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秋阳高爽,午时过后,金灿灿的日光就从坤宁宫正殿敞开的棂花槅门倾斜而入,映得满殿生辉。如此光明大盛,自然也就照得殿中各人脸上的微妙酸意纤毫毕现。皇后娘娘这个时候都还没有起床,怕是被圣上怜爱太过了。
随着等待的时间越久,这些依礼前来给皇后的请安的妃嫔们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等到见到皇后弱柳扶风似的被人扶着,腰肢款摆而来,她们心里就更复杂了,这简直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从前在燕王府沾不到圣上的边也就罢了,入了宫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受宠。
想到那个邀宠不成反被踢,还要被太监当着阖宫上下的面训斥的柳宝林,她们争宠的心就淡了八分,大家都是要面子的,谁也不想做那只杀鸡儆猴的鸡。可怜被当成刺客处理的柳宝林至今都还不能从床上下来呢。
皇后升座,众妃需要叩迎。惠妃姿态恭谨,没有一开始就直视皇后容颜,她垂着眼见皇后在宝座上坐下了,忙先行跪了下去,“臣妾请皇后娘娘安。”
在她身后,孙嫔等人也齐刷刷跪了下来,声音像排练过一样整齐。
阿福坐在椅子上环视一圈,发现都是老熟人了,她略有些紧张地微微抿了抿唇,抬手道:“都起了吧,坐。”
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怀疑徐夫人和她的关系?
借着谢座的时机,惠妃才是抬头望了一眼皇后,就这一眼她就愣住了,这皇后竟然与薄命早逝的徐夫人长得一模一样?
与她一样愣住的人不少,毕竟当日的徐夫人可是燕王府后宅神话一般的人物,她在的时候牢牢霸住了圣上的宠爱,就连屹立后宅多年的白侧妃都不敌她失宠了,后来徐夫人生病,传出来圣上求娶长兴伯府小姐的消息,她们虽幸灾乐祸,却也同情过徐夫人失宠,哪知道这位传说中的苏小姐竟然与徐夫人长得这般相似,也不知她二人究竟有何联系?
至于徐夫人就是皇后这个猜测太过荒唐大胆,她们都没有敢往这个方向想。
阿福见下面的人都是一脸掩饰不住的震惊,她轻笑了一声,发问道:“怎么?我观诸位神情都有些惊异,是何故啊?”
她故意把声线压得沉一些,语调更拿捏一点,配合着脸上的娴雅端庄的微笑,可以说是十分的大家闺秀了,跟娇软的徐夫人一点都不像。
“臣妾只是惊讶娘娘之美世所罕见,”心无杂念的孙嫔第一个开口道。就算皇后娘娘真的是徐夫人又如何,只能说明圣上的一片情深似海,与她这种避世的小妃子有何干系呢。
在孙嫔之后,其他人才是接着孙嫔的理由,着把真正震惊的缘由含混过去了。
听了一箩筐别人赞她如何美貌的花式夸赞,阿福都觉得自己真是佳人绝代了呢。她用顾氏亲身示范教出来的标准世家女子的矜骄笑容道:“众姐妹一团和气真是再好不过了,尔后更是要上下一心,恪守宫规。”
言下之意就是大家都要本本分分,不要闹事。至于同心协力伺候圣上,为圣上开枝散叶这种皇后该说的场面话,阿福是连装模作样都不肯。
嫁人之前阿福有跟宫里的女官学过宫规,自从知道按规矩皇帝晚上召哪个妃子侍寝还需要皇后先在彤史上盖凤印才行,她就一点都不心慌了,想找别人,哼,她就不盖章!
那个教她宫规的女官都不忍心戳穿她,就算皇后不用印,皇帝还是想召谁侍寝就可以召谁侍寝啊。顶多传出宫,被御史骂一骂。
头回见面,大家就都品出了一点皇后娘娘的善妒。等到从惠妃往下依次叩拜皇后的时候,她们就真的安分守己,没有谁敢闹出幺蛾子了。
燕王的女人比起先帝来说真的是太少了,又都是在燕王府打过照面的,阿福很快就把各人的姓名位分都记住了。
这时候,时间也不早了。
她刚想让这些人退下,就有宫女来报,皇帝来了。
阿福就看着好些人眼睛一亮,得了,都是不想走的。好气哦,为什么狗皇帝的后宫要有这么多人?还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各色香气熏得她头都疼了。
新婚里,燕王身上穿的常服都是大红色的,五彩缂丝龙纹绕肩而过,华丽葳蕤,张扬霸道,整个人都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精神气质来。通俗讲,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终于不用吃素念佛了,可不得红光满面,精气勃勃。
他大步走进来,眼里只有微微蹙眉,显得不那么开心的阿福。还是惠妃等人跪下行礼,他才发现了屋子里还有别人,随即浑不在意地挥手让这些闲杂人等退下了。
惠妃临走回望了一眼,就看到一身绣金凤红袍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娇滴滴地嗔了圣上一眼,也不起身相迎,反倒是圣上眼巴巴地凑了过去,把闹别扭的皇后拥在了怀里。
孙嫔留意到了惠妃的滞后,她也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屋子里的帝后二人已经甜蜜蜜地靠在一起了,像极了她有一回偶然看见圣上和徐夫人在花园里并肩观鱼的氛围,甜蜜得令人心生向往。
“你身子如何了?”燕王心虚了一下,昨晚他弄得太凶,让她吃了苦头。然而她那样的美妙,他怎么忍得住?心疼归心疼,可时光回溯,他还是一样不可能忍住不碰她。
“圣上应该最清楚了,”阿福刚吃过醋,身子又是真的酸软疼痛,她就很不客气地哼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芸琅和琳琅看见自家小姐这样同天子说话,吓得脸都白了。翠眉见怪不怪,招手带了殿内伺候的宫人出去,给黏在一起的两个人腾地方。
芸琅和琳琅还不想走,也被翠眉拉走了。
只剩下燕王和阿福在屋子里,这两人就更黏糊了,燕王站着把阿福搂在了怀里,柔声道:“韶光你该叫我什么?”
比起阿福、福儿,他更喜欢这个由他选定的名字,含在舌尖,有种不同寻常的亲密。他几乎是含着阿福柔嫩的耳珠说话,湿热的气息撩得阿福的脸像蒸过的虾米红艳艳的。
阿福身子一颤,想起昨晚上被他冲撞得意乱情迷的时候,被他哄着喊的那些羞人的话,脸上的胭脂红都蔓延进了白嫩的脖子里,她推了他一把,嗔道:“流/氓皇帝。”
“朕如何流/氓了?”燕王唇舌往下,在阿福娇艳的唇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笑道,“可是这样?”
阿福恨不能捶胸顿足,早知道被吃掉以后正经冷淡的狗皇帝会变成这样,她还是老老实实多念点经好了。
光天化日之下,皇帝陛下耍流/氓是没有人敢管的,阿福被逼着喊了一通夫君、子谦、谦郎、谦哥哥。喊得嗓子都疼了。还好燕王体谅没有做到最后,就是给她上药的时候花的时间久了点。
燕王表示他最喜欢的是谦哥哥,喊得含糊了,就像在喊情哥哥,特别美好。
次日,阿福早早就起床来梳妆了。毕竟是年轻,歇过一晚,阿福就又生龙活虎了。
燕王体谅她要去见皇贵太妃,昨晚都忍住了没有闹她。只是在早上情动的时候,含着她的耳朵嘱咐她早些回来。
到了皇贵太妃那里,认亲过后,还被当众打趣了一通。
昨天确实是起不来床,阿福红着脸接受了皇贵太妃的调笑,还做着无用的辩解:“我就是认床,晚上一直睡不着,第二天才是起晚了。”
皇贵太妃就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叫人给她添了一碗滋阴补肾的雪梨燕窝粥。
“皇嫂真是好福气。”二公主荣寿公主羡慕道。
皇贵太妃虽说孀居,但未嫁的公主们和同住慈宁宫的先帝妃嫔都是常来的,她这里并不冷清。尤其今日又是皇后认亲,除了几个在废太子和皇长孙谋逆一案中被牵连问罪的后妃、公主不能再来,慈宁宫一片热闹祥和。
“公主的好事也近了,听说驸马是个谦谦君子呢。”阿福是做足了功课的,荣寿公主生母早逝,她一向低调本分,没有像已经出嫁的长公主寿昌公主一样掺和进谋反案里去,也不是倒霉的被生母周嫔牵连的乐平公主,荣寿公主就成了当今皇帝硕果仅存的妹妹。
本来她被废后指了一个亲太子的人家,燕王登基以后清算,就给荣寿公主换了一个不错的夫家。不日就要下定,只等先帝周年之后出嫁了。
说到婚事,没有几个小姑娘不害羞的,荣寿公主听皇后这么说,心里就安定了几分,早先钱皇后给她定的亲事她打听出来男方有些不足,并非良配。还好四皇兄给她换了个人家,荣寿公主红着脸:“我没有见过他,心里有些不安。”
“靖远伯世子与我兄长交好,妹妹你就安心罢。”阿福很理解荣寿公主的担心,但是她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只好拿苏景明的人品来安妹子的心了。
听说是苏景明好友,荣寿公主就放心了,苏指挥使的朋友,总不会是坏人。
阿福心里惦记着燕王,陪皇贵太妃打了一圈叶子牌,就告辞回了坤宁宫。明明还不到午时,燕王居然就在屋子里看着书等她了。
屏风后,阿福站着让宫女为她换掉厚重的皇后翟衣,一边从屏风的镂空雕花里往外面望,偷瞟坐在罗汉床上,看书看得认真的燕王,忽然她发现燕王拿着的那本书有点眼熟,惊叫一声,顾不得衣裳还没有穿好就扑了出去。因为扑得急,直接重重地扑到了燕王身上。
“皇后这样投怀送抱,朕有些难以消受呢。”燕王轻轻松松就搂住了扑过来的阿福,调笑着手已经顺进了阿福敞开的衣襟里。
阿福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她的压箱底竟然被他找出来了,还看了一大半!她不要少女的矜持吗?怎么可以偷看她的压箱底!
可惜相对于燕王来讲,阿福就是短手短脚小丫头,根本就抢不到,她只好央求燕王:“还我!”
“此书甚妙,容我参详之后,与你研习。”燕王把书拿在手上举得高高地翻看。仗着身高腿长,简直是欺负人。
“不行,这是我的,”阿福脸红,她本来就难以招架他了,再让他学一学,她还要不要在正常的时间起床了?
燕王勾唇一笑,“既然是皇后的,想来皇后定然是深刻专研了此书奥妙,不如我们切磋一番?”
阿福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羊入虎口,想要逃却被拉回去进行了一番深入讨教。还好宫人们都很有眼色,任帝后二人怎样讨教都没有人来打扰。
新婚燕尔,两个人闲来无事就腻在一起,或是看书喝茶,或是研读阿福的《道德经》,过得十分逍遥。再加上后宫里又没有谁敢给独占盛宠的皇后娘娘不痛快,阿福在宫中的一个月就平平稳稳的度过了,竟然养得胖了十斤。
等到皇帝下诏特赦皇后出宫省亲,阿福对着镜子发了愁,娘亲特意给她做的回门的新衣裳穿不上去了,好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