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场戏
她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明明一天的相处都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好感以及两人之间流转着的暧昧氛围,她为什么要急于一时把关系挑明,重点是,即便要挑明这段关系也得有十足的把握。她现在还不知道于程家琰而言,她只是一个住在他家隔壁有些许好感的女人,还是喜欢的女人。
好感和喜欢不同。
至少在女人的眼中。
铃铃铃——
程家琰手机铃声响起,萧岁觉得电话那头的人一定是上帝派来拯救口无遮拦少女的天使,然而,程家琰很果断地把电话挂断并且压着声音问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即便是他站在暗处,但萧岁还是能够看见他犀利的眼神。
萧岁支支吾吾地说:“就、就是我叫你出去的时候忘记问你有没有女朋友这事了,要是你有——”
“没有。”他打断她。
“哦,那、那就好,不用被别人说闲话嘛。”萧岁躲开他的眼神,钥匙旋转了一圈,发出清脆的“咔嗒”一声。
“你真的是这个意思?”
“当然,不然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程家琰第一次觉得多年好友的名字如此碍眼。萧岁体贴地让他接电话,又说她有点困要回去睡觉,话落的瞬间,她宛如溪水中的游鱼一般钻进门,快速关上。
关门声响彻平台,而程家琰的手机铃声迟迟没有挂断。他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冷着脸接通电话。
“你好,这里是仁爱医院”
“操。”
他挂断电话往电梯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木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大步走进电梯。
——
程家琰到医院的时候,沈劭卿才刚刚被医生处理完伤口躺在床上闭目休养,他察觉到有人来睁开眼,看见身材高大的身影站在床前,双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看自己。
“来了说一声会死?吓死老子了。”
“还会呛声看来没有撞坏脑袋,怎么弄得?车祸。”
沈劭卿扶额,“嘶”了一声,在程家琰的帮助下半坐起来,他回答说:“拿下了美国米先生的合作,估计死对头那班孙子以为老子阴他,现在来报复我呗。医生说轻微脑震荡不严重,对了,你怎么来了?”
“医院打电话给我。你的联系人全部都是存的全名,他们不知道你的父母联系方式,给最近联系人打电话,那边说在外地回不来,让他们给我打。”
“最近联系人?嘶——我的手机呢?”沈劭卿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伤口。
“这。”程家琰把手机递给他,“干嘛这么紧张?”
沈劭卿打开微信看见置顶的对话框并没有出现红色未读标记,有点失落,“没什么。不过你来也好,免得我爸妈一惊一乍的。让他们知道,依我妈的性格肯定将我五花大绑,绑回去的。”
“你不知道在我手上,你会死得更惨吗?碎尸万段那种。”
“涙气这么重。你今天不是跟萧岁出去玩吗?怎么?把人惹生气就把气洒在我身上?”
程家琰冷笑一声,“她回家前还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挺好的啊。”
“就因为你一个电话把人又吓得缩回去,所以你现在要赔我女朋友吗?”
“女朋友是国家统一派发的,这事你知道吧?”
程家琰忽然俯身凑近他,用手点了点沈劭卿头上卷了几圈的绷带,“我看你是觉得伤得不够重吧。”
“”沈劭卿扯出一个笑容,顺道把他的手拉下去,认真地对他说:“这事真不怪我。你想想要是萧岁真想表白,你还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不应该进屋跟她你侬我侬?而且,你一个大男人的,居然要让一个女人表白,你的脸要往哪里搁?”
“还有,女人脸皮薄,说不定是在等你说出口呢。哎!你现在回去也没用啊,刚才那么好的气氛都没了,现在回去表白干巴巴的,有啥意思?还不如在这里照顾照顾我。”沈劭卿努了努嘴,对他说:“水,说太多有点口渴。”
“渴死你算了。”
“家琰,我真的好渴,有没有看见我快要皲裂的嘴唇?”
“”
程家琰给他倒了杯水,待到探病时间结束才离开。
回到碧翠华苑时,出了电梯他很自然地看向萧岁家,想要敲门重新面谈的心,在看见已经不透光的门缝以及沈劭卿说过的话中冷却下来。最终还是转身往自己家走。
除了运动,他好久没试过这么累,累到躺在床上就想睡。可人很奇怪,明明十分钟前很累,洗了个澡以后就完全没有睡意。
程家琰翻身伸手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后直接点开萧岁的头像,然后点进她的朋友圈。
他知道女人多多少少都喜欢发朋友圈,可萧岁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现在唯一可见的就是今天中午在去往曼华路上拍的照片。
相片的左侧,她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她的手指因为工作的关系都是剪得短平的,没有像其他爱打扮的女人一样涂上指甲油。
一双平凡无奇的手,却是他握过最软的手。
他的手上还残留着陌生又令他留恋的感觉,他擦拭指腹,按压住现在就把人从a座揪起来的心。
久久没有等到她发的朋友圈,程家琰把手机往别处一搁,卷着被子把头埋在枕头里,渐渐有了睡意。
另一头,萧岁之所以没有发朋友圈是因为洗漱过后,她觉得脑袋沉甸甸的,喉咙有点痒,琢磨是疯玩一天的下场。于是她吃了感冒药早早睡下,根本没有额外的精力修葺图片。
翌日早晨,萧岁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眼皮合起来时有点发热,鼻子塞住只能用嘴巴勉强呼吸,至于喉咙总觉得有什么卡在里面一样有点辛苦。她吃完早餐后吃了一片药才去上班。
“师兄,早啊。”她哑着嗓子说话。
毛旭皱着眉头看她,“你怎么了?”
“有点发烧感冒,昨天玩了一天,现在又转季节,所以就病了。”
“跟师傅请假吧。”
“还没那么严重。”她正视毛旭双眼,认真地说:“如果我真的撑不住,我会跟师傅请假的,不过我现在先趴一会儿,师傅喊我进棚的话,叫醒我。”
萧岁趴下眯了一小会儿就被冯华生叫进去,后者看见她绯红的双颊,又听见她沙哑的声音时皱起眉头。冯华生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萧岁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就是一些小病小痛。师傅,我们赶紧开始吧。”
她打起精神走到一旁拿起处理过后的磁带放在地上,另一旁,已经换好鞋的冯华生迟疑地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像是说“真的没事?”,萧岁似乎看懂了,对他摇摇头。
就在萧岁忙了一上午的同时,程家琰一觉睡到9点才醒来。平时他的睡眠很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绝对会醒来,不过他已经好久没试过像昨晚那样睡得那么沉。
或许是因为睡眠质量的提高,让他觉得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甚至大发慈悲想要中午过去给沈劭卿一起共进午饭。只不过,正当他准备出门时,接到梁鸿盛的电话说是下午会来他家一起讨论下一部电影的事情。
梁鸿盛是下午一点左右来,现在从出发来回都差不多到一点,程家琰索性不出门,顺便给还在医院休养的沈劭卿打电话,刚响了一声,电话那头便接起来。
程家琰刚说话,对面的人忍不住叹息道:“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有谁?”
“没谁。”
程家琰没跟他计较这个,直接开门见山对他说上午有事不能去看他,下午才去医院探望他。对此,沈劭卿很大方地说:“没事,不来更好。”
“你该不会车祸的后遗症到现在才出现吧?把脑袋撞傻了吗?”
“你才傻好不好,有电话进来,不跟你说了。”
被人冷不及防地挂断电话,程家琰莫名不爽,回想起昨天沈劭卿不顾伤口也要去够手机的画面,他眯了眯眼睛。
这家伙绝对有事隐瞒他。
下午一点多,门铃响起。程家琰把电脑从身上抱下去,动身开门。
门打开,梁鸿盛依然戴着一顶鸭舌帽,随后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提,提到程家琰的面前。
“我见你上次跟组的时候好像很喜欢吃这个咸菜,我看见我老婆做了,专门给你带过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都不好好吃饭,哪有好身体。”
就在梁鸿盛站在门外唠叨的时候,电梯清脆的声音响起,程家琰注意到电梯数字停留在“8”上面,片刻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一脸倦色、无精打采的女人。
梁鸿盛说着说着,抬头就看见程家琰惊讶地越过自己看着前方,梁鸿盛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岁,你也住在这里吗?”
萧岁忙了一个上午头昏脑涨的,冯华生看不过眼直接让她收拾包袱回家,毛旭拉住还想要自己开车的人,帮她叫了辆车,直到把她送上车才转身离开。
但是她没想到,今天回家竟然是“他不知道我知道”的电视剧播出的最后一期。
萧岁站在电梯前面,虽然她头痛得不得了,但并不妨碍她继续出演这部电视剧的最终话。
她睁大眼睛尽量做出惊讶的表情,哑着嗓子说:“梁导,你们认识?”
“上次给你做的那部片子,原著和编剧都是他,你不知道吗?”
萧岁刚晃一下脑袋,就有点晕,回道:“不知道。”
“也是,家琰都没露过脸,你们怎么会知道呢?”
程家琰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假装惊讶的表情,扯了扯嘴角。
忽然,他想起生病那几天接到的一通电话,电话里面的人好像开了天眼知道他生病一样,那时候他并没有留意到电话那头的人曾经说过一句“有人说久归老师你病了”这样的话。
那句话说得极轻,又是一笔带过,他倒是没有听清。所以那时候他莫名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又找不着地方。如今想起,才把那疙瘩去掉。
现在回想起来,她是早就知道自己是久归了,才会故意问他关于《夜谈》的人物关系。
狡猾的小猫。
程家琰打断两人准备坐下来好好畅谈的心思,他对梁鸿盛说:“梁导,萧岁好像不太舒服,您让她回去休息吧。”
“哦对对对,你看我说着都忘记了,小岁你好好休息。”
程家琰侧身给梁鸿盛让路,对门外站着的萧岁用口型说:“等着。”
没半响,程家琰安顿好梁鸿盛便借口看她有什么需要遛了出来,这时候门外哪有萧岁的身影,他迟疑地看向她家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敲了敲门走进去。
萧岁垂下头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少了活力,蔫蔫的。
看见她这副样子,“你早就知道吧”追问的话怎么也没说出口,程家琰半蹲在她面前,大手很自然地覆在她的额头上面,有点微热。
“病了?”
回到家,全身的力气似乎被人抽掉,更别谈是在他面前想要好好撒娇,她从喉咙间低哼一声。
程家琰敛了敛眼色,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把人叫去卧室里躺着以后,自己根据她所说的方位找药箱。片刻,他端着一杯温水和药片来到卧室,萧岁已经安静地侧躺着,合上眼睛。他把人拍醒,喂她吃过药才把人重新放回去。
他站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在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俯身捧着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她的嘴角,话语间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
“你啊——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说完,他没再逗留,转身离开她的卧室。
原本闭上双眼睡觉的人睁开眼睛,眼睛里一片清水,丝毫没有睡过的痕迹。而后,拉起被子把涨红的脸埋了进去。
程家琰回到隔壁后,心里惦记着萧岁,好几次都走神没听清梁鸿盛说话,后者看见他这样子也不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谈恋爱了啊。”
他笑而不语。
——
发烧感冒这种小病小痛两三天就好起来,病好了,萧岁也就没有收到程家琰每日按时发来的吃药提醒消息。
她戳着手机屏幕愤愤地说:“这个死脑筋,是不是我病好了就没别的事给我发信息啊?”
周繇把切好的橙子递过去,“你也不一样,他不发给你,你还不能发给他了?我的小改改,现在已经21世纪了,不一定非要男人主动找你啊。”
“”
周繇继续说:“你还可以约他出去啊。”
“他回家给他外公过生日,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刚好碰面说的。”
程家琰上周看见萧岁难过的表情时说出来的那套推辞并不假。他这周确实要回家给外公过生日。
程家琰外公一向喜静,不喜欢大费周章在酒楼摆宴席,所以寿宴只是一家人简单地吃顿饭而已。宴席过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谈话,话题无非都是些小辈们的学习和婚姻等等。
他不喜欢听也不喜欢三姑六婆们吱吱喳喳的声音,但因为要陪外公外婆,也只好坐在沙发的角落低头玩手机。
微信置顶的对话框没有未读消息,他抿直嘴角点进她的朋友圈,看见她半小时前刚发了周繇穿着围裙煎牛排的照片,文字内容是“周大老婆终于记起来投喂我了”。
小没良心的,他都连续好几天给她发吃药提醒,怎么不见她发朋友圈表扬他。
程家琰刚点了赞,就听见大舅母叫他。
“家琰没有女朋友吧?”
他一顿,回道:“还没有。”
“没有就对了,大舅母朋友的女儿刚从美国回来工作,比你小一年,长得漂亮又懂事,我给你看看照片。”说着,大舅母就拿着手机起身走到他的身边。
程家琰婉拒,“不用了大舅母,我有喜欢的人。”
外婆喜出望外,音量不自觉地拔高,“家琰是真的吗?哪户孩子?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说到萧岁,他的眼神也变得温柔,嘴角含笑地回答她:“外婆是真的,以后在一起领回来给你看。”
大舅母握着手机还不死心地对程家琰说:“你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有什么关系,说不定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她帮忙,乖,听大舅母的话准没错的。”
大舅母见劝不动他,就跟外婆说,“妈,你说是不是?多认识一个朋友有什么关系,见个面也没让他们谈,况且家琰他也说没在一起,这有什么所谓呢?我觉得啊,就算是在一起了,出去交个朋友又有什么所谓呢。而且,这女孩子至少我清楚她的家世,见一面哪有什么坏处?”
外婆同意地点点头,大舅母顺势把手机递给外婆看,说道:“你看看长得多好看,家里也有钱,和家琰多般配。”
“家琰,我觉得你大舅母的话没错,多交一个朋友”外婆看见程家琰沉下的脸色以后,顿了顿,“你整天待在家不出门,怎么认识朋友?”
“外婆,朋友不能以量定胜。”
“家琰,这女孩子看上去不错,你就看在外婆的面上去见一面,好吗?”
“”
男人紧绷着脸,乌黑的双眸深不见底,下一秒,在看见满头银发的老人湿润的眼眶以及眼角的泪花时,选择了妥协。
得到了程家琰的首肯,大伯母兴高采烈地拿着手机给那位朋友打电话,最后约定明天中午见面。
翌日中午,约了周繇吃饭、看电影的萧岁早早来到和风广场等她,她站在商场门口,前面正对着的是一家高级西餐厅。忽然,一辆格外熟悉的黑色宾利在面前经过,她的视线定格在它上面。
黑色宾利停下,驾驶位置里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步流星走进西餐厅后,坐在身穿红裙的女人面前。
电话响起,对面的人问她:“你在哪?”
“我要抓|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