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梁盏原本以为,纪同光连她舅舅一家都见过了,见一下她的导师和师姐,一定不会有什么紧张。
    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周六还没有到,纪同光就向她询问了很多细枝末节的问题,说是要为明晚的聚会做准备。
    她惊了:“这有啥好准备的,就是吃顿饭啊?”
    纪同光说不行,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
    梁盏:“???”
    “所以你打算准备什么?”她问他。
    “你导师,顾先生,你大师姐,还有你导师现在在带的两个学生,是这么多人吧?”
    “对。”她一边点头一边补充,“我师兄会带路先生一起,加上我们一共八个人。”
    纪同光:“初次见面,见面礼不能缺。”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顾先生喜欢钢笔,所以我昨天买了一支。”
    梁盏:“还、还有呢?”
    他笑了,说还有要靠你了,你导师的爱好你没提过,师姐和同学更是如此。
    梁盏:“……”
    她认真想了想,说其实师姐和同学有个比较简单的办法,送一样的香水。
    至于导师——
    她真的很想说,老沈这人没啥爱好,就喜欢欣赏长得标准好看的牙,你过去吃饭,往他面前一坐,比送他啥都有效。
    可是纪同光问得认真,她也只能好好思索并回答。
    “你给他买星球大战周边吧。”梁盏说,“他是个狂热的星球大战爱好者。”
    这下轮到纪同光:“……”
    梁盏:“别这么看着我,我没骗你,他真的很喜欢星球大战。”
    纪同光想了想,问:“乐高行不行?”
    梁盏:“行行行,当然行。”
    第二日就是周六,他难得一整天不用加班,然而她却因为新轮休制度需要照常上班,一早就出了门。
    临出门前,他告诉她,等对面的商场开门了,他就去买星球大战乐高玩具和香水。
    梁盏本来都已经冲出他家门准备按了电梯了,又忽然想起来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她跑回来,扒住门,探进去一个头,语气严肃道:“老沈是帝国粉,你别给他买同盟军周边!”
    纪同光其实很想问什么是帝国什么是同盟军,然而她说完这一句就迅速闪身合上门去上班了。
    纪同光没办法,只好自己用手机查。
    实在不行,到时候还能问店里的工作人员。
    最后他既查了网上的资料,也咨询了工作人员,买了一份在店员口中“绝不会出错”的周边。
    梁盏六点下班,会先过来一趟,再带上他一起去餐厅。
    她过来的时候,看到他放在客厅里认真包装过的大盒子,整个愣住了。
    “你这是买了个多大的乐高啊?”她问他,“是什么?”
    “死星。”他答,“店员跟我说,喜欢帝国就送死星,喜欢同盟军就送千年隼,我就买了死星。”
    梁盏:“……”
    “说是这么说啦,但死星……拼起来太麻烦了,积木巨多。”她说。
    “那再去买个别的?”纪同光问。
    “算了,就死星吧。”梁盏觉得再跑一趟商场麻烦,而且以沈营对星球大战的痴迷,收到这份礼物,应该也会高兴的。
    把这份巨大的见面礼搬到楼下车里的时候,她还在感慨:“希望老沈以后空闲时间都用来拼这个死星,少折腾学生。”
    纪同光:“你以前被折腾得很惨?”
    “何止是惨。”梁盏跟他倒苦水,“他真的要求高到变态,当年我硕士论文开题前,把报告发给他看,他给我挑了四个小时的毛病!”
    “你都要被挑这么久,那其他人岂不是更惨?”纪同光记得她以前说过,当时师门同级学生里,她是沈营最满意的那个。
    结果梁盏却摇了头。
    “不,不是的。”她说,“老沈逻辑清奇,那些混日子的人,他反而完全不做要求,用他的话说,他只对真的有点水平的学生有要求,所以他这么严格要求我,我该感激才是。”
    当然,要梁盏跳出来客观评价的话,沈营这番清奇的逻辑,最后的确帮了她许多,让她长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正畸医生。
    可是没毕业之前,她的确被那些高到变态的要求折磨得□□,以至于事到如今提起来,还忍不住要哆嗦两下。
    “不过我还不是最惨的。”梁盏又说,“当年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惨了,打电话给我大师姐哭,她跟我说她读研的时候比我还惨。”
    “就是今晚要见的那个吗?”
    “对,她那会儿因为看不完老沈要求她看完的文献,连着熬了四五个通宵,然后肺炎住院了,差点休学。”梁盏叹气,“可能也是因为这事,后来老沈在时间上倒是很少限制我们,但做学态度,还是严得吓人。”
    纪同光听得咋舌:“这也太严格了,很难想象你们是怎么撑过来的。”
    梁盏:“撑过来倒是不难,毕竟真的在学东西。”
    没有一个行业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牙医也不例外。
    梁盏能够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就在S市正畸圈打出名头,最大的优势绝不是上一家公司给她做的网络推广,而是她的技术。
    就像他回来大半年迅速升职,也不是因为他MIT毕业,而是因为他设计能力的确强出同期进公司的人一大截。
    “不过学了三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我真的不喜欢做科研。”梁盏又道,“当时同级们都说去实验室比去医院轻松多了,但我每次去实验室就烦得不行。”
    “所以你就没读博?”
    “嗯,我感觉要是读博,我就毕不了业了。”她一本正经如此说道。
    纪同光听得笑意始终没止住。
    这么说了一路,他们提前二十分钟抵达了她订好的餐厅。
    下车的时候,梁盏看他手里已经提了好几个礼品袋,就主动去后座抱出了那个巨大的乐高箱子。
    餐厅服务人员见状,忙上前帮忙。
    她订的位置在四层,临着江,从落地窗前看出去,恰能看到江对岸的地标建筑。
    等了大概五分钟后,顾铭和路青泽就到了。
    梁盏招呼他俩坐下,而纪同光适时地递上准备的礼物。
    礼物袋拿出来的时候,顾铭明显愣了一下。
    愣过之后,他又迅速笑出来,说纪先生还真是客气,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收。
    “阿盏要正式把我介绍给她师门的人认识,我算是客人,客人上门,当然要准备手信。”纪同光说。
    顾铭瞄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礼物袋,发现里面熟悉的标志,表情又是一愣。
    “这么贵重,不能叫手信了吧。”他哭笑不得,“这牌子的钢笔,我自己都买过几支。”
    说完,他还凑去看了看路青泽收到的那个,发现是一对袖扣。
    顾铭:“……”真的好郑重啊,我以为只是大家见面吃饭扯淡?
    就在他为此进退两难的时候,边上的路青泽开了口。
    路青泽接过了礼物袋,说谢谢,然后又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方盒,推到纪同光面前,道:“这是我和阿铭一点心意。”
    梁盏:“???”
    她去看顾铭,发现顾铭比她愣得跟更厉害,显然他也完全不知道路青泽还准备了这。
    “呃……”他想问这是什么。
    “是一对表。”路青泽解释。
    梁盏:“……谢、谢谢路先生。”
    路青泽:“不用,见面礼嘛。”
    见他俩始终没有打开看的意思,路青泽又道:“这对表是青扬挑的,我想着他跟你们熟一点,应该知道你们更喜欢什么款式的。”
    梁盏默然。
    纪同光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用怎么也不至于出错的谢谢来对付过去。
    好在他说完谢谢,其他人也陆续到了。
    沈营带了两个梁盏认识的学生一起来,在楼下正好碰到梁盏大师姐林叶桦,就四个人一起上来了。
    眼见八个人彻底到齐,梁盏立刻招来服务生,说可以开始准备上菜了。
    等上菜间隙里,纪同光与晚来的四人一一打过招呼,送上见面礼。
    三个女孩子都是香水,这没什么,可轮到沈营,礼物盒巨大,看着委实吓人。
    那礼物盒一开始放在桌子最右侧那张椅子上,故而不管是顾铭他们,还是沈营林叶桦他们,一开始进来都没有看见。
    此刻纪同光拿出来,一桌人除了梁盏都愣了。
    “这、这是什么?”顾铭问。
    “乐高死星。”梁盏面无表情,“他问我沈老师喜欢什么,我想来想去,只想起一个星球大战。”
    话音刚落,桌上知道沈营这个爱好的学生集体笑倒,说还真是。
    “我记得沈老师办公室电脑桌面都是黑武士。”林叶桦道,“还有个水杯,也是星球大战周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我差点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沈营虽然被学生吐槽了一顿,但还是笑呵呵地收下了这份见面礼。
    他说真的挺好的,以后他午休期间在办公室不想睡觉的时候,就有事做了。
    “那您可小心点。”梁盏提醒他,“让对面刘老师看见了,准要嘲笑您又在玩小孩玩具。”
    “那是他自己见识太浅有偏见。”沈营哼了一声。
    “是啊,乐高多锻炼耐心。”林叶桦说,“刘老师要是也能拼个死星,今年就不会出临床操作失误了。”
    众人哈哈大笑,举杯共饮。
    饮过之后,才又把话题转到今夜的主角上。
    先是沈营,问纪同光是做什么行业的。
    纪同光如实答了,还把自己本科也是S大的事一并说了。
    “咦,那还是学弟啊。”林叶桦有点惊讶,“之前我听小顾说,你才回国不久,就只问了问你硕士在哪读的。”
    说起来奇怪,他们这一桌加起来,起码得有不同三届了,尤其是纪同光从前和他们还毫无交集,但说了同在S大读过书后,言谈之间,仿佛立刻亲近许多。
    吃到后面,大家聊得越来越开,话题也不再局限于“梁盏总算谈恋爱了”,开始天南海北地扯。
    从实验室八卦,到行业里又有什么新闻,毫无拘束。
    不过因为沈营带来的两个学生与自己不算太熟,一直到散场,顾铭都没提他和程子航计划坑一把孙易的事。
    等沈营和那两个学生离开,他们剩下五人去唱K的时候,他才把这事跟林叶桦交底。
    林叶桦也很支持,说如果能让这禽兽再祸害不了人,那必须是功德一件。
    “就是程子航……”她沉吟了片刻,语气还是有些纠结,“这事彻底捅出来,我怕他在S市混不下去。”
    “那师姐有什么建议?”
    “他要愿意挪个地的话,我可以介绍他去B市,我在那边有几个朋友。”林叶桦说,“只要他技术过关,去B市也一样能行。”
    顾铭说行,我明天就问问他。
    “不过他要不乐意,待我那也行的,我反正不嫌他名声不好。”
    梁盏听他们把所有可能会出现的情况都商量得差不多了,才递了话筒过去,说该唱歌了,别浪费她特地开的豪华包间。
    林叶桦横了她一眼,说你催你师兄师姐干嘛呀,来KTV,难道不该让你男朋友给你唱首情歌?
    梁盏:“……”
    没等她发表什么意见,搂着她肩膀的纪同光已经起身。
    “师姐说得对,是该唱一首。”他笑着走过去,迅速点了一首歌。
    是一首特别老,但传唱度又特别高的情歌,听起来简单学起来。
    至少梁盏就从小都唱不好,为此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五音不全。
    此刻前奏响起来,所有人都等着纪同光开口,她也有点好奇,他唱起来是什么样的。
    他手里没有话筒,也没回来问她要,直接走到了点歌台边上的立麦处,伸手抓住了立麦,将其稍稍升高至与他下唇平齐。
    调整完的那一刻,他正好开口,第一个音节流淌而出,低沉温柔,叫人沉醉。
    梁盏清楚地听到了边上的师兄师姐在小声称赞他,也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纪同光唱得不一定有多好,然而只要有耳朵的人,都可以从他的歌声里听出他是用怎样的感情在唱这样一首歌。
    最要命的是,整个过程里,他的视线几乎一直落在梁盏身上,哪里也没去。
    一曲完毕,伴奏还没结束,顾铭就拿着手里的话筒叫了一声好。
    他一起哄,林叶桦也跟着闹了梁盏两下,说她真是找了个好男友啊。
    梁盏开始胡说八道:“是啊,太优秀了,我追了好久呢。”
    林叶桦还真信了,说小纪这么优秀的人,追到手就值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师姐你听她鬼扯,明明是人家小纪苦苦暗恋她十五年,后来还一路追回国。”顾铭早就从路青扬那边听过一手八卦了,“要不是小纪主动,我看就阿盏这迟钝的性子,八十岁都不一定知道有这么个人喜欢她。”
    梁盏大感冤枉:“他不说也能怪我吗?”
    顾铭一针见血:“我就不信他还没说的时候对你和对别人一样。”
    梁盏:“……”那还真的不太一样。
    只是那个时候,她想当然地把那些不一样归结于他们认识得够久,而他又是个难得的好人。
    “看吧,答不出来了。”顾铭接着道,“所以说到底还是你太迟钝了,如果不是小纪足够喜欢你,哪等得了你这么久。”
    “唔,这倒是。”梁盏察觉到纪同光忽然把手握了过来,大方地承认了,语气里有淡淡的欣喜和骄傲。
    这模样落在林叶桦眼里,跟虐狗几乎没有区别了,于是梁盏立刻遭到新一轮控诉。
    最终五个人在KTV玩到快一点才走,梁盏少有如此兴奋的时候,但兴奋过后,她那稳定无比的作息又立刻跳出来提醒她,这个点她本该睡了好一会儿了。
    这直接导致她一坐上纪同光的车,就歪着脑袋在副驾驶上睡了过去。
    深夜的主城区依旧热闹,霓虹灯闪烁不已,近看刺目,远看却又很温柔。
    纪同光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一点,特地放慢车速,把十分钟的路程开成了半小时。
    不过就算是这样,最后在车库里停下车的时候,她还是醒了过来。
    “嗯?”她声音迷糊,“到了啊?”
    “到了。”他从外面打开车门,直接伸手把人抱了出来。
    梁盏本来是真的困,但这么猝不及防被公主抱了一把,反而吓跑了大半瞌睡虫。
    在清醒状态下这么腾空,总让她有点害怕,她在发出惊呼的同时勾紧他的脖颈。
    “你放心,你很轻的,我抱着爬楼梯上去都行。”纪同光安慰她。
    “我都醒了……”可以放我下来。
    “但我想抱着你啊。”他没松手也没松口,“这个时间电梯里也没有别人。”
    梁盏:“……”好吧,她必须承认,其实她也挺愿意被他抱着的。
    进电梯的时候,她忽然哼起他今晚给她唱的那首歌,哼到一半,她问他:“你为什么会想到唱这首啊?”
    他想了想,说其实很早以前,他曾经听她哼起过这首歌。
    “大概初二吧?对,就是初二。”他语气渐趋肯定,“初二的寒假,你在小区长椅上坐着晒太阳看书,一边看一边哼这首歌,完全没发现我在你面前来回走了五六次。”
    梁盏惊了:“你为什么不直接上来跟我打招呼?”
    纪同光说因为你哼了一遍又一遍,我每一遍都想听完。
    这些散落在往事里的细节,在如今这个年纪重新捡起来回忆一番,感觉着实奇妙。
    不仅梁盏听得奇妙,纪同光自己想到那个场景,也觉得实在是太神奇了。
    最神奇的是,多年以后,他还把这首其实是从她那学来的歌唱给她听了,当着她师兄师姐的面。
    纪同光很满足。
    他在初初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梁盏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喜欢能持续这么多年,更没有想过,最后他真的和她在一起了。
    所谓柳暗花明,不过如此。
    “阿盏。”电梯快到他住的楼层了,而他喊了她一声。
    “怎么了?”梁盏以为他又想起了什么暗恋时代的青葱往事,十分好奇。
    可他只是笑一笑,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所以忍不住喊一喊你。
    梁盏想了想,勉力抬起上半身,亲了他下巴一口,问:“现在够真实了吗?”
    “好像还是差一点。”他语气正经,说的话却很不正经,“要不你再亲一下?”
    “……容我提醒你,电梯到了。”她说。
    最后这个“再亲一下”,她还是答应了,不过是在进了他家门之后,在浴室里进行的,而且最后被哄得根本不止一下。
    不过梁盏也乐在其中就是了,结束之后她躺在柔软的被子上,渐渐沉入梦乡的时候还在想,她好像在这睡得越来越多了……?
    第二天她跟纪同光说起这个,纪同光认真算了算,说那不然你现在就开始把你的东西慢慢搬过来吧。
    “你本来就打算装修了,老周也忙完了手头的事,正好啊。”
    装修上的事,梁盏懂得不多,不过有纪同光在,她也并不担心。
    纪同光说,周舟是做室内的好手,只要把要求告诉他,他一定会出一份让她满意的设计。
    “而且如果是你的话,他说不定会出不止一份,让你看过了再挑,然后他再慢慢细化。”
    “那会不会太麻烦他了?”梁盏有点担心。
    “没事,他不介意的,我和他不计较这些。”纪同光说,“而且他既然答应下来了,就肯定会做到最好,我了解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梁盏觉得自己再推拒,反而会让他不高兴,便点头应了下来:“好,那我最近就开始搬。”
    梁盏东西不多,除了一些之后还要用的大家电,就是衣服了,放到纪同光这绰绰有余。
    搬完之后,他们就开始了正式的同居生活,至于这同居生活要持续多久,则要看周舟那边的进度。
    梁盏预感他作为纪同光的好兄弟一定会很上心,但没想到搬完一周多,他就把初步设计草图发给纪同光,让他俩一起看了。
    和纪同光猜的一样,初步草图他给了三份,是风格近似,但格局完全不同的三份。
    梁盏一眼看中了第二份,那份在她原先客厅中央的位置给她加了个隔断墙,与电视柜和音响放在一起,完全不显违和,还更有空间感。
    “就这个吧。”她向来不喜欢犹豫太多,看中了就立刻决定了下来。
    纪同光:“巧了,我也觉得这个不错。”
    梁盏:“是吗,那是不是证明我眼光很好?”
    没等他回答,她又自己肯定了自己:“不对,我眼光本来就好,不然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呢。”
    纪同光听到最后那句,再忍不住笑起来。
    他迅速把自己和梁盏的挑选意见发给周舟,然后把她拉到怀里,掐着腰吻了上去。
    ……
    因为有纪同光,房子装修期间,梁盏几乎没怎么去看过。
    他说她对他们行业了解不够,去了可能会被施工队糊弄,还是他去比较保险。
    梁盏想想也是,专业人做专业事,如果纪同光牙出了什么问题,她也不会放心让他自己检查的。
    施工队那边大概也发现了纪同光是个根本糊弄不了的专业人士,四月份之后,进度一日速度过一日。
    按照四月底的估计,可能八月就能彻底完工了。
    这中间,除了装修,还有另一件大事,就是顾铭和程子航在网上联合曝光了孙易在S大口腔学院多年以来让人不齿的行径。
    他们准备了很久,不止把证据列的十分充足,还搜集了S市圈内许多同行的证词,说服了他们一道关注此事,表明立场。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S大那边还想着一定要维持校内教授的名誉,把这些帖子删掉的话,那在一个接一个行业内部人员出来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彻底改了策略。
    为了一个孙易,不值得,还不如趁社会各界都在关注他们要如何处理此事的时候当机立断,彰显一下学校的公正。
    S大的官方声明一出来,梁盏就联系了自己的前东家,问能否再登录一次她当初那个加了认证的微博,转发一下此事。
    先前S大态度模糊,她就算想表明态度,也不能把前东家的资源一道拖下水,毕竟那账号说到底已经不属于她了,但事态明朗之后,这层顾虑就没那么要紧了。
    因为这已经不只是圈内热点,还上升到了全网都在关注的高度,她用那个账号出来表态,对她前东家只有好处。
    果然,那边几乎是立刻同意了,还说具体转发内容他们不干涉,她可以自己发挥。
    梁盏想了想,最终只简单地写了一句——顾师兄所言句句为真,愿校园之内再无这等衣冠禽兽。
    顾铭看到后,说她其实可以问前东家把那个号要过来的,因为她的粉丝活跃度比圈内其他认证的医生要高多了。
    与其放在那不再使用,还不如让他付一笔钱,买过来让她继续用,这样她更不愁病人。
    “我现在也不愁啊。”她拒绝了,“其实我本来就不太喜欢用那个微博,你别管我了,你好好经营你现在这个吧,我看底下天天有人感叹你长得帅,说要嫁给你。”
    “……靠,别说了,青泽也天天在看,看就算了,还要念给我听,他不如直接杀了我。”顾铭揉着脑袋头疼道。
    梁盏想到那个场面,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没想到你也有被人治得这么死去活来的时候。
    顾铭:“你闭嘴吧,回去工作。”
    为免大老板恼羞成怒,梁盏立刻溜了。
    下楼的时候,她碰上了抱着仪器的程子航,打了个招呼,问他要不要帮忙。
    “行。”他居然没拒绝,“你帮我拿一下最上面那两个吧,到洗的时候了。”
    “好。”她立刻伸手拿了他说的那两个,跟他一起往洗仪器的地方去。
    程子航拒绝了去B市重新发展的机会,坚持留在了这里,这是梁盏前两天才知道的。
    说实话,她挺佩服他,发生这么多事,名字跟那样的丑闻脱不开干系,他留在这里,之后少不了要被人不停揭伤疤。
    但他还是留了下来。
    梁盏好奇原因,不过他俩充其量只是普通同事,所以她也就没问。
    把仪器放下后,她打算回自己诊室去了,程子航却忽然叫住了她。
    “梁盏。”
    “嗯?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她回头问。
    “没有。”他摇摇头,好像在笑,也好像没有,“我就是想告诉你,其实你写的那篇论文我后来仔细看过,是写得比我好多了。”
    梁盏:“……”大家已经是同事了,还提以前互看不顺眼时期的事,真的很尴尬啊!
    她揉了揉脸,道:“我当年是有点意气用事,你要是介意,我可以道歉。”
    程子航说哪那么严重,自己治学不精,被人挑出毛病,没办法的事,用不着道歉。
    “我以前针对顾铭,多少是嫉妒他。”他又道,“就跟孙易那禽兽嫉妒沈老师差不多,对孙易来说,我们这群学生,都是沈老师挑剩下才给他的,所以那时总跟我说,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在学校里压过顾铭。”
    “偏偏在大部分老师眼里,顾铭每方面都比我优秀,于是我也魔障了,做了那件事。”
    “我跟顾铭道过歉了,他说他已经不在意这事了,但可能你还在意,所以今天碰上你,我就想着也跟你说一说。”
    梁盏再度:“……”
    这人怎么回事,不让她道歉,自己却道起歉来了。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她深吸一口气,扯开唇角,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来,“现在咱俩是同事,工作上互相帮助就行。”
    “是,你说得对。”他点点头,同时朝她伸出了手。
    梁盏握了上去,两下过后,看到腕上的表,脸色彻底变了:“我病人该到了!我得赶紧下去!”
    说完她也不等程子航有什么反应,就毫不犹豫地冲出门外进了拐角处的电梯。
    ……
    圈内大事尘埃落定,又是一个夏天到来。
    对牙医行业来说,夏天就意味着比平时多几倍的病人,而比平时多几倍的病人就意味着丰厚的提成。
    所以七月一到,梁盏的心情就好得不行,恨不得每天都算一下自己今天工作八小时赚了多少钱。
    纪同光也由着她算,还会变着法夸她,让她更加开心。
    这种状态持续了两个月才堪堪结束,不过她也没因为病人变少不开心,因为九月初的时候,纪同光告诉她,她的房子装修好了。
    “我问了师傅,这周五所有施工都能结束,周六晚我们去看一看,怎么样?”
    一般来说,这种“看一看”,都是为了让客户挑一挑毛病再验收,省的之后有什么矛盾。
    但梁盏可以省了这一步,她知道纪同光一直有在检查,从来没放松过。不过房子装修完成,她当然是该去看上一看的。
    她答应了下来:“那就周六晚上去吧。”
    周六晚,两人吃过饭驱车往那边过去。
    进电梯上楼,再打开熟悉的大门,崭新的屋子映入眼帘。梁盏终于知道,这半年来,纪同光为什么一直劝她别去施工现场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那道特别的隔断墙。
    和周舟给的设计图上不太一样,那道隔断墙,墙面是爱心的形状,偏偏又不显俗气,放在满屋的装潢之中,既和谐又亮眼,叫她完全移不开目光。
    良久,她才走近去,仔细看了一看。
    “天哪……你什么时候开始琢磨的啊?”她问跟进来的纪同光。
    “看到你选了老周第二份设计的时候。”他说,“当时我正好在和一个搞特殊墙面的厂商合作,我就定做了。”
    “你都不告诉我……”
    “想给你个惊喜嘛。”他停顿了下,“其实来的路上我还有点紧张,万一你看到了不觉得惊喜只觉得惊吓怎么办,毕竟准确算来,是我临时逼着老周改了这块墙的设计,还瞒着你这个甲方。”
    梁盏被他的用词逗笑,站在墙边掩住嘴望向他。
    恰好他也在看她,两人对视了片刻,竟是同时动的。
    他抱住了她,她也抱住了他。
    “谢谢你啊。”她说,“我很喜欢这面墙,真的。”
    “喜欢就好。”他一边说,一边把人往怀里扣得更紧了点。
    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不是诓他,离开之前,梁盏还特地拍了一张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
    八百年不发朋友圈状态的人,忽然发了这么一条,还是高调秀恩爱,发完没多久,手机就震个不停,都是来问她同一个问题的——卧槽,这么直接的秀恩爱,你是打算跟现在这个对象结婚了吗?
    梁盏:“……”
    结婚这个问题,她最近半年还真没想起来过。
    倒不是她可以回避,而是上半年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大事,让她根本没去仔细思考过。
    而且纪同光也没再提起。
    那如果现在开始考虑呢?又有人这么问。
    她看着屏幕上的消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事实上,早在春节假期那会儿,纪同光就用相对迂回的方式问过她了。
    她知道,他肯定是盼着能跟她结婚的,但她尊重她的意愿,所以这半年来能不提就不提。
    想到这里,坐在副驾驶上的梁盏忍不住偏头朝身旁的人看了一眼。
    纪同光注意到了这一眼,也立刻察觉到了她似乎有话要说,便问她怎么了。
    一时之间,梁盏还真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脑海内闪过很多片段,有很久以前的,也有最近的,但无一例外,全都与他有关。
    最终她决定简单一点,有感情的伴侣之间,本来就不需要那么麻烦。
    她对他说:“我发了那个朋友圈后,有很多朋友以为我要跟你结婚了。”
    纪同光:“结——”
    他说了一个字后,才真正领会她的意思。
    刹那之间,狂喜席卷全身,他方向盘往右一打,踩下刹车,把车在路边挺稳。
    梁盏:“……?”
    “怎么在这停了?”她愣住了。
    “我现在情绪过于起伏,不适合开车。”他这么说着,语气却是冷静的。
    这反差令梁盏再度失言。
    但她不说还有他。左右已经把车在路边停稳了,他干脆解开安全带,侧身彻底凑近了她。
    他喊她阿盏,喊了起码三遍。
    最后一遍时,他似终于恢复得平静了些。
    然后他问她:“阿盏,你刚才说,你的朋友都在问的那个问题,你回答他们了吗?”
    梁盏眨了眨眼,说回答了。
    “怎么回答的?”
    “我说拍照片的时候还没考虑呢。”
    纪同光沉默片刻,又问:“那现在呢?”
    梁盏:“现在开始考虑吗?”
    他好像又紧张起来,不说话了。
    梁盏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觉得时光仿佛倒回了去年秋天,她冲动之下,直接答应与他交往的那个早晨。
    是的,那的确是她一时冲动,哪怕是现在回忆起来,她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可冲动过后,她完全没有产生过任何后悔的情绪。
    那这一次呢?也会是一样的结果吗?
    梁盏无法肯定,但她想去试一试。
    将来的事没有定论,可至少在这一刻,她思考愿不愿意与他结婚的问题,她的答案是愿意的。
    “如果你有这个打算,那我没有问题。”她说。
    也就是说,现在决定权又回到了他手上。
    这么想着,纪同光只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又加快许多。
    “我当然有这个打算。”他听到自己说,“我就是为了能和你结婚才回国来的。”
    梁盏张了张口,正欲说那她这就继续回复那些关心她终身大事的亲友,可惜第一个音节还没离开喉咙,身后的车窗就先被敲响了。
    叩叩叩叩,急促得很。
    她想了想,按了一下手边的控制按钮。
    车窗缓缓降下,映入眼帘的是一身交警制服。
    “违章停车了!”一张罚单从天而降,“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停了车再说,啊?”
    梁盏:“呃……但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本来已经准备走了的交警低头朝车内看了一眼,挑了下眉,似是在等她说下去。
    梁盏:“我们在说要不要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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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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