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九零年代,与狼共舞 二十二
记者很快把文章发表出来了。
这个记者年轻热情,富有同情心,把齐郁杨和她母亲的故事写得非常动人,感动了无数读者。
当然了,齐一鸿这个负心汉是被痛恨和痛骂的。
报纸上不会写清楚齐一鸿的真实姓名,报导里是化名。不过有人专程到报社打听清楚了,之后寄了举报信以教育局揭发齐一鸿,还有热心人士自发的组织起来,到教育局扔了几回臭鸡蛋。
局长和两个副局长为此开了个会议,经过商讨之后,决定让齐一鸿停职。
停职不是开除,不过也是很严重的处罚了。
齐一鸿被停职在家,颜面无光,一片愁云惨雾。
周静被骂得更厉害,已经连着几天不敢出门了,天天在家里生闷气。
周静的父亲生前是有头有脸的人,母亲也有些拿得出手的社会关系,但周静自己也知道她做的事太丢人了,没好意思出面央求她父亲生前的亲戚朋友。
周静的母亲杜安然一直在帝都。
周静给杜安然打了好几回电话,“怎么还不回来,您就不关心明明的病情吗?”
杜安然只说已经给齐明明请了省城最好的医生,人还是没有回来。
周静放下电话,忍不住埋怨,“外孙病了,做外婆的居然不回来看望。”
齐一鸿咬牙切齿,“她还有脸回来!”
周静翻脸了,“我妈为什么没脸回来?”
齐一鸿吼,“她隐瞒了周家的家族病史!如果她早点开诚布公的告诉咱们,明明的病不会拖那么久,不会这么严重!”
周静声音尖了,“你只知道埋怨我妈,怎么不说你爸你妈?你爸妈硬把明明接走,结果明明都肝腹水了,他们才发现!没见过这么粗心的爷爷奶奶!”
齐一鸿恨杜安然,周静恨齐少儒、严爱华,两个人吵得脸红脖子粗。
这一对曾经的恩爱夫妻,维持不了表面上的恩爱了。
其实很多夫妻都是这样的,风平浪静的时候,你侬我侬;一旦遇到意外变故,很快翻脸。
齐一鸿和周静吵得异常激烈,连他们的宝贝女儿齐媛媛回家了,也没发觉。
齐媛媛毛衣长裙,头发柔软光泽,看上去很淑女的样子。
她站在门厅悄然看着父母争吵,黯然低头。
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以前她的父母很和善,家里宁静温馨……
齐媛媛难过的转身出门。
屋里的争吵责骂声再也听不到了,齐媛媛抱着一株不知名的树木,轻轻哭泣起来。
以前她过的多轻松舒适啊,现在弟弟生了病,爸爸妈妈又出了事,那些曾经的幸福快乐一去不复返了……
齐一鸿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他被起诉了。
齐郁杨告他遗弃罪,要求他一次性补齐欠了十六年的抚养费。
齐一鸿气得白了脸,“女儿告父亲!做女儿的居然敢告父亲!”
周静比他更生气,“农村人就是贪,你有父母、两个孩子要养,她竟然要你工资的百分之三十!而且她这个百分之三十是按你今年的工资来算了,十六年工资哪有这么高?八几年的时候,工资才一百多。”
齐一鸿和周静本来就臭了名声,现在又被起诉,真是狼狈到家了。
到了这时候,周静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急匆匆打电话告诉了杜安然,催她快点回来,又翻出通讯录,找出个说得上话的熟人,厚着脸皮亲自上门央求。
这人是周幼平生前的朋友,这些年来和周静也没断了联系,但这回拒而不见,只是让秘书回来传话,“孩子是无辜的。不管孩子的父母之间有什么恩怨,孩子只要生下来了,做父母的就必须要养。”
周静被说得满面通红,灰溜溜的走了。
杜安然因为隐瞒了家族病史,怕见齐一鸿和齐父齐母的面,一直没有回来。但知道齐一鸿接到了传票,她坐不住了,当天便乘飞机回到省城。
她亲自出马,找了周幼平生前的几位好友。周幼平生前是名人,交往的也不是平凡之辈,这几位好友在业界都是有几分声名地位的。
有这些人出面干预,事情的走势有些不一样了。
有工作人员出面调解,让齐郁杨回到齐一鸿的家里生活,“齐一鸿愿意担负起父亲的责任,在齐郁杨成年之前,亲自抚养。”
你们不是说齐一鸿遗弃亲生女儿,一直没有抚养吗?现在齐一鸿愿意抚养了,那总没有问题了吧。
叶律师当然不同意这个调解结果,“齐一鸿之前十六年都没有抚养,欠了十六年的抚养费,欠了十六年的义务,不是他齐一鸿现在开始愿意抚养就可以的。”
叶律师还是要求齐一鸿一次性补偿十六年的抚养费。
周静的律师也姓周,周律师有些强辞夺理,“齐郁杨之前是由她的亲生母亲常建梅抚养的,常建梅一直抚养齐郁杨到十三岁才去世。现在你们要补偿之前的抚养费,难道要补偿给地下的常建梅吗?”
叶律师不甘示弱,“抚养费是齐一鸿欠齐郁杨的,当然是补偿给齐郁杨!你们别管齐郁杨是由她的母亲常建梅抚养,还是由她的舅舅常建军抚养,叫之齐一鸿这个亲生父亲是缺位的,他必须把他欠齐郁杨的补齐了!”
双方的律师各有立场,哪一方都不肯让步。
法院调解不成,把齐郁杨叫过去了,“你已经十六年岁了,我们想听听你的看法。你的父亲齐一鸿和他妻子周静愿意把你接回家抚养,并且向法庭保证你会和其余的子女享受同样的生活,有同样的生活品质,这样对你很好啊。”
一个贫困农村长大的小姑娘,能回到省城父亲的家里生活,简直一步登天。
齐郁杨很干脆的拒绝了,“我绝对不考虑?”
“原因呢?”调解人员吃惊。
齐郁杨声音极高,“因为齐一鸿人品不行,因为周静作风不好!周静做为第三者破坏别人的家庭,如果我到她家里和她一起生活,我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会被她带坏的!”
调解人员被噎得无话可说。
周静知道这件事,气得脸都变了形。
法庭的调解一直不成功,而舆论正在发发酵,对齐一鸿、周静很不利。
杜安然找了媒体的高层,希望能撤掉之前的报导,而且今后不再出关于这件事的报导,那位高层答应她了。可第二天报纸、杂志又在声讨,又在抨击。
杜安然气急败坏的又去找那位高层,高层不见她了。
“人一走茶就凉啊。”杜安然很心酸。
想当然她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她哪里能遇到这样的事。
杜安然以为是那位老朋友没帮忙,其实那个老朋友很冤。他是真动用了关系的,可强中更有强中手,有人比他关系更硬。这位老朋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一个农村小丫头,哪来的这么大本事,这么好的运气!”杜安然、周静母女两个见了面,提起齐郁杨,恨得牙庠庠。
周静烦的不行,“我前前后后找了不少人,一开始都答应得好好的,后来就没信儿了。我猜这个小丫头背后肯定有人,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杜安然一个头两个大,“穷乡僻壤长大的小丫头片子,咋就这么能?”
周静掩面而泣,“要不是明明病了,我也不会答应一鸿把这小丫头接回来;一鸿不去接这个小丫头,也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她想起齐明明的病,火气又上来了,狠狠的瞪着杜安然,“妈,您要是不隐瞒家族病史,明明不会病得这么严重!一鸿也不会这么抱怨我!”
杜安然脸上火辣辣的,冷笑道:“要不是咱们有这个家族病史,就咱家的条件、齐家的条件,我能答应让你嫁给齐一鸿?家庭、门第、地位、实力,齐一鸿哪点儿配了?”
周静呆了,“就是因为这个,您才答应了我和一鸿的婚事?”
杜安然板着脸,“如果不是怕你结婚后生出有病的孩子,我会把你嫁入豪门!”
周静发了许久的呆。
原来是这样的……因为周家有家庭病史,母亲才会答应她和齐一鸿的婚事……
周静怔了许久,伤心的哭泣起来。
她保养得一向很好,可现在伤心咧着大嘴哭泣的她毫无形象,格外丑陋。
杜安然恨铁不成钢,“你是我的女儿,怎么我的优点你没遗传到?这时候哭有什么用,得想办法!”
“还能想什么办法……”周静神情绝望,“我名声坏透了,一鸿也在单位抬不起头!这个判决下来,如果真判了我们赔抚养费,那无论怎么辟谣也没用,所有的人都会相信我是第三者,相信一鸿抛妻弃女,我俩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所以不让能法院判赔。”杜安然比周静冷静。
周静烦恼皱眉,“可是能找的人都找了,就是压不下来啊……”
在周静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办法可想了。
杜安然眼神冷酷,“不到最后一刻,不许轻易言败!不错,现在外面的情况我们是压制不住,可齐家呢?那个小丫头片子到底是齐家人,身体里流着齐一鸿的血,齐家有老人有小孩,老人小孩出动,难道也劝不了她?”
“齐一鸿在农村娶的那个女人,听说又单纯又善良,说白了就是傻。她的女儿肯定像妈,也是个重情重意的。咱们阻止不了这个小丫头,那让齐家的老人、小孩出面啊,不相信她齐郁杨还能狠得下心!”
周静犹豫了,“让老人出面可以,可让小孩出面……”
齐少儒、严爱华这两个人,周静是一点也不心疼的,可齐媛媛、齐明明是她的心肝宝贝,她可不想为难她的两个亲生孩子。
“你就是这样不分轻重。”杜安然很失望,“你也不想想,事态再这么发展下去,你和齐一鸿就彻底完了!你俩一完,媛媛和明明还有好日子过?”
周静狠狠心咬咬牙,“好,我听妈的!”
虽然周静答应了杜安然,但她回家后看到齐媛媛、齐明明,她就又舍不得了。
算了,还是让两个老家伙出面吧。
周静没敢回家属院,让人把齐少儒、严爱华请到了树德苑,“爸,妈,外面越闹越厉害,再这么下去,一鸿和我就没脸出门见人了……郁杨还把一鸿给告了,如果法院真判郁杨赢,我们一家人都是永世不得翻身啊。”
齐少儒叹气,“唉,出了这样的孙女,真是家门不幸啊。”
严爱华眼里冒火,“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想兴风作浪?呸,我打不死她!”挽挽袖子,就想冲出去打人。
周静忙拦住她,“妈,郁杨还小,不知被谁利用了,才会一心想和齐家人为难的。要是您二老出面和她好好谈谈,她说不定就会良心发现了,您说呢?毕竟是您是她亲奶奶,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呢。”
严爱华被周静奉承得很舒坦,“好,我去教育教育那个小丫头,让她懂懂事!”
齐少儒和严爱华准备亲自出面教育那个他俩没养过一天、没见过一面的小丫头了。
严爱华准备了一根硬木棍,“小丫头片子敢不听话,我做奶奶的打断她的腿!这可不怪我心狠,谁让她不听话呢?打断腿也是她自找的!”
齐少儒劝她,“算了,郁杨还是个孩子,咱们好好教她,会教好的。”
严爱华脸色阴沉,“能教好还算了,如果教不好,我就打!奶奶打孙女天经地义,连警察也管不着!”
齐少儒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老两口到招待所找齐郁杨。
这老两口在周静面前都是很爱耍长辈的威风的,到了齐郁杨面前就更别提了,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又可恶又可笑。
齐少儒清清嗓子,“郁杨啊,你从小没有爷爷奶奶教,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以后有爷爷奶奶教你,你会变成淑女的。”
严爱华挑剔的打量着衣着朴素的齐郁杨,“以后你回了家,奶奶好好打扮打扮你,你就好看了!这常家也太穷了,给你穿成这样……”
常建军、张桂花脸涨得通红。
常景庭和常景堂兄弟俩气得骂人,“两个老家伙会不会说话!”
常景堂血气方刚,抡胳膊想打人,“我替杨杨教训教训这两个老家伙!”
齐郁杨眼疾手快拦住他,“别动手,这两个老家伙年纪太大,骨质都疏松了,打他们很容易打出事的,不明智。”
“那咋办?就让这两个老家伙在这儿大放厥词啊?”常景堂嚷嚷。
“放心,我有办法。”齐郁杨抿嘴笑笑,附在常景堂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齐少儒和严爱华是摆着长辈架子来的,以为常家这几个农村人会很尊重他们。谁知不光常景庭、常景堂兄弟俩一个一个老家伙,连齐郁杨也这么骂他们,气得头晕眼花。
“你,你可是我们的亲孙女……”齐少儒颤巍巍指着齐郁杨。
严爱华咬牙切齿,“你骂自己亲爷爷奶奶,天打雷劈!”
齐郁杨笑了,“生了孩子却不养活的混蛋还活得好好的呢,我这无辜的小姑娘怎么会天打雷劈。齐少儒,严爱华,你俩要是真的相信因果报应,还是担心一下你们的儿子齐一鸿吧!”
齐少儒和严爱华快气死了。
常景堂拉拉张桂花,“妈,快,全看你的了!使出你的看家本事,把这两个老家伙骂死!”
杨杨说了,打人打坏了是要负责任的,骂人不一样!
“快,骂他们!”常建军和常景庭一起催促。
三个人六只眼睛全落在张桂花身上,张桂花精神一振,“看我的!不把这两个老不老的骂趴下,我就不叫张桂花!”
齐少儒和严爱华正气得啰嗦,张桂花蹿上来了,张开嘴就破口大骂,“老家伙,老不死,老王八蛋,半截身了进棺材的老棺材瓤子……”滔滔不绝的骂人话潮水般涌了出来。
齐少儒和严爱华眼前唾沫星子乱飞。
“你,你,你敢骂老人……”严爱华气得都快不会说话了。
“呸!骂的就是你!骂的就是你这为老不尊的贱人!”张桂花蹦起来,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
严爱华也算是个厉害的女人了,可张桂花这个架势,她还真招架不住。
严爱华拉起齐少儒,老两口落荒而逃。
张桂花越骂越勇,齐少儒和严爱华已经吓跑了,她还追出来大骂。
严爱华急了,从车里拿出木棍,冲着张桂花兜头就是一棍子。
“打人了,打人了!”旁边有人路人,失声惊呼。
常建军紧跟着冲出来,“敢打我老婆!”一脚把严爱华踹翻在地。
“老不死的敢打我!”张桂花脸都被打肿了,大恼,上去夺过严爱华手里的木棍,“我打死你这个老虔婆!”
一棍接一棍,狠狠打在严爱华身上、胳膊上、腿上。
严爱华的叫声别提多惨了。
齐少儒吓得远远的躲开了,“让你别动武的……”
严爱华被张桂花和常建军夫妻俩痛打,见齐少儒能躲多远躲多远,心里冰凉。
这就是她的男人,和她过了大半辈子的男人……
“坏了。”齐郁杨追出来,见外面已经打上了,心里一沉。
齐家这帮混蛋,不管怎么打击、惩罚都不过份,但常建军动手打了严爱华,会被抓起来的。
“舅舅,别冲动!”齐郁杨大叫。
常建军打得过瘾,哪里听她的。
常景庭和常景堂也要上去帮忙打架,被齐郁杨硬拉住了,“打人是犯法的。”
“齐一鸿那个贱人不是也被打了,打他也没事。”常景堂不服气。
齐郁杨摇头,“那是不一样的。齐一鸿犯了众怒,打他的人太多了,处理不过来。法不责众。可现在打严爱华的只有舅舅和舅妈两个人啊。”
常景堂想想也对,“四百人一起打他没事,四个人一起打他,该被抓起来了。”
要说省城也真是治安好,派出所的警察很快赶到。
严爱华已经被打得动不了了。
齐少儒从阴凉处跑出来,激动大叫,“警察同志,快把他们全抓起来!”
齐郁杨声音比他更高,“警察同志,我舅妈被人打了,一直嚷嚷头疼!她是被人一棍子打到头上的,会不会得了脑震荡?”
“脑震荡?”警察听了很紧张,“那快到医院检查!”
张桂花也是会配合,手捂着头,软软的倒在地上,“我头疼,我头疼……”
警察见状,赶忙叫了救护车。
严爱华浑身是伤,警察反倒顾不上管她了。
严爱华差点儿没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