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节
日期:2013-04-1408:25:51
这个星球上最早进行大规模农业开发的地区是两河流域,已经成为一种共识了。这个结果更多是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考证出来的。不过,纯粹从地缘角度来看,这个结果也是可信的。尽管现在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需要为水资源日趋紧张的现状而烦恼,但对于上古时期的人来说,一片土地上的自然降水太多却并不是好事。在这种情况下,设计出来的人工河道,必须考虑到双重功能:导洪和灌溉。而这种复杂性也势必会迟缓大规模农业开发的进度。
当生活在东亚季风区的华夏先人,正在因每年必至的洪水问题,而苦恼无法利用河流下游那些面积庞大,土壤肥沃的冲积平原时(所以才会有大禹出现)。亚洲西部那些无法被季风照顾到的地区,反而因为干旱的气候获得了先发优势。稀少的降水,使得生活在两河流域的居民们,在洪水问题上所要面临的压力要小的多。整体环境的干旱,又让他们有足够多的土地,来调节那些高原来水。在这种客观环境影响下,人类悟到利用灌溉技术来发展农业要容易的多。与此同时,比东亚、西欧这种高纬度地区更多的光照时间,也使得类似两河平原这样的低纬度地区,在发展农业技术上拥有更高的效率。因为在高纬度地区,你今年犯的错误可能要到明年才能够改进;而低纬度地区发展种植业,却可以在同样的时间里做更多的尝试。
当两河流域发展出来的灌溉技术开始向外传播时,那些与之地理接近、气候相似的地区就会最有机会做第二个吃螃蟹的人。当然,这些试图复制两河经验的地区,也同样必须与高地相邻,能够有河流将那些高地之水带入这些本来应该草原化或者沙漠化的土地上来。基于这些条件,有埃塞俄比亚高原补给的尼罗河下游地区;以及背靠青藏高原的印度河流域,很快也发展出了农业文明。
如果没有青藏高原之水,凭借季风所带来的雨水,恒河流域也还是有机会成为农业兴盛之地的。但如果没有的上游来水,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印度河平原,就应该是一片荒漠之地了。不足250毫米的年降水,最多只能帮助这片土地,滋生一些脆弱的草场。然而,青藏高原的存在却改变了这一切。这座有世界屋脊之称的高原,只是对印度河流域开放了部分集水区,就已经足以提供两倍于尼罗河,三倍于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水的水量了(所以巴基斯坦人口,比埃及+伊拉克还要多)。几乎完全依靠上游高地补水的现状,也使得印度河平原出现了与季风区截然相反的结构,那就是上游的河灌溉平原的面积要大于下游平原。在花了这么多时间解读中亚的情况下,相信大家对这种情况已经完全不会意外了。那些紧邻山麓的冲积扇地区,才是整个流域当中最具开发潜力的地区。
最先接收上游来水的印度河平原,我们称之为“上印度河平原”,或者“印度河上游平原”。相对应的,下游地区就是“下印度河平原”或者“印度河下游平原”了。与其它山麓冲积扇地区一样,上印度河平原实际也是由多条河流共同积刷而成的。只不过,这些河流最终都会汇集到一起,我们又会选取其中最长、最大的一条,认定为干流罢了。以这个标准来认定,整个冲积扇水系中最靠西侧那条,也就是在犍陀罗地区接受喀布尔河补给的这条河流,就是印度河干流了。而上印度河平原与下印度河平原的分割点,自然就是印度河与它左岸支流的会合点了。
这些呈扇形分布,直接确定上印度河平原范围的河流中,体量较大的大约有五条。因此上入主印度河流域的雅利安人,也将上印度河平原叫作“五河之地”。至于这五河到底指向哪五条河流,我们就不考证了(因为河流的结构在变,现在跟三千年前会略有不同),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到地图上去找。不过相比“上印度河平原”、“五河之地”这两个指向地理结构的标签,“旁遮普”这个地缘标签的名气要大的多(旁遮普在印地语中就是五河之意)。因为无论对于印度还是巴基斯坦来说,旁遮普都是农业最发达的地区。这也就是说,在印巴分治时,巴基斯坦其实并没有得到所有的上印度河平原。以至于今天,在两国的行政版图中,都有叫“旁遮普”的行政区。只不过巴基斯坦境内的叫“旁遮普省”,印度境内的叫“旁庶普邦罢了。
日期:2013-04-1600:09:19
从印巴分治的表面标准来看,印度得到部分旁遮普地区的领土,是因为在旁遮普的东部生活着一个介于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之间的民族——锡克人。其实从地缘角度来看,锡克教的产生,正是南亚土著的印度教,与中、西亚渗透而来的伊斯兰碰撞的结果。对于身处两大宗教结合部的土著居民来说,他们当中的大多数要么选择坚守印度教信仰,要么被动或主动的归化于伊斯兰教。然而也会有一些人,既对印度教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种姓制度感到反感;又对伊斯兰教缺乏包容性的思维方式嗤之以鼻(两教的不足,又恰是对方的优点)。并因此而试图创立出一种兼具二者优点的宗教。这个宗教就是“锡克教”,信仰这个宗教的人就是“锡克人”了。
要想在两大宗教之间自立门户(尤其是具有侵略性的伊斯兰教),锡克人能够生存下来,并坚守住自己的信仰,军事化是在所难免的。这一点,也被后来的英国殖民者认识到。对于殖民地遍布全球的大英帝国来说,尚武而又忠诚的锡克人,是他们在印度最喜欢征召的民族。而近代中国对于印度的印象,其实也很大程度源自于这个独特民族。那些在租界中执勤的锡克丨警丨察,让当年的中国人误以为所有的印度人都长的很高大、蓄着大胡子,包着红色的头巾(所以才有“红头阿三”之称)。
从地缘结构来看,锡克人在上印度河平原东部的强势存在,无疑在客观上成为了印度教和伊斯兰教之间的缓冲者。只不过,基于他们的地缘位置以及有限的数量(现在大约2000万人吧),独立建立政权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因此在英国退出南亚,准备以宗教为标准分割“印度”时,并没有为锡克人设计一个独立国家。而如果必须在印、巴之间作出选择的话。留在态度更为包容的印度教国家,会是更明智的选择(在锡克教创立、延续的过程中,与当时统治印度的穆斯林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战争)。而这种选择,最终也让印度得以将触角,伸入了富庶的上印度河平原。
其实就上印度河平原与恒河平原几乎无缝对接的结构来说,一定要遵循分水岭原则在印、巴之间划出一条合乎地理逻辑的国境线来,本身就比较难。即使没有锡克人的存在,印度教徒和穆斯林在这一区域也同样会呈现犬牙交错的情况。相比之下,下印度河平原的地缘结构就要显得简单的多了。因为这片地势平坦之地,并非全部都是富庶的种积平原。那些从北部山地汇流而下的河水,到了下游地区已经呈强弩之末了。在整体干旱少雨的环境下,一旦上游来水受到自然或者人为(上游的灌溉用水)影响,印度河下游的灌溉区就会减少。那些无法被印度河水滋养的土地也就有可能荒漠化了。
如果印度河注定无法滋养全部的下游平原,那么最有可能荒漠化的,就是印度河的右岸地区了(左岸还可以从基尔塔尔山脉补水)。而在现在下印度河平原,与印度半岛南部高原之间(具体的是马尔瓦高原),也的确生成了一片将近60万平方公里的荒漠——印度大沙漠(塔尔沙漠)。我们很难明确,印度大沙漠到底是什么时代形成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随着人类对印度河流域的开发,最终能够滋养这片低地的水资源总体是呈减少的趋势。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印度大沙漠地区,比之古典时期要更大,环境更恶劣。
尽管印度大沙漠的存在和扩大,让南亚次大陆少了一块面积不小的产粮区。但它也天然成为了印、巴两国,或者说印、伊两教之间的缓冲地。在这样一片荒漠之中,即使是以几何原则拉出一条直线做国境线,所需承担的风险也要远小于印度河、恒河平原无缝对接的北部地区。当然,如果有一天印度大沙漠获得了充足的补水,成为了一片富庶的产粮区。也许印巴两国的南部边境,也将成为地缘博弈的焦点。不过对于这两个国家来说,现在肯定还不会想到那么远。对于他们来说,五河之源才是地缘博弈的重点。在技术不发达的古典时期,你当然可以放心的经营河流下游的冲积平原,而在工业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仅仅掌握下游平原,而放任上游高地集水区落入领国所产生的地缘风险,相信已经有N多教训供我们参考了。
对于印、巴两国来说,共享上印度河平原的结果就是,任何一方都不会轻易放弃印度河上游集水高地的。至于这片高地所处的位置,其实大家都已经非常熟悉了,它就是“克什米尔”。虽然当年在国际部分,我们从分水岭及战略安全的角度,对克什米尔地区做了很详细的分析。但由于没有对印、巴两国核心区的地缘关系作出过解读,所以也没有具体从“水”的角度切入过。
然而今天,仍然不是再次解读克什米尔的好时机。因为在这片至今仍然被视为热点地区的土地上,并非只有印、巴两国参与博弈。已经强势扩张、消化西域及青藏高原的中央之国,也同样是克什米尔问题的重要参与国。不过我们并不需要改变这一阶段的历史背景,将对克什米尔的解读变成一个时政解读。因为在张骞所处的时代,他所引领开辟的丝绸之路,最终也指向了克什米尔。有鉴于此,是时候回到张骞从匈奴人手中逃出来的时间点上,去探寻张骞真正用脚丈量过的“丝绸之路”了。当张骞的脚步,无限接近这片三国相交的山地时,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