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梁家二老和纪家两位长辈是在两天后来的s市。
    那天正好是周一,梁盏轮休,她就干脆自己开车去高铁站把人接到了酒店。
    至于纪同光,他虽请出了假,但从县城赶过来也需要时间,恐怕只能赶得上今天的晚饭。
    如此忙碌的工作状态令四位长辈都十分咋舌,纪同光的妈妈更是忍不住心疼道:“他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也没说过他现在有这么忙这么累。”
    安慰纪同光的时候,梁盏想不出话还能直接发红包,但轮到长辈,她总不能继续这样了。
    她只能搜肠刮肚硬着头皮开口:“他们这个行业的确比较忙,但前两天我问他的时候他说工作挺顺利的,就是忙而已,孙阿姨您也别太担心。”
    孙阿姨一听,重点却放到了另外的地方:“你们前两天还联系了哪小盏?”
    梁盏:“是啊,这不是要订酒店嘛,酒店还是他选的呢,说这家的逃生通道最符合标准。”
    开车把人带到酒店后,梁盏又一手包办了入住。
    她说现在离吃晚饭还早,不如先在房间里休息会儿,毕竟高铁一路坐过来也不太舒服。
    “也行,我是有点困。”
    “那小盏你呢?你不然也另外开个钟点房睡会儿?”
    梁盏摆手:“不用,我房子离这挺近的,要躺回去躺就行了,等快吃晚饭了我再过来接你们。”
    话音刚落,她妈就拉了一下她的手,问:“小纪从县城过来,是坐大巴吧?你去车站接一下他?”
    梁盏:“……”他坐啥她还真不知道。
    但母上大人都发话了,她总不能这么说,她只能说我先打个电话问问他。
    电话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阿盏?”是他的声音。
    “嗯是我。”她一面往电梯走一面问,“你一会儿是怎么回来啊?坐城际大巴还是啥?”
    尽管她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他还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笑了笑,说你不用接我,我问同事借了车。
    梁盏:“那好吧,你开车小心。”
    说完这句,她又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说等等,你这算疲劳驾驶的吧?
    纪同光:“……”
    按他这段日子的休息时间来看,这的确是疲劳驾驶无误了。
    “不然你还是坐大巴吧,安全一点。”她诚恳道,“我去车站接你,反正我这车坐得下。”
    “……行。”他答应了。
    好在从县城到s市的城际大巴非常多,哪怕临时买票也不会买不到。
    按自己开车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估计,纪同光大概五点能到车站。
    梁盏琢磨了一下自己还能回家打几局游戏,挂上电话后就回了家。
    下午五点,她准时等在了汽车站外。
    纪同光长得高,站在人群里,永远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梁盏一眼就认出了他,又怕他看不到自己,便跳起来朝他挥了挥手。
    结果这一跳,他是看到她了,但落地时,她的高跟鞋却卡在了下水道缝隙里,差点让她扭到脚腕。
    隔着人群,纪同光只看到她骤然变化的表情,心下一惊,忙拨开人潮大步向她走去。
    可能是因为要见长辈,梁盏今天穿得很淑女很正式,就连鞋都是她平时很少会穿的细跟浅口。
    此刻那只漂亮的香槟色高跟鞋被卡在下水道缝隙里,只靠脚用力怕是弄不出来。
    她皱着眉抓了抓头发,就要自己蹲下去捡。
    弯腰的这一瞬间,纪同光上前拦住了她。
    “我来。”他说。
    说罢,他就曲膝握住了这只卡住的鞋。
    可能是力气不一样,他好像只随手一拿,就把鞋取了出来。
    取出来后,他也没立刻站起来,而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让她小心,同时另一手扶住了她的脚腕,替她穿好了这只鞋。
    微凉的手指搭上来时,梁盏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但她没有拒绝,只小声说了句谢谢。
    鞋穿好,她站直,他也终于站起来,迎上她的目光说不用。
    两人有段日子没见面,相比刚回国那会儿,他现在其实要狼狈不少,毕竟就在他坐上大巴之前,他还在工地上吃灰。
    但这番狼狈就像少年时打满一整场球赛时满头大汗着下来一样,并不会减损他的好看。
    或者说比起西装革履一丝不苟,这样满是认真生活痕迹的模样,才更加动人。
    动人到让梁盏难得心跳加快了些许。
    下一刻,她抿起唇开口道:“车停在对面了,先过马路吧。”
    他点点头,又问她:“脚没事?”
    她比了个ok的手势,余光瞥到对面的红灯已经开始闪,忙道:“走吧,先过去。”
    纪同光一面跟上,一面注意了一下她走路的姿势。
    没受伤是真的,但不习惯这种细跟高跟鞋也是真的。
    想了想后,他最终还是扶上了她的手。
    梁盏:“我真没事!”
    他愣是没松开,道:“时间还早。”
    梁盏:“什么时间还早?”
    “吃晚饭的时间啊。”他笑了,“先去给你换双鞋吧。”
    梁盏就这么被他拉到了车站对面的一间商场里。
    她倒是有说不用,结果被他一句话就堵了回去。
    他说我刚看到了,你脚跟已经磨红了。
    “何况你明天还要上班,磨出水泡多不方便。”
    梁盏:“……”
    比起什么所谓的淑女优雅,果然还是自己舒服比较重要。
    两人都不是磨蹭的人,进了商场后,迅速挑了一双和她脚上这双差不多颜色的平底鞋。
    导购大概以为他们是情侣了,见他们挑完,立刻笑吟吟地问纪同光:“先生,您女朋友穿几号?”
    “不是。”
    “六号半。”
    导购高高兴兴地去取鞋了,而梁盏还在惊讶:“我脚上这双没写尺码吧?!”
    “还是说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我们这个行业,对什么长度都很敏感的。”他如此解释,“改图改多了。”
    “……那看来小说里也不全是骗人的。”她说。
    “什么小说?”他问。
    “呃,我以前看小说和电视剧里写有些很会泡妹的花花公子,看一眼就知道女孩子穿多大的衣服和鞋,还觉得一定是夸张了。”
    话音落下,导购也正好把鞋取了过来。
    梁盏试了一下,的确刚好,走起来也比她换下来的那双细高跟舒服多了。
    她没有犹豫:“那就这双吧,不用包了,我穿着走。”
    说罢就要拿出钱包去结账。
    纪同光拦住她:“我来吧。”
    “就当是你今天来接我的谢礼。”
    梁盏倒是想说这根本不等值,结果他已动作飞快地拿出了卡交给那个导购。
    她哭笑不得:“这鞋可不便宜。”
    结果他一本正经地表示:“梁医生的时间也不便宜啊,我打听过的。”
    梁盏听到这句,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行吧行吧,那就谢谢你啦。”
    她生得明艳,此刻站在商场格外明亮的灯光下这样笑弯了眼,美丽得足以叫人失态。
    等纪同光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快碰上她侧脸了。
    他想了想,终是没有缩回去,而是轻轻一拂,道:“有个飞虫。”
    如此,梁盏也就没多想。
    她说现在鞋也买了,是时候去酒店接人吃饭了。
    四位长辈看到他们俩一道出现,都很高兴。
    席间,在梁父的要求下,纪同光也跟着喝了几杯酒。
    和上次在日料店里一样,没喝几口,他的脸就红了。
    梁盏:“……您还是别勉强人了吧。”
    结果纪同光的爸爸却大手一挥表示没关系,“他酒量没那么差的,就是容易上头。”
    梁父也道:“而且小纪今天也不开车,怕什么。”
    梁盏无言以对,只好继续吃菜。
    一顿饭吃到最后,酒钱居然多过菜钱,让收到账单的梁盏十分无语。
    但她还是付得很爽快。
    付过之后,按长辈优先的道理,她先开车把人送回了酒店。
    她本来想给纪同光再开一间房,结果前台却告诉她,今天已经满房了。
    梁盏:“……”
    算了,再跑一趟,把人送回家吧。
    纪同光喝得不少,此刻不仅满脸通红,意识也有些涣散。
    梁盏问了他好几遍,才确认他在s市的住址。幸运的是离酒店不远,开车十分钟就能到。
    不过抵达小区楼下后,光是把人从后座扶出来,就花了她快一刻钟。
    他太高了,放松身体压在她身上时,几乎让她走不了路。
    好不容易扶着人走进电梯后,梁盏只觉前胸后背都是汗。
    她告诉自己,就算是看在人家上次也把她送回家的份上,她也得礼尚往来。
    最终她拼着一口气替他开了门。
    这是个还算宽敞的两居室,因为他近日一直在出差,整个屋子都没什么人气,冰冷得有些骇人。
    她开了灯,摸到厨房给他烧了一壶水,又待水温稍凉才拿到沙发边给他。
    “先喝一点缓一缓。”她轻声说。
    “不……不用……”他听得到她说话,但自己开口时却断续得厉害。
    看这样子的确醉得不轻,梁盏想。
    “那我扶你去睡吧。”她说,“你小心点。”
    纪同光倚在沙发上,被客厅的光刺得有点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看清眼前的人,又觉得晃得厉害,比起真的更像是梦。
    “阿盏……”他喊了她一声。
    “嗯?”她以为他不舒服,又凑近了些去探他额头,“你还好吗?”
    他没有说话,只伸手抓住了在他眼前晃动的细腕。
    紧接着,又是一声缠绵缱绻的阿盏。
    这一回他是直接贴着她耳朵喊的,一开口就有热气钻到她耳孔里,令她十分不自在。
    但不自在的同时,她也没把他这两声特别放在心上,毕竟她知道,人在喝醉的时候,难免会有所失态。
    她偏过头,道:“回房间去床上睡,嗯?”
    有她这样挡住光源,他倒是能睁开眼睛了。
    他倚在那望着她,神情里有显而易见的迷恋。
    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至少他凑过来的时候,梁盏没能反应过来并躲开。
    下一刻,有一个带着湿润酒气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睫上。
    温热的气息从那一块皮肤开始一路游走,让她在半个呼吸之间红了脸。
    而他还在喃喃自语:“阿盏……”
    梁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愣神加沉默,等于给了醉酒的人将绮念继续化为行动的勇气。
    又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吻,但这回他吻的不是眼睛,是唇角。
    梁盏终于想起来要推开他:“你醉了。”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松开她的手腕。
    片刻后,他才轻声说:“醉了才梦到你……”
    梁盏:“?!”
    她倒是想让他把话说说清楚,然而对方这会儿根本不是一个能正常交流的状态。
    思忖片刻后,她决定进去帮他找个被子先盖上再说。
    “你先松开我,我去给你拿被子。”她说。
    “不要……”他抓得更紧了,还一个用力把人彻底扯到了怀里,头搁在她肩窝里。
    梁盏:“……”
    她现在被拉着坐到他腿上,刚一动,腰就被扣住了。
    无法动弹之际,她又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了一句不要被子,要阿盏。
    梁盏再度:“……”
    她欲哭无泪:“你先放开我,有话醒了再说。”
    他没理她,头往沙发上一歪,抱着以为是梦里出现的人高高兴兴地睡了。
    鉴于他有点意识的时候完全不听她的,梁盏干脆放轻了呼吸等到他睡着。
    待耳边的呼吸愈发平稳后,她才试探着掰开他扣在她腰后的手。
    这一回一切还算顺利,她挪到了沙发另一头。
    先前包裹着她的酒气依旧清晰可闻,她拍拍自己的脸,光脚踩着地板跑进他房间,把床上的薄被拿出来盖到了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就火速离开了他的住处,开车回了家。
    当天夜里,梁盏做了一个梦。
    一个光怪陆离,过分缠绵的梦。有些像是四年前那个擦枪走火的昏暗上午,也有些像是今晚的后续。
    醒过来之后,她坐在床上抓了快五分钟的头发。
    最后是忽然响起的闹钟提醒了她,她今天还要上班,钱比较重要。
    这样想着,她像平时那样火速冲进洗手间洗脸化妆。
    搞定这些临出门前,她瞥到了昨晚被她随便脱在门口的香槟色平底鞋。
    呼吸停顿了片刻,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今天的打扮,最终还是选了这双去通勤。
    发动车子前,她给她妈发了条语音,说自己上午有个两周前就预约的病人,必须去上班,让他们好好玩。
    “下午我应该空,看情况提前走来找您啊,就这样,我先上班去。”
    临近退休的梁母早上起得早,这会儿当然已经醒了,没过几秒就回复了。
    梁母说:“你去吧,我们这边有小纪呢,他一早就带了早饭来,还说今天带我们去景点逛。”
    梁盏:“……”
    他昨晚都醉成那样了,今天还起这么早?
    怀着“纪同光昨晚到底啥意思”的疑惑,梁盏整个早晨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好在十点的时候,预约了过来的病人到了,让她抛开杂念,暂时进入了工作状态。
    等午休时间来临,她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她妈给她发了不少照片,说纪同光带他们四个去了s市那个很有名的湿地公园。
    梁盏想了想,拨了个电话过去,问他们下午有什么打算。
    “下午应该还在这,你爸爸和你纪叔叔都很喜欢这,环境好也凉快,还能钓鱼呢。”梁母如是说。
    “那我下午就来湿地公园找你们?”梁盏问。
    “行,你来之前说一声,这里车开不进来,我们好早点来入口找你。”
    “别,您几位好好玩吧。”她拒绝道,“我自己找进来就成。”
    通话结束,她又用内线电话请了半天假。
    好在上司通情达理,知道她父母来了s市,不仅立刻答应了,还让她代为问好。
    湿地公园在城郊,占地面积很大,入口也有好几个。
    梁盏选了个离停车点最近的入口,买了票进去,顺便发消息问了下他们现在在哪个方位。
    十秒钟后,手机震动起来。
    她以为是她妈,看都没看就用耳机按了接听。
    结果电话一接通,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却是纪同光的。
    纪同光问她:“你在哪个口?”
    此刻他人是清醒的状态,声线也较昨晚平稳数倍。
    但纵是这样,在听到他声音的这一瞬间,梁盏的脑海里还是立刻回放起了她昨夜的梦境。
    开口之前,她抬手揉了一下脸。
    “我在西北口这边。”她说。
    “那你进门直走,经过那个鱼博物馆的时候左拐,再沿着湖直走。”他停顿了一下,“我现在也往那边走,一会儿见。”
    “行。”她在面前的小地图上确认了一下路线,大概知道了他说的湖在哪。
    湿地公园里到处都是树,就这样不打伞走进去也不会觉得热。
    而当她拐过那个展示各种鱼类标本的博物馆走到湖边时,清凉感更是扑面而来。
    林间有不间断的鸟鸣声,湖上传来汽艇发动机的嗡嗡声,偶有一两艘转弯转得急,还会扬起半人高的水花。
    梁盏朝那边看了两眼,感觉应该会很凉快。
    她就这么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也没注意时间过去了多久。
    被纪同光叫住的时候,她还在想,这真的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纪同光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子挽了一半,手里拿了两**冰水,见到她就分了她一**。
    “来了。”他说。
    “嗯。”她拧开水喝了一口,又多看了他两眼,最终还是没憋住,“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纪同光其实不太记得了,但他好歹知道昨晚是她把他送回了家。
    他有点紧张:“我朝你发酒疯了?”
    梁盏想了想,说应该算不上酒疯。
    纪同光:“那——?”
    “你亲了我两下。”她说。
    “……”
    “别这么紧张,我又没说要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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