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3节
日期:2013-11-1023:57:53
2013/11/10
如果说秋高马肥之时的南下,对于匈奴人来说是一场节日,那么初春时的袭扰,则更是一种无奈的表现了。在公元前128年秋,被卫青(李息)出雁门、代郡反击得手之后。匈奴人肯定希望在下一个秋季扳加面子。就象他们这一年在辽西、渔阳、上谷、雁门一线发起的全面攻势,可以视作是在雪上一年的龙城这耻。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因为时间刚刚又跨越一个冬天,匈奴人又迫不急待的从燕山西段渔阳、上谷两郡入侵了。
在汉帝国决心发起战略反击后(马邑之围起),战略准备充分的汉军,对匈奴人发起的任何一次进攻,都会及时作出反应。更何况这次匈奴人所发起的,又是一次无奈的春季攻势。之前我们也说了,在这个马瘦毛长的时节侵扰帝国边郡,意味着匈奴人的这一个冬天,又遭受了重大损失。
尽管匈奴人的每一次进攻,都会给边境造成损失,但总的来说,匈奴人的这种侵扰,所图谋的只是财帛子女,并没有领土上的企图。当然,在阴山以南那些农牧皆宜的土地,就不可避免的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了。从帝国行政区划来看,这些地区包括上谷郡的西部,雁门、代郡的北部,以及云中郡及其以西地区。
通过之前的两次反击,雁门及其以东部分,汉帝国已经基本推进到了阴山分水岭。因此在匈奴人发起这次春季攻势之后,汉武帝并没有让他所倚重的卫青,在原地发起反击。这一次,卫青的攻击重点,将是云中以东的河套地区。
在之前的文字中,我们已经对河套地区的地缘结构,做过一些解读了。这片能够得阴山庇护,河水润泽的土地,对于蒙古高原游牧民族,以及来自黄土高原的农耕民族都有着重要意义,将之定位为汉匈战争中的天王山并不为过。如果匈奴人退出了河套地区,那么他们也就失去了漠南最为肥美的草原;而如果汉帝国能够将匈奴人赶出河套地区,那么不仅汉军的马匹供应能够得到充分保障,更能够移民以实边,在这片草原牧地上拓展灌溉农业。正因为如此,在山西高原以北地区,基本完全战略反击目标后,公元前127年春,一场发生在黄河两岸的大战也拉开了序幕。
这场依旧由卫青所指挥的战役,史称“河南之战”。这里所说的“河南”,当然不是指黄河下游的河南省了,而是指曾经为匈奴所苦心经营的“河南地”。河南地这个标签,在之前解读河套之时,也曾经多次出现过。在这里,我们有必要对它的地理、地缘结构再做一次详解。
从字面上看,所谓“河南地”自然指向的是黄河以南地区。以今天的黄河流向来看,这一地区似乎指向的是鄂尔多斯高原。然而今天黄河在阴山脚下的流向,却是经过上千年灌溉农业开发的结果。二千多年前,黄河干流的位置,在包头以西地区,要靠近阴山山脉的多。
今天我们仍然能够看到,这条昔日的黄河干流。相信很多朋友已经注意到了,黄河在后套地区形成了一个河流纵横的矩形水网。除了今天被视作黄河干流的,最南边的河道以外,紧贴阴山山脉的那段河道也依然存在。这段黄河早期的河道,现在被称之为“乌加河”。而乌加河及其以南,被阴山与鄂尔多斯高原包夹而成的这片平原,就是“后套平原”了。也就是说,所谓河南地,除了鄂尔多斯高原以外,也包括后套地区。
事实上,匈奴在阴山南麓的领地,也并非只有地理意义上的“河南地”。因为乌加河以东,直至包头东,这块山、河之间的土地,也是匈奴人的牧场,并且还是核心之地。说到这里,我们要再复习一下阴山山脉的地理结构了。
今天山西与河北,在张家口一线的行政分割线,可以视作是阴山山脉的东境。也就是说,上谷郡所对应的,包括野狐岭在内的山地,都是属于燕山山脉的延伸。而雁门、代郡对对应的,那段杂乱无章的丘陵:分水线以北的“阴北丘陵”,以及分水线以南的“阴南丘陵”,而是阴山山脉的东部余脉。
这些丘陵地带,对游牧民族来说毫无障碍。尤其是在秋季,丘陵地带的植被,往往更能收获营养价值更高的草籽(所以一般会作为秋季牧场使用)。因此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这些农牧交错之地,既能帮助他们的马匹,堆积越冬所需的脂肪;又能够让他们最为快速的、方便的进入汉地劫掠。有了这诸多好处,相信大家也已经清楚,为什么有紧邻阴山东部丘陵地带的雁门、代郡、上谷三郡,总是那么高频率的成为匈奴犯边的对象了吧。
当我们的视线,从这片丘陵移开,继续向西探究的话,阴山山脉的山势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不过整个阴山主脉,并非是呈东西贯通状,而是被分成了三段。最先出现在我们视线中的,是西南——东北走向,与吕梁山脉北部延伸的“管涔山”,夹角对接的“大青山”。
在今天的地图上,大青山脉的西南端,所指向的是包头市的东部(九原区、东河区)。在这一区域,黄河与山体之间的距离非常接近。而在匈奴占据此地时,水量更大的黄河水会更靠近大青山。也就是说,在河套地区的中部,天然形成了一个山水相接的地理分割点,将河套地区分为了东部的“前套平原”与西部的“后套平原”。
对于可以上陕北高原北部(上郡),以及山西高原北部(雁门)两个方向出击的汉帝国来说,他们在卧薪尝胆的这六十多年间,在河套地区并非一无所获。最起码曾经被赵、秦两代建制为“云中郡”的,管涔山分水岭以西,大青山分水岭以南的前套地区,稳定的成为了帝国的领土。而这也曾为了卫青一战收复河南之地的基础。
由于暂时不能恢复秦帝国时期,在河套地区的控制力,所以为了缓解云中地区的压力,也为了让自己的防线增加纵深。汉帝国将故云中郡的东部,也就是管涔山及其山前(西麓)地区,分割出了“定襄郡”(也包括对应的大青山地区)。也就是说,定襄、云中两郡都是为了应对来自“河南地”的威胁而设置的。
今天领有大部前套地区的行政区,就是内蒙古的首府呼和浩特市了。基于前套地区的地缘位置,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这个板块都是中央之国深入河套地区的跳板。说起来,在清帝国又一次按照相同的路径,将河套地区纳入中央帝国的版图时(击败准噶尔部后),今天呼和浩特土地上所兴建的两座城市之名:归化城、绥远城要通俗易懂的多(当然指的是接受汉字教育的人)。只不过,在它确定成为“内蒙古自治区”的首府时,再用这个带有征服意味的“汉名”,似乎就不太合适了。因此带有游牧气息的“呼和浩特”,成为了归绥城的新标签。
相比呼和浩特来说,包头之名看起来更象一个有汉字意思的名称。不过,这却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带有游牧色彩的名称(源于蒙语“包克图”,意为“有鹿的地方”)。虽然这座城市的崛起,直接得益于19世纪后期开始走西口的山西人。但就当时的农、牧分割线来看,包头所辖地区依然应该被认定为游牧区。这也就是说,历史仿佛一个轮回,尽管清帝国对游牧民族的政治控制力,达到了古典时期的顶峰。但具体到地缘分割层面,我们依旧可以看到,帝国中央集权,与边缘地区自治的分割线,与河南之战前,汉匈两国在此的分界线仍然非常接近。
当然,相比针锋相对的汉匈战争时期,清帝国统治下的核心区与边缘区的关系,要显得“和谐”的多。尽管帝国也知道,直接进驻前套平原,对于制约游牧民族在漠南的势力有多么重要,但他们并没有把游牧部落完全挤出前套平原(只要不坐大,蒙古人仍然是被满洲人视为可以信赖的盟友的)。因此我们今天仍然在前套平原的西部,看到土默特左旗、右旗这样的县级行政区。至于东部呼和浩特——托克托县一带及其以东部分,则早在清中期就已经成为移民实边的放垦之地了。
相比满洲人,需要在河套地区所面临的,相对复杂的局面(如何权衡汉、蒙关系),汉帝国在河套地区的战略任务,就要简单的多了。将匈奴人完全赶出河套地区,是他们此时唯一的战略目标。只不过在后来,随着汉匈奴战争进入第三阶段,汉帝国也同样开始面临着与清帝国同样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