹭了蹭。
清晨微红的脸颊,仿佛初春的少女,隐约散发着美好的芳香。
终于,还是抬手按下手机里的音乐播放键,蓝牙连接的小音箱响起一段木吉他声,是文艺歌手钟立风的《黑鸟,你在哪里》,单一纯粹的声音轻吟浅唱着:
行走于旅途,而忘记行走。
沉醉在书中,而忘记了书。
掉进去梦中,而忘记了梦。
投入到爱里,而忘记了爱。
……
这天,宋心愈没有咕噜咕噜地滚下床在毯子上做清晨的拉伸,而是抱着膝盖,发呆地听着音乐。
这段时间见到的陌生人实在太多,梦里面已经接连三天都是她一个人被挤在浩瀚人群中,踉跄地跑一整个晚上,撞到那些人身上,又响起他们似不怀好意似嘲讽的笑声。
白天的慌措不安,俱不遗巨细地反射在无意识的梦里。
太累了……
应该开始闭关……
程倩不要约她吃饭了……
殷柔不要总给她打电话了……
那位戴着大金链子的社会人胡松,千万别跟她来谈拆迁协议了……
还有那位她总觉得有点儿表里不一的拆迁老板时沐阳,千万别来送围巾了……
宋心愈双手合十地祈祷着,好想今晚能一夜无梦地睡个好觉啊。
两个小时后,宋心愈整理好情绪和房间,吃完早餐,用力地抻了抻胳膊,活动活动手腕,准时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和数位板,准备工作。
这时手机微信的提示声忽而响起,宋心愈似是知道消息来自于谁,脸上未有丝毫诧异,不急不慢地拿起来看,消息来自于主编,她轻轻弯起嘴角。
主编:小鱼,上周约的新一话怎么样了,今天能交稿吗?
宋心愈回复道:能的,放心吧主编。
主编:辛苦你了,如果觉得时间紧,可以分担一些给助理,别自己一个人扛。有困难和我说,我帮你沟通。
宋心愈回复道:好的,谢谢主编。
主编没有再发来微信,宋心愈将手机的网络连接关闭,心道只要今天没有人打扰她,交稿就绝对没问题。
努力工作,准时交稿,对她来说,生活只有这一件事,总不能连这件事都做不好吧。
**
同一时间,八点钟,时沐阳正躺在余塘家别墅的一楼沙发上睡觉。
枕着白色的枕头,身上搭着三分之一的蓝白相间的空调毯。
倒是比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有规矩,并未只穿一条平底裤,而是穿着黑色西裤和白衬衫。
时沐阳头发毛茸茸的,往时在亲朋面前的嚣张和在非亲朋面前的绅士温和全部消失,只剩下平和的安静的乖巧。
但随着一阵铃声嚎叫似的骤然响起,时沐阳瞬间破功,睁开猩红的眼睛摔着枕头怒喊:“余塘你是不是给我手机充电了!”
一身居家休闲装温和的余塘,俯身将手机递到时沐阳面前。
余塘笑说:“你不充电,我自然要帮你充了,有什么问题么。接吧,日理万机的时老板。”
时沐阳恨声恨气地接过手机,看到屏幕显示是胡松,气得接起来就低吼道:“祖宗!二大爷!我刚睡了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
胡松却声音严肃道:“沐阳,那辆甲壳虫车被人给砸了,是不是你干的?”
时沐阳戾气顿消,看了眼余塘,做了个去阳台接电话的手势,走过去随手关上门,淡道:“就是我干的,怎么了。”
胡松气道:“你他妈的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时沐阳扯着衬衫领子漫不经心地说:“天是宇宙,地是地球,我怕什么。宇宙能塌么,地球能裂么。”
胡松问道:“你砸了这个甲壳虫,你还能每辆甲壳虫都砸么?!”
“为什么不能。”时沐阳淡道:“有多少砸多少,就算劳斯莱斯我也砸。”
胡松:“可别砸了,再砸就鱼死网破了。”
时沐阳反问:“我怕鱼死网破么?”
“你倒是不怕鱼死网破了,你不怕旁边的水草跟着遭殃啊?”胡松语重心长地说:“沐阳,你听哥一句劝,这事儿……”
“听不了。”时沐阳轻笑着说:“哥啊,你什么时候见我听过劝了?可别来当他的说客了,我没让你去给我砸那辆车,就是不想让你掺和进来。得了,就这样吧。”
“你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掺和?!”
时沐阳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时沐阳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背影清冷萧条,肩膀有些发抖,似是气,或是……
余塘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去,轻道:“喝……”
时沐阳转过身来,嘴里打着呵欠,满眼困倦的呵欠泪,脸上哪有半分气愤,而是满脸欠揍样儿,从余塘手里接走热牛奶仰头喝下去,又困又满足地吩咐道:“饿了,去给我做早餐。”
余塘:“……”
“我是你长辈。”余塘扶着额长叹道:“我是你小姨夫。”
“我还是你媒人呢。”时沐阳大喇喇地往楼上走,“要不是我,你能认识我小姨么。再说长辈照顾晚辈不是天经地义么,去吧,煎蛋我要糖心的。”
时沐阳径直走向余塘卧室里的浴室,余光床头上挂着余塘和他小姨的婚纱照,比他妈小十来岁的小姨脸上难得没有精明之相,取而代之的是小女人的温柔。
时沐阳摇头啧啧了两声,心道也不知道男人更善于伪装,还是女人更善于伪装。
时沐阳进了浴室哼唧哼唧半晌,再出来时腰间围着浴巾,湿漉漉的头发向下滴着水,肩宽腰窄,身材精壮,未擦干的水珠儿沿着胸膛向下滚落到浴巾里。
时沐阳看了眼全身镜里的自己,甚是满意地吹了声口哨。
心道这男人可真他妈的帅,以后他的女人可真是有福气。
时沐阳一脸嘚瑟的拉开卧室的衣柜门,随即愣住。
衣柜里面全部是男人的衣服,都是余塘平时讲课时穿的浅色系盐系的衣服,仅有两套西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女人的衣服,时沐阳扫了一眼床前梳妆台,也没有任何女人的化妆品。
时沐阳匆匆扯了件白色短袖,浅蓝色衬衫,一条粗麻的直筒裤穿上,一身清爽却面色沉重的下楼去找余塘。
“上回我来你家找你去跑步,大早上六点你穿着白衬衫和西裤,”时沐阳大步走向开放式厨房前煎蛋的余塘,扬声问道,“那天你本来打算干什么?”
“哦,那天上午十点,”余塘转过身来,看到时沐阳穿他的衣服愣了一瞬,随后将糖心煎蛋递给时沐阳,轻描淡写地说,“和你小姨去民政局办离婚了。”
“离,离了?”时沐阳端着盘子目瞪口呆道:“不只是吵个架么?怎么就离了?”
“单纯吵架我能总去你那儿喝酒么。”余塘笑笑说:“放心,你小姨夫还是你小姨夫。”
时沐阳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沉默下来。
余塘上下打量着时沐阳,眼睛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半晌,余塘点头道:“你穿这套衣服挺好看的,没事儿少穿你那西服三件套,太让人有距离感了。”
时沐阳怔怔地问:“我小姨有外遇了,还是你有外遇了?”
“都没有。”余塘叹道:“情投意合容易,趣味相投难。初识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婚姻里三观冲撞。撞着撞着吵了,吵着吵着哭了,哭着哭着分了,就是这样。”
时沐阳还是有些怔忡,余塘笑道:“看来你很久都没去你爸妈那儿了,姐和姐夫都知道,我以为你也知道。对不住啊,让你受这么大的打击。”
时沐阳转身朝外走道:“头疼,我去吃买点儿药。”
余塘歪头问:“头疼么,我这儿有药箱,什么药都有。”
“你这儿没有。”时沐阳头不回地说:“哪儿都没有。”
余塘在他身后了然道:“哦,只有你那个小美好有药是么。门口有双新的布鞋,穿那双吧,别穿皮鞋了。”
**
一个半小时后,穿着余塘衣服和布鞋的时沐阳站在龙湖小区里宋心愈的家门前,手上拎着一只白色礼物袋,里面装着宋心愈的绿色围巾。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抬手轻轻敲门。
宋心愈正在为接吻中的男主女主上色,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了一般,心脏咚咚咚地重重跳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有人敲门,起身去开门。
“啊。”宋心愈看到门外站着的时沐阳顿时一惊,再看到没有穿西装反而是白短袖,浅蓝色衬衫,和一条粗麻直筒裤时,有瞬间的怔愣,然后马上红着脸低下了头。
她今天穿的也是一件白短袖,和一条粗麻直筒裤,心道怎么这么巧,简直是龙凤胎穿搭……
时沐阳看到宋心愈穿的白短袖,粗麻直筒裤,心道可真巧啊,简直是情侣穿搭。
她还扎起了头发,露着她精致的五官和红彤彤的小脸蛋儿,时沐阳看到她的羞涩样儿,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时沐阳笑着将礼物袋递给她,“我给你发了微信,说来给你送围巾,可你一直没回复,本来想等你回复我了再过来,但我下午还有事,就冒昧地上来了。”
“啊,我手机没,没连网。”宋心愈低头接过去道:“谢,谢谢。”
时沐阳半倚着门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歪头说道:“杨勇是心梗,做了三个支架,快出院了。”
“杨,杨勇?”宋心愈一脸迷茫。
时沐阳解释道:“那天在餐厅里,你救了的那个人。”
“啊。”宋心愈恍然大悟道:“哦,哦,平,平安就,就好。”
时沐阳继续问道:“胡松联系你了吗?协议谈的怎么样了?”
“没,没联系。”宋心愈站在自家门口都有些不自在了,忽然想起昨天婆婆说的话,垂着脑袋说:“谢,谢谢你们,帮我家门,门口的坑,填,填上。”
“不客气。”时沐阳温和道:“举手之劳而已。对了,程倩有帮忙给你推销你的油画吗?”
宋心愈穿着白袜子的两只脚不自觉地互相踩来踩去,心道怎么这么多问题你什么时候走啊啊啊我还要画画啊啊啊……
“没,没有。”宋心愈摇头说:“她经手的都,都是,大,大,大,大艺术家的。”
时沐阳听宋心愈反复说的“大”这个字,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又很快收回不文明歪心思,笑说:“那么不介意让我看看吧?我认识一些比较年轻的藏家,或许会喜欢你的油画。”
宋心愈心里一百个介意,可是一时间,又找不到委婉拒绝的话。
宋心愈只好硬着头皮让开路说:“那您,您,您请进。”
时沐阳甚是有礼貌的脱了鞋,弯腰将鞋放在鞋架上,从鞋架上取下一双宋心愈明显为婆婆准备的老年人拖鞋穿上,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跟在自己家似的。
时沐阳负手走进宋心愈的暖窝,走了两步,又回头对宋心愈说:“别关门,开着吧,我看看就走。”
宋心愈本正站在门口正犹豫着关不关门呢,听闻时沐阳的话,悄悄松了口气,小心地将门推开到最大。
看到宋心愈小动作的时沐阳抿嘴笑了,心道这姑娘可真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傻子,你开门开到最大有什么用,男人都进屋了,怎么可能看看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