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

    第三十三章
    这一天的惊心动魄总算是暂时的画上了一个比较圆满的句号,此时此刻已然是后半宿，整个渝江都进入了深沉休眠状态,大街小巷被一盏盏昏黄的路灯暗自埋下一片寂寞无声。
    韩放本意是打算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睡上一觉再去医院,可是坐在出租车上一静下来这脑子里浮现的全是敬蓁,他侧目朝着车窗外望去，就连经过路过的广告牌，都能把上面的明星看成敬蓁。
    他暗自失笑,看向前面的内视镜对司机说：“去市医院。”
    寂静冷清的医院里还有零星看急诊的病人和医护人员,一阵风吹来，树枝沙沙作响,把灯下的人影拉得老长。
    韩放立在医院的大门口抬腕看了看手表,凌晨四点十五分，他转身去便利店买烟,而后才抄着兜往住院部踱步而去。
    住院部比起门诊就更是属于另一片不被打扰的静地，除了各楼层的大厅散发着莹莹亮亮的光芒,几乎每一间病房的窗户里都是黑压压一片。
    韩放没上楼,而是就着楼下绿化带的其中一个排椅上坐了下来，后背舒适的靠着排椅的椅背上,大喇喇的敞着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抬头望着天上散发着朦胧光芒的月亮,整个人慵懒的不得了，却偏偏是毫无睡意。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小时候爷爷就跟他说过,其实故乡两个字本身是没什么特别的意义,而赋予它特别存在的意义不过是那个叫做故乡的地方拥有着你怀念或爱着的人物和事物，因为爱而变得无与伦比的有意义。
    现在想想，他这大晚上不睡觉跟个神经病似的坐在这里望明月，可不是因为他心里有了思念的那个‘故乡’。
    他垂眸不由得一笑，摸出烟和打火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娴熟的拆开烟盒的透明包装，扯掉里面的铝箔纸，抖了一根出来搁薄唇上咬住，顺手把烟盒扔一边，将打火机摁开凑到烟头处，微微偏头，单手拢着火光，照亮了他半张帅气的脸，松开大拇指，眼头上的火星子随着他一吸的动作，忽明忽暗也此刻的环境相融。
    薄雾般的白烟在空气中曼妙成舞，指尖袅袅上升的一缕烟丝悄无声息的如流水于指尖躺过，这烟便是等待与时间之间的纽带，也是他思考未来的能量。
    第三根抽了一半的时候，眼下出现了一双白鞋，迎着旁边微弱的路灯往上看去，这个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漂亮脸蛋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凶手很难审？”敬蓁朝一旁迈了两步，一转身直接在韩放的身边坐下，这才继续说：“让你这凌晨几点的坐这儿思考工作？”
    “不睡觉，你跟这儿下来干嘛？”韩放手里还衔着半支烟，偏头瞧着这个穿着薄薄一件病人服的姑娘不答反问起来。
    敬蓁无所谓的笑笑，这才对上韩放的眼睛，嗓子似乎又好了些，说话也有气有力多了，“上了个厕所，碰巧经过窗边，又碰巧瞧见了疑似你的背影坐在这儿，就下来瞅瞅看，事实证明我眼睛还是好使的。”
    韩放站起身来把手里的烟搁旁边垃圾桶面上那层的白色小石子上碾灭，而后又不疾不徐的脱掉自己的外套给敬蓁披上，末了还细心地给她拢了拢衣襟，掀眸时正巧对上了眼前明显有些愣怔的姑娘一双眼，他倒是毫不紧张的一笑，这才直起身子坐回到敬蓁身边。
    “不知道早晚温度低么，出来也不穿件外套。”他话语间夹杂着一丝训斥之音。
    敬蓁还沉浸在身上外套上，外套里还有独属于这个男人的体温，染着淡淡烟草味，随着一阵阵袭来的风萦绕在鼻间，刚刚一咕隆的冷意瞬间就暖到心窝。
    “你关心人的时候能不能别一副别人欠你钱的样子。”敬蓁瞥一眼韩放，也往椅背上靠去，特大义凛然的继续说道：“再说了，咱俩欠的不是钱债是情债。”
    韩放一听倒是给逗乐了，勾着笑看向敬蓁，“那也是你欠我的。”
    敬蓁‘嗯’了一声，“想要怎么还，说说看。”
    “那我得好好想想。”韩放唇畔始终牵着一抹笑，敬蓁没发现他的笑跟平日里不一样，“对了，你爷爷他们放心你一个人住医院？”
    “你还别说，死活劝不走，我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敬蓁想着当时的情形就笑了起来，“然后没辙我让敬阳赶紧的去帮我请个护工，又答应明天让保镖来守着，才给劝走的。”
    “案子审完了，袭击你的人叫戴通，房钧文也是他杀的，都交代了……”韩放思忖着这事还是给说一下，免得她有阴影，于是乎言归正传的将大致的情形讲解了一遍，见她沉默且专心的听着，继而又对她说：“不过你的情况跟房钧文有不一样，你被盯上算是冤枉，房钧文什么人大家心照不宣，就算他没被戴通杀了，迟早也会被警方查出他的犯罪证据，都早晚的事，可惜戴通等不了，因为妹妹的死变得太过于极端，精神也出现了问题，用错了方式。”
    “那我真是挺冤枉。”敬蓁故意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又挺玩笑兮兮的说：“所以我这是差点就被房钧文给间接害死了，回头我是不是该找他儿子要点医疗费，精神损失费之内的？”
    “我看你还真是不怕死。”韩放哼笑一声，睨了一眼敬蓁。
    “命硬啊！”敬蓁不由的笑着撇撇嘴，抬头望着墨蓝色的苍穹和闪烁着的星辰，开口问：“知道为什么我要坚持做公益么？”
    “有钱，造的慌。”韩放记得她曾经是这么跟他说的。
    “哎，那是逗你玩的。”敬蓁扑哧一笑，看向韩放，语调特别的浅淡，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因为我小时候也被拐卖过。”
    韩放没说话，可是他的心却因为这句话给揪了一下。
    “意外？”敬蓁看了眼韩放，又把目光看向无边的天际，唇畔一直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韩放几乎是下一秒就看向了敬蓁，见她望着天扯着一抹笑，连侧脸线条都是柔和的，他如实回答：“确实有点。”
    敬蓁倒是挺云淡风轻的，“短短几天，也没伤着，也因为这事，我爸开始关注到公益这一块，我记得有一次我爸带我去了一个特殊学校，听说里面有些孩子也是被拐卖救回来的，有一个小姑娘是盲人，他就跟我爸说，她说叔叔，我能摸摸你吗？然后我爸就蹲下来给她摸，要知道我爸可是一个挺洁癖的人，除了家人谁敢摸他，然后那小姑娘就笑了，说我爸是个好人，我记得我爸当时眼睛都红了，一个在商界算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面对这个盲人孩子红了眼睛，就因为她说了一句你是好人。回头我爸就筹备启动了打拐慈善基金，在我爸去世以后我接手敬氏，也接手了他的公益事业，也开始越来越理解当初我爸为什么要坚持做公益的心，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们看不见的黑暗，它徘徊在你身边，可这不是你落入黑暗的理由，善良总有一天会战胜一切，就像你们警察认为的一样，正义也许会迟到，但它永远不会缺席。”
    敬蓁说着话语一松，话锋一转：“是不是很励志，我的形象有没有在你心目中高大了一丢丢？”
    明明前一刻还真真切切的心疼着这姑娘，下一刻就来这么一句，韩放突然很能理解她的乐观是从何而来，也倏然间明白为什么她能活的这么潇洒敞亮，有什么说什么。
    “很励志，也振奋人心，你父亲是一个伟大的生意人，你也是。”他很是认可的点头一笑，“请继续保持。”
    “夸我啊？很难得啊韩警官。”敬蓁侧眸端倪着韩放，语带调侃。
    “怎么，敢说敢做还听不得人夸，什么毛病？”韩放嗤道。
    “没毛病。”敬蓁双腿平直的搭在地上摇了摇，继续说道：“其实吧我挺理解戴通的，有些事没发生在你身上你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体会那种心情，针没扎在你身上你永远不知道有多疼就是这么个道理。”
    话音刚落敬蓁就打了个哈欠，她这会儿是真有了困意，于是收回双腿看向韩放，“你回去吧，我上去睡觉了。”
    说着她就站起身来裹紧身上大大的外套往前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来，转身疑惑的看过去，韩放坐在那儿动都没动，一双深眸就这么不偏不倚的盯着她。
    敬蓁其实挺受不了这男人这目光的，平日里都是一副漫不经心含着笑意瞧人，她反倒是没觉着有什么，偏偏是他这种有些饱含深意的像深渊，似海浪一般的目光注视着她，让她很是吃不消，而且她发现最近他很喜欢动不动就这样瞧她几眼。
    “不走么？”她问。
    “思考点问题。”韩放答。
    敬蓁不明所以的看向韩放，“案子也破了，凶手也招认了，你还思考什么？”
    韩放站起身来，深眸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敬蓁，慢条不紊的开口：“思考……为什么是我？”
    “啊？”敬蓁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产生了费解。
    “为什么喜欢我？”他一语点亮。
    敬蓁有点懵，虽然她的表现也足够让他清楚她的意图，可是他总是能跟她插科打诨下去，不会这么直白的谈论这个问题，难道是刚才那翻促膝长谈让他可怜她佩服她了还是怎么着？她不过是因为气氛和话题以及身边他这个人而让她不由自主的，情不自禁的说了一些心里话而已。
    “我告诉你我以前的事不是让你可怜我，同情我，也不是炫耀我有多伟大或是多正直，更不是在你这里刷好感度，我只不过就是……”
    韩放打断敬蓁，“我不是那种拎不清可怜同情和爱情的人，我没琢磨清楚，也不会开这口，明白么？”
    貌似明白，貌似又不明白了，敬蓁点点头又摇摇头，难得犯傻，“那你突然跟我聊这个，我有点懵。”
    “我现在认真的跟你聊一下这个问题啊！”韩放依然不动声色的看着敬蓁，一字一句的问：“你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我？”
    说实话纵横商场多年，还难得有人能问倒她，破天荒头一遭让她觉得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尽完美，但还不能不答。
    “那喜欢一个人应该也没什么理由吧？就是忘不掉也放不下，我四年前就对你有意思了，你不是不知道，你是装不知道啊！”还挺委屈。
    韩放见这姑娘还给委屈上了，突然觉着自己还真不是个东西，为什么不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回回都让人姑娘主动，苏安希骂他真骂的对，他就是可悲。
    幸好，一切都应该还不晚吧？
    “敬蓁，我这人从小认死理，我认定的人死活都不会再放手，所以，你确定你想好了？”
    韩放面上波澜不惊的，心里却已经翻天覆地了，他的手抄在兜里紧紧的攥着，就怕她说算了。
    哎，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敬蓁一颗心砰砰砰跳的厉害，那感觉就好像下一秒就跳出来了一样，怎么都压不住，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韩放这是在跟她告白了还是坦白啊？
    不管了，这至少这是她期望的方向不是。
    风拂过她的发梢，垂在后背的发丝在旖旎的夜色中恣意飘摇，就像她的心一样慢慢如那粉色的气球似的缓缓升了起来。
    “我确定。”敬蓁无比笃定的笑了起来。
    “我是警察，你跟了我有可能会守寡。”
    “没关系。”大不了殉情。
    “我没你挣得多。”
    “我养你啊！”
    韩放听到这一句瞪她一眼，低声一笑，继续：“我不会玩玩，我要么不爱，爱了就是一辈子。”
    “我也是。”敬蓁昂扬着脑袋。
    韩放笑了起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尘埃落定，“那我过来了。”
    敬蓁抿唇一笑，点点头，一双澄澈的眸灿若星辰，“好啊！”
    他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她，每一步都像是踩上了棉花，她立在原地等待着幸福走来，笑颜如花。
    花坛的土壤里偷偷冒出了新芽，树叶上的露珠静悄悄的滴下。
    好一个玲珑的春晨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