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梁盏的第九次相亲依旧不顺利。
    一定要从她自己身上追究原因的话,可能是因为她的职业病。
    事实上两人吃火锅的时候,她真的非常努力地克制住了没提这一茬。然而吃完的时候,她一抬眼就看到了这位NumberNine正在剔牙。
    他的牙周问题很严重,牙龈本来就红肿得厉害,再加上他剔牙时的动作又大,没两下就出了血。
    梁盏顿时不忍直视。
    她想了想,到底没忍住让他小心一些。
    岂料他完全不以为意,还啧了一声表示不过是出了一点血,小事,一会儿就好了。
    梁盏:“……”
    “牙龈出血可不是小事。”她诚恳道。
    这句话大概是提醒了他她是个牙医,所以他放下了牙签冲她笑了一笑:“差点忘了梁小姐是口腔医生。”
    为表礼貌,梁盏只能抿唇回一个笑过去,再道:“做我们这一行的,见了谁都格外注意牙齿,希望你别介意。”
    NumberNine立刻摆手表示不介意,还顺着这个话题夸了她两句,末了表示他平时其实很注意自己的牙龈健康。
    梁盏:“???”
    她真的惊了:“是吗?”
    NumberNine点头说是啊,他一直都有在用消炎牙膏。
    听到消炎牙膏四个字,梁盏差点当场绷不住表情。
    最后她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力维持了自己的形象,深吸一口气道:“秦先生,如果你真的为了你的牙龈好,就不要再用消炎牙膏了。”
    “你的牙龈归根结底是牙结石太多,压迫了本该属于牙龈的空间,致使牙龈红肿,所以才会像刚才那样,稍微一碰就出血。”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而消炎牙膏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只会短暂地掩盖你的牙龈问题,耽误最容易治疗和恢复的时间。”
    对面的人被她说得一愣一愣,愣过之后又一脸疑惑地试探着道:“可我是看到一个牙医写的推荐,才换了现在这个消炎牙膏。”
    梁盏:“牙医?!”
    他点头:“对啊。”
    说罢,他还干脆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朋友圈,找到了那篇人推荐消炎牙膏的公众文。
    “喏,就是这篇。”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递给梁盏,“下面也有很多人评论说真的很好用。”
    梁盏接过来快速地扫了一眼,然后脸色就变了。
    因为她认出来这篇公众文是她一个前同事写的,里面的内容也不能说全是胡说八道,但也半真半假,甚至刻意忽略了一些至关重要的细节不提。
    “这种就是接了广告收钱办事。”她说,“稍微有点医德的牙医都不会这么误导人。”
    “是、是吗?”
    “嗯。”她点头,“她这篇广告里提到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证,但她却没有说她本人的口腔卫生习惯是什么样的,她没有牙结石,还定期洗牙,当然能随便用消炎牙膏。”
    虽然说出来有点像是在嘲讽,但事实上,一般人的口腔卫生习惯和从事口腔行业的人相比,是真的天差地别。
    就连梁盏,也是学了口腔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人生前十八年的习惯有多大问题。
    当然她意识到之后就迅速改正了,还顺便纠正了身边其他人。
    现在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发现他在这方面不仅毫无认知,还被人误导了,梁盏也很无言。
    她把手机递回给他,又真诚建议他如果真想牙龈恢复健康,那就赶紧去洗牙,再听医生的话,养成用牙线的习惯。
    “哦对,牙线要用最普通的那种。”她补充,“那种清理效果最好。”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问:“那我能找梁小姐洗牙么?”
    梁盏:“这恐怕不行,我不是牙周科的,我做的是正畸。”
    “但是你可以来我们诊所。”
    因为是网红店,每一桌的用餐时间都是有限制的。
    他们吃完再聊到这里,时间便也差不多到了,所以梁盏那句话说完没多久,边上的服务员就过来提醒他们用餐时间即将结束。
    梁盏点点头,率先拿起桌上的账单,道:“我今天到晚了,单我来吧。”
    秦先生也真不愧是机关出身,听她这么说,立刻表示不行,初次见面决不能让女士买单。
    梁盏向来反感这种说法,但没有表现出来,只说那就AA吧。
    两人结完账出去的时候,外面的队伍还很长,堵得这条巷子水泄不通。
    好不容易从巷子里出去后,梁盏才觉得自己勉强重新活了过来。
    秦先生表示要送她回家,言辞里尽是很想跟她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
    梁盏本想拒绝,但想到拒绝之后她妈又要冲她碎碎念,就答应了下来。
    她家离市中心不算太远,不堵车一刻钟就能到,但周六晚上不堵车几乎是天方夜谭,所以最终花了快四十分钟才到。
    这四十分钟里,秦先生为了找话题,又问了她一些口腔相关的问题。
    梁盏本着礼貌一一作答,倒也没有陷入尴尬。
    下车后,他向她确认她工作的地方,说之后空了就过去洗牙。
    事情发展到这里都很正常,以至于结束这场相亲后,梁盏还颇松了一口气。
    隔天她带着市场部问她要的一系列资料去上班。因为是周一早上,店里暂时没什么过来咨询或复诊的病人,她就在办公室里摸了会儿鱼。
    结果午休时间一到,她就接到了这个秦先生的电话,说他过来了。
    梁盏:“???”
    这也太配合了吧。
    然而对方电话都打过来了,她不出去见上一见也不合适。
    所以挂断电话后,她就去了大堂。
    秦先生是那晚回去后预约的洗牙,他知道梁盏周日要休息,所以特地选了周一午休的时间,也算是颇费苦心。
    梁盏帮他和洗牙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说这是她朋友,让洗的时候认真点。
    同事满口应下,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她说,刚才好像看见市场部的经理上楼找她去了。
    话音刚落,上去扑了个空的经理也刚好下来。
    他手里拿着一堆资料,见到梁盏,几乎是立刻小跑着奔过来,把他们部门上午的成果告诉了她。
    “您的微博我们已经开好了。”他说,“不过认证可能还要再等几个小时。”
    “接下来我们应该还会为您开一个抖音账号,方便您以后去讲解。”他越说越眉飞色舞,“董事长特别交待过,一定要让您红起来,所以之后我们可能还会请几个知名网红跟您合作。”
    梁盏:“……”
    算了算了,反正她之前已经把原先的各种社交账号都清理干净不怕被扒了,红就红吧,好歹有钱拿啊。
    然而她这么想不意味着她的相亲对象也这么想。
    当天中午,那位秦先生就借着洗牙的机会,把这个口腔医疗集团打算推梁盏当网红的事给打听了清楚。
    洗完牙,他给梁盏发了一大段微信消息,大意是他觉得网络营销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该接受公司的安排。
    虽然他的措辞还算克制和礼貌,但梁盏还是看得火冒三丈,因为他字里行间都是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你长成这样,还要在网络上抛头露面,很不合适,我不喜欢。
    梁盏疯了,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呢,就先管起这个来了,这人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一点?
    没等她回复这条消息,他又发过来一条:如果你真的接受了你们公司的安排,那我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我家人也会很难接受。
    梁盏决定不跟他浪费时间,直接拉黑了事。
    但是拉黑了她心情也没平复过来,在这种急需一个吐槽树洞让她发泄几句的时候,她闺蜜沈子言正好也发来了消息,提醒她别忘了今晚的聚会。
    梁盏:“……”
    她还真被气忘了。
    沈子言口中的聚会,是她们从中学时代就在一起玩的几个朋友的小聚会,每隔几个月就会有一场,方便大家互倒苦水,再一醉解千愁。
    梁盏这会儿气还没顺过来,琢磨着自己晚上一定会喝酒,干脆就没去停车场取车,像之前相亲时那样直接去坐了地铁。
    这次聚会定在一间在A市很有名的私房菜馆。
    梁盏到时,沈子言已经在包厢里看菜单了,其他人没她俩离这这么近,怕是还得等上一会儿。
    沈子言听到她推门进来,抬头笑了一声,说你还挺快啊。
    说完这句,她就注意到了梁盏此刻的表情,不禁有些好奇:“怎么一脸不高兴?”
    两人认识十三年,彼此几乎没有秘密,这一次当然也一样。
    梁盏坐下,把自己第九个相亲对象给她讲了一遍。
    一开始沈子言还感慨:“这人比之前那些正常很多啊。”
    后来听梁盏讲到今天傍晚发生的对话,她也惊了:“这么有病啊?!”
    梁盏:“可不就是有病。”
    沈子言立刻给她顺毛:“来来来别气,手机给我,我帮你骂他。”
    “不用,我已经拉黑他了。”
    “那也挺好。”沈子言本来夸她够干脆,但话到嘴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呃,那你这次又失败了,阿姨会不会生气啊?”
    梁盏:“……你不要说了,我已经可以预感到她明天打电话冲我哭了。”
    一谈到这个问题,沈子言就万般费解,梁盏才二十六,她父母就跟疯了似的想按着她赶紧结婚生孩子,何必呢?
    “我要是你,我就去雇个人装我男朋友,平时不见面,周末一起去你父母那晃一圈吃个饭。”沈子言说。
    “你怎么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个办法?”梁盏哭笑不得,“我记得当年我本科刚毕业,我爸想把我介绍给他一个朋友儿子的时候,就是你建议我找个人扮男朋友带回家。”
    “因为管用啊,你看当年你跟纪同光演了一场,这事就过了。”沈子言拉着她的手说,“哎对了,纪同光真不回国啦?”
    “……应该不回了吧。”梁盏其实也不太确定。
    纪同光出国后,可能是因为尴尬,很少再联系她。
    至于尴尬的原因,就是沈子言刚刚说的,他们当年演了一场,扮过男女朋友应付父母。
    但就连沈子言都不知道,那场只有一周不到的扮演,最后是以两个人不小心假戏真做上了本垒收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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