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6节
日期:2016-11-2021:10:01
2016-11-20
【关键词:拉杰普特人,塔劳里战役】
在印度历史上第二个“统一”王朝——笈多王朝崩溃后(公元6世纪中叶),印度很快又陷入了分裂和混乱状态。最终在这一混乱局面中脱颖而出的,并不是某一个具体国家,而是在后笈多王朝时期出现的,一个拥有共同地缘属性的阶层——拉杰普特人(Rajput,也译拉其普特人)。严格来说,拉杰普特人最初并不能算是一个民族,他们的来源是在伊斯兰入侵之前,那些入主印度的民族如:希腊人、波斯人、塞种人、大月氏人、白匈奴人等。
前面我们也说了,自波斯、希腊人入侵之后,婆罗门阶层所主导的印度教世界,一直存在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那就是如何给这些强势入侵的民族集团一个合适的地位,以使他们融入印度教世界。解决问题的方式,是将之归入“刹帝利”阶层。这一归类法,并非基于入侵者过往的辉煌,更多是一种对现状的承认。一般情况下,那些滞留印度的入侵者,总能占据某一区域自立为国,成为南亚次大陆众多邦国的一员。基于维护自向利益的需要,即使没有信仰印度教,武力入侵民族也很自然的会将自己定位为统治阶层,并利用自身的军事垄断权实施对国内其它族群的统治权。
在所谓“封建”体系下,统治阶层垄断军事权,入侵者将自身整体定位为统治阶层,在世界范围内都是通行的做法。元朝将蒙古人定位为一等民族,清朝的世食“铁杆庄稼”的八旗子弟,莫不都是这种做法的受益者。在宗教色彩浓厚的四大种姓制度框架下,获得新身份认同的“拉杰普特人”,性质实际为一种“亚种姓”。这是一种基于血缘和职业分工,再次对各阶层进行内部细分的做法。毫无疑问的是,亚种姓分类法的出现,使得印度社会的阶级固化情况进一步加深。从好的一方面理解,你也可以认为印度社会变得更加稳定了。
对于入侵印度并打下一片天地的民族来说,“新波罗门教”(印度教)所提供的解决方案,并不会动摇统治基础。相反印度教种姓天定的理论,还能为他们维持统治地位,提供有利的帮助。从技术上说,入侵印度的“异族”,本身就是各民族中的军事阶层。鉴于世俗统治权又是与军事权力紧密挂钩的,在凸显行业分工性质的“亚种姓”层面,“拉杰普特人”很自然的将自己定位成为了印度的“战士集团”。
带有战士基因的拉杰普特人融入,为印度教社会注入了新的活力。一旦印度教世界遭遇新的重大入侵事件,尤其是意识形态层面的挑战,无论是出于维持自身利益,还是在整个印度教世界彰显力量的需要,拉杰普特人都有理由冲在前面。当然,融合成新阶层的“拉杰普特人”首先要争夺的是印度的控制权。经历过“后笈多王朝”被初的混战后,自公元7世纪中叶开始,武力强大的拉杰普特人成为了恒河平原几乎所有邦国的统治者。北印度历史,也就此进入了一个“拉杰普特列国时代”。
本质上说,拉杰普特人主导的中世纪“列国时代”(一般称之为“拉杰普特时代”)与1000年前的“雅利安列国时代”并没有区别。就携带外来基因的拉杰普特人,取代原有的雅利安裔刹帝利阶层,站上了北印度世俗统治结构的顶端这点来说,更多表明在笈多帝国时期真正完成了升级的印度教,已经能够做到不打破新加入民族,与旧有民族内部结构的情况下实现融合(对于种族繁杂的印度来说更适合)。这使得那些希望以打破种姓壁垒完成融合的“沙门思潮”,在南亚次大陆的生存空间也变得越来越小了。类似的融合情况,在中央之国也一直在发生,只不过基本没有种族问题的华夏文明,技术上更容易抹平一切原始裂隙。
日期:2016-11-2021:10:52
11世纪下半叶,当新生的突厥-伊斯兰政权“古尔王朝”,开始取代伽色尼王朝成为印旁遮普平原的统治者时,恒河流域的拉杰普特人虽然已经在南印度取得了一定突破,但却还没有完成内部的统一,其内部甚至有上百个独立小邦国。古尔王朝的崛起,以及新生伊斯兰政权对恒河平原的想法,对于拉杰普特人主导的北印度来说并不一定是坏事。最起码原本分裂的北印度,有了一个共同抵御外敌的理由。如果能够战胜古尔王朝,反攻印度河平原成功的话,那么领导这场战争的拉杰普特邦国,复制当年孔雀帝国、笈多帝国的成功之路是相当可期的。
然而正如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所说的"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那样,每一个时代总会他独特的特点(让这个时代变成别一条“河流”)。如果说印度教的升级行为,让印度的融合能力变得比之前要强,那么印度人在拉杰普特时代所面对的对手,在这方面能力就显得更为强大了。伊斯兰教所宣称的“穆斯林皆兄弟”的思想,对于印度河流域的低种姓印度教徒有着很强的吸引力。而那些本来已有众生平等观念的佛教国家,在军事上又无法对抗被宗教思想武装起来的伊斯兰-突厥战士。
另一个有助于伊斯兰教在印度河平原传播的因素,是印度河平原属于“热带沙漠气候区”。基于伊斯兰教所产生的地缘背景,这个一神教3.0版本的很多教义,会更加适应热带沙漠气候区(比如食物方面的禁忌)。结合上述有利条件,加上阿拉伯人、迦色尼王朝数百年的经营,到了公元12世纪末,异军突起的古尔王朝终于有了在恒河平原展开圣战的桥头堡。而为了应对这一挑战,北印度拉杰普特诸国组成了联盟(史称“拉杰普特联盟”),准备将穆斯林大军阴止在恒河平原之外。
公元1191——1193年,古尔王朝与拉杰普特联盟之间的战争爆发。双方集结主力决战的地点叫做“塔劳里”(Taraori,今译塔拉奥里),这个点非常具有地缘分割上的象征意义。我们知道,上印度平原的旁遮普地区一共有五条“伞“状河流所组成,由西向东分别是:印度河(干流)、杰赫勒姆河、杰纳布河、拉维河,以及最东部的萨特莱杰河;与喜马拉雅山脉平行的恒河,也有诸多由北向南的支流,整体则呈“梳子”状排列。其中最西部也是最长的一条支流叫作“亚穆纳河”,塔劳里的位置就在亚穆纳河以西(属亚穆纳河流域),其直线向南100公里就是同在亚穆纳河畔的印度首都“德里”。
很显然,亚穆纳河不仅是恒河平原的门户所在,也是保卫印度教世界的第一道障碍(反过来萨特莱杰河则是旁遮普平原的门户)。在拉杰普特联盟中,最为强大的拉杰普特国家,同时也是联盟的领导者,所控制的区域正是以德里为中心的恒河平原西部(德里-阿杰梅尔一带)。这一切都使得双方军队“塔劳里战役”不仅成为了双方的开场之战,更一跃成为了决定南亚次大陆命运的总决战。如果古尔王朝取得胜利,接下来穆斯林的铁骑在恒河平原将不再会遇到强大阻力;而如果获胜是的拉杰普特联盟,那么新的印度教帝国则很有可能诞生。
顺便说一下,今天的德里分为新旧两个部分,北部为狭义的“德里”(或称旧德里),南部为经常出现在新闻中的印度政治中心“新德里”(始建于1911年)。应该说这种设计,即保存了旧德里的古都风貌,又让“德里”地缘位置价值继承在新时代得以延续。如果当年北京城在重获首都地位时能够这样处理,也许就能少许多遗憾了。
客观的说,身为职业军事集团的拉杰普特人,战斗力还是很强的。马上民族的基因结合印度特色,使得拉杰普特大军不仅拥有大量骑兵,还有数千战象。凭借这一点,在战争的第一阶段(1191年),拉杰普特联盟取得了胜利,甚至反突破成功,攻入旁遮普平原的门户:萨特莱杰河东部重镇“巴廷达”。然而经过数百年经营,并且打通了横跨兴都库什山脉的“突厥-伊斯兰走廊”的穆斯林们,入主印度的决心显然比当年的亚历山大要坚定的多。很快(1192年),古尔王朝便重新征召了战斗力更为强大的军队重返塔劳里。
对于印度教世界来说,不利的一点在于,他们组织起来对抗异族入侵的是一个松散“联盟”,时间拖得越长,内部消耗也会越大;而对手内部尽管也民族繁杂,但“圣战”的大旗看起来却能更好的聚合内部力量。尤其对于那些身处中亚、兴都库什山区的穆斯林来说,富庶的恒河平原是那么的有吸引力。最终古尔王朝取得了第二次塔劳里战役的胜利,拿下了德里,并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横扫恒河平原,一路将征服线延伸到了恒河三角洲的孟加拉地区。南亚次大陆也由此进入了新的时代——伊斯兰统治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