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人打开了，这次出来的是个年轻男生，也是穿着西装，剪着小平头，一脸朝气，但表情丧气十足。
    见到出现在事务所里的新面孔，他问：“王姐，这是客户？”
    “新来的实习生，江欢，江河的江，欢乐的欢。”
    江欢大大方方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江欢。”
    男生哦了一句，打起精神来热情的回答：“你好，叫我李昊就好。木子李，日天的那个昊。”
    他还小小声地在后面嘀咕了两句：“我就说，大早上的，客户哪里来的这么积极。”
    王姐给江欢介绍：“李昊，C大研究生，他比你早进来半年，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
    她说完这句，话题一转：“李昊，boss那还有人吗？”
    “没人了，对了王姐，boss说我买的咖啡太难喝了，附近有什么好的咖啡店推荐吗，手磨的那种？”
    “这大早上的，卖咖啡店只有快餐店吧，你难道是去买的速溶咖啡？”王姐的表情很是微妙。
    “办公室的咖啡豆昨天用完了，现在新的还在路上。”李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唉声叹气。
    他这话一出，事务所里其他没出声的三个员工也接连着哀叹起来：“难怪一大早就发火，真的是黑色星期五，李昊，你害死我们几个了。”
    “额，如果需要咖啡豆的话，我车里有。”江欢插了一句嘴，因为今天晚上还要去咖啡店兼职，她就把之前的购买的咖啡豆都带了一份，想着到时候带到店里去。
    “是什么牌子的咖啡豆？”太廉价了也不行，里头那位嘴挑剔的很。
    “有几种。”江欢报了几个名字。
    李昊立马扑了过来，紧紧地抓住江欢的手，不过因为江欢避了一下，他只扯住了人的袖子：“大哥，在哪，赶紧的，带我去，您是我的福星！”
    王姐提醒他：“咳咳，李昊，人家江欢是女孩子，比你还小三岁，注意点形象哈。”
    “车就停下下面，我和你去取吧。”反正第一天报道，她也做不了什么。
    “你真是个大好人，以后有什么问题，就问我，我肯定知无不答！”李昊眼睛亮晶晶的，屁股后面仿佛有尾巴在摇。
    上班第一天，江欢就莫名其妙地被人发了张好人卡，不过感觉还不赖。
    虽然新咖啡还没有做出来，但新人都来了这么久，王姐还是敲了敲门：“boss。”
    一个略显冷淡的男声从门内传出来：“进来。”
    王姐推开房门，示意江欢跟上来。
    年轻的男人面向窗台，背对着她们。
    王姐说：“这是江欢，事务所新来的实习生。”
    宽大的办公椅被坐在上面的年轻转了过来，江欢得以见到喷火龙的真面目：非常年轻秀美的一张面孔，但丝毫不显女气。
    对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情严肃，浑身上下仿佛都贴着精英，龟毛，不好惹，难搞之类的标签。
    听到王姐的话，对方的表情出现了几分疑惑：“实习生？事务所什么时候要招实习生，我怎么不知道？”
    王姐很是尴尬地看了江欢一眼，然后把之前的邀请函放到了桌子上：“这是您写的。”
    她认得自家boss的字迹，也很确定不会有人无聊到用冒充的邀请函来进事务所，毕竟那样的话，谎言一对质就会戳穿。
    “翟律师好，我是江欢，很高兴受邀来您的事务所工作。”
    “哦，你是方甜说的那个。”其实翟镜很不喜欢熟人往自己的事务所里塞人，但谁让他那老妈之前欠了方甜一个人情，轮到他这个做儿子的来还债。
    他上下打量了江欢一眼，然后说：“我记得江甜说她推荐的是个女生吧。”
    王姐提醒说：“她确实是个女生，身份证上是这么写的。”
    小姑娘进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是女生了，但是事务所里唯二的两个男性都认错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的。”被误会了性别，江欢也不恼，毕竟她的头发很短，今天穿的是西装小外套加黑色西裤，而不是制服套裙，被误认也没什么。
    反正男人大部分都比较眼瞎吧，她宽宏大度，原谅对方的过失。
    翟镜咳嗽了两声，然后说：“你之前是在咖啡店工作，做咖啡师，对吧？”
    江欢愣了下，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到这件事：“是，是做兼职，我大学修的是法律。”
    “很好，那以后每天我早上的咖啡，就由你来负责。”说完这句之后，他转向王姐，“朱莉，和李昊说一下，实习生在这里的时候，咖啡的事情他就不需要管了。”
    王姐很恭敬地回答：“好的。”
    “你先出去吧，我有事情和新人谈。”
    “好的。”王姐走出去，非常贴心地关上了房门，一下子办公室里只剩下江欢和翟镜两个。
    后者出声说：“你先坐下吧。”
    江欢长得还挺高的，杵在那里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让他觉得很不爽。
    江欢拉开身前的椅子坐下来，她感觉自己这把椅子好像比对方的矮了几分。
    看到新人瞬间变矮，翟镜心里舒坦了不少，他接着说：“在我的事务所，没有什么亲戚和关系户，做的好，一个月考核一次，考核通过，你可以继续留下来，做不好，就滚蛋，明白吗？”
    “我明白的。”
    “希望你真的明白，你的实习期和其他人一样，为三个月，工资的事情按照标准来，有相关问题咨询朱莉。”
    江欢感觉怪怪的，哪有人连姓都不带，一口一个“助理”的称呼别人的。
    “您说的是王姐对吧，我记住了。”她感觉王姐也不像是助理啊，明明是事务所的骨干人士。
    江欢也不是第一个误会的，翟镜看了她一眼：“是她，王朱莉。”
    江欢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不是助理，而是王姐的名字。
    “好的，我记住了。”她感觉刚刚说话的时候，翟镜的眼神里掠过一丝鄙夷。
    翟镜最后提醒说：“还有一件事，在我这里，男女都一样，不会因为是女的，你就能拥有什么特权，懂吗？”
    “都懂。我会记住您今天对我的忠告的。”她也没有想搞什么特权，本来就是来学习的，不辛苦积极一点，哪里能学到什么东西。
    江欢收敛了自己的棱角，笑容无害且富有亲和力。
    翟镜在观察她，她何尝不在观察对方。双方都在互相选择，如果对方的能力撑不起他这副差脾气，她会选择提前结束在事务所的工作。
    说完了对新人的告诫，他就说：“可以了，你先退出去吧，有事情我会喊你，记得咖啡好了后，把我的新咖啡端进来。”
    江欢关上了房门，门发出咔哒一声，像是给装着雄狮的笼子落了锁。
    作为24k纯新的新人，在刚开始的这天，江欢也没有被分配什么工作，主要做的就是整理卷宗，顺便观看事务所的光辉事迹，以及阅读明英事务所的规章制度。
    虽然只是个不到7人的事务所，但规章制度还挺厚，条条框框几乎近百条，还印成了一本精美的小册子。
    看完了小册子，江欢不仅心中腹诽，这毛病可真是不少，她已经算是挑剔了，没想到这家伙比她还挑剔。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花了一个小时把小册子全部给背出来了，包括了里面一切的细节和相关注意事项。
    第二天的时候，她比第一天早到了十分钟，在翟镜进办公室之后，她就端着煮好的手磨咖啡进了办公室。
    喝了一口之后，难伺候的翟律师对她说：“你这个手艺，还是做咖啡师比较合适，律师太屈才了。”
    江欢笑眯眯地说：“多谢夸奖，不过比起一直给别人做咖啡，我更想要像翟先生您一样，每天都能让人给自己煮咖啡。”
    任何一个行业，做到顶尖的层次，都不会差到那里去，但江欢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煮咖啡这件事情发挥到登峰造极。
    她觉得自己也就略懂，煮东西全靠虚无缥缈的感觉，天赋不够，打破不了国内咖啡师的天花板。
    她其实是个懒惰的人，现在的努力学习，为的就是将来能够随心所欲。
    翟镜一下子没吭声了：“你出去吧。”很显然，他认可了江欢这句话所隐藏的价值观。
    虽然嘴巴上说着不接受拍马屁，不喜欢溜须拍马的人，但对于好话，谁都是爱听的。
    第二天除了煮咖啡这件事，和第一天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还是无聊地整理卷宗，帮同事们一点小忙。
    她毕竟是新手，而且在那位难伺候的大爷眼里，也就是不争气的新人。谁让原主读的只是个普通再不普通的大学，而且连司法考试都没有通过。
    作为新人，江欢很快就在事务所站稳了脚跟，就和她刚找到第一份工作，在咖啡店的那样。
    唯一不同于咖啡店的，就是那里的店员大部分都没有那么多的心机，有也是摆在面上，简单好懂，而事务所里的，各个都是人精。
    王姐就不用多说了，精明干练女强人一个，就连第一天见面看起来傻乎乎有点莽撞的李昊实际上也是只笑面虎。
    实际上，她做事也很喜欢按照规划一步步地来，相对严谨的律师事务所反倒比自由散漫的咖啡店让她更加能够跟得上节奏。
    知道江欢进入事务所工作，方甜还请她出来吃了顿饭，说是为了庆祝她入职。
    因为这个时候江欢差不多已经入职一个星期了，她也问了：“工作的感觉怎么样？”
    江欢想了想：“我感觉还可以，能够适应。”这还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以员工的身份接触到一家律师事务所，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这家事务所做出正确的评价。
    可能是因为人少，工作量急需人分担，虽然大伙都是人精，但没有竞争的情况下。事务所中并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环境相对来说十分单纯。
    方甜继续说：“我还以为你会向我抱怨翟镜，他很难搞的吧。”
    两个人以前就认识，也算是旧相识。对方从小就长得很好看，她当年情窦初开那会，也为这个家伙的皮囊所迷惑，不过很快，这一咪咪的好感度，就因为翟镜恶劣的话语和举动被掐死在了摇篮里。
    江欢笑得更开心了：“虽然翟先生的脾气很糟糕，但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律师，我在他身上能够学到不少的东西。”
    “能适应就好。”方甜小小的舒了口气，她笑着说，“你可是代替我去的，好好表现，一定争气，我可还等着你的免费咨询呢，江大律师。”
    “不敢忘，我一定努力，不负甜姐所望。”江欢也笑了起来。
    入职一个星期，除了前两天清闲一点，接下来的日子她都开始忙得团团转。
    明英律师事务所是不接那种鸡毛蒜皮的离婚纠纷的，而翟镜本人，也只接金额涉及较大的经济纠纷，毕竟在一战成名后，他的律师费就在业内拔高了一大截，而且越来越高，一般的小案子根本支付不起他的律师费。
    因为谈到的翟镜是方甜曾经的朋友，江欢便在片刻的沉默后继续先前的话题：“翟镜那张嘴确实说话不怎么好听，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少生气。不过两天前我去旁听了一次他的辩护，之后每天要生气的时候，我就看看他的脸，想想翟律师在法庭上迷人的样子，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听到这个话，方甜感叹说：“你这个颜控的毛病可真是严重，那以后找男朋友是不是非得找个超级大帅哥。”
    江欢眯起眼睛笑：“我要求可没有那么高，顺眼就行。对我来说，长得帅不一定能够当饭吃，但长得丑的一定让我吃不下饭。”
    而且翟镜其实并没有外人想的那么难伺候，虽然爪子很锋利，但是有点像猫主子，只要每天准时投喂可口的食物（好喝的咖啡），顺毛对方的心意来做事，做好了，对方就不会轻易的发火。
    与其说是像喷火龙，不如说对方是一只很容易炸毛的贵族猫，必须顺毛摸。
    她个人还是很喜欢小猫咪的。
    两个人吃的是自助纸上烤肉，半透明的方形油纸平铺在炉子上，浇上一层金黄色的油，被切好薄肉片放上去，发出滋滋的响声。
    江欢给烤好的肉片翻了个面，感觉材料不够了，又起身去拿，结果走过去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翟镜。
    对方面前还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看起来像是在相亲，因为根据事务所的人透露，翟镜目前是单身。
    江欢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可不想上去凑热闹。
    调好了蘸料，她就打算回去。结果直起身那么一看，不知道两个人谈了什么，那女孩子突然站起来，拿了个小碗往翟镜的身上一泼。
    透明黏稠的汁液顺着年轻男人俊美的脸颊缓缓往下流趟，他乌黑的头发上还残留了几块半透明的椰果和橘子果肉，让翟镜看起来很是滑稽。
    江欢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可惜了，椰果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