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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女人的心事

    第二十三章女人的心事
    邵远提出请谷妙语喝杯咖啡。
    他想在咖啡厅里继续和她探讨一下那个问题:面对这些混乱的行业现象,我们能做点什么呢。
    谷妙语两手捂着热热的咖啡杯,笑了。
    “你不是已经做过什么了吗。”
    她看着邵远,笑着说:“你不是想办法让那个大爷知道,他被坑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邵远的表情是凝住了的。那是一种心头秘事被人窥去后不知该给个什么反应好的反应。
    那么一瞬间过后,他的表情又重新活泛起来。
    “你知道是我干的?”
    谷妙语摇头:“不知道。”她喝口咖啡,奶沫粘在上唇上。她伸出舌尖舔了下,奶沫被卷走了,嘴唇湿润润的。
    “不过这么一诈,就知道了。”谷妙语舔掉奶沫说。
    邵远:“……”
    他觉得自己刚刚好像看到一只娇憨的猫。这只猫有时憨得发傻,有时又机灵得像只精怪。
    谷妙语看到邵远似乎有要发呆的征兆,她抬手握成空拳,手腕向下,叩了叩桌面,唤回他的注意力。她挑眉挑眼地问他:“你是怎么告诉那大爷的?路边电话亭买张卡,发匿名短信?”
    邵远含糊一点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问:“我这么做对吗?”
    谷妙语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进了这行之后已经快分辨不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谷妙语歪头想了想,补充自己的观点,“或者这么说吧,对错根本不由我们说了算,因为我们是少数。少数就是异类啊,异类是该被隔离的,谁还听你讲对错。”
    邵远无声轻叹,开口时,声音有点幽幽地:“我以为……”
    谷妙语接下他的话:“你以为,你告诉大爷他家的装修有问题,大爷找来公司,涂晓蓉不处理经理也会处理的;涂晓蓉做的那些事被大爷大庭广众地嚷嚷给大家听,她还不得臊死,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那样。你以为,你这么做之后这种坏风气不说根除吧,起码会一点一点得到改善的。对吗?”
    邵远有点意外地点点头。
    他意外谷妙语怎么什么都知道。不仅知道是他私下告诉大爷的,还知道他为什么会私下告诉大爷。
    谷妙语把他脸上的疑问看得清清楚楚。
    “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哈哈,因为现在的你就是当初我的啊。”谷妙语甜软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无奈和一丝苍凉。
    “你刚才问我,行业这么混乱我们能做什么?小朋友我现在沉痛地告诉你,我们做不了什么,因为我们力量太小了。潜规则的力量巨大,在它的作用下呢,我们的力量小得像蚂蚁腿使出的那点劲儿。我们做什么都是垂死挣扎。我们只能暂时一边看着一边忍着良心痛。以及一边忍着良心痛一边坚守住良心。啊!”谷妙语突然抒情,“这天杀的行业现状啊!”
    邵远本来是有点悲壮的,忽然就有点悲壮不起来了。
    谷妙语晃着咖啡杯,越晃越专心。她低头看着被晃得无规律旋转的褐色液体,觉得那是她混乱晦暗的情绪的凝结。她垂头耷眼的,她头上的小丸子也跟着她一起变得蔫哒哒的。邵远差点想站起来,伸手去安抚一下那颗看上去好不开心的小丸子。
    “以前的我像现在的你一样,热血沸腾,意气难挡,”晃够杯子了,谷妙语抬起头,看着邵远说,“遇到眼睛里看不下去的事,十个我发小跪在地上都拉不回我,我就是要去告诉业主他被坑了。结果呢?业主怪我不早说,公司又说我吃里扒外,最后就是皆大不欢喜。业主并不感谢我,公司也请我走人,于是我从一家公司换到另一家公司。”
    谷妙语说到这,有点伤感。
    找工作时,从简历上看,她的工作经验极其丰富。但面试的时候人力总是一边翻她的简历一边问:你这么短的时间跳了这么多家公司,是性格原因还是能力原因?”
    她帮着人力们把这话翻译得直白了些。
    他们其实在问她:你这么一家公司一家公司的换,是你人不合群,还是你工作能力不行?
    她想说,这些真不赖我,这是大环境的问题。
    但人家都觉得她真是够狂的,有问题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赖行业,赖社会,赖环境,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把自己活成个老赖。
    “所以你现在,担心又得换公司,才不抗争了吗?”邵远在一旁提问。
    这问题有点尖锐,带着点刺,扎得谷妙语小疼了一下。
    “我不明着抗争,并不是你说的这个原因。”她想了想,措了下词,“你看大爷来闹,经理管了吗?没有,他先怂为敬了。你看涂晓蓉被当众羞辱,她害臊了吗?没有,反而大家对她无比同情。大爷感激之前就提醒他的我了吗?完全没有,他甚至怪我。所以你觉得你做的抗争和努力,有效果吗?并没有。没有效果的抗争,是无谓的牺牲。”
    “你是学金融的,你比我脑子灵光,你自己想想为什么会这样。”谷妙语说。
    邵远觉得刚喝下去的一口咖啡像铁块,哽着他的喉咙硌得他嗓子眼疼。他真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如鲠在喉。
    一言难尽满心无奈的时候,喝口水灌口风,都会如鲠在喉。
    他用力滚了两下喉结,回答谷妙语的问题。
    “因为你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面对整个行业的潜规则和暗箱操作,你的力量是蚂蚁腿上的那点劲儿。所以你那么一家一家公司的抗争没有用,你只能忍着,摸着你的良心,让自己泡在烂泥潭里也别被污了初心,别做亏心事,你在想这个行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它未来总会进步,你在坚信这一点。”
    谷妙语觉得眼睛有点发酸,鼻子有点发酸,心口也有点发酸。
    有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她这么渺小的一个人,总去想行业那么大的事,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但现在,她遇到一个懂她的不自量力的人。
    “如果我说,我在想,有一天假如我变强大了,也许会从根本上改变现在的行业现状,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说很可笑的大话?会不会觉得,我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邵远觉得谷妙语好像又在发光了。
    “那如果我说,我想和你一起去实现这些改变,你会不会觉得我也很轻狂?”
    谷妙语笑起来,笑得眼睛都快湿了。
    邵远看着她,也不由自主跟着笑。
    他想在隔壁桌客人的眼里,他们两个肯定是精神方面有疾病的人——嘴里谈着改变行业改变社会改变人类之类的大话,笑得却像两个二傻子似的,绝对的脑子有病。
    邵远觉得傻一下可以了,不能傻太久,这不符合他高冷的邵爷人设。
    他先收了笑,问谷妙语:“你觉得你所谓的强大,是什么样的程度?”
    谷妙语的表情宁静下来,宁静中还氤氲了点敬仰和羞涩。她眼睛里闪着光,问邵远:“你听过陶星宇吗?”
    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像在吟诵某个神圣的仪式般,热烈而虔诚。
    邵远看着她,摇摇头。
    “好吧。”谷妙语眼中的光没有灭,她还是热烈而虔诚地,告诉邵远,“他是一个非常非常有成就的设计师,他设计的作品得过非常非常多的奖,他设计的项目都非常非常赞!”谷妙语毫不吝啬地把非常非常这个词用在她心中男神的身上。
    邵远刷子一样的长睫毛抖了抖。
    “根据他的设计进行施工的工程,别墅啊、大剧院啊、高档住宅啊什么的,都得严格按照他的设计图执行,他的设计谁也不能改,他说用什么材料就用什么材料,定价是多少就得是多少。如果对方非要改,那就您请走,别用我的设计。”
    谷妙语说到这,有点激动地又用手轻叩着桌面,像给自己打鼓点似的,说:“像他这样的,这就是强大!他能靠着他自己的能力,主宰整个从设计到装修的流程。”她顿一顿,羞涩的表情有一半被自卑所替换,她有点羞涩有点自卑地说,“而我和他一比,他是只展翅的大雕,我却只是只菜鸡,我只要稍微一抗争,就直接失业了。”
    邵远看不下她那副样子了。本来意气风发的,提到个男人的名字就变得缩脖耷肩,简直岂有此理。
    他学她,用手叩了叩桌面。
    “他也不是一下就长成大雕的,肯定也是从小鸟……”说到这邵远觉得小鸟不足以形成鲜明对比,于是改口,“……嗯,小小小小鸟,长起来的。所以菜鸡姐姐,你有什么好难过的?以后你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谷妙语听着邵远的话,知道他这是一番激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番激励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她揉揉脸,揉掉莫名其妙的自卑感,重新揉出自己的意气风发。
    她端起杯子把剩下的咖啡像干掉杯中酒一样,仰头一口喝掉。
    然后把杯子往桌面上一墩,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的一扬下巴一挺胸。
    “等我以后有本事了,我干脆自己开一家装饰公司!我一定凭我自己的良心挣钱,挣有口碑的钱,挣让业主满意的钱,绝不挣那种‘赚他爷爷的一票先,谁管以后,以后再说’的钱!”
    她头顶的小丸子都跟着她的话雄纠纠气昂昂的动。
    她整个人的气势都很足。
    她眼睛里氤氲着什么,像两块云在高速撞击着闪电。
    “然后,售后一定要跟上!装修说到底也是卖东西,我觉得未来卖东西不是关键,卖卖出东西之后的售后服务才是关键,以后肯定是售后为王的,我呢,就要做一个售后服务棒棒的女王!”
    邵远看着热烈畅想着未来的谷妙语,莫名被她带得有点激动。但她也有点想笑。
    他想告诉她:小姐姐,你真的适合经商,你有这个天赋和敏锐直觉。
    但他最后说出口的是:“姐姐,您先把上嘴唇的奶沫擦一下,影响你做演讲的气势了。”
    他的面门瞬间成了一个纸团的降落场。
    “闭嘴!你个死孩子求你回去看看蔡康永教你说话之道!”谷妙语气咻咻地舔着上嘴唇说。
    邵远撇过头,无声地笑了。
    *
    晚上回到宿舍,邵远上网搜寻了一个关键字。
    陶星宇。
    搜索结果总结起来是:三十岁。年轻有为的成功设计师。
    从照片上看,这个人身材高健,丰神俊朗,眼神中有文人的雅致,也有杀伐果断的狠劲。
    是个蛮出众的人物。
    邵远看到陶星宇在不同院校开过很多场交流分享会。而最近的一场,是去年十一月在他们学校开的。
    他心念一闪,去往回翻了翻万年历。
    还真是他错认了谷妙语闹出一场乌龙误会的那天。
    怪只怪她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一看就是用了心地装扮过自己,在等着要见什么人。
    她打扮得那么好看,清纯得跟个学生一样,于是他就误会了。可她其实是为了去见陶星宇的。
    邵远关掉万年历。
    一瞬里他仿佛窥探到了一件女人心事。
    那位小姐姐她啊,爱慕陶星宇。
    三十岁。比他足足大了八岁。
    不老吗?
    ******
    第二天上班,邵远问谷妙语,北五环小区那边,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他的话说的没头没尾。但谷妙语一听就懂了。
    他们奇怪的默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
    “我们不能自己直接做。”谷妙语说了上半句。
    邵远直接接了下半句:“我们可以通过高哥的嘴巴去做。”
    谷妙语竖起手臂和手掌,邵远击了上去。
    啪的一声。
    果断清脆得叫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谷妙语和邵远约见了高大哥,建议他和隔壁单元那户邻居,可以对比一下增项、沙子水泥型号、贴砖工艺、乳胶漆兑水比例等等。邻居间应该互相多交流切磋嘛。
    高大哥能说会道,一去对比完,那户邻居不干了,从涂晓蓉的同盟直接变成了涂晓蓉的敌军。
    他找到公司来,直冲到涂晓蓉面前要交代。
    “我不跟我邻居他们聊不知道,一聊我才发现,你丫就是个骗子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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