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虽说是同紫桓一道出的门,但共飞了一程之后,为了节省时间,紫桓同玄武直接去了西界,而瀛若则回了太庈。
瀛若心里其实极想跟他一道去看看,但到底也分得清轻重,既然师父要她回太庈,她便乖乖回太庈吧。
师父鲜少如此兴师动众,今次既叫了她又请了紫桓,想来是顶要紧的急事,瀛若心间其实很是好奇,很想问一问那位净墨的来历,可惜来的路上紫桓同玄武一直在议事。
她隐约只听到,那位被唤作净墨的仙者目前在西界,属于魔族的地盘,大约师父一人无法将其救出,所以才来向紫桓求助。
熙云虽是天庭亲封的上仙,可是一向生性淡泊,鲜少与天庭有什么牵扯,所以在遇见困难的时候,并没有把希望放在天庭,或许在她看来,求助于紫桓,更加有希望一些。
听了紫桓与玄武的话,见到他们肃敛的神色,瀛若纵使还不知净墨,却也能明白他的重要性了——这一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仙者,否则怎么会令尊上与玄武一同出马呢?
到了太庈的上方,两人简单的道了声别,瀛若乘云慢慢落下,但见太庈依然平静。
原来为了避免弟子们多想,师父并未向别人交代自己的去向,而是留了一封简单的信给她,只叫她好好看守太庈与天池,自己会很快回来。
身为太庈弟子,又是师姐妹们之中第一个可以学成出山的,瀛若觉得自己责无旁贷,便留了下来,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
只是,师父虽然交代说自己会很快回来,可似乎事情办得并不是十分顺利的样子,而不只是她,连尊上与玄武,也一时未见回来。
瀛若有些后悔,好不容易回了趟东海,她该顺手取一只七彩螺送给紫桓的,如此便可以时时与他联系了,总好过自己牵肠挂肚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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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众人几乎都知道,自打从昆仑山思过崖回来后,卉鸾公主行事较从前低调了许多。
以前常常能见到她出现在各种宴饮的场合,跟在天后身边,十分的趾高气扬,而现在,她却甚少出门了,整日不过留在天后宫中,默默帮着天后料理宫苑。
——说来也是不易,她原出身青鸾一族,但幼年之时,父母便皆因变故神陨,而身为姑姑的天后见她可怜,便将她养在身畔,所以时至今日,她只有天后可以依靠,不回天庭,又能去哪呢?
虽说在昆仑思过崖受过罚的仙者,大都不能重返天庭的,但天后整日一番于心不忍的样子,而东海一时也无人来找过茬,于是乎天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说什么。
观察过一段时间后,天庭众人得出了一个结论——经历思过崖那艰苦的十二年,卉鸾公主成熟稳重了许多。
然而事情的真面目,或许从未被看透……
今日恰逢天后外出,卉鸾仍躲在宫中。
忽然一阵脚步临近,一声素色的卉鸾抬眼,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婢女。
那婢女双手托着一个木盒,恭敬道,“公主,您要的盒子,奴婢从紫宸宫为您取出来了。”
卉鸾伸手接过,随手放在一边,颇为客气的道,“有劳你了。”
婢女道了声“不敢”,便规矩的退了下去。
而卉鸾依旧淡定的做着手头的事,待左右无人之时,才将那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珠子,乍一眼看上去,与普通夜明珠无甚区别,但使出她独有的法术后,便看见了珠子的真面目。
——那珠子乃是水玉般的透明色,当中翻涌着一屡屡云雾状的气息,犹如大雨将至前的乌云,无端叫人心惊。
卉鸾将其看了清楚,忽然嘴角一歪,目中露出阴鸷的光,这与她在外人面前的神色截然不同,此时才是真正的她。
只可惜,并无人发觉。
她哼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由仙者心魔而生的戾气,果然非同凡响。二表哥啊二表哥,你果然不负我所望。”
不错,这珠子真名唤作“聚玄”,乃是一颗来自魔族的珠子,它能收集世间一切戾气,转化为魔力,借以提升摸者的修为。
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卉鸾快速将珠子收好,转瞬之间,面上已经不见方才的神色。
她心中大定,一旦生成心魔,仙者便不再纯粹,修为越高,心魔越强,所产生的戾气就越有价值,秦珝法力高深,从他身上所得到的戾气,自然不可限量。
她将这魔珠用法术包裹,藏于紫宸宫隐秘的地方,这一步,可真是做对了,不过几年的时光,里头的魔气,足以抵挡她在思过崖被削去的魔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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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宫。
随着一阵脚步声,观言入了书房,眼见秦珝正凝眉看着书,顿了顿,躬身道,“君上……”
秦珝嗯了一声,“何事?”
观言垂首道,“方才天帝又问起了浑夕山降雨一事……”
秦珝方将手中书卷放下,想了想,凝眉问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虽未点明,但观言又岂会不知他所说是谁?忙回道,“听闻前几日东海龙君大寿,瀛若公主回了东海……”
话未说完,听见秦珝问,“北极帝尊也去了?”
观言点了点头,想了想,解释说,“东海与岫极宫此前并未有什么联系,今此大约因为上回瀛若公主落入了寒渊,被北极帝尊搭救一事,东海龙宫特地像岫极宫发了帖子。”
秦珝闻言又回想起那一段,叹道,“那件事事出紫宸宫,说来,还是本君得罪了他们……”
早在太庈法会之时,那个目光清澈的小仙子便跃入了他的心海,他原打算待她出师下山,再去东海提亲,只不过一百来年的时光,很快便会过去的,而且以他的身份与品貌,东海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最重要的是,那时的他以为,瀛若也是喜欢他的。
却没料到,谎言一旦被戳破,却迎来这样的结局,不止东海龙君对他冷言冷语,连瀛若,也将他视作陌生人……
不,或许在她心里,他甚至都比不上一个陌生人,回想那日,她来紫宸宫,言语犀利,简直将他视作仇人,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在她心里,尚抵不过凡间一个卑微的生命……
他正怅然,忽听一旁的观言又道,“有件事,臣还要向君上禀报……”
他道,“说。”
观言躬着身,“那个,臣今日无疑探听到,原来前些时日,北极帝尊去了凡界历劫……”
“历劫?”秦珝眉间一皱。
观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续道,“不仅如此,臣还听闻,北极帝尊历劫的地方,正在浑夕山下……”
话到此,不用再说,秦珝也懂了,心头一沉,一种无名之火重新生了出来。
紫桓,呵,真没料到,竟又是他!
他从桌边立起,吩咐道,“去东海。”便抬脚要走。
观言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将他一拦,“君上,瀛若公主现在并不在东海,听闻东海龙君的寿宴一结束,公主便原回了太庈山。”
“那就去太庈,现在就去!”秦珝扔下一句话,带着心间翻涌的怒气,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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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们到底长大了许多,师父虽然几日未归,但太庈门中秩序还算井然。
因师父在留下的信中提及,叫瀛若守护太庈天池,而其余弟子们,皆要听她安排,所以这几日以来,师姐妹们对她言语间不乏恭敬,就连从前从不叫她师姐的四师弟雷英,每每见到她,皆是十分客气的俯首唤道,“师姐。”
毕竟长了些岁数,瀛若也客气的点点头,唤道,“四师弟。”
年岁渐长,稚气褪去,终有一天,他们都会出师下山,承担各自的使命。
这日天气晴好,太庈山下,芳草萋萋。
又仙侍来禀报,说山门外来了天庭侍者,瀛若理了理衣装,出门去查看。
却未料到,来人竟是秦珝。
瀛若稍感意外。
不过知道了沈桓既是紫桓,没有因为那场大火而无□□回,她的怒气比之前稍微和缓,此时便尽力先放下旧账,先问道,“二殿下忽然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眼见她没有如上次一样对他瞋目切齿,秦珝心间暂缓,也尝试着心平气和的同她说,“听闻你已学成出师,恭喜了。”
她淡淡笑了笑,“多谢殿下,殿下此来,仅是为了说这句话?”
秦珝并不答,只是环顾四周,问道,“你师父呢?”
她答说,“师父有事外出,叫我暂且看守太庈,如若殿下是来办公事,暂且交代给我便好,等师父回来,我一定会转达。”
她话中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不留余地,秦珝心中微凉,终于开口道,“我不找你师父,只是有事要问你。”
瀛若这才看向他,“殿下请讲。”
秦珝道,“还记得你我初识,那时气氛颇为融洽,但时至今日,居然变成了这般,实在令人唏嘘,我知道,一切症结的起源,还是因为我那时候不够坦诚,含糊了你的问题,我承认我的确是有私心,如若能重来一次,我绝不会那般抉择。”
这番话说得还算坦诚,瀛若心间缓了缓,也诚恳道,“其实就算知道了那时在北海之滨救我的人并不是殿下,我心间除过失望,也并未什么怨恨,毕竟那时也是殿下出手相助,才使我与师妹顺利回到太庈,殿下对我,一直是有恩的,我记得。”
眼看交流还算顺利,秦珝信心大增,续道,“罢了,既已过去,多纠结无意,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一句……你可愿与我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瀛若皱起眉来。
秦珝道,“我对你的真心,不输于任何人,我知道你或许对天庭有所介怀,这不是问题,我可以为你在别处另建行宫,咱们不回天庭便是,你也不必担心别人来扰……”
“殿下且慢。”
听到此,瀛若终于听明白了,遂赶紧阻止道,“殿下误会了,我早已心有所属,此生不会更改,您也实在无需如此,还请殿下早些收心,另择他人吧。”
另择他人?
秦珝心头一沉,冷声道,“该收心的不是我,而是你!你为何这般执迷不悟,我早就说过,你与紫桓根本命中无缘,你为何偏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声音忽然凌厉起来,态度来了个大改变,完全不似方才讲理的模样,瀛若直觉他实在有些喜怒无常,皱眉问道,“殿下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珝却是不答,进一步吼道,“我说过的,他注定与你无缘,你难道非要等到遍体鳞伤,才肯相信我的话?”
面前的人眼中布满血丝,一副极为恼怒的模样,瀛若诧异至极,顿了顿,道,“我也说过的,我喜欢谁,这是我自己的事,殿下若非要纠结此问题不放,那我们实在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她转身想离开,却又被他吼住,“站住!你今日不想谈也要谈,此事容不得你再推脱!”
听他如是说,瀛若重又回过头来,气愤道,“我推拖什么了?我喜欢帝尊,帝尊也喜欢我,这是我们二人的事,原本不欲道给外人听,可殿下却偏要纠结在此不放,实在匪夷所思!两情相悦天经地义,何谈什么命中无缘?尊上对我如何,我比殿下更加清楚,他是宁肯牺牲自己,也绝不会叫我受伤的人!”
语毕,只见秦珝脸色难看至极,眸中风云翻涌,似在酝酿风暴一般,片刻之后,他才咬牙道,“好,你硬要执迷不悟,看来我也帮不了你了,此事暂且搁在一旁,现在你与我来算一算浑夕山私自降雨的那笔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