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甜
金秋十月的头还没有摸到，北乔十二中的气氛已经由开学时的死气沉沉一点点活泛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哪里下达的素质教育指标，教育局把十二中列为了市里宣传国粹文化的试点学校。历来升学率最高的十二中和国粹文化，怎么看都像是两个扯不到关系的名词，硬生生被批令拉扯到了一块儿。
方寒凝坐在位置上，无意识地转着手上的圆珠笔，注意力却被后面女生低声闲聊的话吸引了过去。
“听说这次国庆晚会学校要让我们去听京剧诶。”
“京剧？有人能听得懂吗？”
“你别说了，还不是什么国粹进校园的活动，害得我们好好的晚会都没了，从开学就开始期待的事情啊，好烦。”
“都高二了你还期待这个啊……”
两个女生的声音渐渐地有点拔高，不过话题内容却一点点走向了女生间的小秘密。
前排的方寒凝已经停下了转笔的手指。
京剧？还真是这种标榜自己是素质教育的学校能想出来的事情。
她在心底轻轻地笑了一声。
校园生活枯燥又无趣，只要一点点小小的调味品，就能让这死水泛起涟漪。
方寒凝每节下课都会听到有关国庆晚会的讨论，关键词只有三个。
“国庆晚会、京剧、连驰。”
连起来就是“今年的国庆晚会要以京剧为主题，听说让连驰主持呢！”
方寒凝是两周前才转学到北乔十二中的，高二已经很少有人会转学了，就算班主任说是成绩特别优异的同学，十二中成绩优异的人不胜枚举，都是天之骄子，挤破了头才考进来的，她转学转得这么容易，班上不少人在猜测她是不是什么关系户。
本来就是半道进来的人，想要融入也没这么容易。她自己根本没有和同学打成一片的心思，干脆就走起了高冷人设，谁也不主动搭理，也不去参与他们的热闹。
所以方寒凝听了两个礼拜后座女生的闲聊，依然不知道连驰又是谁。
一直到九月三十号那天，方寒凝总算是有幸窥见了后桌两个女生“梦中情人”的真容。
十二中规定在校必须穿校服，连这样的活动当天都不例外。方寒凝跟着班级队伍入场，坐在了大礼堂斜后方的位置。
才一落座，就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连驰坐我们旁边诶！又没穿校服……唉，真的是怎么样都很帅啊！”
方寒凝本来是没兴趣的，被念叨了这么一两个礼拜，这个名字简直让她起了阴影，条件反射地就扭过了头。
隔了一条走廊的座位上也已经坐满了人，都是穿着蓝白条纹校服的，当中那个一身黑衣的男生就显得特别显眼了。
方寒凝只瞟了一眼，勉强看清了黑衣男生的一个侧脸。
啧，还挺帅的。她忍不住心想。
最后上台的主持人也不是连驰，两个人自我介绍的时候，底下就是一阵叹息声，间或还能听到连驰的名字。
方寒凝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便默默地盯着台上走神。
开场白说了没一会儿，第一个表演果然就如之前传的一样是个京剧表演，《玉堂春》里的《女起解》一出。
画着戏妆的旦角从后台走出来的时候，方寒凝忍不住换了个坐姿。
小时候她爸特别喜欢听戏，京剧越剧黄梅戏什么都听，其中她最不耐烦的便是京剧，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嫌吵，咿咿呀呀的唱腔听久了就容易不耐烦。她也不会阻止，便一个人默默地回房间去写作业，留她爸继续沉醉其中。
想到小时候的事情，方寒凝走了神，再回过神的时候台上已经唱到了高/潮部分，整个礼堂里都回响着抑扬顿挫的唱调。
她的余光无意间扫到了旁边的连驰，男生表情冷淡，手指却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地和着唱调打着拍子。
还是个兴趣爱好独特的人。
方寒凝在心中给这个人下了定论。
除却开头上了几出京剧的表演，后半段还是还给了学生们，给了惯常的学生节目歌舞之类的。
北乔十二中一直主打素质教育路线，除了学校的升学率，学生的个人才艺也从来没有落下过，上来表演的水准跟方寒凝以前的学校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很快就把礼堂的气氛给炒热了。
方寒凝没看几个节目就到最后一排最后去找了班主任，“老师，我家离学校太远了，可以先回去吗？再晚就没车了。”
因为方寒凝是以她之前那个区全区第一的成绩才破格转学进的十二中，班主任对这个有点沉默的小姑娘也挺宽容的，知道她家住得远，便爽快地放行了。
“小心一点出去，别给别的同学看到了。”
方寒凝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礼堂。
从十二中到她家，仅仅坐地铁的时间就要一个小时，两头还都要走路，这个点确实已经有些晚了。
方寒凝背着书包跨上了地铁的最后一节车厢，默默地带上了耳机，吉他音像是流水一般潺潺流出，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连驰，你就这样跑了啊？一会儿你爸不会打电话给老师吧……”
“怕你就回去。”
连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旁边的几个男生便也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这沉默，“老大，旁边那个妹子好像是隔壁班那个转学生。”
“嗯？谁啊？”
“就老季暗恋的那个，说长得跟仙女似的……要不要叫老季过来啊？”
连驰往兄弟说的那个方向瞟了一眼，不期然地却跟女生的视线对上了。
“……”
女生的眼神真的跟书里写的那样，水波流转的，但却不是什么开心的意思。连驰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被打扰之后的恼怒，突然就笑了起来。
有点意思。
最后一节地铁车厢里本就没什么人，两边的位置也有空着的，连驰走到方寒凝旁边，低声冲旁边的阿姨笑了笑，“阿姨，可以跟您换个位置吗？今天上课的内容我想问问我同学。”
旁边的阿姨瞅了瞅连驰，再看了一眼方寒凝的校服，“十二中的啊，好好好，你们聊学习吧。”
“谢谢阿姨。”
连驰直接坐在了方寒凝的旁边，收了假模假样的微笑，“转学生？”
方寒凝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连驰，她刚刚在闭目养神，一直到听到连驰的名字之后才睁开了眼睛——虽然这几个人聊天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在安静的车厢里听起来还是有些聒噪的。
就像是不在琴谱上的杂音，穿透耳机之后有种让人难受的感觉。
方寒凝看了他一眼，拿掉了一只耳机，“你哪位？”
连驰闷闷地笑了，“你好，我是你隔壁班的……同学。”这话一出，旁边围观的几个男生都笑开了。
“哦，你有什么事吗？”方寒凝完全不为所动。
连驰歪歪扭扭地靠在座位上，一双桃花眼撩人无比，“也没什么别的事。有个兄弟挺喜欢你的，所以想认识你一下。”
十几岁半大的男生，特别喜欢兄弟大哥这一套的。方寒凝有点想笑，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她是没想到连驰会突然找她来搭讪，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连驰这个理由又显得特别老套，她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
“你这是……搭讪？”
连驰的表情顿时就微妙了起来，“我？搭讪？”
方寒凝笑了笑，表情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我要换线了。你这个搭讪……有点太老套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下了地铁
剩下一个人坐在地铁上连驰：“……”
他拍了拍裤子，那群男生已经围了上来，“哇，这个妹子还挺厉害的。”
连驰拍了一下说话的人的脑袋，“这姑娘叫什么？虎牙还挺可爱的。”
“……”
***
方寒凝没想到自己与别人口中“十二中第一帅”、“校霸”的相遇会是这样的，正如她也没能想到放完国庆长假后的第一天，她会在女厕所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我听李哥说，你们班那个新来的转学生，叫什么……方寒凝？是这个名字吧？之前在地铁上勾.搭了连驰诶！连驰还特地问了她的名字！”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别人的闲谈中，方寒凝正准备推门出去的手停住了。
“方寒凝？哈，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吧，平时高冷得话都懒得跟别人多说一句，一副藐视天下的眼神，还不是看到连驰就去倒贴了。”
“要不要……”
“要不要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几个女生吓了一跳，齐齐地转过了头去。
方寒凝就站在不远处，显然是在隔间里把他们的聊天听了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