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梁盏最后不仅转了油钱给秦先生,还把那笔账精确到分给他算了一遍,把人气得完全是青着脸离开的。
    说实话,看着他离开时的模样,梁盏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也算是出了大半。
    之所以说大半,是因为她知道,一个秦先生被打发走了,还会有很多秦先生等着她继续见面吃饭,直到她能够安定下来领证结婚。
    只要想到这一点,梁盏就始终无法真正轻松下来。
    对此,沈子言的看法是,既然说不通,那就想尽办法拖着吧。
    比如用她们之前说过的那个借口。
    梁盏:“……”
    不了不了,她真的不想再拖纪同光下水一次。
    可惜天不从人愿,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现实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事情还要从五一假期说起。
    因为秦先生的事,梁盏自知父母一定又为了她唉声叹气了不知多少遍,所以放假之前,她就买了一张回老家的高铁票,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只寄礼物回去。
    她这一回去,梁母就又一次琢磨起了让她趁此机会再相一个的事。
    于是假期第一天,她就在睡梦中被喊醒,一连看了五六个男青年的照片。
    梁盏:“……您看哪个最顺眼,我就去见哪个吧。”
    梁母气得掀她被子,说你能不能对你自己的事稍微上一点心。
    “我看你真是要气死我!”
    “我这不都答应您去见面了吗?”梁盏也崩溃,“实在不行,这里面我每个都见一遍?”
    说完她还顺便算了算这个假期可以约几顿饭。
    “盏盏啊,你今年27了。”梁母痛心疾首,“我和你爸生你生得晚,你早点结婚生孩子,我们还能帮着带上一带,再拖下去……”
    母上大人一煽情,梁盏也没法心安理得继续睡了。
    她抓着头发坐起来,道:“好好好,我认真看。”
    “妈妈不是非要逼你。”梁母坐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很低落,“妈妈只是怕,怕以后我和你爸去了,你还是一个人,也没个人照顾你陪你。”
    “呸呸呸,大清早说什么呢。”梁盏最听不得这种话。
    早些年她还会理直气壮地说她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实在不行,还能养个猫啊狗的陪着自己。
    然而去年年底的时候,梁母生了一场病,做完手术出来,整个人都老了一圈。
    梁盏也正是在哪个时候跟自己的前单位提了离职,然后回老家陪护了将近一个月。
    怎么说呢,看着在儿时的自己心里几近于无所不能的父母反过来依赖自己,的确是一番很难用言语形容的体验。
    至少梁盏自那之后就说不出太冷硬的话来拒绝他们安排的相亲了。
    不过死结再怎么缓和伪装也始终是死结。
    梁盏答应了去相亲,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或者说不尽如父母的意。
    此刻她坐在床上仔细看了梁母手机里那六张照片,看到最后,选了牙齿最整齐的那个,说:“那就这个吧。”
    梁母:“这个是你爸单位同事家的孩子。”
    “跟你一样,也在S市工作,房和车都不缺,不过你们要是在一起,我们两家应该能再合力给你们换个大一点的一起住。”
    梁盏:“……”
    天哪,面都没见上就已经在展望婚后了,现在的家长到底有多希望子女领证生子。
    确定了要相的人选后,梁母高高兴兴地去约时间了,而梁盏也不再睡得着,干脆起来洗脸换衣服化妆。
    就在她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完的时候,梁母也万般期待地约完相亲的时间地点,进来告诉了她。
    梁盏扫了一眼,发现果然很着急地直接定在了今天晚上。
    行吧,起码妆没白化。
    因为确定了晚上就去相亲,中午时分,和朋友钓完鱼回来的梁父也态度温和了不少,甚至对她说,明天亲自下厨给她做鱼。
    梁盏受宠若惊:“真的?”
    说到做鱼,这在梁家也算是一个每年必提的梗。
    梁盏从高中开始住校,因为她小时候实在是皮,所以家里人都觉得她自己一个人在外头肯定不会吃亏,至于照顾自己这种事,练练就好了。
    反正读中学住校,独立最多不过自己洗几件衣服而已。
    不过就算是皮如梁盏,在那个阶段,也没有免俗地想过家。
    那次她因为得了流感没法上课,回家又麻烦,就请了一天假在宿舍躺着。
    所有人都在上课,只有她一个人在宿舍里待着,偏偏宿舍里也没有任何可以娱乐的东西。
    于是躺了半天之后,她就委屈了起来,跑到楼道里的公共电话那打电话给她爸,说想吃他做的鱼了。
    那会儿梁父因为工作,已经很少再下厨,所以她也就是说说,撒一句娇。
    结果当天晚上,宿管阿姨过来敲门,给了她一个还热乎的保温桶,说楼下你家长让我给你的,按规定他上不来。
    梁盏一边吃一边哭得稀里哗啦,后来得知这鱼汤还是梁父特地在二中附近的朋友家借了厨房做的,更加感动。
    当然,此后的好几年里,再吃到鱼,就都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了。
    所以这回旧话重提,梁盏也有点高兴。
    她在餐桌上保证一定会认真对待今晚的相亲。
    然而认真的结果往往是被打脸。
    梁盏的第十个相亲对象,在长相,家庭,工作这三方面都算优秀的情况下,还年近三十没对象,那当然是有原因的。
    他眼光高不说,还有非常重的处女情结。
    梁盏听他向自己确认这事的时候,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平心而论,这样一开场就把条件说明白还算好的,所以片刻后,她就镇定了下来,平静地告诉对方,那没办法了,她不符合他的择偶标准。
    最后他们连饭都没吃就直接散伙回家了,梁盏想,如果是哪个七大姑八大姨介绍的倒也罢了,但这人是她爸同事的儿子,那八成会把两人根本没法谈的原因如实转达到她爸那边。
    而以她爸那保守到恨不得她夏天一直穿长袖长裤的性格,怕是要疯。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除了主动坦白,她别无他法。
    打车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想,这下不用她演,就得把纪同光牵扯进来了,她还是解决了家里的事就找人道歉去吧。
    傍晚六点半,她回到家中。
    时间有点早,她父母还没正式开饭。她妈在厨房里炒菜,偶有那么一点香味飘出来,十分诱人;她爸则是在沙发上坐着看新闻,看见她开门回来居然没有太惊讶,只沉着声音问她:“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梁盏:“……”
    她实话实说:“他接受不了有过性生活的对象,我只能回来了。”
    梁盏没说的是,其实她也接受不了这种仿佛还活在大清的男人,因为她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她爸一定会觉得她在借机讽刺他。
    更不要说就算只有前面这句话,梁家便能立刻上演一场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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