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节

    日期:2012-07-1301:07:51
    对于华夏文明来说,向周边地区扩张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延伸农业线的过程。这种以农为本,人地合一的做法,固然是华夏文明能够历经千年而不倒,并且越做越大的根本原因,但从环境的角度来看,在那些农牧相接处开展大规模农业活动,其环境代价也是很惨痛的。相比自然生长的草场,种植农业所需要的用水要多的多。当然,相应的,产出和单位土地的人口承载量也要高的多。只是这样一来,在人口压力下,环境就会变得更加脆弱了。这种情况,在河西走廊板块尤为明显。
    黑水城遗址能够留到20世纪初才被人发掘,很大程度倒是要“感谢”环境的恶化了。正是因为原来的绿洲变成了沙漠,才使得那些残留在城内的文物,能够摆脱自然的侵蚀和后人的进一步破坏。与名声在外的黑水以及“黑水城”相比,河西走廊绿洲带的另一个凸起——潴野泽绿洲(后为匈奴体屠王所据,又称“休屠泽”)的名声要小些,但二者命运却是相似的。由于自汉帝国强势渗透河西走廊之后,为潴野泽带来祁连山雪水的“石羊河”两岸农业开发过度,这个在二千多年前,曾经长100公里,最宽处有50公里的湖泊,最终在上个世纪完全干涸了。而“民勤县”这个建制于民国的县级行政区,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形象,多是当地居民如何在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抗争,试图在沙漠中固沙植绿的勤勉之举。
    从地理结构上看,居延海和潴野泽之所以能够成湖,需要有两个条件,一是所在地应该要低于周边地区,呈凹陷状态(盆地);二是需要有河流为之补水。由于为这两个盆地区补水的额济纳河、石羊河,所穿越的是气候干燥的阿拉善戈壁,因此在这两河流域最初的绿洲状态,其实是和尼罗河流域有些类似。即上游靠近高地处由于最接近水源地,支流众多,绿色之地的纵深较宽。而下游低地作为河流的最张归宿,同样也可形成大面积的湖泊及绿地。反倒是中游地区,绿洲呈带状分布于河流两岸。这样一种结构,使得我们抛开河西走廊的概念,单看额济纳河、石羊河流域的情况,应该也是两条呈哑铃状的绿洲带。然而由于周边环境的不断恶化,现在整个河西走廊的绿洲,实际上都是呈点状,而非连接在一起的带状了。
    对于蒙古高原之上的匈奴人来说,额济纳河、石羊河两条河流,能够冲破荒漠的包围,以阿拉善高原的腹地形成两条绿洲带,是一件值得惊喜的事情。这样的话,当他们翻越戈壁阿尔泰山之后,很快就能够看到大片的优质草场了。尤其是额济纳河下游的“居延海”和它周边的绿洲,甚至已经延伸到了戈壁阿尔泰山的南麓,(所以居延海在历史上,战略地位更重要)。这种结构,无疑大大拉近了河西走廊与蒙古高原的地缘关系。
    现在我们应该能够比较清晰的了解,匈奴人和他们之后蒙古高原西部游牧民族的南下路线了,在翻越戈壁阿尔泰山之后,居延海会是他们必须夺取的第一个据点。接下来便是顺额齐纳河南下,南下至祁连山麓,然后向两翼扩张,直至占据从敦煌至武威的河西走廊带。当然,包括潴野泽在内的石羊河中下游地区,也是这个扩张计划中的一部分。当包括两个凸起的河西走廊绿洲带,都处在匈奴人的控制之下时,他们就可以考虑到黄土高原的华夏农耕区打猎了。在此之前,兴起于陇西的秦人,已经帮助中央之国,把黄土高原最西部的亚板块——陇西高原尽数纳入了华夏核心区。现在位于黄河之滨的甘肃省会兰州,所辖之地就是陇西高原的最西部(秦汉归属于“陇西郡”)。
    仅仅是凭借河西走廊的地缘实力,想与统一的中央帝国,甚至是战国后期的秦国进行PK,还是非常困难的。不过,当游牧民族控制了河西走廊之后,他们只需要再穿越不太长的沙漠之路,就可以在黄河西侧找到一个独立的,水草丰美的地理单元——西套平原。占据西套平原,不仅能够为河西走廊的游牧民族,再获得一片优质草场,更可以让他们在河套地区,进一步拓展空间。
    我们前面也说了,在匈奴人成功渗透河西走廊之前,这片土地是被以大月氏为核心的,欧洲游牧民族所控制的。基于西套平原与河西走廊的地理关系,匈奴人如果想在穿越戈壁沙漠后,直接插入到西套平原,以控制这个独立地缘板块的话,很有可能也会遇到那些先行到此的欧洲游牧民族的阻力(倒不一定是大月氏人了)。事实上,长期以来,对于和秦人交战了数百年的“西戎”部落,到底有没有包含一些白色游牧部落,一直是有些争论的。以大月氏人最后的位置来看,在此之前如果有欧系游牧民族,渗透到黄土高原,甚至渭河流域,并被记录进先秦的历史中,也是很有可能的(好像就有人怀疑,秦人所解决掉的,最后的西戎强敌“义渠”,就有可能是大月氏人的近亲)。
    当然,以此贴的一贯风格,是不会纠结于这些故纸堆中的名词的。因为记录历史之人,也未必真的清楚,他记下来的信息是否全面、正确。我们只是从地缘的角落,来梳理大的脉络罢了。
    回到匈奴人的话题上,匈奴人对河西走廊感兴趣。除了这一带有不错的水草资源,以及接近农耕区以外,另一个重要因素则是河西走廊的商业价值。尽管我们现在,往往把东西方交流的通道称作“丝绸之路”,并将开辟这条商道的功劳,记在了汉帝国和张骞的名下。但事实上,在此之前,东西方的交流就已经开始了。控制这条自然商路的,是那些熟悉路径的,逐渐从欧洲渗透过来的欧洲游牧民族。只不过,在没有强大统一政权控制、维护商路时,这种商业、文化传播,很大程度是呈接力棒形式,相对缓慢的传播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张骞正式开辟丝路,并从官方层面把汉帝国做成了商路的终端(后果就是交易量有了质的飞跃),其意义仍然是非常重大的。
    不管东西方商路的开辟,原始功劳应该记在谁头上,河西走廊的价值都是没人能够否认的。这条在荒漠压力之下,依靠祁连山庇护而存在的绿洲带,用“咽喉要道”来形容并不为过。无论西来的商路有多少条,如果想要对接以黄土高原为核心的华夏文明,河西走廊都是必经之路。有了这份附加值,匈奴人进占河西走廊的理由就更加充分了。
    河西走廊的具体结构(这里指的是靠祁连山麓的,狭义的走廊带),我们在历史进展到张骞通西域阶段时,会详细解读的。对于刚刚建立的汉帝国,以及已经渗透到了阴山之麓的匈奴帝国来说,河西走廊暂时不是双方博弈的焦点。这时的焦点,甚至不是赵人曾经强势渗透进的河套平原,而是大同盆地。因为当中央之国在忙于内部整合之时,匈奴人已经乘虚而入,不仅控制了阴山南北,还将势力范围渗透至了陕北高原、山西高原的北部。如何在稳定新生帝国内部结构的同时,解决北方边患,成为了刚刚登上帝国最高权力宝座的刘邦,所面临的首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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