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5节

    日期:2013-01-1418:49:02
    当哥萨克人已经有力量依靠农业,来保障基本生活时,这个族群的属性却并没有因此而改变。长期恶劣的生存环境,以及没有自然防御力的地形,使得哥萨克人带有很强的军事色彩。这看起来的确与后来开拓美国西部的那些农民有些类似。然而问题在于,就哥萨克人的价值来说,他们已经与传统的农民有所区别了。或者说,不能仅仅因为开耕土地,而认为这个族群是一群简单的农耕者。因为哥萨克人的武力,更多的时候并不是使用在,保卫自己的土地上,而是具有攻击性的。劫掠这种被我们归结为“渔猎”属性的行为,在哥萨克人的生活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价值,甚至可以说这种族群属性就是哥萨克人的价值所在。
    哥萨克人的这种渔猎属性,对于周边地区来说肯定是一种灾难。当然,如果这些来去如风的劫掠者,所针对的是自己的对手的话,那么他们对于引导者来说,就是“正能量”了。在最初的时候,这些以自由人自称的斯拉夫人,并没有具体的国家归属感。理论上周边任何国家都可以雇佣他们,去攻击自己的敌人。波兰和俄罗斯这两个敌对的斯拉夫国家,就经常成为他们的雇主。不过到了十八世纪,与哥萨克人地缘关系更近的俄罗斯帝国,成为了哥萨克人最终的主人。对于双方来说,这是一场双赢的合作。亚洲那广阔的草原地带(也包括寒冷的西伯利亚森林地带),能够为双方都带来巨大的利益。
    哥萨克人当然也十分清楚,是什么因素能够让自己可以在帝国的庇佑之下,保持自己“自由人”的身份。因此在哥萨克人的生活中,军事训练和定期劫掠成为了一种文化。而以国家名义进行的那些战争,更是让哥萨克人有机会延续他们的渔猎文化,并让帝国看到他们存在的价值。如果说哥萨克人意识到这一点,更多的是出于本能和生存环境。那么草原东部的典型渔猎民族“满洲”人,在这一点的认识上就要深刻的多了。成为中央之国统治民族的他们,一方面在制度上,切断了主体民放与华夏文明传统生产方式之间的联系(基本不能务农、经商)。另一方面以八旗军制、国家供给的方式(旗饷),维持旗人的军事能力。
    相比哥萨克人,满洲人在政治上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然而也正是这种政治上的优势,使得他们几乎没有可能,继续维持那些带有浓厚军事色彩的渔猎基因。反观哥萨克人就没有那么好的命了,他们只有不断向宗主和对手显示自己的武力,才有机会生存下来。如果哥萨克人仅仅是一群能够保卫自己土地的武装农民,那么对于帝国来说,他们也就没有价值了。正是由于看到哥萨克人的价值所在,俄罗斯帝国的统治者们在锁定哥萨克人的国家归属之后,甚至还有意识了为哥萨克人输送人口(对于俄罗斯这样地广人稀的帝国来说,人口是非常珍贵的。流放永远比绞刑更有价值)。从族群层面的地缘博弈来看,这也使得斯拉夫人所代表的欧洲民族,终于有机会在战略、战术层面,对亚洲游牧民族呈现压倒性优势了。如果不是同时期的中央之国,也吸收了部分渔猎基因,并凭借巨大的经济实力先期渗透东干草原和中亚的话。来自东欧平原的俄罗斯帝国,成为整个欧洲大陆腹地的主人是非常大的。
    需要说明的是,我们现在所定义的渔猎民族,更多的是一种民族属性,而非生产、生活方式。好像如果马可波罗是在18世纪来到北京的话,他一定不会认为,帝都里那些提笼挂鸟的满洲人是“渔猎民族”。实际上,纯粹的渔猎生活是很难保持的。这种完全靠天吃饭的生活方式,会极大限制族群规模的扩大,以及领地的扩张。从生产方式转变上来看,渔猎向农业转变,几乎是一个必然(除了少部进入草原游牧者以外)。而历史上崛起的带有渔猎属性的政权,从生产方式、人口组成上来说,也基本都是渔猎——农业混合体。常见的崛起模式是,那些在森林中从事渔猎(包括原始农业)的部落中的一支,率先来到森林的边缘,在吸收更先进的农耕文化,上升到“国家”形式。然后凭借这种杂交优势在地缘政治版图上崛起(族群中的渔猎基因,尤其是那些还在主要从事渔猎的成员,会放大国家的军事实力)。越国、高句丽的崛起都是典型案例。
    当一个被我们定义为“渔猎”的族群完全没有环境,让他们用武力直接获取经济利益时,这个族群也就不再拥有“渔猎”属性了。满洲人后裔变成现在身份证上的少数民族——“满族”的过程,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了。而我们所认定的哥萨克人,则消失于在20世纪上半叶。苏维埃政权取代沙皇俄国之后,高度集权的国家结构,很快就让哥萨克人失去了自由选择的空间。被固定在集体农庄的哥萨克们,几乎没有可能再自由去实践他们的渔猎本能。此时的哥萨克,更多是凭借惯性在维持他们的马上文化。不过真正让哥萨克文化消失的根本原因,还是工业化时代的到来。无论是哥萨克还是游牧民族,他们赖以让敌人胆寒的机动力与战斗力,在发动机和机关枪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了。而在这种背景下,哥萨克人在红色帝国的军队中,保有一个带有族群标志建制的可能性也不复存在了(不会再有哥萨克骑兵团了)。这也意味着,哥萨克人最终失去了唯一保有自己族群属性的机会。
    相比渔猎属性的哥萨克人,那些仍希望保有自己游牧文化的部落,似乎要幸运些。在那些暂时还没有农业、工业价值的草原上延续游牧文化。不过以历史趋势来看,游牧文化的最终消亡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其实即使是在古典时期,游牧文化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那些承载游牧文化的部落,也同样和渔猎民族一样,有可能融入在技术上更高一级的农业文明中。而在我们正在解读的历史中,康居人和月氏人也正在面临这种风险。至于事情是怎么所生的,我们晚一点再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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