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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第60章
    顾珩的一队侍卫正要出去,但是外面又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不必!是我们回来了!”
    元瑾听着这声音非常熟悉,似乎正是……李凌的声音。
    李凌不是跟着朱槙一起去了京卫,怎么会回来了?难道是靖王殿下也回来了?
    他回来,怎么会闯自己的门?
    元瑾正想出去看,却见李凌已经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身着黑甲的士兵们,散开将湛堂团团围住。不过是保护性的包围。而他架着的人,正紧闭着眼睛,头无力地耷拉着,英俊的容颜没有往日的生气,眼睛也是紧闭。
    是朱槙!他怎么了?
    顾珩一见原是靖王殿下回来,立刻招手让弓箭手也站出去,在湛堂外形成了一圈包围。
    元瑾心中一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殿下怎么了?”
    朱槙身材高大,李凌扶着他,也是累得气喘呼呼:“娘娘,您快找……找……”
    见李凌似乎有些扶不稳的样子,元瑾忙扶住朱槙的腰。却感觉到手上一片濡湿。她拿起一看,竟发现是血迹。
    朱槙他……他受伤了!
    ***
    元瑾忙叫人将他扶入屋内,将朱槙放躺在床上。放开手时,她看到自己扶着他的腰的手现已是满手的血,元瑾的声音有些颤抖:“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了?”
    “我们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伏击。”李凌的脸上满是疲惫,嗓音干涩,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顾珩已经她立刻派人请大夫过来,走过来道,“娘娘这里可有金疮药和纱布,我们先替殿下简单包扎一下。”
    元瑾点头,让紫苏马上去取来。
    她看着李凌解开朱槙的衣裳,腰间赫然是一条足有一尺多长的口子,血还在不停地流,金疮药洒下去,他疼得皱了皱眉。元瑾一看就知道这伤势不清,竟觉得有些难过。
    朱槙虽然身受重伤,却还未完全昏迷。听到周围的动静,他勉强地睁开眼睛,道:“李凌……”
    李凌立刻道:“属下在这里。”
    “……找人,先去救薛让。”朱槙缓缓道。
    李凌立刻道:“殿下不要担心,属下马上派人去找!”
    薛让?国公爷怎么了?
    元瑾有些惊讶,正想问问。
    朱槙却看了元瑾一眼,嘴唇微动,轻声地道:“你不要慌……有事就找李凌解决。”
    “我不慌。”元瑾说。
    但是他说完这句话,却已经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元瑾能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也松开了些,看来是真的没力气了。
    元瑾回转头看李凌,只见顾珩也问他:“薛让出什么事了?”
    李凌见朱槙的伤口包扎好了,才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道:“……殿下因为不放心王妃独自在家,故着急归来,就未带足够的人手,结果我们在路上竟遇到大批人伏击……当时,那人的刀本是砍向定国公的,殿下为他挡了一下,自己就受了伤。国公爷见殿下受伤,便策马前奔想引开追兵……现在是不知去向!”
    国公爷竟不见了!
    “那我立刻安排人去寻。”顾珩道,看了眼躺在床上,脸上血色全无的殿下,和守在他身边的元瑾,又说,“……可否要派人通知定国公府此事?”
    元瑾摇头,声音也有些发涩:“暂时不可,祖母年事已高,身子又不好,听到这消息怕是撑不住。你们先看看,等寻到国公爷再说吧。”
    她说的倒也是。顾珩就对李凌道:“那我先去寻人了,你好生守着殿下。”
    等他快步出去了。李凌却又听到王妃娘娘干涩的声音:“李凌,你过来。”
    李凌走到她身边,微低下头。“娘娘。”
    “你立刻派人去请裴子清过来镇守靖王府。殿下突然出事,我怕有心之人会趁机发难。”元瑾道。
    李凌有些迟疑。因为王妃和裴子清曾议亲一事,裴子清极少踏足靖王府。
    元瑾看出他的顾虑,道:“都这时候了,哪里还顾那些!”
    李凌连忙应喏,准备前去。
    元瑾才回过头,将眼神放在朱槙身上。
    他面容苍白,可能是失血过多,依旧沉睡未醒。眉心微皱,这个永远运筹帷幄,满面笑容,她无法战胜的男人,现在却身受重伤。那些伤他的人究竟是谁?难道……这就是朱询所说的变数?
    元瑾握着他的大手,他的手心比她粗糙许多。平日里,总会有力地握着她的手。但是这个时候,无论她张合他的手,他都做不出丝毫反应。她突然非常的难过。她把头埋进他的掌心中,闭上了眼睛。
    她这是怎么了,朱槙分明就是她的仇人……她不应该动此私念。
    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娘娘,安大夫来了!”紫苏领着人从外面进来。这安大夫是朱槙麾下之人。
    元瑾才让大夫上前给朱槙查看伤口把脉。
    安大夫检查之后,对元瑾行了礼。
    “情况如何,你直说罢。”元瑾道。
    “殿下受伤的刀口虽然长,但其实伤得不深,更未曾伤及内脏。眼下血已经止住了,殿下一会儿就该醒了,应该不会有大碍。”大夫说,“我再给殿下捡一剂益气补血的方子,煎服就是。”
    元瑾听了松了口气,道:“劳烦大夫。”叫紫苏去拿了纸笔过来,“你开了药之后,便歇在前院暂不回去吧。有什么吩咐,告诉下人就是了。”那大夫又行礼说“娘娘客气”。
    元瑾招手叫了个嬷嬷上来,带大夫下去。
    这时候,给朱槙的药小厨房端来了。
    元瑾端着药坐在了朱槙床边,却不知道他还没醒,这药喂不喂得下去。于是轻轻地叫他:“殿下?您可能听到妾身的话,妾身要喂您喝药了。”
    他并没有睁开眼,但手指却略微动了一下。元瑾只能试着喂他,见他是跟着吞咽的,便知道没有问题。她将一碗的药都喂了,拒绝了紫苏让她歇息的建议,仍然陪在他身边守着。
    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可能是看到他受伤的时候,心中突然的不好受。也可能是他平日对自己的无微不至,让她无法定下心神,只能守在他身边等他好转。
    元瑾是感觉到一阵朦胧幽光闪过的时候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竟没发现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抬起头,却发现朱槙已经醒了,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一言不发,非常沉默。
    “……殿下?”元瑾试探地叫他。
    “你一直守着我?”朱槙问她。
    “是我一直守着,怎么了?”他不同寻常的沉默态度,让元瑾觉得有些奇怪。
    朱槙轻轻地扯了下嘴角,淡淡地问她:“累吗?”
    “这有什么累不累的。”元瑾替他掖了被角,“我照顾您是应当的。现在伤口可还疼?要不要吃些什么?我睡前叫小厨房准备了红枣花生黑米粥,鸭血粉丝汤,只是时间有些久了,不知道还热不热。”
    “不用。”朱槙说,加了一句,“我也不大想吃。”
    他想坐起来,却扯到了伤口,疼得眉尖一抽。元瑾道:“别动!”她按住他的肩不要他起来,受伤了还这般大动作,他还想不想伤口好了!“您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得看着这天下黎民的份上保重自己一些。眼下受伤就要少动弹,仔细伤势加重了。”
    朱槙听了一笑,他说:“你知道是谁刺杀我吗?”
    没想到朱槙会主动提起这个,元瑾并没有说话,而是等着他往下说。
    朱槙的眼神平静而淡漠:“这天下的苍生,怕也是——不需要我守了。”
    他这话的意思……
    元瑾听了心里隐隐的一惊。“殿下,难道您是……!”
    “好了,你也别想太多。”朱槙一笑,声音仍然有些虚弱,“去帮我把李凌叫进来吧。”
    元瑾替他叫了李凌进来,又去小厨房布置了一桌益气补血的饭菜,朱槙虽说自己不饿,但他身受重伤,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如何能不吃。
    而这时候,屋内只余李凌和朱槙。
    朱槙这时候却似乎表现得没这么痛,勉强半坐起身,先问李凌:“薛让找到了吗?”
    李凌低声道:“魏永侯爷已经带着大批人马去追寻国公爷的下落了。至于能否找到……还很难说。毕竟当时追兵人数众多,咱们也没料到,国公爷会为您引开追兵。”
    朱槙听了又是沉默:“是我对不起他,派十足的兵力寻找,把他找出来再说。”李凌应是,朱槙才又问,“……我们这一路回来,可让人看出端倪来了?”
    “殿下放心,属下极其小心,没有丝毫走漏风声。”
    “那就好。”朱槙淡漠道,“‘暗中’将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吧。”
    “得知您受伤的消息,大变就会开始了。”李凌低声道。
    一旦殿下受了伤,他们就会放松警惕,到时候势必会轻敌,这就是殿下想要的结果。
    朱槙冷笑:“怕是现在,朱楠已经在开始谋划了。”
    李凌一沉默,又转换了话题:“这虽是咱们的策划,但王妃娘娘却是真的待您极好,您没醒之前,府中一应的事都是王妃娘娘操持的,守在您身边半步不离,给您喂药也是她亲力亲为的。”
    提到薛元瑾,朱槙的面上才露出一丝暖意。
    “我知道。”他看了看门外,元瑾正在吩咐小厨房给他做菜。
    虽然受伤是有意为之,但毕竟也是真的伤到了的。并且,她是真的很关心自己。
    方才他睡着的那会儿,她似乎还在难受呢。
    他这辈子,亲情凉薄,至亲之人,却是满腔的心思想要杀他。
    唯她给了他关切。
    朱槙闭上眼睛。
    他也是一步步被逼到今天的,他一向知道自己极有天分,若真的早想要那个位置,在逼退萧太后的时候他就要了,那时候,帝位对他来说不过探囊取物般简单。他不过是不想罢了。
    现在他已心硬如刀,这些所谓的亲情血缘,已经是半点都不在意了。
    朱楠的确,比他想的还要狠毒。他这个兄长没别的本事,唯有在对人狠毒这一点上,十个都比不过他一个。
    而他如今,就是要利用这份狠毒。
    他受伤这夜,元瑾依旧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为了方便照顾他,元瑾睡在了他的外侧。
    也许是因为伤痛,朱槙却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孝定太后刚死的那年,他从慈宁宫中出来,被还是淑贵妃的淑太后带回去的时候。
    皇兄朱楠穿着绯红冕服,坐在小几旁边看书。小几上放着一碗核桃。
    朱槙那时候还因孝定太后的死而伤心,站在一旁沉默的不说话,只望着隔扇外的草长莺飞,春意融融。
    朱楠喊了他两声呆子,见他不理会自己,就从盘中拿了一颗核桃扔向他,砸中了他的脑袋。
    朱槙回过头,也是被砸痛了头,道:“你做什么!”
    朱楠很小就是皇长子,皇后无出,他日后许是要继承大统的。因此身边的人自小就喜欢吹捧他。他一看朱槙的神情就被触怒了,道:“我是你兄长,我叫你,你必须要听我的!”
    朱槙还小,又转过头,根本就不理会他。朱楠却被彻底激怒,下了罗汉床,怒气冲冲地径直朝朱槙走来,一把就揪着了朱槙的头发踹他。
    因为知道朱楠是兄长,比他高比他大,朱槙只懂得躲闪退让,直到朱楠一脚踹在他的心窝子上,当真踹痛了他,他才猛地吸了口气,忍不下去了,突然捏起拳头砸向朱楠。朱楠却是个虚架子,他自小养尊处优,力气竟还比不过比自己小的弟弟,最后被朱槙按到在地上猛揍。
    朱槙把这个哥哥按在地上时,才发现他并没有自己那么强,他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而他完全可以打败他。
    他就像对待平日里同他训练的小侍从一样,捏着朱楠的脖子问他:“你还敢不敢了?”
    朱楠面色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候,淑贵妃从外面进来,她一看到屋内的场景,简直是肝胆俱焚,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来,一把拉起朱槙就揍他:“你做什么打你哥哥,你个小人,还反了天了!”
    朱楠被宫人扶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是哥哥先打我的……”朱槙不服气道。
    “你还敢顶嘴!”淑贵妃气发抖,“好啊,果真是养在太后那里,叫你学得蛮横无理!”
    朱槙震惊地看着淑贵妃,淑贵妃却让宫人拿了藤条来,准备要打他。他满心的不甘和委屈,明明他没有错,为什么被训斥、被打的却是他!
    他大哭,争辩,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宫人终于进来了,但是他托盘上放着的,却不是一根藤条,而是一把尖刀。
    刀,怎么会是刀呢……他仓皇无助地问:“母妃,您要杀我吗?”
    不是的,她是他的母亲,人家说虎毒不食子,她怎么会要杀他呢!
    淑贵妃却不说话,表情突然变得非常狰狞,突然,她一刀刺向了他的腹部!
    ……
    朱槙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惊魂甫定。盯着头顶的承尘,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腰部的伤口还在痛。
    好似梦中,真的被人刺中了一样。
    他又闭了闭眼,怎么会在事变前梦到这件往事。想再提醒他一下,他那兄长有多可恶不成?
    元瑾本来就睡得浅,突然被这动静惊醒,她支起身看朱槙:“殿下,您怎么了?”
    朱槙转过头,看到了元瑾。
    她穿着纯白的长袍,脸如白玉般温润。在黑沉的夜色中有种暗莹的柔光。目光中是对他的关切。
    元瑾却发现他的神情,有种往常没有的东西。
    究竟怎么了!
    她看到他额头上的虚汗,问:“是不是您的伤口太疼了,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朱槙闭上了眼,他道:“……你能给我倒一杯水来吗?”
    倒水?
    元瑾看了他片刻道:“那你稍等。”
    她翻身下床了。
    朱槙看着元瑾的背影,在元瑾看不到的时候,其实他的眼神跟平时是很不同的。既不是温和,也不是冷漠,而是平静和洞悉。
    其实在此之前,他未曾完全的信任她,他是个生性多疑的人。虽然元瑾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个幕僚,但他并未完全放下戒心。他用了很多种办法,来测试元瑾是否真心待自己。
    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还利用她去做一些事情,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但是最后他发现,她是真的关心着他。
    现在,他终于真正,完全的信任她。而之前那些试探、猜忌甚至是利用,她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隔扇外面是留了烛台的,烛台的灯透过镂雕的隔扇透进来,光线朦胧昏黄,她立在光线之中,好似马上就要幻化成光一起消失了。
    朱槙看着她许久,想起那日他要走的时候,回头看她。
    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自此后,不再试探和利用她了。他会好好爱她,将她当真自己最重要的人。
    元瑾端着水过来了,因他不好起身,她半跪在他身侧,将水喂了他。
    一杯已尽,元瑾问他:“你还要吗?”
    他看着她并不说话,突然将她拉入怀中。元瑾一时不察,跌落在他的胸膛上,听到他咚咚的胸膛声,和沉默的呼吸。
    “殿下,”元瑾问,她努力抬起头,“要是伤口痛,您就跟我说。”
    “……不是。”朱槙只是道。
    在那些年轻的日子里,他曾做过很多荒唐的事。但是随着时间的渐长。他渐渐的越来越心硬,到现在,他觉得关于那些人的事,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了。但是他心中总觉得差了一点东西,那种东西他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这样,才会做那个梦吧。
    缺的究竟是什么呢,是一点人的性情,是他可以完全放心戒心,去拥抱的那个人。
    “只是梦到,少年时候的事罢了。”朱槙笑了笑道,“那时候孝定太后刚死,我同母后同住,被皇兄欺负。不过那时候,母后只帮着兄长,并不会帮我。”
    元瑾也笑了笑:“原来是这样的事。太后娘娘的确偏心皇上一些。”
    元瑾觉得人在受伤的时候,是个极脆弱的时候。她知道两个人日后恐怕再难同途,那么这仅有的时间,她便尽力地对他好一些吧。“那您好生睡吧,我会陪着你的。”元瑾说。
    “你陪我?”在暧昧不明的光线中,元瑾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问她,“那你会陪我多久?”
    “我已是你的妻,自然会一直陪着你。”元瑾轻轻地说。
    元瑾是一个性情含蓄的人,她从不会直面说这些话。
    这让朱槙觉得有些意外,她是在安慰自己吧?他又沉沉地一笑。“好,我记住了。”
    他略低下头,在元瑾的耳边说:“你可得照做。”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这个时候的表情,是略带一丝血气的。
    他是真的记住了,她若不履行诺言的话,他会用尽办法,让她履行的。
    元瑾却又不再说话,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放松了身体随之靠着他。
    而他也紧紧地搂着她,两个人的体温彼此交织感染,像是这漫长无尽的黑夜里,永恒不变的偎依。
    她的贴服,让他觉得温暖和放松,很快朱槙又闭上了眼睛,慢慢地睡着了。这次好眠无梦。而元瑾却睁开了眼,就这么静静地清醒了后半夜。
    ***
    朱槙的伤口恢复得很快。
    裴子清来看朱槙的时候,他已经可以面色红润地啃桃吃了。不过是因为要装得病重的样子,才特地弄得一副血气不足的样子。
    虽然裴子清很早就来镇守靖王府,但是担心殿下多想,他一直没曾踏入后院。直到今天朱槙派人传他过去。
    “殿下。”他对朱槙行了礼。
    朱槙嗯了一声,指了圆凳让他坐下:“一切准备的如何?”
    “都在您的计划中。”裴子清道。
    朱槙听了一笑,略抬起头:“所以,你现在,可是被架空了?”
    “应该是整个锦衣卫都被架空了。”裴子清苦笑说,“现在守皇城的是金吾卫和羽林军。”
    “那很好。”朱槙又问起薛让的事:“顾珩可把人找到了?”
    裴子清摇头:“顾珩还在继续找,但是已经传话回来,说怕是凶多吉少……”
    朱槙轻轻地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他。”
    元瑾这时候,正好端着一盘新嫩的桃子进来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侍从见是王妃娘娘,就并没有拦她。于是她在门口听到了这番话。
    她心中一紧。薛让还没有找到?
    而且朱槙为何会说,是他对不起薛让。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脑海中瞬间转过了许多念头。跨了进去,将桃子放在小几上,装作没听到的样子,问朱槙:“殿下,这都两三天了,怎的顾侯爷还没有把国公爷带回来。可是需要加派人手去找?”
    “顾珩还在找,动作不能太大,否则也是打草惊蛇。”朱槙道。
    元瑾却摸到他的茶杯已冷,叫人进来给他换了杯热茶。“小厨房已经备下了饭菜,您和裴大人说完,便可以开始吃饭了。”又说,“现在定国公府,唯国公爷和我弟弟在,弟弟又还不能独当一面。国公爷若真的出事,恐怕祖母承受不住。”
    “你放心,我亦是极想找到他的。你不要着急,顾珩手底下能人不少。”朱槙道。
    裴子清看到元瑾竟把朱槙照顾得格外妥帖,不仅是日常的茶饭准备好,朱槙的本人也是收拾得整整齐齐。想起上次殿下在山西也受过一次伤,虽然也有小厮照顾,但哪里能像元瑾这样好。她心细如发,又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都能领会你的索求。
    殿下似乎也挺享受这种照顾的,这几天都只呆在湛堂,都不回他的院子了。
    “殿下虽受了伤,日子倒是好过的。”裴子清笑了笑道。
    朱槙也是一笑,“也是我受了伤,才得了她的照顾,寻常时候都没有的。”
    元瑾就说:“说得也是。您若想我多照顾,那总是受伤也就行了。”
    朱槙听了只是笑,没有说什么。他可不会在这些口角上和元瑾计较。
    他已经接连吃了好几天的猪血粉丝汤了,不想再吃了。
    裴子清发现,薛元瑾和殿下都有些不一样了。殿下从没有待旁人这样亲近过,看来,他的确很信任元瑾。而元瑾,待殿下也是真的好,不然她是不会这样去照顾一个人的。
    既然如此,裴子清想,那应该是一个好现象吧。
    没想到到了下午,顾珩就回来了,看得出几天没有休息好了。说他找遍了京郊一带,都没有发现薛让的丝毫踪迹,竟不知是死是活。朱槙听了面色凝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找。”
    但是大家都明白,这么久了都找不到人,那势必也是凶多吉少的。
    元瑾开始担心老夫人听到这消息该怎么办了。她年事已高,如何能承受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
    恐怕还要继续隐瞒才是!
    她同朱槙说了之后,朱槙也认可。
    “薛让一时不见,的确有些事要重新安排了。”朱槙沉吟片刻,便派人送信给了薛闻玉,叫薛闻玉过来说话。
    如今定国公不见了,定国公府主事的,自然就是闻玉了。其实在薛让去京卫前,他就已经有意开始历练闻玉,所以闻玉现在不仅是金吾卫副指挥使,手中还掌握了一些定国公府的势力。
    闻玉到了靖王府来,跟朱槙交谈一番后才出来。
    元瑾正在门外等他。
    他现在又拔高了不少,竟超过了元瑾一个头了。
    “殿下同你怎么说?”元瑾边走边问他。
    闻玉道:“殿下的意思是,现在多事之秋,暂不要告诉祖母。还是等找到确切的消息再说。不过我要当起定国公府世子的责任了,之前父亲的那些暗中势力,都需要我暂时掌控。”
    元瑾听了便不再说话,这是在靖王府中,说话并不安全。她跟朱槙说了一声,说要回去看看老夫人,才跟着薛闻玉一起上了回定国公府的马车。
    等在马车上,确认已经无人回听到之后,元瑾才直逼薛闻玉的眼睛,压低声音问:“闻玉,你告诉我,国公爷失踪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朱询叫你……”
    薛让失踪以后,闻玉便是直接获利人,元瑾不得不有此疑问。
    薛闻玉摇头,告诉元瑾:“与我无关,我也是之后才知道。这次,是皇帝陛下动的手。”
    元瑾听到这里一怔,虽然知道问题真正的冲突根源是皇帝和朱槙,但是没想到,皇帝竟这么直接和迫不及待。
    她坐了回去,轻轻出了口气。
    “这件事有疑点。”元瑾淡淡地道,“我怀疑,朱槙是故意受伤的。”
    薛闻玉嘴角一扯,柔和道:“姐姐倒是与我想的不谋而合了。朱槙一向谨慎,怎会在回京的时候,突然少带了人手,让皇帝陛下趁虚而入了。故太子殿下只让我问一问姐姐,朱槙的伤势可是真的,究竟伤到什么地步。”
    元瑾语气平静:“那你应该知道,如何回答他。”
    “自然的,姐姐放心。”薛闻玉道。他们两姐弟的目的是把水搅浑,让两方斗起来。自然不能让太子他们知道,他们的设计不成功,否则岂不是不会轻举妄动了。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姐姐。姐姐可知道,皇上为什么现在决定刺杀朱槙?”
    “你说。”薛元瑾现在非常的不喜欢卖关子。
    “殿下之前还不动手,是因为顾及着若朱槙出事,就没有人能对付土默特。眼下萧风在边疆战胜了土默特,西宁卫没有战乱之虞了。所以皇帝也不必再顾及土默特,决定对靖王动手。”薛闻玉说。
    元瑾却听到他这话的意思,眼中光芒微闪:“萧风打退了土默特部?”
    薛闻玉颔首:“对,刚传回来的捷报。这下萧风立下如此大功,因此陛下褒奖了太子殿下,殿下也让我转话给姐姐,说多谢姐姐的献策,日后将重赏姐姐。而且,萧风也暗中传话给我们说,他想见姐姐一面。”
    “他想见我?”元瑾眉头微皱。
    “是的。”薛闻玉说,“自从他看到那份名单之后,就坚持要见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元瑾却知道为什么,这样机密的名单,不是谁都能拿到的。五叔恐怕是想知道她是谁,他可能在猜,她是不是还活着!
    所以他才必须要见到她。
    “这个再说吧。”元瑾深吸了口气,薛闻玉不会平白跟她说起这样一件事,元瑾问道:“还有呢?”
    薛闻玉道,“所以我想,当时朱槙的军队一直不出兵,就是想拖延时间,甚至我推测……萧风上次兵败,也和朱槙有关。”
    元瑾心中思索。朱槙的军队那时候一直不去西宁卫,的确是想拖延时间。因为西宁卫一日无安,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准备和应对。
    而现在,五叔在西宁卫得胜,皇帝不必顾及西宁卫。同时朱槙已经准备妥当了,所以,他才会顺水推舟地受伤了。他也忍耐皇帝很久了,皇帝这次想算计他,他何尝不想算计皇帝。
    薛闻玉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开口继续道:“姐姐,你是否感觉到,其实靖王一直在利用你。”
    元瑾眼睛微眯,闻玉为何会突然说这个?
    她淡淡道:“怎么说?”
    “当时西宁卫一事,朱槙分明拖延明显。但是由于他那会儿正要娶你,所以,所有人都被你和他的大婚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事。”薛闻玉说。“这是他有意要掩人耳目。”
    “还有上次,你在宫中无意落水。朱槙表面上,是说因为徐家害你而生气。其实,他除去的很多,是和徐家有关联,却与此事毫无关系的旁人。只是因这些旁人,是皇帝布局的关键人物。因此,姐姐在朝野中,还招致了一些红颜祸水的骂名。”薛闻玉说到这里,轻轻一顿,“但由于您当时落水,所有人也没有注意到朱槙的目的。若不是姐姐您说,这落水是有您的蓄意在里面,我都会怀疑是朱槙动的手。”
    元瑾沉默了,若是上一件事还是推测,第二件事却是事实。她知道那时候朱槙杀了很多人。她也知道,的确有关于她的,不好的名声传出来。
    而且,她落水那事,朱槙也许还真的有可能动手。
    毕竟徐贵妃杀自己,这事就是有疑点的。后面朱槙还迅速地找到了薛灵珊作为人证,岂不是打算得很精妙。后来他对自己这么好,难道也有愧疚的成分?
    旁人以为他沉醉于美人乡中,甚至包括皇帝和太子都这么想。但是其实他的每一步其实都在谨慎的计划中,西宁卫延迟出兵,将清虚请出青城山。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他头脑清醒所为。
    这次朱槙受伤,李凌说,朱槙是因为思念她所以才提前归来,没有带足人手,但其实朱槙是想引诱皇帝来刺杀他,从让皇帝放松警惕。却拿思念她作为幌子。
    元瑾听到的时候,何尝不是内疚了一分,觉得他受伤有自己的缘故。
    但是,这才是她所认识的朱槙。他所做的每一步都是有所算计的,甚至连她,也在他的局中!
    经薛闻玉这么一说,元瑾又想起了更多的事!
    比如这次受伤回来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也稍微有所改变。
    并不是变得对她不好了,而是之前的好,总有一些刻意的成分。但是现在他在自己面前,会肆无忌惮地流露迟疑、冷漠和思考这些更接近他人性的情绪,仿佛……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朱槙,之前那个不过是他的伪装。
    也许,他其实怀疑过自己!
    比如说那一次,带她去演武堂,特地将她引到那间房中,又突然离开。就是想看看她会做什么。
    元瑾当时出于心里斗争,没有拿走部署图。或许反而因此,过了他的审核。觉得自己是真正无害的,所以他现在,才在自己面前流露真正的自己。
    元瑾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如此说来,朱槙倒的确是,布置妥当了。”
    薛闻玉继续道:“眼下的局势,其实对靖王是大好的,山西他早已布置妥当,他的军队未曾出征西宁,而是留在河北接应他。同时京卫那边,所谓的暗中训兵,其实是已经准备好了兵变的军队。这一切还是多亏了姐姐,推动了朱槙的计划。现在我问姐姐,您更看好谁?”
    元瑾看着前方,淡淡地道:“现在自然是更看好朱槙。”
    “嗯,太子问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答的。”薛闻玉说。
    元瑾道:“你如今,倒是和太子走得很近?”
    薛闻玉一笑:“既然是要达成目的,就要好生去做,姐姐,这是你一贯教我的。我一刻也不敢忘。你说是不是?”
    元瑾看了他一眼:“你如今倒是越发话里藏话了。”
    “怎么会。”薛闻玉道
    “另外,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变数。”薛闻玉说。
    元瑾眉头微皱:“你是说……”
    “靖王身边,还有另一个变数。不是我们,甚至连太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所以皇帝他们才敢动手了。所以究竟谁胜谁负,我们也不知道。”薛闻玉道。“不过这次不论成败,姐姐都不能留在他身边了。他若败,自然没有留的必要。他若胜了,姐姐在他身边太过危险,你不能再冒这个险了。朱槙这个人,心思真的太多。”薛闻玉看着她的侧影,经他这么一说之后,元瑾其实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元瑾说着,“我心中有数。”说完之后她就闭上了眼睛。
    朱槙身边的变数……
    元瑾却在思考这个问题,将朱槙身边的人事一一过了脑海,那究竟是什么呢?
    心里萦绕着这个问题,从定国公看了老夫人回来之后,元瑾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朱槙看她这般,就笑道:“怎么心不在焉的,你去我书房中,替我拿几本书来看吧。”
    元瑾抬头看他,现在知道了,也许他对自己也全是利用之后,她反而心绪冷静了许多。她笑了笑:“那您要些什么书?”
    朱槙将书单子开给了她,元瑾便去他所住的那书房中找。
    她头一次来靖王府的时候,就是到的这里。
    元瑾看着四周,她还记得曾在这里发现那个□□呢!
    她的目光,放在了曾经放□□的那个小几上。
    那上面用青布掩盖着一个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
    元瑾缓步走了上去,轻轻将它揭开。入目却是一个弩机。而且已经拆开,能看到内部的结构。
    元瑾一看,却手脚发凉。
    这弩机……是她曾经设计的那个,当时,只给了图纸给徐先生,这是哪里来的?
    她不可能认错,毕竟是她亲手绘制的。
    “娘娘。”背后却有个声音响起。
    元瑾转过身,发现是李凌。他笑了笑:“您看那弩机做什么?”
    “只是看个新奇。”元瑾勉强地笑了笑,“我以前似乎没见过这样的,这是府里的幕僚新做的吗?”
    “不是。”李凌走过来,将那弩机收起来,“是这段时间,殿下突然让我们注意,看边疆、神机营那些地方,是否有新的弩机出现,有就带回来看看。所以才收了这个。不过这个威力倒也不小了。”
    元瑾心中轰然一声。
    朱槙……竟然让李凌他们注意这个。她轻轻地问:“就是这七八天内吗?”
    “正是呢。”李凌笑了笑,“娘娘,这弩机我要拿去放在机关室了,先告退。”
    七八天,正是他将原来那弩机给自己的时候。
    原来,他是真的一直在猜疑她!
    他给了她那弩机,也是在看看她会不会背叛她,给太子那边。
    他一直在等着,看着,给她机会,暗中观察,看她会不会犯错误!
    而元瑾并没有做这样的事,她是自己做了个全新的弩机图给闻玉,所以,朱槙也并没有发现。
    那她这算是,阴差阳错,反而避开了朱槙的怀疑么。
    元瑾走出书房,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的表情却非常的冷漠。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更这么晚。这章太长,一万一。而且这章女主男主的心理有很大转折,所以我写了三遍稿。话不多说,大家想骂想抽打我躺平。我先去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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