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白骨看来越觉不妥,这花**惯会拉拢人心,不知不觉间便能叫人心生好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简直练得出神入化。
    众人见前头走路的白骨停下,以为他有事要说便止了话头不再继续下去。
    白骨目光对上走在与众人中间的秦质,冷淡道:“我们接下来路途艰辛,恐怕无法与这位公子继续同路,这林子中的迷障已不再有危险,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便就此别过罢。”
    林中一静,刚头和煦的氛围一下被打散得干净,秦质还未开口,邱蝉子抓住机会就与白骨作对,直阴阳怪气讽刺道:“白公子可真是无情无义,有用的时候一句不言,等用完了便随意抛开,好是不要脸皮的做派。”
    “我们公子好心好意带你们出客栈,却遭这般怠慢,你为人好是不知好歹!”褚行只觉气恼不休,正要上前去白骨较量一番,却被一旁的楚复拦了下来。
    话语刺人,白骨权当作充耳不闻,只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质,一副只等他走的做派。
    秦质从未受过这等不礼遇,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会让人心里不舒服,而他似乎没有一点感觉,面上温和不减,涵养极好回道:“白兄自然有白兄自己的考量,既如此我们便只能有缘再会了,这处林子极大岔路又多,你们多加小心。”言罢,便带着褚行楚复二人先往另一头方向走去。
    邱蝉子本就不乐意听白骨的,这般时候自然抓住机会教唆分离,“秦公子,莫要理会此人,我们几人与你一道走,总比成日看着某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只把自己当回儿事来得舒服。”
    话音刚落,邱蝉子一步还未踏出还未落地,便听剑出鞘的细微声响,他微微后退一步,前头是一把半出鞘的剑,离他脖间只差一张薄纸的距离,几根灰白掺半枯燥杂乱的发丝被剑一碰即落。
    蛊一忙靠近自家长老,看着白骨神情极度戒备。
    而鬼十七已然悄无声息拔剑出鞘盯上了蛊一。
    势头变化不过几息之间,秦质看向白骨,视线慢慢落在他身上,眉眼较男子略显秀气,像是没有长开的少年模样,眉间的朱砂痣极为醒目,极为出众的相貌,可惜太过男生女相,缺了男儿气慨。
    简臻两边都不帮,站在一旁漠不关心。
    林中的鬼花脱离枝桠,慢慢掉落下来,如同一个个缩小的头骨,掉落在身上又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地。
    邱蝉子看着眼前的剑,三角的眼阴阴沉起,面色阴厉,“好啊,回去后我看你如何解释这一遭!”
    白骨眉眼淡漠,面色平静不起半点波澜,刀锋慢悠悠一进,轻描淡写狂妄道:“此行一律唯我是从,我让你走你就得走,我让你留你就得留。”
    邱蝉子面皮微微抽动,“你最好不要栽在我手里!”
    白骨闻言嗤笑出声,她看着邱蝉子忽微启唇瓣,缓吐几字,“不走吗?”又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秦质,神情淡漠,语调透出几分威胁。
    “大胆竖子,胆敢放肆!”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褚行拔剑而起,飞身跃向白骨,提剑还未挥下,便被秦质一声截住,“褚行。”
    声音隐含威慑,褚行忙一个翻身,收剑入鞘,瞪了一眼白骨。
    秦质看向白骨,面色和煦,眼里的温和有增无减,薄唇微启,含笑慢道了一句,“告辞”才转身离开。
    这般刻意敌视为难,还能面含笑意半点不恼,光心思就不知比寻常人多出几番,白骨心中越发排斥。
    三人行渐远消失在于林子深处,白骨收剑回鞘,转身头也不回往另一处方向行。
    几人皆跟上,邱蝉子与蛊一相视一眼,那眼神比索命的厉鬼还要阴毒三分。
    一行人越行越阴冷,中途没一人开口说话,场面冷得压抑,林中的头骨花越掉越多,落满了地,一脚踩上去发出一阵珍嘎吱声,在寂静的林中越发诡异。
    没走几步,就见不远处一道光闪过,白骨走近一看,是昨日大汉抗着的大刀,一旁一具干尸,衣着与那大汉一模一样,可如今像是被吸干了血一般枯萎了。
    众人见状越发沉默,再行几步,枯尸遍地,一颗颗头骨花掉落肩头,从身上滑落而下,隔着衣物滑过皮肤,莫名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简臻上前一步,蹲下细看,皆是一样的死法,皮包着骨,里头的血肉像是被抽干了,“这林子没这么简单。”
    一句话落,众人皆神情肃然,林中无光无风,却突然起了些细微的沙沙声。
    “几位快往这处走,这林子有大古怪!”楚复扬声急道。
    众人闻言回头一看,刚头离开的三人又返回这处,像是特地来提醒他们,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地皮上一处如蛇扭动,像他们快速袭来。
    白骨眼眸微动,手中剑紧握用力一刺,地上的血流如注,那东西一下缩了回去。
    一息之间,地上一时飞快钻来数十条与刚头一样的东西,如巨蟒一般从四处而来,待到面前突然破土而出,定睛一看竟是树根模样的东西,却极为灵活,扭动如蛇。
    远处十人环抱的大树,一旁小树枝桠摇动,似妖物现人间。
    三宗再没有功夫勾心斗角,以最快的速度往后退去,沿途施毒施蛊自保不及。
    秦质见状微一敛眉,朗声道了句,“来我这!”言罢,抬手咬破手指,用指间血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上画了一道符。
    好在她有个老主顾,是和济医馆的学徒,每每都会在她这一家拿货,一拿就是全部。
    这学徒长得不像个学徒,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风度,像个贵家子般好看,头先来买莲子的时候就认准了白白,采莲女们私底下皆传这学徒瞧上了白白。
    可白白却不觉得,这个人看她的眼神还没有看莲子的时候多,且眼神端正得很,便是看她也是清澈的干干净净,半点没有那些登徒子的邪意杂念。
    再者,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替人莲子剥出来的采莲女,这人一看便是怕麻烦的人,想是看准这点才一直在她这处买。
    待到白白撑着竹竿,在湖中间绕了好几个圈,歪歪扭扭撑着舟,带着一舟的莲蓬到了岸边,青年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头帽,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抱歉道:“久等了,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特别晃眼,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发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灰蓝色衬得那手越发皙白修长,“擦擦罢,日头太毒,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发出叮咚声响,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
    白白顺着那手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澄,这人长得极好看,便是现下这么毒的日头,岸边也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采莲女不时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确实好看,便是不笑时眉眼也似含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夏日偶然闯入仙境,骤然见一浓绿深潭,湖边古树繁花盛开,缓缓飘落,潭中水清澈见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泽泛透明青绿,越深处见蓝,一见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随意擦拭了额角,又递回去还给他,丝毫没有姑娘家该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人家的觉悟。
    眼前的人也并不在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收进了衣袖,俯身抱起轻舟上的莲蓬,“去前头阴凉处剥。”那语气像是习惯了吩咐人,让白白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岸边的凉亭里,青年将手中的莲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凉亭的石椅上乘凉。
    白白忙上前开始小心地剥起莲子,纤细的手指翻转轻捻,灵动成画,她现下越剥越熟练,比之前笨手笨脚的时候快了许多。
    待她将莲子一颗颗剥出,用纸包好后,抬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过莲子,伸手到衣袖里探了探,微微一顿再出来时却还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听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买不了莲子,我这钱袋不知掉落到何处……”
    白白闻言有些苦嗒嗒,看着他另外一只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却不再继续找,思索片刻后慢声道:“不如我给你写一张借据,过几日便还债。”
    木已成舟,她便也没了多余的情绪,“下回儿一块儿给罢。”
    “还是写了借据得好,免得往后说不清,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他将莲子递给她,转身几步出了凉亭。
    这学徒为人倒是周正得很,她便也扇着遮帽,耐着性子等他,没过多久便见人回来。
    夏日炎炎,暑气正燥,不过一个来回,他额间已起了细微的汗珠,眉梢微微汗湿,却越觉皙白干净,粗简素衫不掩一身风度。
    他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在石桌上坐下,将笔墨摆好,翻开朱红册子,执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字。
    这册子倒是做得精巧,只不知借据为何用这般醒目的朱红,白白心头疑惑却也没问出口。
    等两本册子写完,他将笔递来,指着落款处,“在这处写上你的名字便好。”
    白白默了默,有些为难道:“现下借据都这般复杂。”
    他看着白白,满眼认真,“正是,你一份,我一份,往后就说得清楚了。”
    白白静了一刻,没去接他递来的笔,眼睛看向别处,“不过一点点银子不需要这般复杂,你签了就好。”说完,她伸手去拿其中一册,打算走人。
    他伸手微微一压,浅笑道:“是我想得不妥当,该让你先仔细过目一遍。”他站起身,将册子拿起递到她跟前,指尖划过上头的字,“你仔细看一看。”
    白白极为吃力地看着上头的字,非常……非常复杂难辨,又加上这人站在她面前看着,压力极大,细白如霜的额间直出了一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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