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容宣回府之前,已经有人叫了大夫。
    他进屋时喂药的丫鬟正急的团团转,容宣大步流星走过去,问:“怎么了?”
    “姨娘不肯喝药。”
    容宣看了看杜芊芊,伸出手,轻声道:“把药给我,你先出去吧。”
    “是。”
    杜芊芊还是没有醒,双眸紧闭,眉心微拢,似乎睡的很不安稳,嘴唇噙动,小声的在说梦话,他坐在床边,俯下身子凑近听了听,原来是她在喊疼。
    容宣心情复杂,掐住她的下巴,想给她喂药,偏偏这人丝毫不肯配合自己,闻着药的苦味就避开了脸。
    杜芊芊是被疼醒的,被他掐住的下巴泛着尖锐的刺痛,她才从昏沉的梦中清醒过来,睁开眸子第一眼望见的人是容宣,使得她有一瞬的愣神,过了良久,才意识逐渐回笼,她现在是沈芊芊,还是容宣院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妾。
    容宣见她醒了,便把人扶起来,“喝药。”
    杜芊芊对黑漆漆的药碗已经生了阴影,要知道上辈子她就是喝了碗药之后被毒/死的!她往后缩了缩,“不想喝。”
    容宣瞪她一眼,“不想喝也得喝。”
    杜芊芊怯懦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这药里没毒吧?”
    容宣连连冷笑,被她的话气的半死,他出声讽刺,“放心,我要弄死你,还犯不着用这种下作手段,还用毒?直接掐死算了。”
    杜芊芊放下心来,转头一想,也对,容宣没道理要拿碗毒.药害死她,他们无冤无仇,而且这人对自己这副身子好像也很满意,是她太一惊一乍了。
    “一口喝下去。”容宣把手里的药碗递给她。
    杜芊芊试着抿了下口,味道苦的不行,她用讨好的目光望着他,像极了他在院子里养着的两只猫,狡诈机敏。
    她说:“真的不能不喝吗?我身子向来康健,不喝药也能好起来的。”
    容宣不欲同她废话,捏着她的嘴,直接把药灌了下去。
    看着苦出眼泪的可怜模样,他大发慈悲的给她拿了两颗蜜饯,“吃了吧,去去苦味。”
    杜芊芊吞了俩蜜饯才缓回来,抬起头便发现容宣直勾勾望着她的视线,她忍不住问:“您看着我做什么?”
    容宣笑笑,手指轻柔的抚上她的脸颊,杜芊芊被他抚摸的浑身难受,莫名恐惧。
    他说:“我昨夜还有件事忘了问你。”停顿片刻,他紧跟着道:“容府前门和后门都有人看着,你昨日里爬墙是怎么避开耳目的?而且刚好还就挑了一面没人蹲守的墙。”
    容宣问这话时,眉眼带了三分笑,看着是和和气气,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昨日是昏了头才忘了这事,知道这堵墙没人守且还活着的人大概只有他二姐容敏还有他了。
    杜芊芊勉强稳住心神,满脸天真,“是吗?后院竟然也有人守着,我不知道这事呢,可能我昨日是运气好,才没人逮住。”她竖起四根手指头,做发誓状,“您放心,我再也不敢有下回了。”
    容宣也没说自己信是没信,目光审视,说来杜芊芊在他面前露出了不少的马脚,这些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更加让他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或者说他没办法窥探她的全部。
    这让容宣很不舒服,毕竟他是个掌控欲十足的男人。
    “嗯,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容宣不打算多留,更不会因为她生病就会说些甜言蜜语。
    这些日子,他来她屋子的次数确实太多,容宣想冷一冷杜芊芊,免得她的狐狸尾巴翘到天上去。
    初夏的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杜芊芊这场病来势汹汹,足足养了半个月才好全,等病好了,她整个人也瘦了一圈,脸颊上的肉都少了些。
    绿衣和林轻养好了伤又重新回来伺候她,好似一切都回了正轨,可容宣这半个月里却没再踏足她的屋子。
    府里便开始传些风言风语,说沈姨娘失宠了,也不知谁还传了一句她爬墙出去偷人被容宣逮了个正着,才落得失宠的下场。
    这话还没传进老太太的耳朵里,造谣的下人就被容宣下令给打死了。
    下人的命本不算什么,可让人动手是小少爷,这就把大伙吓了一大跳,容宣翩翩公子哥、温润少年郎的形象被逐渐颠覆。
    府中大房二房的好几十双眼睛珠子都盯着含竹院,个个都在猜容宣什么时候会纳第二房妾室,此时杜芊芊正乐得清静。
    容宣不来,她的小日子不知过的多清净,吃得好睡的饱,整日里也不用提心吊胆,简直不要太自在。
    若是当年陈阙余刻意冷着她的那段时间里,她也像如今一般洒脱而不耿耿于怀就好了。
    不过前程往事都不必再提,免得堵心。
    正是因为杜芊芊不爱容宣,所以今日他怎么对自己都无妨,杜芊芊的内心平静如水,说的难听些,她甚至巴不得容宣下半辈子都不要过来。
    绿衣就没她想得开,成天长吁短叹,起初还会苦口婆心的劝她,“爷不来您这儿,小姐您可以主动去书房找爷啊。”
    一门妾室在后院中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主子的宠爱,没了这份恩宠,便是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的,绿衣就怕杜芊芊不得宠爱,被欺负后又做些糊涂事,最后落不到好。
    当初她在扬州性子就极为狠辣,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来京之后,小姐的脾性大变,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可绿衣还是不放心。
    杜芊芊咬了口酥软的糕点,眯眼道:“他公务繁忙,我呢就不去打扰他了。”
    绿衣跺脚,“小姐!”
    林轻聪明,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也上前劝了两句,“姨娘,绿衣说的也没有错,爷虽然忙于公务没空来看您,可心里定是念着您的。”
    杜芊芊被她们两个念叨的耳朵疼,摆摆手,一锤定音,“不许再提,我不去,你们谁爱去就去。”
    林轻收声不再言语,她低垂着头,眸光微敛,明眼人都看的出沈姨娘这是没把爷放在心上。
    *
    含竹院书房外的石阶上种着芸香草,葱郁青翠。
    书房内临窗的长桌上摆了一架笔格,桌子上的小炉子里焚着香木,屋内弥漫着浅浅的清香。
    容宣修身养性这半个月,每日都要写上一幅字,不过这日他有些心不在焉,蹙紧眉头招来林轻问话,一脸云淡风轻,“她这半个月都在做些什么?可有异处?”
    林轻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并无异处,姨娘每日就看看书打打牌。”
    容宣笑意微凉,“她过的还挺潇洒。”他不死心的问:“没有说过怨我的话吗?”
    林轻摇头。
    “她也没想着来讨好我?”
    林轻替杜芊芊说话,缓缓道:“姨娘怕打扰您办公。”
    容宣克制住怒气,摆手,“不必多说,你出去吧。”
    当他是傻子吗?杜芊芊怕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她不喜欢他,当初主动爬上他的床,同他进京都是为了荣华富贵,而不是他这个人。
    容宣重重一掌拍在案桌上,意识到这些事后,他心里堵堵的,很不舒服。
    满腔的怒气还不知往何处发泄。
    *
    与此同时,国公府里的陈阙余头疼的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儿子,问:“你又想去容府了?”
    瑾哥儿乖的不得了,点头,“我有些功课还是不会,想去问问容哥哥。”
    陈阙余听见容宣这个人就烦,那狐狸这些日子在朝堂上没少阴他,却回回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他哪能不知道亲生儿子在想些什么,他说:“我教你,把课本拿过来。”
    陈瑾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
    陈阙余叹了口气,上前把他抱入怀中,轻声道:“前些日子不是才去过吗?喜欢和容宣一起?”
    陈瑾摇头,小手紧张的揪着他的衣袖,糯糯道:“我喜欢那个姐姐。”
    陈阙余知道他说的是谁,那日他并没有把瑾哥儿的话放在心上,以为瑾哥儿就是太缺母亲的缘故,把人当成了替代。
    没成想,儿子是真的亲近容宣新纳的小妾。
    “过几天,我陪你一同去容府,只是近日不行。”恰好他过些日子他得去探探容宣的口风。
    瑾哥儿撅着嘴,不太开心。
    陈阙余虽然宠他,但对他也十分严格,“陈瑾,你要听话。”
    每次父亲喊他全名时,便是在生气的边缘。
    陈瑾的小脸埋在他的肩头,瓮声瓮气道:“那父亲,我今晚可不可以在娘亲的床上睡觉?”
    东院里杜芊芊的屋子还留着,布置摆设什么都没动,曾经陈阙余让管家收起来属于她的东西后来又通通放了回去。
    陈阙余缓缓闭上眼,良久之后,他听见自己略微沙哑的声音,“可以。”
    仔细听,这声音里仿佛有些许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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