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日头渐渐升高,白热状的光华从窗口涌进来,给病房添了些生气。
    病房洁白一片,明晰透亮。徐景行一身黑衬衣黑西裤,拥着她侧躺在病床上,像是素雅的图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子意。”
    “嗯?”颜子意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清爽的洗涤剂融在阳光里,混着丝丝消毒水的味道,意外的好闻。
    几秒,没回应。
    “我听着呢。”颜子意挣了挣,往上挪了点,他皮肤白,不掩疲惫,眼底的青色明显,胡渣冒出点头,有点颓然的男人味,她问:“昨晚没睡?”
    “眯了会儿。”徐景行低头去吮她的唇,唇瓣轻轻贴合着,细细摩挲。
    颜子意探出舌尖回吻他,有咖啡的苦和香烟的熏,她的指尖贴在他的后颈揉,“嗯累就睡会儿,肩膀借你靠。”
    徐景行低低笑了,闭上眼趴在她的肩甲处,后颈被她揉得舒服,有些倦意,倒是不困。
    没两分钟,颜子意感觉他的指腹在蹭她的脖颈上,有些粗糙,触感丝丝麻麻。
    徐景行眼中映着那几点被掐的指痕,她被掐着脖子,被注射巴夫龙的时候,掉进水里的时候,不知有多害怕。
    他将她掰正,悬在她面前看着她,眼神不遮不避,直勾勾的。
    颜子意忍俊不禁,“你干什么?”
    “让我好好看看。”
    他真的只是看她,细致地打量,一寸都不放过。这八年,偶尔在屏幕上看到她,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在另外一个世界。
    哪想得到还能走到一起,还能这样亲近。
    她眉骨间还是当年的模子,那时真是喜欢她,软软糯糯的像只小白兔,牵着她穿过林荫道,吹来的风都有种撩人的清甜。
    脱了校服她顺手就接过去;在球场下拿着水等他,被太阳晒眯了眼;给她买一支冰淇淋,他凑过去咬一口,她一笑,比冰淇淋还甜;夹娃娃,她想要邦尼兔,他只夹到了丑丑的派大星,她很容易满足,笑着说派大星耐看。
    那时候的心好小,一个笑就塞满了。
    后来在警校,上枪械课、擒拿课、警体课的时候,一走神就想到她,本以为会在同一个城市读大学,下课了照样腻在一起,可他还没疼够她,就分开了。
    徐景行的指腹从她细白的脖颈滑到下颌,轻轻捏住,无论什么时候,她都美成了他喜欢的模样。
    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情愫,旋涡似的将她吸进去,颜子意想到案子,进展到现在,很多事情渐渐明晰,他心头扎着的那根刺,时不时要被拨动一下,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但一定不好受。
    她刚想开口,他先出声了:“这个案子结束了,陪我去看我妈?”
    “嗯?”颜子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妈不是
    徐景行一笑,“快到她的忌日了。”
    “好,到时候一起去。”他愿意提总比什么都不说好,颜子意问:“高健怎么样了?”
    “逃了。”徐景行说:“搜了一晚上,酒店、他家里、昨天跳车的区位都没找到,酒店那边,导演失踪的第二天他就离职了,买了去丽江的机票。”
    颜子意明白,要是她没被救出来,导演一直被关在福利院没人发现,直到饿死,就没人知道高健是凶手。给黄思雨和王瑾介绍工作只能说明他们接触过,其他的都是推测,无法直接证明他杀人。高健假装旅游一趟回来,换份工作依旧逍遥法外。
    “我要回警局了,高健现在被通缉,他那种亡命之徒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外边虽然有警察。”徐景行瞅着她,掐住她的脸捏了一把,“你自己更要小心,知道吗?”
    颜子意有一丝羞赧,那天确实是她大意,抬手捂住他的嘴,“知道了,知道了。”
    “再把自己弄丢,看我怎么收拾你。”徐景行用胡渣蹭她的掌心,蹭得她直缩,又往她的脸上扎去。
    颜子意笑着躲,身上的伤被磕着,“嘶~”了声,徐景行立马停了动作,轻叹气,脸贴下去好生亲她。
    “我被抓去还是有一点好的,不然谁想得到秦导会被关在福利院。”
    徐景行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你还有理了?”
    颜子意眼角勾起笑,搂住他的脖子回吻着他,病房干净的空气被太阳烧着,两人就这么黏在病床上,亲吻着,拥抱着。
    病房外站着俩人,李由是个正经的老刑警,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火热,也对,毕竟生死线上险险拽回来,情难自禁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用了几秒钟捋清思路,他觉得再看下去不太像话,正准备退开,一小姑娘突然拽住他,“警察叔叔,你别走啊,我一个人看多尴尬。”
    李由:“”
    小艾这一声给徐景行听去了,他稍稍支起身子,“你的小助理来了,我先回警局,下班再来陪你。”
    颜子意小心地扯了扯睡衣,脸微微泛红,“我没什么大问题,快可以出院了吧?”
    医院一派清净,网络却大相径庭,正沸反盈天地报道《画魂》剧组的新闻,连环杀人、劫持、恐吓本就是大新闻,再放在娱乐圈的放大镜下一照,横扫了所有网站的头条,医院外头不知守着多少娱记,要不是警察拦着,早冲进来了。
    徐景行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怎么一直烧着,再住一晚,看明天会不会退烧。”看看她,忽而又说:“电影已经停拍了,出院了住我那?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好啊。”她爽利地答,阳光明晃晃地落在眉宇间,眼中盈满柔光。
    “乖,”徐景行站起身,在床边理正衬衫,走前半蹲下来,贴在她耳边小声说:“这次,睡主卧。”
    他湿热的气息喷得她耳根都麻了,颜子意不止额头热,身上也阵阵发热,他的话还真是别有深意。
    下午,市局,正安静。
    韩可惊天动地地呼啸一声,“有发现!重大发现!”
    她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吼了过来,来自不同方位的视线全看着立在办公室中间的她。
    黄健翔挠挠耳朵,“你在网上找线索的时候,又发现什么好货了?特价了?又不小心给自己买了?”
    让败家娘们干这种事本就丧心病狂,韩可一秒收起痛心疾首,对徐景行说:“虽然网店太多,买家太杂乱,现在也没理清哎哎,不说这个,反正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不需要通过这条线索查。”
    韩可一挥手,接着说:“我从高健这人开始逆着查,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徐景行:“别卖关子了,快说。”
    韩可将电脑转过去,“我理出了这么多大码高跟鞋的收件地址,可没有酒店,也没有高健家,我就奇怪了,他买的高跟鞋都寄到哪里。
    于是我顺着他家最近收到的东西往回查,查到了一个非实名的账号,这个账号买了不少东西,其中有高跟鞋,寄到江口村,就在影视城附近,我怀疑是他的另一处房产。”
    “城郊有很多私人的自建房,盖个七八层,每一层都是百来平米的套房,自建自售,没有房产证,难怪没查到。”徐景行的目光从电脑上的地址收回来,看向韩可,“你立了一个大功—”
    他还没说完,韩可急急打断:“加工资还是发奖金?”
    “等这个案子结束了,”徐景行弯起嘴角:“在市局搭个擂台,给你比武招亲。”
    黄健翔哈哈大笑,“那韩可只能孤独终老了,肯定没有男人打得过她。”
    韩可心疼这个月的工资全买了鞋,这个豪上司一点都不体谅她,还有个脑残专戳她的心窝子,气得直翻白眼,“你,你这是脱单了变相炫耀吗!?”她一指黄健翔,“还有你,一大龄单身汪嘚瑟个屁。”
    徐景行丝毫没有自己带起战火的愧疚感,一本正经地打断,“都别吵了,准备出警。”然后又不温不火地加了一句,“抓紧点,争取今晚不加班,我还要去医院。”
    大家听到‘不要加班’时瞬间亮起眼睛,听到“去医院”时又瞬间熄灭,一时间除了韩可,其他人也很想弄死这个“无意识炫耀”的贱人。
    半小时后,一众刑警悄无声息地潜入江口村,找到了高健网购的收货地址,屏息凝神地听了几秒屋内的动静,徐景行说:“开门吧。”
    “喀噔~”极轻微的一声,门开了。
    房子装修简单,没有人息,屋里屋外底翻天地找了一遍,别说人,连只蚂蚁都没找到。
    “窗户是开的,卫生间的水池是湿的,他不久前肯定还在这里。”徐景行对着对讲机说:“李由,你们在一楼藏好了,盯紧一点,他可能只是暂时出门。”
    没多久,门板被“砰砰砰”敲响,众人动作一顿,看向入户门,禁了声。
    外面的人没听到回应,大喊:“外卖!在家吗?”
    看来高健刚才确实还在家。
    其他人藏了身,徐景行开门将外卖拿进来,是半小时前下的单。
    徐景行在各个房间走了一圈,“这套房子的结构不对,应该少了一块。”他凝神在心里画了个地图,走进房间将衣柜打开,开到第二扇门,敲了敲,钻进去,“这里有一间密室。”
    众人穿过衣柜走进密室,登时,除了头皮发麻,实在难以形容此刻的思想感情。
    房间有些逼仄,只有一盏很昏暗的小黄灯,泛着常年不通风而潮湿**的味道,墙上贴满了照片,看着像是跟踪女性偷拍的,共同点是这些女性都穿着高跟鞋,照片有新有旧,有些已经发黄卷起了边。胡乱写画着正常人看不懂的涂鸦和文字。
    韩可不经意的一眼,恰好看到王瑾坐在小马扎上笑眯眯的照片,她打了个寒噤,搓了搓手臂继续往里走,待她看到房间中的玻璃柜台时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是类似于商场珠宝展示的柜台,两排高跟鞋,鞋尖向外齐齐摆着,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高跟鞋只有单只,每只鞋尖下都压着小卡片,写着日期。
    若只当是家里的鞋柜看,并不觉得多可怕,可你知道每一只鞋后,都藏着一条人命,再看这个柜子也不是柜子了——长形透明的柜子成了一口棺材,一个载着灵魂的器皿。
    那个阴翳心狠的男人,将自己活成了两幅面孔。阳光下,他带着微笑的面具,一旦走进这间屋子,他便拿出漆黑的**,长出脏污的指甲,独自品尝令人窒息的寂寞。
    徐景行刷地一下拉开窗帘,午后的光线照进来,房间里阴暗的气息瞬间散了。
    韩可松口气,“咦~柜子上还摆了一束玫瑰花,花**里的水和花都是新鲜的。”她抖了抖面皮,“不愧是变态。”
    拍照取证后,高跟鞋和照片被小心装入证物袋。
    黄健翔在窗边仔细验痕,“这里的灰尘厚,攀爬的痕迹明显,应该是我们进屋的时候他听到动静跑了,李妈下面看到人了吗?”
    徐景行捏了捏眉心,“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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