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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叔叔

    今日,徐狩带她出城,去祭祀他的原配夫人,也为之后的认女仪式造个势,徐云风本来想陪同,可是却被他父亲阻止。徐云风清楚,三叔和四叔站出来为轻轻说话,四叔还认下轻轻做义女,这些让父亲十分不满,所以他此次难得没有反抗父亲的阻拦。只是他总担心她,在她出府前千叮万嘱要如何同四叔相处,絮絮叨叨罗列需要注意的细节。
    只是这些嘱咐并无实际用途,因为徐云风并不真正了解他这个叔叔。
    柳轻风低眉顺眼地服侍着她的“新主人”。
    “嘶!小娘皮下手这么重?”被捏疼腿的徐狩猛地睁眼,抬脚踹了柳轻风一脚,恰好正中心窝。她被迫躬下身,捂着肚子,等那一阵疼痛过去。
    她想幸好徐云风不知道。
    “喂,继续。”徐狩懒洋洋地伸着腿,等她按摩,颇不耐烦地催促:“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还想伺候徐云风?”
    “是,伯爷。要是再疼,您就说我一句,好让我注意力道。常给徐府看诊的刘大夫说过,痛则不通,使劲通完经络后,您这腿就会十分舒坦……”
    “行了快点!啰嗦!”徐狩是一个除了他亲哥徐寅的话能老实听完之外,其他人的话都会不耐烦打断的人。就是皇帝说话,他也忍不住插过一次嘴,害得到手的赏赐白白少去大半,便宜了徐宁那个软蛋。那一次插嘴,就是在碧落星河剑为圣上所喜之后,本以为满可以拿个军器监的肥差做赏赐,谁知道他因为多嘴被圣上不喜,害得两兄弟都没捞到太多好处,反而是家主徐宁,因为教导弟弟有功,莫名其妙得了赏赐。
    徐宁这老不死的,迟早让他把嘴里吃进去的全吐出来。仅仅是对着他们兄弟俩点头哈腰,这还远远不够,不就是占了一个嫡子长房的名头吗,这么多年的福都让他享了,哼……
    “要不是因为这把剑……”徐狩懒洋洋卧在软枕上,手中握着那把从离火城带到湛京、又在九阳城的神兵台上大放异彩的屠妖剑,轻蔑又傲慢地瞥一眼这个奴婢一样的未来“义女”,道:“我才不愿费这个力气。”去讨好徐云风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柳轻风好像没看见他的眼神一样,无知又好奇地问:“这把剑真能屠妖吗?比碧落星河剑还厉害?”
    徐狩冷哼一声:“没有什么能跟碧落星河剑相提比论!”徐云风那小子就是走狗屎运而已。三哥说了,等从他身上套出屠妖剑的秘密,这小子,还有这小子他老子,以及这小子放在心上的小娘子,统统都没有用了……
    这未来义女的姿色实在不怎么样,只是胜在年轻没开过苞,还有这双眼睛勉强能看,身段也算不错……徐狩的目光在跪在他面前的柳轻风身上滴溜溜打转。
    柳轻风仿佛被吓到,瑟缩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听说碧落星河剑是以流星石为材质,更有剑灵护体。伯爷在何处竟然寻到如此稀罕的宝贝?还将它锻造出灵性,实在厉害。”
    “我父故人之物。”和徐寅相比,徐狩的脑子要蠢不少,他很享受这种曲意逢迎,得意得口无遮拦:“左右不过一块石头,死了也带不进棺材,倒不如拿来给本伯爷铸一把好剑,得圣上欢心!”
    “伯爷说得极是,那藏有流星石的人一定非常愿意献给您吧?”
    “那当然!这是那老头的荣幸!他死了都得感激我!没有本伯爷,谁知道这块石头会被他锻成什么废铁!”
    “这位故人已经去世?说不定正是他老人家感激您,才主动把自己的魂魄融入剑中,使得剑格外有灵性,于是有了剑灵一说呢!”
    “那可不……”徐狩没说完,他不知想到什么,得意洋洋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突然硬邦邦道:“小娘皮,废话真多!”然后说什么都不愿再谈碧落星河剑。
    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停到徐府门前,徐云风的声音第一个响起:“轻轻!”帘子掀开,徐云风关切的神情出现在她的眼前:“你还好吧?马车不颠吧,晕不晕?”
    “出城拜个土馒头,能出啥事?你瞧不起四叔啊?”徐狩颇不高兴。
    “就是就是!云风,怎么不先给邹阳伯行礼!”出一趟城而已,回来竟然是徐宁亲自迎接,他按着徐云风的脑袋让他快行大礼,自己也丝毫不懈怠。徐狩大喇喇受了,懒得给徐宁这个兄长再回礼,摆摆手让柳轻风这个小辈快下车。徐云风看看他四叔,又看看柳轻风,心中疑惑,明明出城时四叔是骑马的,回来怎么和轻轻同乘一辆车?虽然未来是义父女关系,但还是有些不妥……
    莫非四叔对轻轻不满意,借着这个机会训导她?
    “轻轻,我四叔没责备你吧?”他不放心,悄声询问柳轻风。
    他一贯信任两位叔叔,但是只要遇上她的事情,总想万全才好。而且最近不知怎的,总觉心里不安。
    “你四叔很好,还给我说了个故事。”柳轻风道。
    徐云风觉得奇怪:“我四叔还会说故事?”四叔一贯最不耐烦听别人讲故事。
    “是啊。讲一个人如何厚颜无耻谋夺主人财物,杀掉主人全家,摇身一变成为大财主,最后……”她朝他微微一笑:“最后被就地正法的故事。”
    徐云风更加纳闷:“还、还挺跌宕起伏。”所以他四叔应该是真心想认轻轻当义女吧?也不知怎么的,他心中更加不安。
    关于碧落星河剑的铸造之秘,他果然完全不知情。
    柳轻风竟然觉得松了口气。
    “轻轻,我打算请母亲明日让裁缝和首饰匠上门,给你置备成、成亲要用的物什,你看合不合适?”这种事本来不该少年操心。可是柳轻风没有母族,他的母亲又不愿意要这个儿媳,以至于这些天以来少年整日愁眉苦脸,思考如何用自己的荷包填满柳轻风的嫁妆箱子,连笑容也少了许多。。
    这真是一桩一看就不合适的婚事。
    柳轻风微微一笑:“好啊,不过若有你三叔四叔的一句话,这些琐事就不必你亲自操心了。”她凑近他的耳朵出主意:“改日我们避开你父亲,请你三叔和四叔去吃鸿雁楼,正好借着酒劲问问何时操办我们的事最好……”
    她的说话声到后面变得很小,轻得如同被风吹走了一般。徐云风没敢看她,听声音以为她害羞,因为他听她这样说,自己都害羞了。
    柳轻风看着少年低头间露出通红的耳朵,内心却一片平静。他看不懂的迷障,她统统清楚。
    徐狩认下她而不入族谱,让她有一个正经身份,之后再提议亲,就会名正言顺。话虽如此,其实这件事里外都透着古怪。她若成了他四叔的义女,两人就是堂兄妹关系,不同姓的表亲之间可结亲,可是她和徐云风则是成了同姓……即便是认来的义女,也会惹来风言风语。而她的“义父”却能够以亲上加亲的借口,尽可以更大程度干预徐云风的成长,乃至干预徐家一切事务。
    他的叔叔们,看他在少主这个位置上坐着已经很不满,绝不会等到他接任家主的那一天。
    “轻轻?”徐云风拉住她的手腕,而她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仿佛看痴了,惹得他涨红一张脸,胡乱岔开话题:“你,你在想什么?”
    “想你啊。”她淡淡回答,看他的脸爆红充血,她随即又补充道:“想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一次剑炉,我想你给我铸一把刀。”
    “刀?我有很多藏剑,你可以任意选……”
    “那不一样,那些兵器都是铸给不知道什么人的。我要一把你专门为我锻造的刀。”
    “为何是刀?你佩剑更好看。”
    “我似乎从未看你铸过刀,我想看,”顿了顿,她又道,“给我陪嫁用。”
    这一句话几乎是徐云风的软肋。在装饰大过实际用途的当下,用镶满珍珠宝玉的兵器陪嫁,是徐家女子出嫁的惯例,既彰显铸剑师背景的家族身份,也暗示夫家不能欺辱妻子。
    所以徐云风不可能拒绝。他低头悄悄寻到她的手握紧,以袖袍遮掩住,红着耳朵点头:“好。”
    给她铸造的兵器当然要是最好的。这把刀,徐云风直接选用这一批喜鹊青中最好的一部分,大大省去百炼法为了反复锻打析出杂质而耗掉的漫长时间,并且第一次在柳轻风面前展示了折叠包钢的先进工艺,不同硬度的钢以组合的方式加热和锻打刀胚,保证整把刀的弹性和韧性,而刃部的锋利更甚。徐云风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造一件兵器是什么时候,一切进展都很完美,唯独在淬火时,当刀身插、入液体中的时候,他猛然惊觉:“这不是我要的淬火油!”
    “我换的。按照书中所说,我在水中加了点东西,应当和淬火油的效果差不多,你可以看看。”一旁静立的柳轻风按住他欲将刀身抽出的动作,说话间,刀背上通红发黑的覆膜如纸屑一般缓缓脱落下沉,露出寒光闪闪的表面,带着漂亮的天然花纹,并无裂痕。
    水中,一丝丝红线一般的东西细细密密缠绕在剑的表面,然后缓缓地被吸入刀身,和花纹天然融合得很好,消失得什么也看不见。
    徐云风揉了揉眼睛,以为是炉火过旺,使得自己眼花。果然,再一看去,水中什么也没有。
    “看来很成功,不如我来回火?”淬火时间短暂,她估算着可以,示意徐云风快些取出刀来,又狡黠道:“你已完成锻造,接下来的处理过程都交给我,不算违背规矩吧?”
    他早早遣走了这里所有的工匠,即便她违反,唯一的见证者是他,难道他还能去告她?徐云风无奈地笑,他就知道,她是自己技痒,才会怂恿他来剑炉。不过她接手也好,他说:“这算不算你我第一柄合力铸成的刀?”意义重大。
    柳轻风淡淡“嗯”了一声。
    一旦开始铸造,她就变得格外专注。徐云风对她的反应感到失落,不过他安慰自己,这样专注的她也十分可爱。
    “要试一试吗?”刀成时,徐云风问她。这里的试刀工具形形色色,从石头到卷起的草席、成捆的竹子,她可以随心所欲挑一样自己喜欢的试手。
    “不必,”柳轻风摇头,把这柄为了配合她的身高而做得偏短小的刀一圈圈缠上白布,“以后我自己找试刀的工具。”
    徐云风奇怪:“试刀而已,何必专门……”柳轻风突然打断他:“回去吗?”
    已经快入夜,若再不走,就要宵禁了。柳轻风将短刀插在腰背处,裹上厚实的披风,马儿跑起来的时候,风把披风吹鼓,谁也看不出她带了一把私造兵器入城。当然,即使看出来,也无人敢来盘查徐家少主。而过几天,徐云风就能让洛水官衙把这件私器登记上簿,使它成为合法收藏。
    “轻轻,你还没说,你喜不喜欢这把刀?”入城后,徐云风策马徐行,挨近她身边,吞吞吐吐地开口:“我总觉得你这几日的心情不好,本以为铸了兵器给你,你就会……”就会开心一些,可是你连笑容都不曾展露哪怕一次。
    她喟叹一声,单手勒住缰绳,侧头,伸出左手,隔着两匹马的间距,指尖触碰到少年微红的脸。她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的样子永远刻入记忆。
    “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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