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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我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来的微热气息,笼罩在我的鼻息间,我正努力让自己冷静,他却一转身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苏,你的‘甜蜜女孩’确实很好闻。
唔唔……
吓死我了!
差点又让我以为要遭遇到职场性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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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张蠡因为宿醉还在房间休息,我起早到营业部,用电脑将北京地区的酒店近五年的收支数据调出来,做了详细的分析,大学时的专业就是金融管理方面的,但是因为不是很有上进心,所有并不是出类拔萃,但是做出风险投资分析也没有太大问题,只不过欠缺很过老手的经验罢了。
数据能告诉我们一切真理,我反复分析之后觉得就现在这种经济状况来看,保守的股东们的想法并不是不正确。美国次贷危机引发全球性经济危机,很多国家的人都不愿购物或者将钱花在享乐之上,作为酒店这样以旅游经济和商务为主导的产业,更不能贸然扩张。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想着怎么把钱往兜里放,张蠡却非要把钱往外洒。
我正将自己的想法做成报告,电话响起。是张蠡,我接起,他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你去哪了?”
“老板您醒了?我给你准备了解酒药就放在床头柜上,您先喝了吧,我马上上楼。”
电话那头顿了顿,应该是在找我说的东西。不一会儿,他的声音有些缓和下来,说道:“看到了,你上来。”
我挂了电话,将报告打印出来之后,急匆匆的上了楼。
进了他的房间,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一身淡灰色的合身西装,正站在镜子前面打领带。
“老板,关于昨晚的事……”我捏着自己的分析报告,说道。
“说。”他简单的说道。
“早上我到楼下调出来我们酒店的销售数据,然后做了一个分析报告……老板,你看……”我将文件递过去。
他终于屈尊回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报告,有些不相信的样子:“你做的?”
“嗯。”我点点头。
他随手拿过报告,扫了一眼,抬起头蹙起眉头说道:“你的专业意见是?”
“保守投资。”我回答。
“这就是你的结论?”他挑了挑眉毛,勾起一边唇角,露出一个看上去有些轻蔑有些不屑或者是什么我看不懂的表情,平静的问道。
“……”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有些受伤,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转身坐在沙发上,对我招招手说:“你过来坐。”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他则专心的看起我的报告来。样子很专注,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透明的玻璃窗,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下清晰的阴影。
我百无聊赖的盯着他的脸看,因为喝酒,他的脸颊有些凹陷,但是却不损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冷硬气质。他的五官不像是安左樱那种倾国倾城的妖媚,但是却有一种男人特有的坚毅感觉。他的眉弓很高,眼睛藏在里面,显得有些深邃。总结来说,他不算是个美男子,但是却是一个无法让女人拒绝的男人。
他的某个侧面,确实和林幕很像,尤其是专注的做一件事情的时候。
“你的分析还算可以,鉴于你从学校出来之后就没有做过风险评估的工作,能写出这样的报告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看完最后一行,抬头说道:“不过,聪明有余,经验不足。我并不是盲目扩张,而是一个必胜的计划,一旦能够在年底扩建完成,多了不敢保证,北京的酒店一年能多几千万的纯利不成问题。”
“不可能,我反复查证了,就算是我的经验不足,那间在北京并不算高档次的酒店也不可能多那么多纯利润。”我不服气的说道。
“你啊!所以才要扩建啊!要是我的秘诀你都知道了,那我怎么赚钱?”他站起来,拍拍我的头,像拍宠物似地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去吃饭,这两天一直没好好吃饭,现在突然有些饿了。”他站在门口轻快地说道。
“好吧。”我站起来跟他出去,反正他是老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很没责任心的我耸啦着脑袋跟他走出去,他下楼,保安将他黑色的奥迪q7开到门前。他打开副驾驶的门,说道:“上车。”
我上了车,他绕到架势室开门坐了进来,我拿出电话说:“老板,你今天要约谁,去哪吃饭,我先定位置。”
“谁也不约,就我们两个吧,你陪我!”他淡淡的说道,语气却毋庸置疑。
“谁也不约?”我疑惑地看看他他一身整齐的打扮。
他顺着我的目光打量一下自己,挑了挑眉毛,问道:“很正式?”
我诚实的点点头。
他用手轻轻拉了拉西装的领子,轻咳两声说道:“苏,其实我还有件事情要和你说、嗯……是私事!”
“哦?”我带着狐疑跟他来到饭店。心里总是萦绕着他嘴里所说的私事,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最后总结出来最有可能的可能性,就是他觉得每个月出八千块雇我这么一个专业安排饭局的有些亏。
我们去了一家环境不错的日式料理店,他因为经常喝酒所以喜欢吃一些口味清淡的东西,这是前任特助特别提醒我的。
他要了简单的饭菜,我们开始吃饭,最开始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我不说话主要是有些忐忑自己是不是要丢了这份工作。而他之所以沉默,我认为则是他经常出去应酬,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吃饭,难得清静。
整个吃饭过程我们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他会亲手将柠檬汁挤在三文鱼上,然后用筷子夹一片放在我的盘子里,说:“多吃点。”
很奇怪的是,本来应该觉得很尴尬的我,渐渐的也开始吃的安心起来,仿佛又回到曾经我和林幕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边吃边看考研英语的阅读题,而他则坐在对面安静的吃,时而往我盘子里夹两口菜,说道:“吃完了再看也不迟。”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放下筷子,用雪白的餐巾轻轻抹了抹嘴角,看向我。
“苏,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但是说之前我想告诉你,这不是我的一时兴起,而是我反复慎重考虑之后做的决定。可能你会觉得有些唐突,但是,请不要慌张好吗?”他郑重的说道,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老板,你是想要开除我吗?没关系,我坚持的住。”我一闭眼睛,咬着牙说道。
他轻笑一声,之钱空气中萦绕的有些诡异的气氛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你真行,总有办法能逗我笑。”他说。
我“嘿嘿”的赔笑着很狗腿的说道:“那也得老板您给面子愿意笑。”
“苏,做我的女朋友吧。”他突然收敛起笑容,认真的说道。
我想我要是当时喝水肯定一口全喷在他脸上,我很庆幸我什么都没喝。我皱起眉头研究起他的脸。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有些仓促……哦,我现在说的这些和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补充道:“其实我也不看好办公室恋情,但是,我不想错过你。”
“……”我继续石化。心里在考虑一个严肃的问题:是不是因为之前我说过有些事不用助理,女朋友就可以解决,这丫就直接把助理升级为“女朋友助理”。还真是奸商啊!比我还会“发家致富从点滴做起”。
“哦,我以前从没和我的助理说过这样的话,你是第一个!”他又补充道,样子突然变得笨拙的可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一样。
“……”
“……”
他也不说话,我们两个开始大眼瞪小眼。
过了又一会儿,他仿佛像是泄了气一般,说道:“对不起,如果我今天说的话对你造成了什么伤害或者不好影响,我向你郑重道歉。你就当做没听过,如果你不想继续再做这份工作,我会补偿你三个月的薪水……”
“老……老板……”我张了张嘴,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巴巴的打断他。
他的眼神中好像又燃起火光一般,看着我,一副隐忍着期待的样子。
“你应该……应该……知道我已经结婚了吧。”我说道。
“我知道。”他很淡定的说道。
噗!我再一次差点喷饭。
“知道你还……”我崩溃的说道。
“苏,我不光知道你结婚了,我还知道你很多事情。”他淡淡一笑,老神在在的说道。
“老板,勾引有夫之妇是犯法的。”我义正言辞的说道。
“哦?那契约婚姻算不算犯法?”他弯起双眼,笑眯眯的反问道。
“唔……”这他都知道?特务出身?
“苏,我不会勉强你的,我们可以慢慢来。”他站起身来,微微一笑,自信而坦诚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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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事实真相告诉我们,当天上掉下一个馅饼的时候,他很有可能是陷阱。当迎面走来一个帅哥的时候,他的染色体有可能是xx的。
张蠡的告白简单实用,绝不拖泥带水。他说给我时间,就再也没有谈论过这个问题,我们之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时不时的我能看到他那如昙花盛开一般一闪即逝的迷人的笑。
说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林幕离开我已经快五年了,这几年来我似乎已经忘记了怎么再爱人。他走了,可是却变成了永恒。永恒的笼罩着我的阴影。
我还能好好的爱一个人吗?
当张蠡坐在我的面前,很诚恳有很笨拙的对我说,要我做他的女朋友的时候,我这样问过自己。
爱是一种能力,而我的能力似乎丧失了很长时间,我有本事再把它找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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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如约飞回北京,一路上并没有传说的中尴尬什么的,下了飞机之后,司机在机场接机。张蠡问我去哪里,要送我一程。我想了想,对他说:“送我去陵园吧,就在机场的附近,也还算顺路。”
我从机场的花店买了束白色的百合,坐他的车去陵园。
一路上无话,我摩挲着手中的花瓣,手感细腻。到门口的时候,张蠡下车,然后绕到我这边帮我打开车门。
我说:“谢谢,老板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可以打电话叫车。”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花,说道:“没事儿,我陪你一会儿。你要祭拜什么人?”
“算是……一个故人吧……”我笑笑,说道。
他跟着我慢慢走在公墓窄小的甬道上,一排排整齐的石碑立在青松之间,显得肃穆庄严,却少了悲伤。
我走到林幕的墓碑前,照片还很新,他微笑着的脸永远停留在上面。我轻轻摩挲了两次他的照片,拂去上面一层很薄的灰尘,他墓前的一束白色小雏菊还算新鲜,说明有人才来拜祭过他。
“这是?”张蠡问。
我想了想,竟然找不到一个称谓去称呼他。
“林幕,是我的老师。”五年过去了,我提到他的名字,喉咙里依旧像是有东西哽住一般。
“哦?那他一定对你很好吧,每年忌日你都过来看他?”他问。
“嗯。”我点点头,顺势坐在他墓前的石栏杆上坐下,虽然到了夏天,可是那石栏杆还有些阴凉。我抬起头,阳光从张蠡的身后透过来,让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像是在ps里面做了一个模糊的特效。我看着林幕的照片,在心里默默的说道:“是你用另外一种方式和我相遇了吗?”
“老板,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抬头,对张蠡说道。
“哦?”他挨着在栏杆上坐下,很有兴趣的问道。
我摸了摸林幕的墓碑说道:“他是我的大学老师,很年轻,那时候才二十七岁,才华横溢。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有一种心动的感觉。那时候的我空有一腔幼稚的热情……”
我慢慢的讲述,仿佛时空开始倒转。
我们的故事其实很恶俗,很狗血,却也够刻骨铭心。我很年轻,觉得爱情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觉得若是不轰轰烈烈的爱上一场就会浪费这美好的青春。于是,我把我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这个叫林幕的人身上。
在我看来,他成熟,稳重,知识丰富,接人待物都是完美无缺的,这些都和围绕我在身边的楚江南还有他那些富家子弟的发小完全不一样。最开始,我们只是朋友一样喝喝茶,聊聊天。发展后来感情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已经结了婚,还有一个三岁大的女儿。
这个事实真相给了当时的我一个很大的打击,当他的妻子有一天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正好得知自己意外怀了孕,那年我不到二十二岁。
他的妻子并没有大哭大闹,我能看得出她是一个安静有教养的成熟女子,是另外一种魅力,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美,她也是一个老师,在另外一所大学上课,两个人是大学时期的同学,从相恋到结婚已经八年多了。
也就是说,他们认识相恋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初中生,而现在,我却成了他们家庭的第三者。
她没说什么,只是说,她还是想挽救这场快要死亡的婚姻。
我问她是因为爱吗?
她的眼神明显对我的问话有些迷惑,想了想,坚定的说道:“是因为他是我的亲人,比亲人还亲的人。是因为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亲人,比亲人还亲的人。有时候,为了自己的亲人,你必须学会妥协和放弃。”
那天下午,我自己到医院做了药物人工流产,当医生问到“多大了?结婚了吗?男朋友或者丈夫在不在?”的时候,我的心情突然从悲伤,气愤,变成了空荡荡的虚无。
爱,恨,似乎都在这一瞬间,随着我那还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即将要离去的孩子而去了。
我只是因为年轻,而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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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回到寝室,突然间开始大量流血,大量的血染红了整个床单被褥,鲜艳的吓人。李绵绵手忙脚乱给林幕打电话的时候,我的意识有些不清晰了。只是在浑浑噩噩中被一个男人抱了起来,然后就陷入一片黑暗。
沉沉的昏睡中,我似乎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我质问林幕:“为什么你结婚了却不告诉我,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你对我承诺说我们以后一起去爱琴海边开一个小旅馆?你凭什么说你爱我?”
而男人紧紧的搂着我,甚至能真实的感受到他炙热的双手紧紧抓住我的,给我冰冷的身体带来一丝丝温暖,他轻声在我耳边喊道:“我绝不会让任何男人伤害你。相信我!”
……
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却是守在身边的楚江南,他样子很疲惫,手肘拄着床边假寐。
我动了动,他立刻被惊醒了,弯起身,用手扶了扶我额头的碎发说道:“树懒,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或者吃点什么?”
“我睡了几天?”我揉了揉眼睛问道。
“一天一夜,已经输了血,没什么大事,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和原来一样胖乎乎慢吞吞的了。”他笑笑,脸上疲态尽显。
我刚想让他回去休息,林幕的妻子突然走了进来,她双眼凹陷,眼睛通红,声音干涩的说道:“苏小姐,你去看看林幕吧,看不见你他闭不了眼。”
我心里猛地一沉,不知所措的看向楚江南。
楚江南叹了口气说道:“林老师送你来医院之后,因为着急回学校取你的衣物和东西,在路上出了车祸,汽车的前保险杠的碎片刺破了林老师的肝脏,昨天晚上就进了重症监护病房。”
我愣愣的看着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你怎么不早说?”
林幕的妻子说道:“苏小姐,他要不行了,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之后的记忆我有些不清楚,不知道是因为当时的病情还是我的大脑不想记得那段记忆,反正我只记得他躺在病床上,脸色有种死人的青灰色。他看着我,费力的呼吸声萦绕在我耳边。他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抓住我的手。
我这一辈子,都记得那句话,他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念,我是真的爱你的,和你是爱情,和她是……亲情,两个都没办法舍弃。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可是我就是无可救药的爱上你。可是,我还是骗了你。现在……现在我,只有把命偿给你……”
我把命偿给你……
他就这样用一句话让我画地为牢,让我失去快乐的能力。
真是……恶毒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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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着,张蠡递过来一个浅色的手帕,淡淡笑道:“擦擦眼睛吧,你哭的时候可没有笑的时候好看。”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五年过去了,我从未和任何一个人诉说过这件事情的始末,包括楚江南,今天全都讲出来之后突然觉得是时候可以放下了。
他看了看墓碑说道:“也许他就是那种喜欢爱情本身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的男人,从你刚才的讲述中,他和妻子的激情已经磨没了,而他妻子又是那种很实际的女人,于是,他在你的身上寻找到爱情的感觉,也为这种错误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得不说,其实他是一个可悲的男人,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而伤心,我觉得不值得。”他直白而淡定的评价道。
我撇了撇嘴,鼻音依旧很重的说道:“老板,你说话还真是直白,虽然事情很可能就是你分析的那种,但是你能不能顾及别人的感受不要说出来?”
“好的,下次一定注意。”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说:“所以,我的初恋是给别人当了小三儿,然后又随便找了一个花花公子结了婚,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你嘴里说的那个‘不能错过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