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温二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60%的小可爱24小时后显示~东厂只象征性的挂了几匹红绸,百余名番子整装待发,按刀伫立,竟是比锦衣卫还要威风。
一场荒唐而又诡谲的喜事,整个东厂上下都透着一股莫名的煞气。
怀中的玳瑁猫似乎觉察到了危机,瞬间弓起脊背,猫尾炸起。萧长宁想要安抚同她一样受惊的猫儿,那猫却是惊惧地‘喵呜’一声,转而窜入一旁的花木丛中,消失了踪迹……
“琥珀!”萧长宁低呼。
然而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递到了自己面前。
萧长宁顺着那只大手朝上看去,是沈玹俊美张扬的容颜。
因为沈玹的眼神太过锋利,身边的大黑犬又獠牙森森,即便他长相英俊,萧长宁依旧只感觉到了窒息般的压迫。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萧长宁几番深呼吸,也顾不得寻猫了,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的手交到沈玹掌中。
和沈玹狂妄冷硬的面容不同,他的手掌倒是十分温暖有力。
“你我并无亲眷,婚宴从简,直接送你去新房。”沈玹如此说道,牵引着萧长宁踏着红毯前行。
“不,等等……”
萧长宁话未说完,一名东厂番子不知从哪里现身,朝沈玹下跪禀告道:“厂督,那叛贼不肯招供,该如何处置?”
沈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嗓音冷且带着杀意,“按规矩,点天灯。”
所谓‘点天灯’,乃是东厂惯用的一种酷刑:将罪人扒光衣物,从头至脚缠上浸透硝油的布条绷带,裹成‘人粽子’后将其挂在高高的木架上,然后分别从脚底和头顶点火,火焰在硝油的作用下窜天而起,伴随着被烧者的惨叫,是为‘点天灯’……
萧长宁指尖发颤。
一日未食,加上担惊受怕,又撞上以狠厉闻名的东厂提督处决叛徒的现场,她眼前一黑,朝前踉跄了一步。
沈玹下意识扶住她。
“长公主!长公主!”耳畔传来宫婢们细碎的呜咽声,“呜呜,公主她晕倒了……”
其实,萧长宁只是眩晕了一瞬,但她干脆将计就计,假装自己未曾清醒。
只因这东厂太过恶名昭著,在未摸清对方底细和脾性的情况下,萧长宁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沈玹,干脆选择装晕。哪怕人中都快被掐烂了,她愣是忍着疼没吱声。
头顶,方无镜阴柔的笑声传来:“厂督,都说了您这小娇妻胆子小的很啦。”
“让开。”沈玹发话。
接着,萧长宁感到自己的身躯腾空而起,未等细思,已落入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中。
“!!!”萧长宁震惊:沈玹?他要干什么!
沈玹径直抱着萧长宁,面沉如水地走向新房,偏生方无镜等东厂一干番子还在鼓掌起哄,口中喊着:“厂督大人威武!”
萧长宁呼吸一窒,只觉得一颗心因害怕紧张而急促鼓动,几乎要撞破胸膛。凤冠金流苏下,她的脸白了又红,睫毛微颤,装晕装得心惊胆战,唯恐被怀抱着她的沈提督看出破绽。
沈玹径直将她抱进了布满红绸喜字的厢房,有太监请示道:“提督大人,可否要请御医前来?”
“不必,本督自会照料。”沈玹答得很干脆,说话间已踹开房门,将萧长宁平躺着放在了铺了喜被的绣床上,又吩咐道,“打盆冷水过来。”
冷水?!
萧长宁知道,但凡是熬不住受刑中途昏过去的人,都是用冷水泼醒的!不成,自己精心准备了大半日的红妆,可不能毁在一盆冷水之下……
萧长宁眼皮下的眼珠飞速转动,正犹豫着要不要嘤咛一声假装醒来,却听见门扉吱呀打开又合拢,沈玹的脚步声远去了。
他走了?
萧长宁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眼皮,透过额前金流苏的缝隙打量四周。
本朝有黄昏成亲的习俗,在路上折腾那么久,此时已是暮色初临的昏暗之际了。屋内燃着几对大红喜烛,光线朦胧温暖,床榻前的案几上象征性的摆了几盘桂圆红枣和喜糖酥,空荡而静谧的房间内,并没有沈玹的身影。
萧长宁如获新生,猛地从榻上爬起来,撩开额前的流苏环顾四周。这应该是休憩用的寝房,也是萧长宁和她那位太监驸马的‘洞房’,分为内外间,用帷幔和雕花摆设架隔开。高大的木架上摆了几件值钱的彩**和玉雕,其余皆是堆砌着整齐的卷宗,收拾得整洁干净,好在并无什么奇怪阴毒的刑具。
一想到刑具,萧长宁又有些哀戚起来,身体残缺人多有些怪癖,尤其是阉人之流。也不知那个沈玹会如何对她,若是痛快一刀倒也受得住,她最怕的就是被这群阉人慢慢折辱了……
正胡思乱想,屋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萧长宁心中一紧,忙扑上床躺好,伪装成未曾醒来的样子。
刚躺下不动,门再一次被推开,沈玹去而复返。
萧长宁听到了水流搅动的声音,不稍片刻,脚步越来越近,沈玹在床边停下,萧长宁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然而下一刻,一条冰冷湿润的帕子盖到了萧长宁的脸上。
帕子浸了冷水,将萧长宁的额头连同口鼻一同盖上了,看起来像是死人脸上盖住的白布
没多久,萧长宁感觉呼吸有些许困难。
她觉得自己若再不醒来,就可以盖着这块帕子一同入殓下葬了。
“咳咳……”萧长宁呛咳一声,扭头挣开湿帕子,悠悠转醒。
正对上男人深邃狭长的眼眸。
“醒了。”沈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带着些许促狭之意。
萧长宁将帕子攥在手中,局促地坐起身子,飞快地扫视了沈玹一眼,又低下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娘子。
沈玹仅仅是按着膝头往榻边一坐,便将‘东厂提督九千岁’的凌寒与狂妄展现得淋漓尽致。
萧长宁低着头打量沈玹平搁在膝头的修长的手指,发现他朱红婚袍的袖口里竟然穿着一件玄青色的武袍,袖口的护腕有些磨损了,一看就知道是临成婚之前匆匆套上婚服的,连里头的旧衣裳都没换掉,做样子也做得太敷衍了!
萧长宁好歹是堂堂长公主,却被沈玹如此敷衍轻视,不由的胸中憋着一口闷气,可又不敢发作。
气氛有些僵硬。
好在沈玹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干净修长的手指朝案几上点了点,用没有什么温度的嗓音对她道:“膳房备了些粥食点心,你且吃些果腹。”
吃东西?
世人都道沈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是个野心勃勃的奸臣权宦,此番借娶公主一事给足了梁太后下马威,又怎会待她这个人质如此好心?
多半是吃饱了好送她上路罢!
萧长宁甚至可以想象自己手脚抽出中毒而亡的惨状,届时沈玹一定会赏自己三尺白布遮身,擦擦手指气定神闲道:“长宁长公主薨了,抬下去,连同本督的‘宝贝’一同葬入沈家坟冢。”
萧长宁一阵恶寒,忙摇头如拨浪鼓,小声说:“本宫不、不饿。”
沈玹抬起眼皮,眼中是看穿一切的锋利,“今日成婚事忙,你一日未食,怎会不饿?”
萧长宁捂着肚子,只是摇头,两眼水波微荡,眼角泛红,仿佛再逼一下就会哭出来似的。
沈玹长眉一皱。片刻,他只得放弃投喂,转而道:“隔壁净室备了热水,下去梳洗。”
萧长宁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揪紧了身下的被褥,战战兢兢道:“洗、洗……”
这又是吃又是洗的,不是死囚临行前才有的待遇么?对她这么‘好’,总不可能是要洞房花烛罢?
毕竟沈玹是个太监啊!萧长宁没忍住瞄了瞄沈玹腰腹以下的位置:太监如何洞房?不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癖好罢?
可不管是洗干净了好上路,还是洗干净了‘洞房’,于她而言都是噩梦般的存在。
“你在看哪里?”沈玹抬起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他的笑很浅,却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妄。说也奇怪,他明明是东厂太监,举手投足却一点也不女气,极具压迫性。
萧长宁立刻收回视线。深秋时节,她竟然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我、我……”
沈玹漫不经心地交叠起双腿,打断她,“六年未见,长宁长公主竟患了口吃之症不成?”
“本宫不洗!”萧长宁声音细细的,却出乎意料的倔。
沈玹眉尖一挑,轻笑一声:“不洗也罢,长公主抖什么?”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萧长宁的衣襟处,微微诧异:“你……”
沈玹长臂一伸,无视萧长宁微弱的反抗,指尖触碰到她脖子处的白衣襟,问道:“为何在嫁衣下穿了白衣?”
按礼,女子嫁人之时都要从里到外穿一身红,这红嫁衣下罩素白袍子,莫非是宫中什么不为人知的习俗不成?
萧长宁腹诽:本宫给自己戴孝,不行么?
沈玹何其聪明,似乎看出了萧长宁心中所想,不由缓缓地收回手,眸色一凛,凉凉道:“哦,本督懂了。”
萧长宁脸色一白:完了!
萧长宁无力地趴在床榻上,抱着绣枕狠狠捶了一拳,也只敢在心里有气无力地骂上一句:该死的沈玹!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夏绿的清灵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殿下,要烫壶酒给您驱寒么?”
“不用。”萧长宁意兴阑珊地拒绝。
夏绿担忧道:“那,可要给您添些炭取暖?”
萧长宁将脸埋在绣枕中,闷闷道,“别来扰我,让本宫静一会儿。”
夏绿没再说什么,似乎退下了,可隔了不到一刻,敲门声再次响起。
萧长宁心绪不宁,正烦着,放开绣枕不耐道:“都说了不用,退下!”
门扇上显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轮廓,沉稳的嗓音传来:“是我。”
沈、沈、沈玹!
萧长宁猛然坐起,下意识朝门前走了两步,然而在指尖触碰到门扇之时又微微顿住了。她的心情并不平静,这种时候见他,只会徒增尴尬。
“沈提督有事?”她问。
门外的人并未做声。两人隔着一扇门,如同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见沈玹没说话,萧长宁低落道:“本宫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话还未落音,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沈玹披着一身寒气大步走了进来。
萧长宁怔愣之下险些被门扇撞到鼻子,忙连连后退两步,震惊道:“你……你怎么自己闯进来了。”
沈玹解下玄色的斗篷搭在架子上,按着膝盖盘腿跪坐,气势凌厉,看着她道:“东厂房舍皆归于本督名下,本督进自己的房间,何所谓闯?”
萧长宁张了张嘴,固执道,“若是本宫正巧在更衣解带,你如此进来,岂非失礼?”
沈玹只是好笑地看着她:“夫妻见面,何来失礼?”
萧长宁无话可说,蹙着眉坐在他对面,也不叫人奉茶,干巴巴地将提督大人晾在一边。
好在沈玹并不介意,深邃的目光凝望她半晌,忽而问:“方才长公主来校场寻我,却为何掉头就跑?”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及萧长宁胸中便堵得慌,红梅树下的身影总是反复浮现在脑海。她来不及细细体味这股闷气从何而来,只当自己高高在上惯了,容不得名义上的丈夫朝秦暮楚……
“本宫并未寻你,本宫只是恰巧路过。”她扭头望着案几上袅袅燃起的熏香,竭力让语气变得平静自然。
沈玹审视着她,仿若看透一切,沉吟片刻,了然道:“殿下因何生气?”
萧长宁身子不自在的一僵,心想:他说的对,我因何生气?有何资格生气?
这场婚姻本就脆弱得一触即碎,她自顾尚且不暇,又怎管得了沈玹爱谁厌谁?
这些她早该知道的,可她无法控制自己。她忘不了高烧那日沈玹温暖有力的臂弯,忘不了他沉稳结实的胸膛……
“本宫未曾生气。”
“撒谎。”
沈玹一向强势,萧长宁本习惯了见好就收,此时心烦意乱下却不愿低头,满腔忧愤叫嚣着要宣泄。她倏地抬眼,眼神清亮澄澈,凝望着沈玹认真道:“今日上午,沈提督问本宫何为‘天下君父’……”
沈玹一挑眉,似乎惊异于她忽然提及这个话题。
“提督说‘天下君父’是为君者要将天下苍生看做亲父,如孝敬父母般心系苍生,那时本宫并未反驳。而现在,本宫要告诉你,你错了。”
萧长宁身形绷紧,明丽的面容上布满了挣扎之色。她攥紧袖子,指尖发颤,声音却平稳而笃定,一字一句道:“国为家,君为父,威严不可失!天下平民草芥众多,帝王却只有一人,如何能人人兼顾的过来?若君无天威,百官无首,民众不从,虽有国而无君威震慑,当江山瓦解、天下崩殂,一如现在群雄并起,奸臣当道!所以,你的见解虽然新奇,但却是错的!”
说到此,她眼眶发红,也不知道自己突然犯了什么倔,又哽声重复一遍:“本宫没有错,错的是你!”
萧长宁眼中氤氲着水雾,看起来更是明亮柔弱。她咬着唇,身子明明害怕得发抖,声音却有着不同于往日的执着,掷地有声,宛如碎玉,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然之色。
沈玹自始至终不曾言语,神色凝重,似是在思索她这番话的含义,又似是不明白她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萧长宁飞快地擦去眼角的泪。她知道自己在迁怒,只是找个借口发泄而已。
她反驳了沈玹,骂了不可一世的沈提督,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惧怕死亡,但也酣畅淋漓。
屋内静得可闻落针,她红着眼与沈玹对视,等着他的一个裁决。
不知过了多久,沈玹微微坐直了身子,朝她伸出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来。
萧长宁平静地闭上眼,湿润的眼睫微颤。她知道自己的脖颈细嫩而又脆弱,只要轻轻一捏,她便能彻底从这糟糕的命运中解脱……
然而,沈玹只是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渍,‘啧’了一声道:“臣与殿下身份不同,见识自然也不同。错了便错了,哭什么呢?”
萧长宁小巧的鼻翼泛红,微微翕合,险些又哭出声来。
她宁可沈玹对自己凶恶些,坏些,她宁可恨沈玹,怨沈玹,也不愿如此不明不白地过活,作茧自缚。
沈玹起身,一把将萧长宁拉起来,张扬的眉微微拧起,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们出门一趟。”
“出门?去哪……沈玹!”话还未说完,眼泪未干的萧长宁便被沈玹拉出门外,随即塞上了一辆宽敞温暖的马车中。
两刻钟后,百来名番子集体出动,肃清了京师最繁盛的琳琅街。
天色阴沉,寒鸦掠过屋脊,番子们俱是按着刀剑伫立道旁,严阵以待;小贩商家缩头缩脑,战战兢兢,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厂又要有什么惊世之举了。
马车内伸出一只骨节干净有力的大手,轻轻挑开帘子,露出东厂提督太监那张狂妄俊美的脸来。
沈玹率先下马,又将一脸茫然、余怒未消的萧长宁扶了下来。
他引着华美尊贵的长公主到了珠宝铺子前,朝她微抬下颌,用睥睨尘世的语气傲然道:“只要长公主消气,想买什么都可以。”
萧长宁心境大起大伏,脑中一片空白,拿不准沈玹这是在置气还是在发疯。
“不、不用……”她磕磕巴巴。
沈玹却对冒着冷汗跪在地上的掌柜道:“将你家的镇店之宝拿出来,买了。”
什么?等等!
沈玹又牵着萧长宁到了一家绸缎庄,萧长宁已是手心出汗,堪比承受酷刑,连连摇首道:“别……”
沈玹自顾自道:“最新花式的绸缎各来一匹。”
又到了酒楼旁,萧长宁已是承受不住了,颤巍巍道:“真不用,这些本宫都不喜欢。”
闻言,沈玹平静地看她,反问道:“那殿下喜欢什么?”
“本宫喜欢……”
疾风骤起,卷起二人的衣袍交缠。天空中下起了细碎的雪花,开始是一片两片,不稍片刻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落进他的肩头,落在她的眼里。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竟在此时悄然降临。
萧长宁忽的扭开视线,快步走到一旁无人的小巷口,独自平复微微躁动的胸腔。
“长公主……”沈玹薄唇微张,才说了几个字便忽的住了嘴。
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眼神倏地变得危险而凌厉起来,一把将萧长宁推在墙上,将她纤细的身躯禁锢在自己怀中,自上而下俯视她,冷声道:“别动,本督身后的屋脊上藏了人。”
萧长宁一僵,紧张地望着沈玹近在咫尺的俊颜,小声道:“那怎么办,呼救么?”
沈玹嘴角一勾,笑得很是阴冷:“既然有人急着送死,便成全了他。”说罢,沈玹幽黑的眼睛宛若深潭,定定地望着萧长宁,道:“不能打草惊蛇。现在,本督要引他动手,需要殿下配合。”
萧长宁顾不得胡思乱想了,艰难地吞咽了一番,问:“如……如何配合?”
她眼中倒映着京师辉煌的街道,倒映着深青色的天空和瓦楞,也倒映着沈玹恣意的笑容。他说,“得罪了。”
漫天飞雪,小巷僻静,沈玹忽的倾身,温柔而又强势地吻住了她的唇,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雪花冰凉,他的吻却炙热得不像话,萧长宁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他吸走,心中一直坚守的某根线吧嗒一声断裂,唯留一具僵硬的躯壳攀附着他,任由他搅得天翻地覆。
天还未亮,室内光线昏暗。萧长宁便昏昏沉沉地从榻上爬起,听到外头有番子来往的声音,懵了一会儿,方哑声问道:“几时了?”
冬穗捧了鲜妍的大袖礼衣进门,跪地道:“回禀殿下,卯时三刻了。今日是太后寿诞,您还需进宫拜贺呢,当早些梳洗才是。”
萧长宁含糊地‘嗯’了声,掀开被褥坐起。初冬的清晨十分寒冷,她不禁打了个颤,喉咙有些发痒,吸了吸鼻子道:“听外头的声音,是东厂的番子在晨练吗?”
“是呢。沈提督每日这个时辰便领兵在校场训练了,风雨无阻。”冬穗将外袍披在萧长宁肩上,关切道,“今日风大天冷,您多穿些,别着凉了。”
说话间,秋红和夏绿也端着铜盆、手帕等物进门伺候,簇拥着萧长宁坐在梳妆台前梳洗妆扮。
萧长宁眼皮沉重,打了个哈欠,不经意间从铜镜中瞄到秋红,不由一愣。
秋红今天穿了新衣,面上敷了薄薄的脂粉,两颊桃红,唇上点着鲜丽的胭脂,有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娇艳。
“秋红。”萧长宁忍不住开口唤她,问道,“你今日可要陪同本宫面见太后?”
秋红忙搁下梳子,笑容里闪着几分心虚,“回殿下,今日是夏绿和冬穗陪您入宫。奴婢知道,因为奴婢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您的婢女,比不上二位姐姐亲密,因此,这些场合奴婢更要避嫌才是,便自愿留守家中。”
“留守家中?”萧长宁若有所思,伸出一只微凉的手来,轻轻碰了碰秋红染了胭脂的嘴角,笑道,“这‘家中’步步雷池,不是那么好留守的,你要当心了。”
那笑意中有丝微凉的戏谑。秋红忐忑抬头,待要极细看时,那戏谑又消失了,萧长宁依旧是一副懒洋洋不谙世事的模样,托着下颌直打瞌睡。
妆点完毕时,天已大亮。萧长宁去前厅用膳,刚巧碰见晨训归来的沈玹。
他穿着一身单薄干练的深色武袍,没有束冠,倒让气质年轻了几分。他眼见着一身石榴红礼衣、着钴蓝绣金下裙的萧长宁款款走来,精致的妆容恰到好处,更显肌肤幼白。
沈玹微不可察地怔了一瞬,不禁多看了她两眼,而后笑了声:“寿礼已备好,早膳过后让蒋射送你前去。”装得心惊胆战,唯恐被怀抱着她的沈提督看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