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在往场上看去,舒曼神色间的纠结已经非常明显了,似乎在一瞬间天平就发生了倾斜。
    大胜娘着急地朝张大娘看去,希望她能开口说几句,无论是什么,想着这几天张家对她的照顾,也许这个小知青就不会被顾胖子蛊惑。
    张大娘笑容苦涩,微微摇了摇头。
    这十来年,红旗村来来走走多少知青,别看现在知青点里就这么十多个人,实际上除了因病、家中有条件或是招工或是其他法子正常离开的人以外,还有十几个人的户口挂在红旗村生产队。
    这些知青娃为了回家,连口粮都不要了,可见想回家的心情是多么强烈。如今虽说那顾长城不地道,可小闺女年幼,张大娘自个儿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她开不了那个口。
    但舒曼若是真的做出诬陷老头子的事情,张大娘也是会恨她。
    顾长城目光在晒场上站着的红旗村生产队中转了几圈,看向舒曼就更加温柔和亲了,一张笑脸挤成了团状。
    “你莫怕,只管说。”
    舒曼深呼吸一口,像似做了重大决定一般,低着头悄悄挡着别人的视线,从裤腰带里摸出一捆东西。
    灯光阴暗处,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是纸一样的东西。
    莫非是账簿?
    顾长城眼睛一亮。
    他可是打听过,这个小知青就住在张老实家里。更甚至,顾长城怀疑这个小知青才是真正举报张老实的人。
    反正那韩春梅怎么看都是个蠢货,就是个推出来挨枪子的人,实在不像是幕后的那个人。
    顾长城这十多年看过太多人,那清纯皮囊下浪/荡成、性的不少。乖乖女的另一面是心思诡异也不是没有。
    所以他怀疑舒曼,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个是什么?”顾长城往前踏了一步就停了下来,舒曼迟疑着看着他,缓缓抬起右脚,刚要迈出去,突然一个人影冲了过来抢夺。
    舒曼下意识高抬手,胳膊被一撞,手上的东西立刻四处飞散开来。
    “我的安家费。”声音里那股懊恼劲让舒曼瞪向韩春梅的眼睛冒火。“你干什么发疯?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想要安家费,你找得粮叔要去啊?做什么抢我的?”
    “这……怎么,这不是……”韩春梅看着地上四散的钞票,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半晌后猛地扭过头去,她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了。
    顾长城已经退回原地,此刻脸上的笑意全无。
    到了这个时候,他焉能不知,自己这是被耍了呢。
    陈德生这个时候小跑了出来,蹲下身子把地上散开的票子捡起来,递还给舒曼。他之前只知道舒曼的比自己多,可不知道多这么多。
    只是他看向舒曼的眼睛一点也不太贪念,反而隐隐有些佩服。
    “韩春梅同志,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安家费早就开始发了。我和舒曼同志的都拿到手上来了,你们几个的得粮叔也放好了只等着你们回来签名呢。”可偏偏闹出这么一通,这后面的人怎么来,陈德生不知。可前面那一批人,却是韩春梅带过来的。
    “我……”韩春梅怔怔地,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子。
    老叔公斜睨了一眼,庆幸这帮子知青也不都是坏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后,对阴沉着脸的顾长城说道:“你看吧,这就只是一个误会。夜深了,喝茶是不是下次?”
    是不是误会,顾长城此刻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想着是不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抓了,可张队长现在在县城。这事情闹太大,对自己绝对无益。
    如今不是前几年,一手遮天。
    何况眼前这个老叔公,他现在还发憷。
    若是他背后人的能量很大,哪怕动不了自己讨好的那位,动自己一个小喽啰还是容易的。一个小小县城的革委会副主任在那些大人物的眼里实在不够看。
    顾长城如今惜命地很,这递上来的台阶自然会接下,只是心里依旧不痛快,阴恻恻地对着舒曼几个人站着的方向笑道:“还真是误会。”
    舒曼皱了皱眉,这番威胁她是不怕的。可其他人呢韩春梅自作孽,倒是连累陈德生了。顾长城想要动一个犹如浮萍的知青太容易了,只要把持着回城的手续。哪怕公社给了你名额,你也回不去。
    韩春梅已经意识到自己进退两难的境遇,她记得罪了革委会的人,如今怕是红旗村的人也容不下自己。
    倒是陈德生,没心没肺的,也不知道听出来没有。
    这态度倒让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心生笑意。
    以他们当地人的想法来说,自然更喜欢愿意留下来好好做事的知青,大概就有那么一点自己人的心态。
    “我们走。”顾长城自知再留下来也无用,一挥手,带来的人就浩浩荡荡地跟着他离开。
    老叔公一路目送,等对方的身影消失,才向村里的一个小年轻点了点头,那人立刻钻入黑夜中。
    “先把她带回知青点。”老叔公叫来两个中年妇女,其中一个就是大胜娘,有她看着,韩春梅那身材也就不够看。
    这等人一走,晒场上终于有了轻微的议论声。
    “老叔公,怎么这么就让他们走了。”大胜直到此时才敢说出心中的不满,他觉得刚才的情况就应该反过来质问对方,别的不说,他们带木仓差一点打到人总是不假的吧。
    “大胜啊。”马得粮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都叫你们多读书了,有一句话叫做宁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得罪了君子不可怕,怕的就是小人。
    红旗村人太多,大大小小两百号的人。
    任何一个折进去,都是损失。
    顾长城这个人锱铢必较,今天的事情已经让他丢了脸,若是步步紧逼,把人逼急了,吃亏的只会是他们这边。
    要舒曼来说,就是一个字,木仓。
    谁掌握这个谁就站在制胜的高点。
    明显那顾长城过来的时候,不只是要为张队长安上私吞安家费的罪名,肯定还要后招。只是一开始,就被自己这边打了个措手不及、
    以至于,他没办法施展开来。
    当然也是张大爷今天突如的决定,得粮大叔不怕麻烦立刻给他们送来安家费,还要陈德生的勇敢以及最重要的还是老叔公……他那番语含威胁的话。
    若是这些少了任何一环,哪怕红旗村的人再团结,普通的百姓也都是有私心的,一个两个三个,总有被打怕的时候,到时候自然要退却。
    毕竟再想维护张大爷这个队长,可也比不过几条人命的震慑。
    ……
    除了最先逃跑的李老婆子还有去送韩春梅的大胜娘两个人,在晒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离开,大家都在等。
    等顾长城真正离开,没有再杀回马枪。
    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放心。
    那小年轻很快就跑了回来,身后几步跟了好几个影子。
    周围猛地安静下来,张大娘从舒曼的背后冲了出来,举着那擀面杖就往那影子中的一个狠狠打过去,那声音砰砰砰地,都能听见打到骨头的声音了。
    “儿啊,你怎么才回来啊。”张大娘哀嚎着扔掉擀面杖,双手化作拳头用力捶着对方的胸膛。
    张建设强忍泪意,目光越过数人,落在老叔公的身上。
    老叔公点了点头,朝马得粮说了一声,背着手就往另一面走过去。
    舒曼悄悄捅了捅陈德生,示意他跟过去。
    陈德生咧嘴一笑,接过大胜递来的马灯,冲到老叔公旁边。
    老叔公嘴角噙着笑意,摇摇头也没有说什么。
    张队长家那个在外面当了好几年兵的张建设回家来了,随着这一消息的传开,红旗村的人都安心了。
    和张建设一起的人瞧着也是当兵的,其中一个就说亲眼看着顾长城狼狈离开。
    走了就好,走了大家都安心了。
    大冬天的,在外面撒尿都嫌冻屁股,要不是这帮革委会瞎折腾,谁不是在炕上拱被窝的,哪有人乐意出来。
    舒曼拉着蠢蠢欲动想去和小叔说话的喜子,跟着张大娘他们先回了张家。
    一到家,张大娘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张建设进屋,眼看着要脱他衣服了,舒曼忙避了出去。
    张大娘见状手中的动作一顿,懊恼地说道:“老婆子干的糊涂事,别是让大闺女燥上了。”
    “大娘,你放心好了。你这不是担心儿子嘛。”陈锦州嘴角微微弯起,他可不认为那个小姑娘这么容易就害羞上。
    晌午碰上自己不也是如此?
    就张建设这张脸?还能比得过自己?
    身体就更不用说了,有什么好看的。
    陈锦州嫌弃地看了一眼同样是当兵的表哥,走出堂屋。
    舒曼回到屋里,有些犹豫地看着炕上的被褥,想着还是等回头问问张大娘再说,若是张家其他人今晚回不来,就让张大娘带着春花和自己睡一个炕。
    想到春花,舒曼拍了拍额头,怎么把她给忘了。
    其实别说舒曼,只怕此刻张家其他人也不会想起。那喜子如今是有了当兵的叔叔,眼睛都跟狼一样冒着绿光了。也不只是喜子,就刚才在晒场若不是家中大人拦着,其他孩子们也肯定要跑到张家来。
    但张大娘的情绪,大家都能理解。
    这一天下来,先是张秀秀的事情,后来是张队长的事情,那一口气一直憋着,哪怕最后压回肚子深处,可也还是在。等见到张建设后,那股气终于喷发出来了。
    舒曼先去厨房灶上用小火烧着水,回头大娘要用也方便。这才手里捏着一根蜡烛往院里去,才走出几步,舒曼一个闪避,手中的蜡烛还是被夺了过去。
    陈锦州洋洋得意地一笑,大白牙在黑夜中那个闪啊。
    看得舒曼后槽牙都疼了。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舒曼不理他,径直往外面走去。
    至于蜡烛,谁爱拿谁拿去,因着晒场那一出,普遍都睡晚了,基本上家家户户都还点着灯,这路也就不算黑。
    雨夜中在密布的森林中疾行的事情,舒曼也做过,当然是不惧怕这点漆黑。
    就是身后那一直没有停止的脚步声,无端吵得人心烦。
    “我说,你真不记得我了?”陈锦州看前面的小姑娘越走越快,仗着人高腿长,几个大跨步,就并肩走在一起。
    就这几步,手上的蜡烛也稳得不行,都能把舒曼那对黑葡萄似的眼睛照出火来了。
    陈锦州讪讪地移开蜡烛的距离。
    差一点把人家的头发给点燃了,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难道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他就这么给人记不住?
    “白天骑车的时候,我不是把你给撞了嘛。当时我跑得快,我那手一摆过去……”陈锦州对上舒曼的要吃人的眼睛猛地停住了。
    舒曼往后退了一步,顿了顿又移开几步后立刻快走了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没了,才要松一口气,又听到不远不近地坠在身后。
    舒曼只觉得胸口那处,更加痛了。
    一天之内被人碰了两次,实在是够了。
    要不是确定对方不是故意的,也应该不是那种轻浮的人,早就一脚把人踢成太监,当然估计也是不能成功。
    还有令人无语的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明明身上的血腥气还那么明显,就这么自如地行走,是不要命了吗?
    舒曼看到张建设后,自然不会怀疑这个人是坏人,想他周身的气质,哪怕不是军人只怕也是差不离的身份,特别是三个人中另外一个人是原书中的男主,孟海东。
    孟海东这个人在书中的性格,舒曼并不是十分喜欢。
    有些温柔寡断,甚至不太会拒绝人。
    可有一点是好的,他的家人都是十分正直。
    而这个陈锦州,叫孟海东表哥,正是舒曼听都没有听过更是本不应该这个时候在红旗村出现的人物。
    舒曼本身的存在,对这本书本就是意外。
    她已经尽可能小心远离女主的身边,打算安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可现在又莫名出现一个陈锦州,就像两个意外相撞,后果会如何,会发生什么的化学反应,舒曼都不愿意去想。
    特别是在今天这个夜里,不该出现的顾长城,不该出现的陈锦州以及不应该出现的自己。
    不知不觉中,舒曼已经走到知青点。
    院子里非常安静,只有两间女知青的屋子里有光亮。
    舒曼去敲门。
    白玉英开门出来,看了她一眼,笑道:“其他人怕是要气死了。”
    舒曼目光斟酌。
    白玉英往旁边一让,笑道:“进来吧。”又朝舒曼身后撇撇嘴:“女同志的房间,我想你不会想要进来吧?”
    陈锦州无语地摆摆手,往旁边让了出去,听得房门砰的关上,忽然失笑。
    他回头打量了这间知青院子,从裤兜里摸出一包大生产,嫌弃地看了一眼,抽了一根叼在嘴上。
    来东北好些年,一直在兵团,说实在他还是第一次呆在村里,当然山沟沟不是没有去过,兵团也有长途拉练的时候,但哪有现在这般安谧。
    原本今天是在镇里接了表哥和张建设就离开,没想到会碰到红旗村的女知青,在知道顾长城的事情后,表哥和张建设就打算改变计划,他本是不想来,只是突然想起白日里把那小知青撞到后,那个小知青骑车离开的方向好像也是红旗村那个方向。
    要说这世界上漂亮的女人不少,兵团里就很多。
    可有趣的灵魂就太少了,长这么大,哪怕跑到兵团里参与建设折腾地灰头土脸,他这张脸就没有在任何场合输过。
    原是想着无聊,就陪着来看看。
    这一看,就更有趣了。
    ……
    门打开了,舒曼怀里抱着睡得香甜的春花。在白玉英的糕点糖果攻略下,春花自然是很快被拿下。舒曼过来的时候,人就睡着了。杜鹃手里拿着白玉英友情赞助的手电筒,面上是深深的愧疚,哪怕先前在房里舒曼劝过对方。
    “我来吧。”陈锦州丢下还有半截的香烟,脚跟捻了捻,上前就要接过春花。
    舒曼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绕过他就走。
    “她这是不好意思呢。”接抱孩子的动作很容易有肢体接触的,杜鹃不得不替舒曼解释,犹豫了一下手里的手电筒塞给陈锦州,心里想着都两个人了,也不用自己送。至于那些想私下说的话,还是回头再找舒曼。
    陈锦州冷不丁地被这么一塞,下朝杜鹃笑了笑。
    杜鹃怔了怔,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扭头就关上房门。
    陈锦州摸了摸脸,又怀疑地看着已经走出去十几步的舒曼,心中是极度的不解。这般想着,脚步却是快速地跟了上去。
    舒曼低着头,边走边想着事情,并没有注意到陈锦州是否跟上来。
    在白玉英那里,她纵然有千句万句想要问她,可有杜鹃在,对方似乎有所顾忌并不愿意说,也有可能她心里就只是不想说。舒曼能理解对方事不关己的性格,就白天那句提醒已经是难得了,只是她想不通今天革委会的事情里,杨渝渝或是知青点其他人都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用杜鹃的说法,她是意外听到杨渝渝和孙虹的对话,得知韩春梅因为对红旗村生产队不满,要去县城找革委会。
    杜鹃听到话,自然找借口离开杨渝渝她们,一个人偷溜出镇里,赶回红旗村。她运气尚且不错,有其他村的马车搭了一段路,这才赶了回来。不过是张学亮等人是开着车过来的,也就是前后脚的事了。
    可在舒曼看来,这个理由太站不住脚了。
    韩春梅同她们一眼,都是才来东北,怎么可能会认识县革委会的人。可的的确确在红旗村,同张学亮一起出现的是她。
    张学亮这帮人可以说年轻气盛的,听到风吹草动就想出来批/斗一下。
    但是顾长城呢?
    从张学亮这些人的反应来看,事先对顾长城的到来是毫不知情的。
    还有知青点的其他人,不说去镇里的杨渝渝一行人,原本应该呆在红旗村没有离开的曹成几个人都是不在。据白玉英的说法,这几个人晚饭的时候还在,差不多在张学亮等人进村前就突然没了踪影。
    除了这些……
    “你在想什么?”突如起来的问话在耳边响起,舒曼下意识说道:“我是在想杨……你们怎么回来地这么早?大娘说过张建设大哥要年前几天才能到家呢。”可现在才腊八。
    “哦,本来差不多那个时间的。在镇上的时候,见到一个叫杨渝渝的知青,她认出张建设,又说了革委会的事情。张建设不放心,就一起过来了。”他们特别是自己本来是不愿意在顾长城面前露脸的,可当时情况特殊,手中的木仓都上膛了
    好在事情没有往更坏的方向走去,陈锦州因此可以继续埋伏下去。
    “你当时胆子挺大的嘛。”陈锦州笑着说道:“那可是顾长城,你不怕?”
    “怕,我腿肚子都在惦打架了。”舒曼顾忌怀里的春花,轻哼了一声:“我怕木仓。”话落又立刻反问:“你们不怕。”
    陈锦州失笑:“他们两个当兵的不怕,我肯定和你一样的。”
    舒曼撇嘴,心道这人可真不老实。
    先前是没有想到,可现在想起对方那手心的茧子可不就是和射/击/馆里退役的特种兵一样嘛。
    摸过枪的人还怕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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