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7节

    虽然哥特人的时代,离现在已经太久了,但在地理环境没有发生大变化的情况下,可以从后世与之同具有相似背景的族群中,求证哥特人的地缘特征。这个族群,就是源出斯拉夫人,但未被单独列为一个民族的“哥萨克人”。由于身处的区位与哥特人有重叠之处,加之发音有一点类似,当年纳粹曾经力证哥萨克人是东哥特人的后代,以此拉近与这支闻名欧亚的马上族群的心理距离(这样哥萨克就是日耳曼后裔了)。这样的论证加上德国有意笼络,使得很多哥萨克人加入了德军阵营。
    哥萨克与哥特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任何联系。在西域部分为了解读中亚草原的地缘结构,我们曾经专门对哥萨克的前世今生做过解读。所谓“哥萨克”一词,在突厥语中是“自由人”的意思。最初的哥萨克人,也是指那些不愿意忍受“汗国”统治,而逃往草原深处的突厥系游牧者。蒙古人在南俄——中亚草原所建立的“钦察汗国”(金帐汗国)逐渐势衰,并在16世纪初分裂,为这些渴望自由的游牧者让出了生存空间。
    突厥游牧者并非是唯一对这片草原感兴趣的人。在成吉思汗的子孙对南俄草原的控制减弱之后,源自中部森林的斯拉夫国家,也开始有不甘于现状的城市贫民、农奴,由北向南渗透入这片草原的边缘。这些渴望自由的斯拉夫人,在与突厥游牧者的交融中,也成为了“哥萨克”的一部分。只不过,当斯拉夫人集团,在欧洲整体崛起的大背景下,发力成为南俄草原的主人后,哥萨克这个原本属于突厥人的标签,反倒成为了俄罗斯人内部的一个民系的名称。至于突厥系哥萨克人,后来在中亚草原建立国家时,就只能使用“哈萨克”这个名称了(哈萨克、哥萨克实为一词)
    按照今天的地缘政治划分,这些渗透东欧平原南部的斯拉夫人来源地,主要为乌克兰和俄罗斯。由于源自定居民族,这些斯拉夫人即使到了森林草原,甚至完全的草原地带,也依然没有转变为游牧民族。在这片缺水的草原上,四季有水的河流,是支撑定居生活的基础。因此那些源自东欧平原中部,流入南部草原的河流之侧,成为了哥萨克人的生活之地。出于适应环境,以及应对游牧民族的需要,马匹成了哥萨克人必不可少,甚至最重要工具。
    进入森林草原地带的哥萨克人,最初是以渔猎为生的。“渔猎”的对象除了大自然的赐予以外,还包括“劫掠”来往的商队,以及周边的农业区。这一原始的“渔猎”基因,也决定了后来哥萨克人的属性。即使在17世纪下半叶,哥萨克人开始规模化的将南俄草原肥沃的黑土,开发成耕地,也没有改变他们血液中的“渔猎基因”。
    有些研究者会认为,哥萨克的属性与中央之国驻守边疆,亦军亦民的囤垦者类似。问题在于,后者的武装仅限于保卫耕地和家园。即使主动发动一场战争,目的也是为此。而哥萨克人则不同,他们定期的“渔猎”之举,本身就是其经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换句话说,囤垦者有没有武装,他们的基本属性都是“农民”;而哥萨克的生活中如果没有武力,那他们就不是哥萨克了。
    哥特人和哥萨克人有机会渗透南俄草原的大背景,都是南俄草原旧有的游牧体系出现了问题。后者是因为蒙古游牧体系的分裂,前者则是因为萨尔马提亚人的势衰。在哥特人渗透到摩尔多瓦丘陵后,包括阿兰人在内的萨尔马提亚人,很快也直接感受到来自亚洲的压力了。这种压力使得欧洲游牧者没有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在哥特人身上。在这种多方博弈的大背景下,东哥特人得以像后来的哥萨克人一样,沿着河流从森林中走出,渗透进了南俄草原。
    虽然在与萨尔马提亚人或战或和的交往过程中,东哥特人也成为了一个马上民族,并将他们的领地向东延伸到了第聂伯河中游。然而,然东哥特人和哥萨克人一样没有成为一个游牧民族。源自其北欧祖地的渔猎属性,在这些南迁的日耳曼人身上也体现的极为明显。事实上,在哥特人到来并站稳脚跟后,罗马所遭遇的大部分入侵就不再是来自于游牧者,而是这些日耳曼蛮族了。这些来自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日耳曼人,甚至还把他们在波罗的海练就的航海之术带到了新领地。公元三世纪后半叶,当哥特人沿德涅斯特河渗透到黑海之滨后,黑海南岸直至爱琴海沿岸地区,都曾经多次受到哥特人从海上发起的攻击(这也是君士坦丁要迁都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哥特人最多只是渗透了南俄草原的西边缘,以打通进攻罗马的海上通道,而哥萨克人与其所隶属的斯拉夫民族,则最终成为了南俄草原的统治者。斯拉夫人在这片土地上所遇到的最后抵抗,来自于以克里米亚为政治中心,控制草原南部的“克里米亚汗国”(1783年被并入俄国)。正如我们前面所说的那样,能够在游牧民族所熟悉的土地上战胜他们,得益于欧洲的整体崛起。及至工业化时代的到来,游牧民族也再无可能逆转形势,重新成为南俄草原的主人了。
    代表日耳曼人渗透南俄草原的哥特人,之所以没有将南俄草原“日耳曼化”。是因为在这一时代,普及了鞍镫技术的亚洲游牧民族,才是新时代的引领者。尽管后来欧洲人,也很快学习了这一技术,但这一帮助实现“人马合一”状态的技术,显然还是对游牧者控制草原,以及攻击定居者更为有利。
    匈人的到来,不仅终结了萨尔马提亚人在南俄草原的主导地位,也直接挤压了哥特人的空间。公元376年,通过顿河战役解决了阿兰人的匈人,开始越过第聂伯河对东哥特人发起总攻。尽管东哥特人在与萨尔马提亚人的博弈中,已经学习并拥有了大量骑兵,包括用马车结阵的方法,但在数以十万计的亚洲游牧骑兵面前,他们并没有任何优势。
    惊慌失措的东哥特人,首先想到的是渡过德涅斯特河,向西哥特人求援。问题在于,如果连以骑兵为主的东哥特人都无法与匈人一战,又怎能指望西哥特人的步兵兵团,有机会抵御匈人铁蹄呢?在这种情况情况下,哥特人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向西退入达契亚地区;要么渡过多瑙河,寻求罗马的庇护。
    对于哥特人来说,达契亚地区也并非安全的避难所。虽然特兰西瓦尼亚高原上的森林,看起来有助于他们抵御匈人的进攻,但这片高原的西、北侧就是匈牙利大草原。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欧、亚两股游牧力量在匈人的大旗下合体之后,会席卷匈牙利草原,并控制“瓦拉几亚平原”(多瑙河下游平原)。这样的话,哥特人相当于把自己置身于了一块死地。
    最终,除了少部分西哥特人,躲入了包括特兰西瓦尼亚高原在内的森林地带之外,大部分西哥特人和残余的东哥特人,将罗马视为了终极避难所。然而罗马人会放这些蛮族入境吗?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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