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第70章雪崩中的患难与共
    这一天,蜜芽儿回去,一称她的麦穗,竟然几乎有三斤重,那就是九分钱!
    加上头天的七分钱,她就有一毛六分钱了。
    一毛六分钱,对于她这样的小孩子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蜜芽儿攥着那三个五分一个一分的四个钢镚,几乎不舍得松手。
    钱啊钱,她终于有自己的小金库了。
    感谢麦穗,感谢萧竞越。
    顾老太从旁笑得都说不出话来:“瞧咱蜜芽儿,这就是个小财迷啊!见到钱都睁不开眼来了。”
    陈秀云也笑:“攥着不松手呢,这说明咱蜜芽儿是个能守得住财的!”
    乡下人,有个迷信说法,那就是手攥得紧实手指头没缝,那就说明能守得住财,如果手指头间有缝,那就是漏财的命,抓不住财,有了钱也得败掉。这年头,能守得住财才是好命。
    旁边的牙狗看到蜜芽儿手里的钱,早就迫不及待了:“称我的,称称我的!”
    陈秀云拿着秤,就去称牙狗的,一称之下,不由吃了一惊:“哎呦,牙狗今天厉害了,竟然有三斤重!”
    旁边顾老太纳闷,看看牙狗的书包:“有那么多吗?”
    陈秀云指着秤砣星子给顾老太看:“有,娘你瞧,足足三斤重!”
    顾老太稀罕了:“咋这么重!”
    牙狗得意地哼哼:“都是麦穗呗,实打实的麦粒子!”
    顾老太想想也是,大手一挥:“好,给咱牙狗九分钱!”
    牙狗将自己的麦穗倒在了那晒着的麦穗堆里,拿到了九分钱,那叫一个得意啊,那叫一个开心啊,加上昨天的四分钱,他就有一毛三分钱了。而这次黑蛋很不幸,只拾到了一斤,得了三分钱,比起牙狗来,就差远了。
    黑蛋纳闷地瞅着自己兄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牙狗攥着一毛三分钱:“等爹回来,我让他给我找个小盒子装进去!这是我的第一笔钱!”
    黑蛋拧眉,没吭声。
    一直到了晚上吃过饭,蜜芽儿本来打算写作业,写完作业好听戏匣子,谁知道黑蛋凑过来:“你不觉得牙狗有问题吗?”
    蜜芽儿还真没多在意,毕竟她也没太眼馋牙狗的三斤麦穗:“啥问题?”
    黑蛋呲牙冷笑:“依我看,他那个斤两有猫腻!他使诈!”
    蜜芽儿听了一想:“有可能!”
    于是兄妹两个私下一嘀咕,便偷偷地观察着牙狗,果然见牙狗吃过饭后,就有事没事在那片麦穗堆旁边溜达。
    兄妹二人商量了下,又拉上了猪毛,大家伙一起盯着。
    为了能够准确无误地观察到敌人的一切动静,蜜芽儿在西屋趴窗台上,黑蛋在茅房里往外瞅,猪毛则是跑到厨房往外探头,三百六十度全方面盯梢。
    可怜的牙狗,他见哥哥和妹妹都不见了,他以为自己安全了,于是赶紧跑到那麦穗堆里,开始扒拉,最后终于扒拉出一块石头。
    “多亏了你啊!”这石头足有两斤沉啊!
    “我得赶紧把石头扔了……”牙狗寻思着扔了才能消灭证据。
    可是谁知道,就在这时,他的两个哥哥并一个妹妹,突然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牙狗,不许动!”
    “牙狗哥哥,人证物证俱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三个小伙伴冲过来,牙狗被逮了个正着,他沮丧地垂着头:“我,我……”
    陈秀云听到外面动静,翘头看过来:“啥,这是干啥了?”
    黑蛋连忙解释,猪毛补充,蜜芽儿作证。
    陈秀云惊讶,捡起那石头:“你,你也忒!!这孩子,为了那几毛钱,你至于吗你!”
    牙狗羞愧地低下头:“我错了,我错了,呜呜呜,我想要钱钱……”
    陈秀云看他那样,也是无奈,噗嗤笑出来:“做错了事,得挨罚,你先站那里吧,钱收回来!”
    牙狗瞅了瞅自己手心里攥着的硬币,恋恋不舍地上交了六分钱。
    “我那麦穗也有一斤吧,我自己留三分钱吧。”
    这时候顾老太也过来了:“不行,九分全部没收!”
    顾老太这一声令下,自然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于是牙狗含着小眼泪把自己的九分钱都上缴了充当罚款。
    “你这孩子啊,竟然学会了耍这种小滑头,要做诚实的孩子,之前教过的,你都忘记了吗?”
    顾老太开始进行思想品德教育了。
    蜜芽儿和黑蛋猪毛赶紧撤……他们知道自己奶教育起来,那怕是要教育一会儿的。
    谁知道刚撤了几步,就听到顾老太惊讶地说:“这,这是你捡到的石头?”
    牙狗羞愧:“嗯……”
    顾老太蹲下来,不敢置信地盯着那石头,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小声问道:“哪儿来的?”
    牙狗羞得没脸见人了:“我看到蜜芽儿捡得多,我也想要钱,就从山里捡了这块石头。”
    顾老太拿着这石头又看了一番,忽然严肃起来。
    “你们捡了石头的事,谁也不许说,知道吗?”
    顾老太的脸色实在是太严肃,以至于大家伙不敢说啥,纷纷点头。
    当下顾老太拿着那块石头进了屋,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又研究了一番。
    “这是橄榄石啊!这是一大块橄榄石啊!这玩意儿值老鼻子钱了!!”
    于是那一天,顾老太高兴地拿出了五毛钱,偷偷地给了牙狗。
    “对谁也别说,知道不?”
    “嗯嗯嗯!”牙狗两眼发亮地盯着那五毛钱。
    “五毛钱,自己好好留着,知道不?”
    “知道知道!”牙狗接过那五毛钱,恨不得揣到心窝里。
    而可怜的猪毛黑蛋,只知道牙狗突然得了一笔“巨款”,至于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却是不得而知。
    蜜芽儿多少猜到了,可是她也不懂这石头啊,她努力地回想,那是一块什么石头来着?什么石头来着?努力地想了想,好像有点发绿,除了这个也没其他特别的吧?
    这玩意儿很值钱?
    过了几天后,猪毛和黑蛋终于也醒悟过来了。
    “咱咋没碰上个石头?”黑蛋朝猪毛窃窃私语。
    “傻人有傻福。”猪毛淡定地这么说。
    “咱们也过去山里找找吧……”黑蛋有些不甘心。
    “也行。”猪毛其实并不是太在意,不过他整天和黑蛋一起玩,黑蛋想找,他也就跟着一起找找吧。
    从那天开始,猪毛和黑蛋天天在山上转悠,后来开学了只要一放学就去转悠,谁也不知道他们转悠什么。
    他们在山上捡了各种石头回来,红的黄的绿的黑的,一个个摆在顾老太面前。
    “奶,能给我一毛钱不?”,没有五毛,一毛行吧?
    顾老太淡定地扫了扫那石头。
    “孙子,你当奶是傻子啊?”
    石头也能卖钱?
    别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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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假结束,重新上学了,玩疯了的小孩子们又回归了往日读书的日子。蜜芽儿依然每天放学做作业,也会每天听广播,但是除此之外,她有了最大的一个心事,那就是悄悄地检查下自己娘的复习情况。
    有时候童韵忙生产大队的事,也忙家务,就没有复习,蜜芽儿就开始故意拿着一本书念叨了:“又得学习了,我得好好做作业,将来考大学。”
    童韵本来想躺下歇歇,可是看看蜜芽儿那勤快的小样子,自己也笑了。
    “蜜芽儿还要看书,那我也看一会吧。”
    于是点上了煤油灯,剪剪灯火,母女两个凑在油灯下继续看书了。
    就在蜜芽儿悄无声息的鞭策督促下,童韵倒是把课本上的知识复习得差不多了。蜜芽儿暗地里偷偷看了下自己娘做的练习题,倒是还可以。
    努力地回想了下,她约莫记得好像之前大家觉得好玩,还看过几眼1977年的高考题,大部分她都忘记了,只有几个印象深刻。
    作文题目是:1在沸腾的日子里2谈青年时代。两个题目任选一个。
    还有一个好像是谈读诗感想,题干给的是领袖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她暗中引导着,就说自己在广播中听到的题目,故意去问童韵,童韵想了想后,便说了下自己的感想。
    这就够了。
    蜜芽儿想着第一次高考,大家都被打个措手不及,自己娘事先准备了,并且在这些理解和思维发挥型题目上有了充足的思考准备,到时候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又是个聪明的娘,考试应该没问题吧?
    不过在这么操心之余,她也开始想自己爹的事。
    那个爹啊,怎么就不想着也参加高考,而是选择卖力气好好干活呢?
    这这这……哎,娘要是考上了,他是不是也得跟着进城啊?
    蜜芽儿这么一想,又开始琢磨如果爹跟着进城,到时候能在城里干个啥?要不然一个男人家跟着自己的媳妇进城,如果没什么买卖的话,怕是要被嫌弃的。虽然说自己娘不会嫌弃爹,可时候一长,就是自己姥姥姥爷那里都有些说不过去吧?
    如此想来想去的,时间就到了1977年10月21日。
    这一天,新华社、《人民日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都以头号新闻发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蜜芽儿时刻在守着收音机,是第一个听到这消息的。
    她一下子激动得站了起来。
    为了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她只知道约莫是这一年,具体哪天怎么可能知道,现在终于等到了,不用每天守着戏匣子了!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顾家所有的人,顾家顿时沸腾了。
    顾老太愣了老半天后,终于说:“报,咱们都得报名!”
    这顾老太一拍板,大家都吃惊不小,又期待又忐忑,毕竟这高考怎么考试,自己放下书本这么多年过去的知识还会不会,都是一个问题。
    然而顾老太就是坚持:“这是一个机会,十一年了,终于又重新高考了,是你们唯一鲤鱼跳龙门的机会。不要想着你们也许不可以,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难道你们想一辈子留在农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
    她的这一句话,让大家伙陷入了深思。
    除了县城里的顾建章外,顾家的其他四个儿子,不是初中毕业就是高中毕业,当年都是学习不错的,可惜除了顾建章,其他人都留在了农村。
    现在有了这个机会,算是给沉闷的屋子透出了一点光亮。
    陈秀云忽然来了一句:“我看行,考!大家都考!”
    她这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冯菊花咂舌:“你也考?”
    陈秀云一听,噗地笑了;“我考个屁啊,我小学四年级就不上了。我是说,咱家上过中学的,都去考!”
    冯菊花也笑了:“我也不行,我就上到小学二年级,现在墩子课本上的字我都认不全了。”
    听了这个,顾老太清点了下家里的人,又逐个问了意思,顾建军初二就不上了,当初学习一般,不愿意考,顾建民当初学习好,有兴致考,顾建党和顾建国想考,童韵也考。
    最后一清点,顾建民,顾建党,顾建国,童韵,一共四个人考。
    顾老太点头:“我老早就说过,咱们这个家如果将来分了家也就罢了,只要不分家,大家伙都是一个家里的,不分彼此。现在建民建党建国童韵想参加高考,建军秀云还有菊花,你们平时就多干点活,支持他们参加高考。可是呢——”
    她又望向建民建国童韵几个:“你们以后无论是谁,如果能考上大学,发达了,必须全力提携家里的兄弟。”
    要知道,老大顾建章至今还得向家里贡献钱呢。
    这是没办法的,家里的人多,哪个发达了就得提携家里的,不能说一个人跑到城市里享福去,扔下其他兄弟不管。毕竟你能发达,有自己的努力,也有其他人的牺牲,那都是全家努力往上拱才拱上去的。
    大家伙听了,自然是连连点头称是。
    于是从这天起,顾建党兄弟几个并童韵每天晚上都是挑灯夜战,开始的时候大家各读各的,可是后来大家伙发现,总有些知识点实在是太长时间没接触,都快忘光了,而童韵因为最近一直在复习,比他们要强多了。
    最后大家伙一商量,干脆都到堂屋里来念书,有啥事儿请教童韵。
    童韵见此情景,也就当仁不让,成了兄弟几个的半个老师。一家几口子都在那里熬夜读书,正所谓破釜沉舟,拼他个日出日落,背水一战,干他个无怨无悔!
    而与此同时,刘瑞华也迎来了一个让她这辈子无法忘记的日子。
    她爸爸的罪名,没了。
    曾经扣着的大帽子被摘去了,她爸爸沉冤昭雪,也被分配了房子,重新回到了医院工作。
    刘瑞华听到这个消息,哭得不能自已,跑过去和童韵说,和莫暖暖说。
    姐妹几个都为她高兴,童韵还特意和顾建国商量了下,从供销社买了一点酒和零食,姐妹几个喝了个痛快。
    “十年啊,十年!”刘瑞华抱着童韵大哭不止:“这十年,我的青春,我的梦想,我对这个世界的期望,我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再也不用挂那个牌子了,童韵你知道吗,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一点不喜欢挂那个牌子!”
    “十年,我受够了,我累了!可我现在终于能摘掉那个牌子了!我可以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掉做人了!!”
    童韵抱着大哭的刘瑞华,拼命地安慰:“没事,这都过去,这不是过去了吗?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去了,回城市里去,重新过以前的日子!”
    莫暖暖抹抹眼泪,哭着说:“对,这不是放开高考了吗?咱们参加高考吧,一起参加高考,咱们上大学,考上大学,咱们的日子就不一样了。”
    “好,我们一起努力!”
    大哭一场后,三个患难与共的姐妹紧紧地抱在一起,相约一起努力,考上大学,为了将来美好的生活而奋斗。
    刘瑞华明显是喝多了,喝多了的她突然大声地朗诵起了当年最爱的那首诗
    “海燕叫喊着,飞翔着,像黑色的闪电,箭一般地穿过乌云,翅膀掠起波浪的飞沫。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童韵望着刘瑞华激情昂扬的样子,眼里开始模糊,她觉得她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刘瑞华,那个无所畏惧爽朗大方总是说说笑笑的刘瑞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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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7年那一年,对于蜜芽儿来说,发生了太多的大事。
    也许是这些大事在脑海中铭刻得太过深重鲜明,以至于这几件大事之间的一些细碎小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甚至记得,那一年,刘瑞华老师面带红光地走进教室,精神饱满地给他们上课,感情充沛地给他们念起那篇《巴特找小羊羔》:“放学了,巴特在回家的路上,听见咩咩的叫声。他东找西找,在一条小沟里找到一只小羊羔……”
    那个声音,清朗充满活力,就那么一直在她耳边响起,以至于好多年后,当她回忆起自己小时候,依然能记起那段课文。
    与此同时,另一个事则是莫老师给大家发宝塔糖,五颜六色的宝塔糖,一人一个,说是大家必须吃。
    有的人高兴地拿起来吃,也有的纳闷地打听这是啥好日子,怎么学校竟然发糖吃?
    不过蜜芽儿知道,那是宝塔糖,宝塔糖是政府统一组织发给大家的,是去蛔虫的。
    听说第二天有同学竟然拉出来一条细长的虫子,这件事一传,小朋友们不免有些害怕,有的甚至要求再吃一个宝塔糖。
    这些记忆,深深浅浅,就印在她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而在宝塔糖后没多久,就是那件改变了无数人的人生方向的大事了。
    那件大事,却不是1977年的高考,而是发生在清水县大白公社的那一场的大雪崩。
    谁也不知道这场大雪崩到底怎么引起的,但是就在那天夜里,紧靠着大白公社的那座山突然产生了严重的山体滑坡,紧邻着各生产大队的那连绵山峰上,积雪顺着山坡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生产大队的田地道路,甚至有些房屋也被完全摧毁掩埋,整个谭合公社通往清水县城的道路完全被大雪流沙封死了。
    谭合公社,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这件事对于大北子庄生产大队的人来说,自然也是一场灾难,眼睁睁地看着已经要冒出苗的麦子就这么被积雪覆盖掩埋,眼睁睁地看着大雪堵塞了通往别处的道路,大北子庄生产大队成为了一座孤岛。
    大家伙吓坏了,有人哭喊,有人跌坐不起,也有人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更有那老太太老爷爷的,吓得跪在那里直接喊老天爷饶命啊。
    而相对于这些人的恐惧惊惶,那些知青们和顾家人,瞬间陷入了绝望之中。
    现在是12月9日,他们的高考时间就是明天,原本他们早已经计划好,今天早点去县城,找一个地方休息,第二天好在县城里参加高考。
    可是现在,完了,一切都完了。
    大北庄被封锁在这里,周围都是滑落的雪,大家出不去了。
    人群中,有人哭了起来,是个女知青,她大哭着说:“我要考试,我要参加高考!我不想被困在这里!”
    周围的人全都没说话,除了她那突兀的哭声,只有呼啸的北风夹裹着雪花狠狠地甩在人脸上。
    他们知道,这次是真得完了,高考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他们抓不住了,几乎两个月的复习,全都泡汤了。
    当女知青嚎啕大哭的时候,顾家这边自然也处于一片惨淡之中。
    顾家的宅子是老宅子,在生产大队中心位置,所以并没有遭受什么雪崩冲击,家里的人安然无恙,是以他们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外面情景,只知道约莫是封了路。
    “现在……怎么办?”顾建党深深地皱着眉头。
    “看看能不能从雪里爬出去吧?”顾老太提议说。
    于是大家派了顾建国过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顾建国出去后,屋里的气氛很是凝重,毕竟忙活了一个多月,如果出不去,没法参加高考,那真是白费了。
    谁知道过了一会儿,顾建国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村口老刘家的房子,老六家的房子,塌了,人都埋进去了,还有陈家的,也都被雪盖了!好几家,都被埋雪里了!”
    他这一说,大家伙脸色都变了:“人呢?人呢?”
    顾建国摇头,艰难地说:“不知道,现在还都不知道呢,没见到人,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意思是人也都埋起来了??
    顾建国大口喘着气;“陈胜利现在正招呼人,看看能不能挖开。”
    大家伙顿时都陷入了沉默。
    是想办法翻过生产大队旁边的积雪跑去县城参加高考,还是赶紧救人?
    最先说话的是童韵,她的声音有些变调了:“娘,我是生产大队的会计,是干部,生产大队出了这种事,我不能走,我,我也想办法帮着救人去!”
    哪怕帮不上大忙,也必须尽自己一份力!这个时候,她必须不能走。
    她这一说,大家伙也都纷纷说:“对,去考什么高考,就算考了也不一定中!都是老乡,一个生产大队的,咱得赶紧帮着救人!”
    顾老太看着自己这群儿子媳妇,点头,激动地说:“好,走吧,拿上铁锨家伙,去找陈胜利!”
    顾家这一帮子人,当下赶紧出发,家里的铁锨不够就拿着簸箕盆的,所有的功夫都带上了,就连蜜芽儿这种小孩子也拿着自己的小木头铲子跑过去了。
    顾家人到了那里,只见陈胜利急得大冷天额头上都冒汗了。
    “同志们,社员们,这边,你们这边过来,咱们先挖这边!”
    这个时候也有其他人家拿着铲子过来帮忙,现场一片乱糟糟。
    蜜芽儿见了这情境,皱了皱眉。
    一般情况下,她只需要安静地当一个小朋友就行了,很多事,不需要她自己费脑筋,周围的人都是宠着她,帮她把事情办好了。
    可是现在看起来,整个生产大队的人都没有面对雪崩的经验。
    她也没有,可是基本的常识她还是有的。
    于是蜜芽儿只好走上前,拽了拽陈胜利的衣角:“胜利叔叔,你小声点,声音能够传播能量,有可能引起共振,从而产生第二次雪崩。”
    陈胜利纳闷:“啥意思?”
    蜜芽儿只好说:“我平时经常听戏匣子,有一次戏匣子里讲过雪崩的事,说了许多注意事项,其中有一项就是不能高声说话,因为声音能传播能量,如果大声喧哗会引起雪的共振,共振时产生的能量是巨大的,会导致雪崩。”
    陈胜利虽然不太懂,不过听着蜜芽儿说得头头是道,便连忙压低了声音问:“戏匣子里还说了啥?”
    蜜芽儿想了想,便指出几个避免再次雪崩的注意事项,以及急救的重点。
    陈胜利赞赏地望着蜜芽儿;“好,叔知道了。”
    于是当下,陈胜利先让大家伙传出去,不许高声喧哗,说话务必放轻了声音,接着就开始组织人手,挖开那些被掩埋的房屋,准备救人。
    童韵作为生产大队干部,也开始配合陈胜利一起组织大家挖雪。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救出被困的社员!”
    大家伙纷纷表示:“是,怎么也得救出来!”
    当下稍微分了工,生产大队长陈胜利,副队长萧金锁,会计童韵等几个干部各自带着六七个社员,分成几块分别开始挖雪。
    因为雪不同于其他的,一个挖不好可能就引起更大的雪体滑落,所以大家伙都得十万分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马虎。
    正挖着,那边知青们也在刘瑞华和莫暖暖等人的带领下拿着铁锨锄头等工具过来了。
    他们其中有些女同志还没有擦干流在脸颊的泪水:“我们也帮着一起救大家伙。”
    陈胜利这个时候正埋头苦干,此时见他们过来,感动地点头:“都是好样的,记住小声点,你们几个人分分工,这几个加入童韵那一组,还有几个,去我这边……”
    一番分配,知青们也加入了社员的队伍,大家伙齐心协力挖着那堆积下来的冰雪。
    童韵见大家伙都来得差不多了,便过去和陈胜利商量吃饭的事。毕竟大家都在这么干,到了饭点没饭吃,又冷又饿的。
    陈胜利想想也是,找了生产大队几个老人家,包括顾老太和自己娘,让大家看看,年纪大的就去给大家伙做饭。
    顾老太和陈老太一合计,现在生产大队也没多余的粮食,就各家先凑凑吧。
    这么一提,大家伙都纷纷表示自家可以出粮食。
    这个时候,雪崩了,生产大队都被整个圈在里面了,还有人生死未卜,也没人在意谁家粮食给谁吃了,大家伙同舟共济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吧。
    顾老太带领大家垒起了一个大灶台,用石头架起了大锅,一锅锅的玉米粥熬出来,大家分工合作,把这些玉米粥装在木盆里提过去给那边的男人吃。
    童韵在最前沿带领着大家救人,可到底是女人家,干了半天后,便已经是筋疲力尽,顾建国见此,便不许她干了,让她站一旁歇会。童韵没办法,只好在旁边指挥着大家伙一起干。
    她虽然看似柔弱,可是遇事颇有主见,性子坚韧,又比寻常人懂得多,她这一队有顾家几个儿郎,顾家儿郎卖命救人,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于是没多久,大家伙便把村口的刘燕儿一家人救了出来。
    刘燕儿一家人被闷在屋子里,她娘抱着她弟还好,有个孔儿透气,所以能自己爬出来。童韵扶着刘燕儿娘出来,看她脸色不好,赶紧把刘燕儿弟弟刘强超接过来。
    刘燕儿她娘得救,扶着童韵嚎啕大哭:“可遭罪了,我的儿啊,千万别出啥事儿啊!”
    这个时候其他人也把刘燕儿她爹给救出来了,她爹被闷在个屋子里,可能是不透气,已经不省人事了。
    大家伙冲过去泼冷水救人。
    蜜芽儿看了看,觉得不对劲:“婶,刘燕儿呢?刘燕儿怎么不见人影!”
    刘燕儿她娘这才想起来,含着眼泪儿说;“燕儿进山里去拾柴火,没回来……”
    她这一说,大家脸色都变了。
    蜜芽儿听了这话,抬头望着不远处山上积雪在阳光下反射出的白亮光芒,心头寒意阵阵。
    刘燕儿,她的小伙伴,可能已经葬身在那里了?
    就在这时,陈胜利那边过来了;“人都救出来了吧?”
    他一边问着一边擦汗。
    童韵望向他,语气萧瑟:“刘燕儿那孩子,去山里拾柴火,她……”
    接下来的话,她都无法说出口。
    刘燕儿在山里,山里雪崩了,刘燕儿会怎么样?怎么可能逃过一劫?
    陈胜利一听,急了,瞪着刘燕儿娘,压低声音怒道:“天还没亮,你让孩子上山拾柴火,你咋不自己拾柴火去呢!”
    因为不敢高声,他的声音几乎是在喉咙里滚。
    他那个气啊!
    当了这么多年生产大队长,他只求大队的人全都平平安安,有粮食吃,不饿肚子,谁知道这一天到晚的,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
    你说雪崩了,你好好的竟然这个时候让孩子去拾柴火?!
    刘燕儿娘哭:“谁想到,好好地就雪崩了啊!”
    她声音不免有些尖细。
    吓得陈胜利马上抬手:“别别别,你别给我在这里叫唤,你先伺候你男人去,记住,不许哭!不许高声说话!”
    陈胜利太凶巴巴了,刘燕儿娘吓得瑟缩不已,小碎步跑着,赶紧去照料她家男人了。
    童韵劝陈胜利:“胜利哥,现在和她生气也没用,你那边人都救得怎么样?”
    陈胜利:“都救出来了,除了萧树礼他爹断了条腿,其他人都好,能救活。”
    能救活,就不错了,断了条腿,还可以接上,顶多落个瘸子。
    童韵松了口气:“那现在呢,刘燕儿这边……”
    她望了望那高山:“等着雪山稳定下来,我们看看怎么救吧。”
    陈胜利疲惫地点头:“嗯。”
    到了晚间时分,温度骤然冷了下来,雪山之上不再艳阳高照,根据蜜芽儿的说法,积雪在温度变低后和山体产生滑坡的风险大大降低,陈胜利开始组织大家伙进山营救刘燕儿。
    “孩子就在山里,不知道啥情况,不能不管,我们必须得去看看。不过这一次自愿,谁愿意去谁去,自愿报名,不过当然了,我们当干部的,必须去!”
    说着间,他看向童韵:“童韵,你别去——”
    谁知道童韵直接说:“胜利哥,我也去吧,我会一点点急救,万一真有个啥,也能帮上忙。”
    陈胜利一噎,想想,也是,苦笑声:“辛苦你了。”
    既然童韵去,那顾家的几个儿郎自然也都要跟着,童韵看大家都累得不轻,刚刚铲雪实在是卖了力气的,便和顾老太说了下,最后只让顾建国和顾建军过去了。
    其他人留在生产大队,帮着清理堵塞要道的积雪。
    蜜芽儿看自己爹娘都跟着去了山里,不免担忧,只恨自己年纪小,不能随着一起去,留在家中,左右是担心。
    又想起刘燕儿,那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侥幸逃得性命?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那边雪堆里爬出来一个人,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大棉袄,头上戴着个雷锋帽,因为从雪里爬出来的缘故,他眉毛嘴巴甚至雷锋帽上都是残雪。
    他挣扎着从雪堆里爬出后,拍了拍身上的雪,便看到了蜜芽儿和其他几个小朋友,正在那里烧火呢。
    跃动的火苗在他冷沉的眼底跳跃,他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归位了。
    “蜜芽儿,你没事吧?”他定定地盯着蜜芽儿,嘶哑的沉声这么问道。
    蜜芽儿认出这是萧竞越,当下也是吃惊不已。
    “你咋回来了?外面都被雪堵住了,你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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